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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能否记录死亡

我对死亡感兴趣。原因小部分来自天性中的胆怯,大部分来自从事医学二十多年的经历。行医时光,几乎天天碰撞死亡,它是令人震撼又不可回避的老友。

在传统或先锋的摄影里,死亡都被可疑地忽视了。不知摄影师们有意还是无意冷落死亡,仿佛那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可以漠视它的存在。人的一生犹如长河——出生、童年、成长、结婚、生育、事业……所有码头事无巨细都一一被摄影机关照,唯有入海口的情形,那卷底片好像被锐物洞穿,遗下一个透明的窟窿。

有人会反驳,有那么多反映死亡的照片曝光于世啊。比如春节贴出的公告,印有携带烟花爆竹而炸裂的断肢残骸让人魂飞魄散。比如电视里播出的战乱、飓风、火山、水患和交通肇事图片,罹难人群的尸体在黑色塑胶罩下朦胧起伏,这不都是摄影记录下的新鲜死亡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种死亡。那是暴死、惨死、屈死、恶死,是飞来横祸,是死于非命……是变了形的丑化了的涂满骇人油彩的非正常死亡,是葱绿大树上的一段枯萎枝杈。正常的死亡犹如宏大典籍,上述死法只算蠹虫残章。如果一叶障目,认定这就是死亡的全貌,实是以偏概全,暴殄天物。死亡如若有知,会对这种强加于它的定位,表示强烈的不安和抗议。

心目中的正常死亡,是水到渠成温柔淡定的熄灭,是生命自然而然的脱落与销声匿迹,是一种宽广宁静的平稳终结状态,是灵魂统领下的智慧超拔与勇气升华。

死亡是生命峰巅的凌空一跃,是个体最后的成长过程,是一个简明扼要的告别,是一曲袅袅余音的震荡。

我们像芦苇,一直成长到消失。死亡是生命繁育的最后阶段。生和死的宏观可预见性和微观的难以测量性,说明了死与生相比,更猛烈、强大与神秘。死亡虽然经常和鲜血与不洁粘连在一起,它的实质却是神圣朴素的。它响亮而明快地宣告,月亮下山了,黎明正在孕育。它是人类社会不倦的清道夫,新陈代谢不请自来的高超产婆。

死亡对于失去个体的亲人来说,自然悲恸欲绝。但摄影者站在整个人类的立场上,表现这一生命的主题,可以超越一己的樊篱。人们兴致勃勃地表现新生,表现婴儿稚嫩的肌肤和母亲宽慰的笑容,表现萌发的绿叶和解冻的冰河,为什么就不能更达观更美好地展示与这一切唇齿相依的死亡呢?

我们惧怕死亡。

那些必然要到来的事物,那些合理的事物,那些对全局有好处的事物,那些蕴涵着真理的事物,不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