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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白色纸花,公事公办,像公家的办公家具一样丑陋而千篇一律。纸花的花圈也是回收品,回收之后稍作整理再回到自己位置上,悼念另一个人。对花圈来说同样是陌生的死者,因此它们同样公事公办。一朵纸花坏了,再做一朵一模一样的补上去,一花多用,而不是专物专用,只是它们悼念的那些生命只此一次,再不往复。

整个大堂里只有一个花圈是鲜花编成,写着“永远想念你,天一”,悼念者的落款处是空白。我走到鲜花的花圈前面,打量它。花圈出自一个连锁花店的职员之手,手笔不俗。也许是个女职员,因为花的选择和编织散发着阴柔的诗意。一个直径两尺半的花圈,交织着白色的百合和蓝色的鸢尾,白色为主蓝色为辅,无心泼洒一般点缀着不规则的淡黄色迷你玫瑰。都是今早刚采摘的百合,花瓣汁水充盈,挺起的花蕊顶着茸茸的深红花粉,鸢尾带露,蓝色欲滴,花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跟母体截断,已是死去的美丽肢端,还在好强,争奇斗艳。那根白色缎带上的字迹也写得不错,“永远想念你……”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味,眼泪还是把最后几个字弄朦胧了。两个工作人员走上来,动作粗重地要扯下上面的绸缎挽联。我突然受不了了,叫他们别动这个花圈。

他们当然不听我的,继续拆、扯、撕。对他们来说,悼念天天发生,一小时放一次哀乐,摆放花圈布置灵堂每小时都在重复,一个个绝不雷同的生命也是一种大回收,他们挣的就是大回收的钱。

我提高嗓门,再次请他们不要碰这个花圈。其中一个人骂我神经病,一边继续抹杀一切悼念天一的痕迹,否认邵天一这个生命的唯一性。另一个人大概觉得有必要给“神经病”一点话语权,所以他问我为什么不让碰这个花圈。我说我知道他们也要回收这个花圈,让殡仪馆的花店再出售它一次,让它再去为另一死者服务。然后我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个花圈是谁送的。他们不屑回答,再次上来搬弄鲜花花圈,我上去护住它,眼泪流得自己实在难为情,告诉他们,我就是送花圈的人;不止我一人,我还代表了自己年迈的父母,他们想拆花圈先把我拆了。两个职工撤退了,正常人都是怕神经病的。

我把花圈抱起来,来到骨灰存放处。你的骨灰盒很好找,找到姓氏基本就找到你了,因为邵姓下面的名字是按笔画排列先后的。天一一共五笔,排列靠前。天一,天一,这名字一点也不夸张,相反非常实在:天下所有父母的儿女,不都是他们的天下唯一?

天下所有教师的学生,个个不也都是天下唯一?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