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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页

“不。”

“我真是快渴死了!”

茉莉微笑:“这不是我的错。喏,那边有个咖啡店。”

还是完了,郑大全想,他妈的、他奶奶的。

“再见。”茉莉说。

郑大全见茉莉真的就要拿门给他挤出去了。他猛地把两根手指往前一送,正让门挤上。他“哎哟”一声惨叫。

茉莉慌了,大敞开门。郑大全疼得抱住手指头,一脸都在抖。

“实在对不住!没注意你的手……”

“没事,我自己也没注意!……”他心想,这苦肉计并不是预谋,是急中生智。

茉莉几乎搀了他进来。生怕他真伤着了,请她吃官司。郑大全这才看清整个的茉莉。她身上一件邋遢的睡袍,一双踩塌了帮儿的鞋。房子很小,气味却很大,是那种孤苦、灰心、活得不耐烦的气味。茉莉请他坐下。他没有,口里直谢。我他妈上这儿干吗来了?惟一能向她推销的,怕是骨灰盒。他将那一大包产品介绍卸到沙发上。紫红的丝绒沙发上每只方垫都被屁股坐成了光板,还沾了些银灰的、蛛网般的枯发。他决定不喝茉莉从水龙头里接给他的水,万一他碰了这房子任何东西,可得记着洗手。

“请坐呀。”茉莉说,将一杯水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另一只手把各种纸、账单、减价广告往一边刨了刨。手指上的钻戒闪几闪,像只贼眼珠。

郑大全的目光跟上了它。他想,她并不穷到发臭的地步,她仅仅是活腻了,并不是活不下去。不像他和妻子,活得一身劲头,可就是时时活不下去。

茉莉不知道她的假钻戒给了郑大全那么多希望。她头绪颠倒地向他讲起足球赛、台风、尼克松病危。她猛然意识到多年来淤积的话早堆到了嗓子眼儿。

郑大全并没听见她在讲什么。他浏览这房,它有两间卧室,地下室一定还有一间。妻子要生了孩子后,这套房给他三口子住,正正好。想着,他随口问:“您一个人住吗?”

茉莉说:“我丈夫还没下班。”

“噢。您丈夫在哪儿上班?”

茉莉抽象地一指:“不远,路口那个警察局。”

“噢,真棒。”郑大全应着,心里笑得要呛死。您这把阳寿了,丈夫做警察祖宗?

茉莉又没头没尾聊起路易随军队在菲律宾驻防,曼谷的寺庙和茵香叶儿。郑大全诚恳点着头,一咬牙,一横心朝那死了的、腐烂了的沙发上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