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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组连续八个动作的叙述之中,用了四个“把”字、一个“用”字、一个“将”字。除开“相了一相,走到树前”之外,每一个动作之前都(因口语之习、之便)添加了补强动感的助动词。我们当然可以像文法老师那样把原文修改成这样: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脱了直裰,右手向下,倒缴着身,左手拔住树上截,一趁腰,便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去掉四个“把”字、一个“用”字,叙述似乎简洁起来,可是,“智深”这个主词的负担却显得无比沉重,沉重到恐怕拔不起垂杨树了。此外,如此修改并无助于改善书写文字在一切动作面前拖泥带水、夹枝缠叶的蹒跚景况。

孙悟空是怎么做到的?

作为一部“赋予盗匪政治正确性”的史诗式巨帙,《水浒传》在“说话人”的书场中提供的娱乐要远远超过它为后世字斟句酌的文本学者所带来的美感。《水浒传》的情节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动作牵曳,冲向一层强似一层的暴力,故事里的英雄也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升高其血腥气息。从鲁智深而武松,从武松而李逵,这部书的“作者集团”(众多说话人以及写本所署的施耐庵及罗贯中)便无法像稍晚刊刻问世的《西游记》那样,借用充满雅趣或谐趣的诗、词、谣来翻修散文铺叙的动作。且看《西游记》第七回所述:

那大圣全无一毫惧色,使一条如意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一时,见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锏挝锤、钺斧金爪、旄镰月铲,来的甚紧。他即摇身一变,变作三头六臂;把如意棒晃一晃,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便似纺车儿一般,滴流流,在那垓心里飞舞。众雷神莫能相近。真个是:

圆陀陀,光灼灼,亘古长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

即便是非诗非词,《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也深知音乐性——韵脚与节奏——为散文带来的帮助,尤其是为动作书写所带来的效果。同在第七回中,还有这样的句子,可以朗读辨认其辅佐动感的功能:

(大圣)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疯)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捽捽了个倒栽葱,脱身走了,即去耳中掣出如意棒,迎风晃一晃。碗来粗细,依然拿在手中,不分好歹,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

置身语言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