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清晨河边的雾气与木柴燃烧过后的余烟混合在一起,于是整座军营都变得雾气氤氲,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
她很熟悉军营的清晨,也熟悉这样的晨雾,尽管雾气后面的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但只要仔细听一听,就能听到许多声音。
有士兵晨起时磨磨蹭蹭收拾行囊的声音,有火坑里的木柴仍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汤锅里浓稠的麦粥已经沸腾,却离香甜可口还远着,需要再耐心地熬一熬,听那咕嘟咕嘟的声音再馋一阵锅边打转的傻小子们。
除此之外,还有换岗的士兵嘀嘀咕咕的交谈声,有马夫清晨收拾马棚的抱怨声,有河水流过的潺潺声,有点了一夜的火把上最后一滴桐油发出的爆裂声。
但今天不同。
当她走进那片雾气,那些影影绰绰的,晃动的,懒散的,精神抖擞的,满心满眼都在等着吃早饭的士兵不见了。
他们似乎就藏在雾气里,似乎还在兴致勃勃地交谈,但离近时声音没有低下去,血腥气却越来越重。
它变得黏腻、浓烈、黑暗,似乎伸出手去,都能在那冰冷而厚重的血雾里寻到一抹血痕。
当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时,那些熟悉的声音便在一瞬间消散了。
这座小营里静极了,只有烧尽的帐篷,没烧尽的铺盖,以及从营地各个角落里冉冉流出来,最后汇入低洼处的血潭。
民夫与弩手穿梭于其间,前者收集辎重,后者收集弩矢,而后又有士兵将一具具尸体搬出来,放在营前的空地上,很快就摆满了一排,又一排。
他们表情各异,有的似乎仍在噩梦之中,有的却十分安详。
仿佛他们并不是死在了离家还有数百里之遥的地方。
仿佛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乡。
雾气又浓重了起来,于是那些窃窃私语渐渐又缭绕在她的耳边,眼前,最后沉入心灵深处。
“咱们快到家了?”
“快到了,快到了,过了下邳,就是东海。”
“东海也不是家!”
“东海离北海不足百里,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小陆将军……”
她听到这样的声音如海浪一般,不断冲刷着这座军营,不断向她而来。
“小陆将军,会带我们回家吗?”
想回家——什么人会不想回家?
那些兖州人也会想,难道他们就不想回家吗?
这一场轻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