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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族私史 父亲的水晶

你爸爸的东西,还有家里一些老东西,看你要不要?」妈妈在电话那头泫然欲泣,说:「不然,就都要当垃圾丢了。没法度,没有地方可以放了。」

父亲过世不久,我们先是忙了一阵子丧事,然后才开始计画安排未来的生活。首先,妈妈一个人住在乡下看起来是不合理了。房子本来也就是租的,算不上什么老家,离开不足惜。父亲还在时,和妈妈两个人在租来的房子生活,加上大哥大嫂就在隔一条街的邻近,觉得还放心,现在妈妈可是孤伶伶一个人了。兄弟姐妹们商量,决定把妈妈带到新竹和二姐一起住;二姐可以照顾妈妈,妈妈也帮得上忙碌的职业妇女二姐,家里还有最能让老人开心的小孩,这样安排最好了。

然而要搬离住了二十年的住处,老家原来的那些东西要放到哪里去?兄弟姐妹大都已经成家,虽然都幸而居有屋,但哪个人家里不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找得出空位呢?妈妈大概已经知道这个命运,想到我是比较爱旧东西的人,打了电话来问我要不要收留一些家里的旧东西。

家里有很多老东西是我很喜欢的,譬如那台年纪比我还大的老留声机兼收音机。橘红色典雅的木头盒子,精细的缕空木工,缕空处饰有纱网,后面的喇叭仍然播得出真空管温暖音色的美声。木盒正面的中央高处,有细细一条黑白红三色的赛璐珞面版,数字标示的是收音机的频率,左右两个旋钮,一个控制音量,一个寻找频道。盒子上方盖子掀开来,就是当年刚刚推出的第一代三十三又三分之一转黑胶唱片唱盘,细细的唱臂优雅地在唱头处转个弯,只要用手指头轻轻托起,唱盘转动时,你几乎可以不费力地放下唱头,它也好像滑翔翼一样轻轻降落,歌声也就随着悠扬响起了。

这部留声机唱盘兼收音机买来时,据说是我们基隆老家那条街上的第一部,邻居没听过这么美妙的乐音,常常挤在我们二楼住家的楼梯口,想要多听听它神奇美丽的声音,有时候还央求妈妈再多延长一些播送的时间;但我不曾见识那个盛大的场面,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木盒留声机也伴随家中每个小孩长大,包括我自己。对我来说,社会上重大事件就是经由收音机的播放而得知的。所谓的「重大事件」,可能指的台风要来的新闻,或者是重大的篮球赛事转播,甚至可以是大姐关切的某次省交响乐团公演的转播;最严重的事件,当然就是各种考试的「放榜」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被播音员以平稳速度的标准国语唱读出来,全家人聚精会神竖耳倾听(其他几十万个家庭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