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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声地重复:我说我一般不用车上的暖气,一用它更是毛病百出;不然这辆车一般不闹什么别扭。

我出声地笑起来,想向他揭露一个事实——这哪里还是什么车?早就是一堆废铁了。但我又想到自己连一堆废铁也没有。

里昂回头看看我,也笑起来。他明白我笑什么。在这样的酷寒里最好保持麻木的面部表情,因为笑是疼痛的,笑把被寒冷冻固的表情硬撕扯开来。

他大声说:你回到车里去吧。

我说:到车里做什么?

他又说:你是不是笑我开一堆废铁不容易?

我说:是不是不容易?

他说:有一次早晨起来,发现车没了。后来在废车处理场找到了它。我现在把它停在我公寓附近,每天晚上都得在后车窗上打出个招牌,上面写:这并不是废铁。

我说:你编笑话!

他让我替他扶着用硬纸壳卷成的漏斗,他朝里细细地灌机油。他不解释他究竟编没编笑话。表情又变得极端专注。

他说:不过我宁愿开废铁。

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意愿解释他为什么有如此坚定的“宁愿”。完整的句子该是:我宁愿驾驶废铁,也不愿做理查·福茨那种中产阶级的中坚分子;或者,也不愿去干你原先那份糊口事由。他光荣受穷,穷得自豪、穷得高贵,穷出了这样雅致清秀的风度。整个物质阶级在温暖舒适而枯索无趣的toyota、honda、bw里面,从我们身边呼啸着错过去。我们的另一侧是密西根湖,冰冻三尺,它银灰的冷流不断参加到由天而降的隆冬里。我想问问是否发生过冻死艺术瘪三的事件。又一想,我目前正辛辛苦苦缴着学费、挣着学分,熬着三年寒窗,争取一毕业就去做个艺术瘪三。我最好不要对艺术瘪三有不恭敬的态度。

我说:里昂,你现在还爱王阿花吗?

他说: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

我们的语词在清冽之极的冬天夜晚形成一团团白色气体,好久不散。

回到车内,我牙关咬得发疼。里昂仔细地一下一下踩油门;扳手动档,用心听车的反应。老福特哮喘着活过来,沙哑而颤颤巍巍,又驮起了我们。里昂侧过头朝我看一眼,意思是:这老家伙帮的忙还是基本大于它惹的麻烦。或者,他的意思是:你看,我和这老东西相互虐待惯了,它最后总是弄不过我的。

老福特渐渐恢复了气力,刚加到满速,一辆警车跟上来。很快就听见警车喊话,叫我们立刻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