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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

——一则小说的动作篇

宣称“小说已死”的先进之士的确可以振振有辞地夸夸其谈。连环图、电影、电视以及任何我们可以接触得到的影像媒介早已骋其临即感、逼真性和普及力提供了阅听受众所能想像的满足——对于动作的满足。

看起来,透过读小说去了解、再创角色的动作显然既费事又不准确。现今的阅听人口只消将屁股种在柔软的沙发里,便与演员所虚拟的角色同时性地“经验”了故事中的动作。这一份“同时性”特质为受众带来即时的紧张、亢奋、松弛、沮丧……和种种伴随心理活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亚里斯多德所声称的“净化”(catharsis)于焉成为人类日常生活中更偏近物理治疗的庸俗仪式。

我们暂且毋须带着怀旧的感伤去凭吊读小说时代所曾经拥有的诸般愉悦和收获,甚至我们还可以既谦逊又骄傲地承认:电影史上的《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是一部连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自己制拍的续集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经典,但是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 Crichton)的《侏罗纪公园》小说原作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小说史上的经典。高度发展的音画科技难道真的迫使小说“让位”给剧情片或电视影集了吗?影视工业所导致的感官刺激难道真的“霸占”住人类对虚构文本的想像空间了吗?

或者,一部小说史原本就是一部小说家不断翻修其“动作书写”的历史?

生命中就有连施耐庵也写不好的动作

小说在虚拟、建构人生百态的时候,不得不处理动作,无论是在基度山小岛上挖宝藏的逃犯邓蒂斯,或者是在墨西哥湾大海流里捕马林鱼的老人山蒂埃戈。作家们设下一个角色——也就是在叙述句中设定一个主词,接下来的一切都必须指向动作。倘若动作比较繁复,或者动作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一连串的动作,便将使彼一主词不胜负荷。在口耳相传的“说”故事的环境与氛围里,人们不会在意叙述语句中主词为了要因应繁复、连续的动作而不得不再三重复的冗赘,然而在书写和阅读的文本环境里,即使再擅长以简洁、变化的语句描述动作的写手也很难挑起“一个主词开启大量动作”的负担。比方说施耐庵搜整、润饰以及重写的话本《水浒传》中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一节:

智深相(按:即“看”、“打量”的意思)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按:即拉直、伸直之意),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