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2页

我没有说话。我只对老板那两只全靠本能行动的低等生命的手小心提防。两只手仍在挥舞地告诫人们:再让它们逮着偷吃“什锦虾”的事,积攒在那里的大耳掴子可就积攒不下去了。我才知道人是可以一下子被扯到“偷吃”这类低等事务中去的。如此卑琐、低级、小得可怜的事,或许给了便衣福茨一个很不沉闷的冬日下午。

第21节

理查那杯薄荷茶被举在半途上,我们这边的精彩使得他的手也忘了方向。

耻辱温吞吞地涌到我平静的面孔上,使我的脸有股奇特的肿胀感。我听见自己声音平直地说:我不做了,老板。结账吧。

老板没想到。他的手大发脾气弄出的后果使他料所不及。老板认为他对人判断一向准确:谁好惹谁难惹,谁该塞些小甜头而谁可以常给些亏吃,都从来没太超出他的把握。他这时对我眨巴着眼睛,脑筋尚未追上来。

我又说把工钱算给我吧。

老板想,一般来说,好惹难惹都取决谁对于钱的急需程度。他看着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挺绝望地急需钱吗?

我迅速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换,让理查好好看戏。我穿着自己的牛仔裤、白色线衣走出来,老板却正在接待六个老太太。他叫住我,说:来来来,她们要点菜,你英文好,你来!……

他想把事情就这样抹过去。

我弯下腰,拾起我十几磅重的书包。

老板又说:你给她们介绍一下今天的特别推荐菜!

他五十多岁的瘦小身体奇特地出现一种笑意,一种热烈、巴结、绝不接受回绝的笑意。他的背、肩、两个膝盖,他的皮肤,都参加到这个笑意里。只有他的手,仍是愤怒凶狠。

我看着这个十四岁就做了饭馆bboy的男人。他骨子眼儿里就是优秀跑堂。严酷的纪律和赤裸的求生欲望使他把一切都处理得职业化,非个人化。只要我现在留下来,他情愿请我给他一耳掴子。突然被他炒了的两个人使他本来已大为吃紧,随便怎样他得留住我。他认为我一定会同他合作,把刚才的事抹过去,因为他知道我有着比他更赤裸的生存需求。

理查,你好好看着——

我心平气和地说:老板,你欠我十小时的工钱。

老板没料到我也可以很冷血的。他把六个老太太草草安顿下来,耷拉着垂死的眼皮,走回收银机前。

我正不紧不慢折叠着仿绸缎的制服。他说:你要想好哟,你前门走,我后门就有人来顶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