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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都忘了按键钮,电梯一直下行,到地下室去了。这个一百多年历史的学校有个一百多年前的地下室,很少有人知道它。门打开得特别慢,这样"刷——"一下。我们都不说话了:电梯门外是个昏暗迷乱的巨大场地,堆着许多年许多年的垃圾,层层叠叠的残疾课椅。我们都没想到这幢楼会有如此的底部。好半天我俩才想起按键钮,让电梯载我们回升。

如果时间到了请打断我。

已经过了?

你太体谅了。

好的,我一定。

差点忘记——你让我记下的心里闪过的念头。不全。我画得很糟。

第三部分 4心理医生在吗(34)

我是你今天最后一个访者吗?

我得告诉你这件事了,它是我父亲、贺叔叔、我、我母亲,我们生活中标着最醒目记号的事。就是那个耳光。我或许已经提到过,或许没有。

我印象中,我父亲和贺叔叔是谁也离不开谁的朋友。离不开是他们友情的根本。比"好"、"亲密"要深沉得多,类似生物概念的相互寄生。从达尔文进化论派的心理学观点来看,人和一切生物间的依存关系,是相互的开发利用,相互投资,一切生命间被视为价值的,是可开发可投资的潜能。友情和爱情,都是以开发和投资为主导的。

你们都知道中国内地1966年到1976发生了什么,"文化大革命"。前面要加上"史无前例"、"无产阶级"。没有目睹的人想象它是个巨型卡通片,亿万人的动作、行走、挥拳头都特征化得成了卡通,滑稽的快,缺乏来由和逻辑。

既然你们大致了解"文革"中的中国人干了些什么,我就不多介绍。只摘取那十年中的一两个细部,给你看——是个傍晚,很好的一个傍晚。初夏的风哆嗦着白杨叶片。批斗会的标语从一棵杨树牵到另一棵杨树上,组成一个牌楼状。贺一骑三个字被缚在红色歪斜的十字架上。场景就是这样。

指控太多了。其中之一是"反动作家"。

批判会场是木板搭成的临时舞台,没人可斗时它也不荒着,十五六岁或五六十岁的红卫兵在上面唱歌、跳舞。

这样一个舞台。这样高高架在"艺术家协会"红砖大楼的门口。贺叔叔胸前垂吊着有他名字的木牌,长久地鞠躬。被他领导过的艺术家们一个个上台去,朗读讲稿,不断伸出食指,指向舞台中央的贺叔叔。贺叔叔仍是他几年前在朗诵会上的那身海军蓝,纽扣丢了两颗,前襟被鼻子流出的血涂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