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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写作起源于个人感受到的难以逾越的障碍,起源于个人和他面对的世界所构成的紧张关系。他始终关注的一个问题,是个人封闭状况的黑暗背景,它的局限和可能性。卡夫卡的叙事结构正是个人面对世界时产生的迷惘,挣脱形形式式的罗网,试图抵达真实的焦虑的转喻或仿制。

假如我们将卡夫卡的小说视为一个个巨大的暗房,那么依据主人公的视线与行动轨迹而冲洗出来的底片则具有以下性质:行为线索本身的清晰程度使背景的映像更加模糊;反过来,背景的模糊又使得线索本身具有随意性,就像是一只颤栗的手画出的不规则纹线。如果我们将《城堡》中的K作为一道照亮暗房的光线,那么,由于它过于微弱,飘忽不定,不免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与其说它照亮了城堡的格局,不如说它使黑暗更加显著。在K的行动序列中,“照亮”即便不是变相的遮蔽,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很多卡夫卡的研究者都注意到了他小说中的寓言性质,但卡夫卡显然不是为了概括存在的本质而去书写寓言,恰恰相反,个人经验以及这种经验的提纯使他的故事带有了寓言特征。而卡夫卡作为一个伟大的文体家的地位,也不是依靠改变叙事的外部形式而获得的,他只在文学的内部进行工作,其巨大的功绩在于,他改造并重建了传统小说的“戏剧性”结构。

无论是《美国》、《审判》,还是《城堡》,卡夫卡在细节的处理和整体故事的构架上都沿用了传统的戏剧冲突的形式,但却不受因果律的限制。因此,葛里高利可以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K可以无辜地被突然逮捕,而忙于寻找被逮捕的原因,弗丽达可以将她的洞房安排在一个教室里,卡尔可以因为一次乡间旅行而被他的舅舅赶出家门。

而时间,人物,地点,中心事件这样一些戏剧的必要因素在卡夫卡的小说中都得以保留,彼此之间的关系有着严整的统一性。近来有人甚至认为,卡夫卡的小说借用了侦探小说的叙事形式,也不能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卡夫卡小说的戏剧性,尤其是他作品中到处弥漫的喜剧色彩则与传统叙事有着天壤之别。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幕篇幅冗长的讽刺剧,而莎士比亚的喜剧则带有浓烈的神话或幻想成分,卡夫卡的喜剧第一次有了现实感,它不是欲望的代偿物,也不是变相的喻世夸张,它就是现实生活的真实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