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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bird)1 像野鹿似的昂然而优雅地低头看着陈列架上印制精美的非洲地图,很有克制地发出轻微的叹息。书店店员们露在工作制服外的脖颈和手腕上冷得起了鸡皮疙瘩,对于鸟的叹息并没有给予特别的注意。暮色已深,初夏的暑热,犹如死去的巨人的体温,从覆盖地表的大气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无论是谁,试图在幽暗的潜意识中摸索昼间存留在肌肤上的温暖记忆时,便流露出含混的叹息。六月,傍晚六点半,街市上已经没有了汗津津的行人。但鸟的妻子,此时可能正裸着身子躺在橡胶台布上,像一只被击落的山鸡似的紧闭着眼睛,身体所有的毛孔都不停地沁出数量惊人的汗珠,发出痛苦、不安而又含着期待的呻吟。

鸟战栗地凝神注视着地图的细部。环绕着非洲的海,涂成了冬日黎明时分晴空般令人心动落泪的天蓝色。经度和纬度都不是规尺刻画的机械线条,而是用能够让人感受到画家富有人性的不安与从容的粗笔线条表现出来的。那是象牙黑。非洲大陆很像是一个垂眉俯首的男人的头盖骨。这个头颅巨大的男人,忧伤地俯望着考拉、鸭嘴兽、袋鼠跳跃奔走的澳大利亚大地。地图下角那幅显示人口分布的微缩非洲图,颇似刚刚开始腐烂的人头;另一幅表示交通关系的微缩非洲图,则是一个被剥掉了皮肤、露出了全部毛细血管的惨不忍睹的头颅。这一切,都让人想起暴死于非命的血腥情景。

“要从架上拿下来给您看看吗?”

“不,我要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米其林版的西非地图和中非、南非地图。”鸟说。

当店员弯着腰在摆满了各种各样米其林版汽车交通图的书架上忙乱寻找时,鸟以一个非洲通的口吻说:“顺序编号是182和155。”

他刚才叹着气凝视着的是一本皮面精装、沉甸厚重、像一件陈设品似的世界全图里的一页。几周以前,他已经询问过这部豪华精装本的价格。那相当于他这个预备学校教员五个月的工资,如果加上当临时翻译的所得,用三个月的收入,鸟大概是买得起的。但是鸟必须养活自己和妻子,还有那个即将降生于世的东西。他是一家之主。

书店店员选出两种红色封面的地图,放在陈列架上。她的手掌小而且脏,手指像缠绕在灌木丛里的蜥蜴的四肢一样粗鄙。目光停留在女店员手指触及的、一个推着橡胶轮胎奔跑的青蛙模样的橡皮人地图商标上,鸟产生了一种买了件无聊东西的感觉,但这是非常重要的实用地图。鸟对那部和自己现在打算买下的地图迥然有异、摆在陈列架中央的华贵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