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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孩子抢我皮包,大致一回事。

根据郝淑雯对刘峰的描述,我对八十年代末的刘峰是这样想象的:刘峰在书商手里批发图书,再单手驾驶三轮汽车,把书送到各个摊点。他碰到郝淑雯那天,正好在白沙门公园门口的最大摊点被查封。一个专门翻译外国言情小说的翻译家到海口旅游,同一天在农贸水产市场,服装市场,立交桥下,发廊聚集的街道发现了他译作的盗版。翻译家举报到了城管,城管收缴了书摊上的书籍以及刘峰运书的三轮小汽车。刘峰跟郝淑雯本来不该碰上的,两人的社会相隔无数层次。假如那天刘峰不去找城管头头讨要他的三轮汽车的话,假如那天郝淑雯不是到同一条街上的俱乐部去找打牌打了两天两夜的丈夫的话,假如刘峰不是在俱乐部对面等待城管头头从洗浴房出浴的话,假如不是郝淑雯的老公打发她回家取现金付赌债的话,假如不是刘峰等绝望了跟拦阻他的洗浴房门卫大声争起来的话,他们俩都不会碰面,就是擦肩而过也会错过去。刘峰的山东口音普通话是我们所有人耳熟能详的。那口音给我们做过多少次思想工作,向我们多少次地转达团支部提出的“不足”,多少次指出改进的“希望”,多少次对我们说:“人家何小嫚咋了?洗脸洗澡用一块儿毛巾咋啦?身上有汗味儿咋啦?你们咋就看不惯人家,老欺负人家呢?”多少次的毯子功课堂上那口音冲着助跑起范儿的我们低吼:“预备——走!——好嘞!”就是刘峰不在了,他的嗓音都还会在我们记忆里活下去。因为我们在刘峰离开我们后才逐步明白,那嗓音那口音发自一颗多么老实巴交纯朴善良的心底。郝淑雯是顺着山东口音看见刘峰的。刘峰身上一件翻领短袖衫,胸前带几道彩色杠杠,把他原本发达的胸大肌撑得更雄壮。洗浴房大门外的灯光下,刘峰的一只假臂很明显。等郝淑雯过了马路,看到那假臂的塑料质地已老化,一个小洞眼就在肘部,像是香烟头烫的。郝淑雯眼睛一热,叫了刘峰一声。刘峰转过身,看着富态高大的女人,笑了笑:“小郝。”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

这天郝淑雯急着回家取钱救老公的驾,刘峰也不在重聚的状态上,两人留下了各自手机号码就匆匆分了手。第二天郝淑雯打电话约刘峰到一个酒店的餐厅饮茶,刘峰还是前一天的装束,但翻领短袖衫被洗过也熨得很挺。在文工团时,刘峰就会用铝饭盒装开水熨烫军装。郝淑雯注意到他的短袖衫胸前有鳄鱼Logo,她还注意到,他牙齿不如过去白和整齐。生活的档次首先从牙齿的健康体现。他从老家来到海口三四年了,是一个老战友鼓动他南下的,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