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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与雾 14

的某种直觉:这个世界上,已无任何真理可言。所谓的真理,不过就是一种依时而变的说法而已。

不管怎么说,他很快就改了口,亲热地称保姆小魏为“嫂子”。

他戒了烟。

他终于读完了欧阳修的那本《新五代史》。这是一本衰世之书,义正而词严。钱穆说它“论赞不苟作”。赵瓯北在《廿二史札记》中推许说:“欧公寓春秋书法于纪传之中,虽《史记》亦不及。”陈寅恪甚至说,欧阳修几乎是用一本书的力量,使时代的风尚重返淳正。

这些都是史家之言。

端午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有两个地方让他时常感到触目惊心。书中提到人物的死亡,大多用“以忧卒”三个字一笔带过。虽然只是三个字,却不免让人对那个乱世中的芸芸众生的命运,生出无穷的遐想。再有,每当作者要为那个时代发点议论,总是以“呜呼”二字开始。“呜呼”一出,什么话都说完了。或者,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先要酝酿一下情绪,为那个时代长叹一声。

呜呼!

端午已经开始写小说。因为家玉是在成都的普济医院去世的,他就让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普济的江南小村里。

两天前,绿珠从云南的龙孜给他发来了一封短信。她在信中问她,如果布法或白居榭,厌倦了庄园的隐居生活,希望重返巴黎,去当一名抄写员,是否可行?

端午当然明白其中的弦外之音。

她已经联系了沈家巷一家街道办的幼儿园。他们欢迎她去那儿当一名老师。绿珠告诉他,几年来的漂泊和寄居生活,让她感到羞愧和疲惫。她希望在鹤浦定居下来,过一种踏实而朴素的生活。她还强调说,在当今时代,只有简单、朴素的心灵才是符合道德的。

对此,端午没有理由提出反对。

若若已经开始变声。他时常还会从梦中惊醒。每逢周末或节假日,他从不忘记去唐宁湾看望奶奶。元庆的病情时好时坏。他总是用同一种魔术逗若若笑。若若为了不让他的“精神病伯伯”感到难堪,每次都会笑。

在父子俩不多的交谈中,如果不得不提及他的母亲,若若还是愿意称她为“老屁妈”。

在整理家玉的遗物时,端午从妻子那本船舶工程学院的毕业纪念册中,发现了自己写于二十年前的几行诗,题为《祭台上的月亮》。

它写在“招隐寺公园管理处”的红栏信笺上。纸质发脆,字迹漫漶。时隔多年,星移物换之中,陌生的诗句,就像是命运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