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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与雾 13

去年元旦的前一天,在南郊的宴春园,我们请小秋他们吃饭。守仁也来作陪。席间,不知为什么,守仁向小史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她,是否曾在梦中见过下雪的情景。小史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守仁又挨个地询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没有。轮到我的时候,我只能说实话。因为我不仅时常梦见下雪,盖了三床被子,都觉得冷,而且在梦中,雪下起来就没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可我隐约感觉到,梦见下雪,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我在第一人民医院做了第二次胸部的穿刺。一直没敢去询问结果。可医院还是给我打来了电话。我问他们,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对方迟疑了一下,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嘱咐我尽快去医院。我知道有点不太好。

那天晚上,当守仁端起酒杯,站起来,要跟我一个人喝一杯,并开玩笑地说,我和他同病相怜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充满了感激。也多少有了点安慰。可没想到,他竟然死得比我还要早。

元旦后上班的第一天,我在律师事务所一直熬到下午三点。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撞撞运气。其实,我也知道,答案几乎是铁板一块了。接待我的,是一个姓吴的老大夫。是个主任,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她问我家属怎么没有来。我的心就不由得往下一沉。为了早一点知道结果,我就骗她说,父母早已不在,而且没有成家。大夫又问我多大年纪,在哪儿上班,随后犹豫了一下,将CT的光片,一共四张,依次贴在隔断的玻璃上。她耐心地告诉我,肺部的那些浸润性的斑影,在医学上可能意味着什么。她说的是可能。但又不无忧虑地告诉我,她担心肺部的病灶并不是原发的。我就壮着胆子问她,这么说,是不是就意味着细胞已经转移。吴主任再次强调了“可能”这个词。她的结论是:有点麻烦。她嘱咐我尽快办理入院手续。越快越好。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医生的办公室走到电梯口的。我只知道,电梯上上下下,在六楼停了七八次,我都忘了上去。尽管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可当时心里还是很害怕。害怕极了。最后,电梯再次停了下来,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是春霞。

她怀里抱着一大摞病历,一见到我,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很快,她定了定神,冷冷地笑了一下,用地道的北方话对我说:

“呦,庞大律师,怎么了这是?怎么有空亲自来敝院指导工作?”

春霞站在电梯口,足足看了我半分钟,然后轻轻推了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