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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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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赵少忠拎着一只漆盒,沿着后街碎碎的石子路面朝村西走。他总感到身上哪儿不对劲,朝前走上几步就停下来张望。

夏季闷热潮湿的空气不时勾起他对那些重重叠叠的往事的回忆,他的心头不止一次掠过这样的感觉:眼前破败的街面,那些低矮的店铺在夕阳中的阴影以及飘拂的门帘中挑出的酒幌总是和过去牵扯在一起,他仿佛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重复一个遥远的模糊不清的日子,他在每天清晨坐在后院的那块护栏石上守候天明时,也会有这种类似于梦中的感觉。

他看见花圈店的老板正把挂在墙板上的花圈取下来搬回屋内,看见他远远地走过来,钱老板朝他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宽宽的墨河在村西拐了一个大弯,蜿蜒的河道将一排排树木掩映下的粉墙圈在里面,那些高大的槐树浸没在夕阳之中。赵少忠记得这里原先是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一年春天,赵伯衡在这块荒地上种了大片的黄麻,并在黄麻地的四周砌成了几道低低的围墙,到了夏秋之交黄麻收割的季节,那些剥掉了皮的麻秆在河边堆得像小山似的,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小时候踏着月光在黄麻地中捉鸟的情景。赵伯衡死后的那些年,黄麻地又开始荒芜了,雨水将这片空旷的黄泥地冲得坑坑洼洼的。后来不知是谁把那几道围墙也拆了,终于有一年,村东的一个篾匠开始在这块地上搭建棚屋,随后一些破破烂烂的竹器铺和修马桶的作坊在树林中出现了。他们用混杂着稻草屑的土秸砌成墙面,没有柱梁的屋子的顶篷就临时搭在树木上。

三老倌的木器店和染布坊就坐落在河边,到了秋天,村后田野上种植的茜草开出了粉黄色的小花,那些雇工便把它连根拔起摊在河边的沙滩上晒干,剁下茜草的根茎做染料,将剩余的枝叶卖给村中的药店。赵少忠常常可以看到那些身上沾满红色染料的染布匠在村里晃来晃去,那些染好的纱布和衣物被装上河边的小船运往外地。染布业的兴盛使三老倌决定把河滩上的那些棚屋买下来,一片雪白的粉墙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在河边的树丛中矗立起来。每到晚上,铁匠铺闪烁的炉火将树林衬得通红,刨花和煮熟的棉纱的气息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得到。为了使船只在枯水季节也能靠岸,三老倌在河边用木桩临时搭起了一座码头,渐渐地,这片原先开阔的空地变得拥挤不堪。

街面上冷冷清清的,缩在街角卖李子和黄瓜的生意人已开始收摊了。赵少忠越往前走,越感到有些不对劲。他不知道心中积压的郁闷源于何处,他从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