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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正在打板球,远远地,从外滩公园音乐亭传来露天音乐会的铜管乐,营造着激昂向上的错觉。

我走在杰克布身边,喋喋不休地讲着这座大厦叫什么,那座大楼什么来由。但我发现他和这个假和平假繁荣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心不在焉,或者说专心一意注视自己内心的某个死心眼儿。

后来他告诉我,他在想一个很大的问题,关于迫害。他企图想出一个理由,为什么一些人认为他天生有权力迫害另一些人。为什么只有对他人迫害了,他才觉得自己高大,有力量,正义。推演下去,也就是,越是对他人进行迫害,他越觉得自己高大,有力量,正义。

不过这是后话。他要在很久以后才会把他由两记耳光引起的思考告诉我。在那时,他突然发现我在这个思考题上也能做他的谈手,因为我也常常钻牛角尖地追问人类从来不断的各种迫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挑夫把我们的行李挑到黄包车聚集的地方。黄包车比乘客多多了,杰克布被抢生意的黄包车夫扯斜了衣服和裤子,最后是靠我给他解了围。他很困惑地看着这样前面带两根直木的车子,琢磨着如何前进后退。等我示范地乘坐到车椅上,让两个皮箱乘坐在我大腿上,他才明白这车没有引擎,全部动力来自两条酱色的胳膊,两条静脉曲张、肌肉暴凸的腿。

他说:啊,你居然让他做马来拉你?!

我说:你不让他拉让谁拉?!

他四下看了一眼,无数只破草帽下的黑眼睛直直瞪着他,希望他不满意他原先挑中的车夫,他们可以再有一次入选机会,可以来为他做“马”。

他说:我不坐把人变成牲口的交通工具。

我不耐烦了,问他到底走不走,江边风又大又冷,路还远着呢。

他说:你懂吗?这就叫非人化。希特勒就是把犹太人非人化之后,才让其他种族这么恨犹太人的!

我心想,他怎么不幽默了?他不是善于从所有事物里找笑料娱乐他自己和别人吗?

我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他说:去找辆汽车。我不信上海除了把人变成骡子来拉车就无路可走。就没有任何其他交通工具?!

我说:好吧,我等着,你去找汽车,祝你好运。我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我的打扮像是一切就绪,马上要进入某贵夫人的下午茶会,又尖又细的皮鞋跟儿每一步都有插进石板缝的危险。

黄包车夫一看到手的生意砸了锅,马上拦住我,求我开恩,家里老的小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