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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眼枉然大睁,却像听不懂他的话。这时他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他带路。熟门熟路地穿过院子,绕过早已夷平的花坛旧基,又绕过多年前就没了影的女儿墙,径自进了客堂。

她站在发着霉臭的堂屋里,他试着推推她,少女突然嚎叫:你滚开。然后她跑出屋子,又在那些已不存在的旧物间绕行一遍,跑了。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疯跑。他追上她,问她究竟。

少女说:你就当我死了。

男人说:我是真心诚意爱你。

少女说:一把年纪了,少讲这种臊皮话。

男人说:你就这样翻脸无情?

少女说:老子翻晚了。

男人说:我看错了你。

少女说:没看错。你早就看出我是个狐狸精!

男人说: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少女说:爱你妈去吧。

男人说:我们再好生谈谈。

少女说:我不会跟你睡觉。

男人说:我本来也不想那样。

少女说:那你想跟我干什么?你趁早回你那个沓沓1(四川方言,“沓沓”即地方,角落之意。),跟你老婆白头偕老去。就当我死了,这么大个社会,死个把烂货当什么紧。趁早吧,趁你这外地佬还不晓得我名声多大多臭。趁你还不晓得我的真名字,我告诉你的名字是胡诌的。

少女口若悬河的一番话使男人对她倍加珍视。一个人能将自己批判得如此体无完肤,别人反倒感到无以复加。彻底的批判使她无懈可击。她的坦诚像她的谎言一样使他吃惊,甚至钦佩。当少女跑上大街时,他仍是追。

少女脱口便喊:“挡住他!流氓追我……”

等她回头时,他已被一群人擒住。她亲眼看着许多无冤无仇的老拳擂鼓一样在他身上捶得咚咚响。经过文斗武斗,人们揍人都揍得十分得法。

少女叫来两名荷枪实弹的兵,城市处于军管,到处都有兵走动。他们把七窍流血的他从地上抬起来,弄走了。

五天后,少女等到了他。他提前解除拘留,在弯曲的巷子里遇见她。她涎着脸对他说:我要伺候你养伤。他说:你就为了伺候我才打伤我?少女跟着他往院里进,他回身推住门:你还想吃馆子?你等我这些天,想再榨我的油?少女腿一软,跪在门槛上。

男人拔了门闩,报仇一样将她拖进门来。许久许久,等他复仇之后,少女抱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心想:这下它彻底成了破烂。她问他:以后我俩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