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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他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一想到母亲和妹妹走街串巷,推销伞具……呵呵呵。

彼得!我突然拉紧他的手。才半年多一点,这双手上,那白皙的贵气不见了。这是很实际的,拿得起放得下的手。彼得这么个人,他可以把一切事情做到理想。作一个囤粮的奸商,他也勤勉无比,事必躬亲,每花出去一份气力,就完成一份任务,收到一份成果。一旦彼得这个事不厌精的人来了,大多数人是要败给他的。

这是我一贯爱彼得的地方。

没什么可说的,世道连一个无邪的彼得也不放过,活活地要把他逼邪,逼恶,逼成江洋大盗。一旦爱上了,就爱上了,他是江洋大盗也没办法,我的爱非常包容,非常护短。哪一个死心塌地的女人会去挑三拣四她爱的人呢?我的爱也像一件衣服,弹性极大的衣服,可体随身,包裹着彼得,他胖也好,瘦也好,长着长着长歪了,畸形了,都不要紧,它是随着伸缩的。

彼得说到他的下一宗买卖。所有的环节都铺排得完美无缺。谁谁需要送钱,谁谁却只需要两张日本相扑的门票,谁谁需要引见一下犹太医院的董事长,等等等等。他的周密和认真简直可怕。每天每时,他从来没有随心所欲做任何事,事事都达到他的预期目标。

而我,做十件事至少八件是因为“我开心”!不做,因为“我不开心!”

听彼得头头是道地说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杰克布来。他和我狠狠地嘲笑过中国和犹太人的共同点,其中一点就是目的性。这两族人因为受够了灾难,因此都非常现实,每做一件事都要得到一个结果,有结果的事还来不及做,何况没结果的事。

我突然笑起来。彼得的囤粮计划做得多完美呀,他那双曾经不谙世故的眼睛多么咄咄逼人啊?我还为着杰克布相片上和彼得形象的差异担心什么呢?

彼得问我笑什么。我不说话。他又催问一句。我叫他现在别问,留着,等我们上了去美国的远洋轮上,再提醒我回答我现在笑什么。

你好漂亮啊。彼得说。他这方面教养太好,过头的话和太有想象力的词汇都属于非上流。不自觉地,我又想到杰克布,那是个绝不掩饰欲望的家伙。

谢谢了。我说。我还能怎么说?我一心只想打扮漂亮,讨他欢心,讨出他一句不同凡响的夸奖。可他在我们见面一小时后才看到我似的。

从一九四二年早春到初夏,我的记忆比较乱。无非是打打零工,在杰克布和彼得之间两头跑跑,谈恋爱或随意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