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

鸟在通往小儿科诊疗室和特殊婴儿护理室的岔路口犹豫不决,一个摇着轮椅迎面而来的青年患者很不高兴地盯着他,要他让路。轮椅上本该放脚的地方放着一台大型旧式收音机,而其他地方也看不见这位患者的两只脚。鸟惭愧地把身子贴到墙边上,患者又一次威吓似的盯着用脚支撑上身的这类人的代表——鸟,然后飞快地穿过走廊。鸟目送他远去,叹了口气。如果鸟的孩子现在还活着,鸟应该直奔特殊婴儿护理室,可是如果死了呢,那必须去诊疗室商量解剖和火化的手续。这是赌博。鸟迈步向诊疗室走去。在意识表层,他明确地把赌注押在了孩子的死这一边。他现在是他自己孩子的真正敌人,孩子一生中最初也是最大的敌人。鸟感到愧疚:如果真的存在永恒的生命,存在审判之神的话,那我就是有罪的。但是,这种罪孽感,和在急救车上用“像阿波利奈尔似的头缠绷带”形容婴儿时袭来的悲哀一样,更多的是蜜似的甜味。鸟像去会情人一样加快了脚步,去倾听孩子死去的报告。听到死亡报告,履行各种手续(鸟心里盘算着,医院方面对解剖肯定很积极,手续一定很简单,倒是火葬手续比较麻烦)。然后,今天我一个人去给孩子送葬,明天再去向妻子报告不幸。我也许会对妻子说,这个因脑病而死去的孩子,是连接我们身体的纽带。我们应该能重新恢复正常的家庭生活。然后,仍旧是不满,仍旧是不充实的希望,仍旧是遥远的非洲……

鸟斜着头,向诊疗室低低的窗口里张望,护士也从里边向外看他。鸟报上自己的名字,说明了昨天把孩子运送到这儿的情形。

“哦,那个脑疝的孩子,”这个嘴唇周围长着几根黑毛的中年女人表情舒展,轻快地答道,“请直接去特殊婴儿护理室吧。特殊婴儿护理室,您知道吗?”

“哎,知道。可是,”鸟的声音沙哑而细弱,“那么说,孩子还没死吗?”

“当然还活着呀!挺能喝牛奶的,手脚也都很有劲儿,祝贺你!”

“可是,脑疝……”

“嗯,是脑疝。”护士完全没有在意鸟的踌躇,微笑着说,“是第一个孩子吗?”

鸟只点点头,没有吭声。他匆匆返回走廊,向特殊婴儿护理室方向走去。鸟赌输了。鸟该付的赌金是多少呢?摇轮椅的患者又与鸟在拐角相遇,这回鸟目不斜视地一直往前赶。两人快要撞上的时候,轮椅患者慌忙让开了路。鸟现在不要说顾虑他,连他的残废也忘记了。如果说,坐在轮椅上不满地目送着鸟的背影的患者没有两腿,那么,鸟的内心则像刚刚出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