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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母女被领进客殿安歇。她们可以慢慢休息到明天午后,乘晚上的夜班车回东京。

只剩下她们娘儿两个人了,夫人本想提醒聪子,如此一天闷闷不乐有失礼仪,不过,想到自大阪以来聪子的心境,什么也没说就睡下了。

月修寺客殿的障子门,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是肃然白净。十一月冰冷的夜气透过白纸的每一根纤维,看上去犹如漉进了粒粒白霜。门拉手用剪纸装饰着十六瓣菊花和云朵,浮泛着雪白的光亮。每根柱子的铆钉都盘结着六瓣菊花缠绕的桔梗,于黑暗之中牢牢固守着每一个重要的关节。无风的夜,听不见谡谡松涛,只感到外面是深山密林中的岑寂的暗夜。

夫人思忖着,不论对自己还是对聪子,这桩令人身心交瘁的差事终于全部完成了,接着就可以静下心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眼下,身边的女儿虽然辗转难眠,但她很快就睡着了。

夫人醒来之后,身旁的女儿不见了。她在黯淡的曙色之中摸索着,发现连睡衣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铺上。她一时心慌起来,心想,莫非去洗手间了?先等等看。可转念一想,胸口一阵冰冷,心脏也麻痹了。她到洗手间看看,聪子不在那里。也不像有人起床的样子。天空一片朦胧的灰蓝。

这时,远处的厨房传来了响声,夫人走了过去,早起的用人见到夫人,一阵惊慌,连忙跪了下来。

“看见聪子了吗?”夫人问。

用人震颤着身子,一个劲儿直摇头,拒绝为她带路。

夫人茫然地在寺院回廊上走着,偶尔遇见起床的二老,对她讲明了情由。二老大吃一惊,立即陪她去找。

回廊尽头是大殿,远远望见那里烛影闪动。平日里,不会有人一大早就去诵经的。两只绘着花车模样的画烛点燃着,佛前坐着聪子。夫人觉得从背影上已经完全认不出女儿来了,因为聪子自己削去了头发。那剪掉的青丝供在经案上,聪子手捻佛珠,专心祈祷。

夫人看到女儿还活着,立时放下心来。她又猛然记起,瞬间之前她确信女儿已经不会活在人世上了。

“你削掉头发啦?”

夫人一把搂住女儿的身子。

“妈妈,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聪子这才第一次正视着母亲,一双眸子摇曳着蜡烛小小的火焰,眼角里辉映着银白的曙光。夫人从未见过女儿眼中射出的可怖的曙光。聪子手里一颗颗佛珠也含蕴着一样的白色的光亮。这一串意志达于极致而丧失意志的冰冷的佛珠,一起渗出黎明的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