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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地上与地下

有的是还剩两块碎了的骨头,有的甚至连骨头也找不到了,只是一些沤坏了的木渣。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是,一门一门,一姓一姓的,谁是谁呢?记忆力好的,仅是能记住个大致方位,也弄不十分清楚,你说是你五叔,他说是他六爷,还有的说怕是俺四奶奶吧?……就这么糊糊涂涂地迁过去了。结果,迁到“新村”这边的,顶多只能算是先人们的灵魂了。在这里,每个灵魂都成了一个编号,从001开始,接下去是002,003,004……一直排下去了。排着排着又排出事情来了,刘家祖上有一个人,是解放初期被镇压的;王家也有个人,是抗美援朝时牺牲的。于是,王家的人就说,俺土成爷是烈士!咋能跟刘老茂弄一样呢?刘家人说,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骨头都沤成灰了,还论这论那哩?王家人说,咋能不论呢?烈士啥时候都是烈士。结果,争来争去,还是呼天成一锤定音,说:这样吧,凡镇压的,就不说了;凡是烈士,就加个红星,以示有所区别。

先人归位后,头一年过清明,村里的女人们就一拨一拨地站在“地下新村”里吆喝:“咱爷是多少啊?”

这边就有人大喉咙喊:“咱爷是175,咱奶是143!”

那边说:“咋差着码哪?”

这边说:“咱奶走得早!也不知是不是咱奶,弄混了。就那吧……”

还有人叫道:“287是咱爹,还是咱娘?!”

那边就急喊:“三叔,那是咱三叔!”

后来,呼天成说,咱也别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了。到了清明节,村里集体送两个花圈,悼念悼念,让他们“联欢”吧。于是,也就没人再去送“纸钱”了,就让他们自己“联欢”。

这样,久而久之,在祭祀先人时,数字的记忆就渐渐地大于了血脉的记忆。不知为什么,人们一说到死去的人,就不由得想起了“地下新村”里的碑号,那些数码字立时就在脑海里出现了,一提起来,就是“几几、几几”。

在呼家堡,辈分和姓氏的力量自然就淡了许多。

可谁也料想不到,死人一旦有了区别,活人就也想“区别”一下。对这件事,反应最强烈的竟然是八圈!

这年冬天,八圈病了,他病得很重。头两天,还有人见他拄着棍在菜地里挑粪呢,没几天的工夫,人已经下不了床了。论年纪,八圈已算是高寿了,他这人看上去病恹恹的,竟活了八十多岁。因为八圈一辈子没有结婚,算是孤寡老人,他虽一个人住,生活呢,该是由村里管的。八圈一生病,就对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