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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幻说起

或女异教徒(HeHeathenorSheHeathen)。这些有着三寸金莲的中国女人都是娼妓。因为美国当时的移民法不允许中囯男人携带妻子入境,于是大量的中国女人走私入境。唐人街是以它的洗衣店、烟馆、饭馆、妓馆形成它最初的规模。这些步态扭捏的年轻东方女子使这个满是Fantasy的城市又添一层Fantasy。不难想象那些白种男童第一次见到这些中国娼妓的情形。在一些史料中,记载着一八七〇年,政府对八岁至十四岁的白种男童进行了普查,发现其中有两千多人与中国妓女有染,多数男孩是从中国妓女那儿初次得到性经验的,这些男孩对中国妓女的喜好,是因为她们属于遥远、陌生的另一个世界,故而她们便显得新奇。他们对中国女子的造访,仿佛实现了他们到遥远国度探险和旅行的梦想。正如这些男童,整个城市对于这种漂洋过海而来的文化不能够懂得,只能猜测。在旧金山东北角落逐渐形成的唐人街对于西方人来说是个谜,是个疑团。他们自闭的社会结构,自给自足的饮食起居,奇特的衣着和装饰,使人们好奇同时亦疑惑,欲接近却又排斥。

试想:两千多白种男童与比他们成熟的中国妓女之间,那不可理喻的情感和肉体的纠葛,不正是一种象征?象征东西方的第一次盛大的幽会,抑或盛大的媾合。彼此都把对方看成谜,彼此都由于无成见而带着天真或几分真诚,彼此都由于语言的沟通受阻而变得极原本、原始,变得相当“人之初”。Fantasy使他们迷恋这些中国女性,Fantasy使他们不求甚解地接受她们。当然,如此庞大的男童嫖中国妓女的阵势,其形成原因之一(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妓女的廉价。男童们能以学间午餐的费用,或牺牲棒棒糖的开销,来满足他们的Fantasy。

这是一次盛大而荒诞的东西方的初级会晤。

这是我在作史料准备时最感兴趣的一点。

极其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步入旧金山唐人街的历史陈列馆。在此之前我对上世纪的中国移民所遭遇的一切不公正——驱赶、迫害、殴打、杀害,只有最粗浅的知识。中国人喜欢用“血泪史”来形容此类历史,或者“血泪斑斑”等词汇。经过“文化大革命”,我对这类词汇颇不以为然,大概“文革”中各种控诉、各种失真和煽情的腔调让我听怕了。我觉得“血泪史”之类的词里含有的庸俗和滥情,是我想回避的。我觉得越是控诉得声泪俱下,事后越会忘却得快,忘却得干净。因为情绪铺张的宣泄之后,感官舒服之后,是很少有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