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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谢谢!

你一听就知道我是在骂人。可以听成:谁稀罕你诚实!

他说:我觉得你还有事瞒着我。

你是知道的,英文把隐瞒说成隐藏。隐瞒是话语的疑点,隐藏听上去整个人都可疑。

我以心虚人特有的过激语气争执,说难道认识一两个犹太难民是罪恶?何必隐藏?!

我这时的心理是这样的,杰克布任何带刺伤性的语言,都让我舒服。我要对他大大地造一次孽,等同于置他于死地。他的语言越有虐待性我就越欢迎,什么欺骗、撒谎、隐藏,这些词汇来得狠毒,我欠杰克布的债务就勾销一点。勾销一点是一点,我真希望他在我心目中坚守住他人渣的地位,千万别变,对一个人渣,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榨取价值,然后践踏,然后摒弃。人渣假如还能有点可榨取的价值,用于一个高贵的生命,这该是人渣感到有幸之处。好吧,杰克布,来吧,语言还不行,不够流气,远远不如他在旧金山爱尔兰酒吧里的语言符合人渣的角色。

杰克布把脸对着一棵叶子落了多半的英国槐树。

我站在他侧后方,看着他剪裁可体的法兰绒大衣。他为上海之行真是置办了不少行头,花他医生哥哥和律师哥哥的钱,反正是花惯了。他为阅览剪彩和随后的诗歌朗诵会打扮了一番。其实他这副打扮站在阅览室黑洞洞的空间里,与一群变卖东西填肚子,变卖得只剩一套破西服的难民们为伍已经是厚颜无耻。

公园里暮色四合,树丛里,某人在小号上校音和试奏。天暖的时候,工部局常常在这里举行露天音乐会,我和彼得来过几次。

杰克布的太阳穴一跳一蹦。我从来没注意到他面孔上会出现这些脱出他控制的小动作。他从轮船上得到上百名片,每张名片都是他的敲门砖。他住在我家里样样都不碍事,就是整天占着电话让凯瑟琳的女友打不进来,而让凯瑟琳撅起嘴和他娇滴滴地抱怨:“i want telephone too!”这些敲门砖还是有用的,几乎天天给他工作面谈的机会,但他像我一样爱逍遥,难以遵守纪律,什么工作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够几天饭钱,就异想天开要弄一笔资本做一桩大事。所以在虹口公园的这个冬天傍晚,他太阳穴蹦跳不已,就是他跃跃欲试做一桩大事的模样。可惜的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桩大事是什么。

这时我看着让那桩未知的大事情烧灼的杰克布,心想他刚刚辞退了一个老板,下一个饭碗还不知去哪里找。他的律师大哥和医生二哥一定受够了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