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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留都党狱

亮了,他乃乘着雾气,沮丧地出了史可法的住处。

晨雾浓浓的,仿佛要擦拭掉他的沮丧。他一路朝媚香楼走来。当媚香楼在雾中现出隐略的轮廓时,他看见一盏灯还亮着,透过雾气仅仅是一团光晕,他知道那是李香君的房间,心里充满一股温情。

青灯之下,李香君伏在案几上一夜未眠。侯朝宗知道她在等自己,爱怜倍增。用手指轻轻摸过她的脸颊,湿湿的,竟然流过泪。

李香君抬着头,睁着困倦的红眼睛,脸上刻着一条条衣袖压出来的印痕。她看着他,忧怨地说:“你终于回来了。”仅仅是这一声软语,他所有坚硬的抱负纷纷瓦解,心灵发出另一种属于生活的颤栗。他抱住她的头,吻遍她的脸,她快透不过气来。

当他和她相拥着到了床上,彼此都不再感到熬夜后的困倦和疲惫,反而更亢奋,比往日的情感更浓烈。多年以后,侯朝宗已经有了一个经验,他发觉熬夜之后欲望要强烈一些。别人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李香君却准确地感受到了。所以回报也要强烈一些,云收雾敛之后,两人双双进入梦乡。

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晚餐已经熟了。李香君特意做得很丰富,有鱼翅、甲鱼、竹荪、猴头、燕窝及时令鲜菜,侯朝宗吃得很惬意,一则因为饿了,二则因为他内心里对那几道珍品有某种敬意。

吃完饭,他站在楼上,嘴里咬着根牙签,看着落日余晕中的南京,一个王朝正走向败落的印象闯入他的脑中,又勾起他的抱负,这抱负已经落空,心里不禁有些伤感。

眼看他又要陷入不可挽回的绝望情绪,柳敬亭来到了媚香楼,把他从自己思绪的硬壳中拖了出来。柳敬亭腋下夹着个护书,护书里有五卷本一套的《精忠说岳全传》。

喝茶之间,侯朝宗道出了对史可法的绝望情绪。柳敬亭捻着胡须笑了。他对历史有自己的看法,几十年来的说书生涯加深了他的理解力,他自负于自己是最好的历史见证人。

侯朝宗道:“先生何故笑晚生?”

“我笑你执迷不悟。笑你自以为是国家栋梁。”

“此话怎讲?”

柳敬亭避而不答,反问道:“你以为时局究竟如何?”

“窃以为国运未完全衰败,有重振江山的可能性。”

“哎,年少无知,年少无知。”柳敬亭拍着护书叹息道。

侯朝宗指着《精忠说岳全传》道:“先生枉抱了此书,难道南京不是先例吗?”

“此一时,彼一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