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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道一道波纹。

天色渐渐暗下来,老人一直那样坐着。他整肃而宁静的外表在这片苍凉的废墟中显得很不协调。这个村里的人们在岁月的更迭中早已滤掉了多余的情感,但他们一旦看到赵伯衡那张由于痛苦而扭曲的脸都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仆人第三次来到赵伯衡面前。他依旧摆了摆手。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也许在估算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使那些被烧毁的作坊、店铺和阁楼在废墟中重新生长起来,这个刚毅的老人和他那受人尊敬的先辈一样,依靠勤劳和智慧建立了家业,突如其来的灾难使他一夜之间变得更加苍老。他的身影在晚风中像田野上矗立的稻草人一样显得不真实。在火灾后的最初几天里,赵伯衡依旧孤身一人在门前的白果树下打拳,他想积攒起残存生命的最后一丝光亮,但是那丝光亮仿佛是耗尽了油的灯心草尖上的火星,在风中扑闪了几下,旋即就熄灭了。半个月之后,赵伯衡终于卧床不起。炎热的夏季刚刚来临,他的身体就开始溃烂,褥子上浸湿的脓血和地上的痰迹招来了无数的苍蝇和蚊子,床上和潮湿的墙根下爬满了白蛆,他独自一人呆在那间阴暗的房间里,除了几个端茶送水的仆人之外,在他弥留之际,唯一能够和他常常呆在一起的就是他的长孙赵少忠。那一年赵少忠只有四岁。一天晌午,赵少忠看见祖父勉强支撑着身体在床上坐了起来,在一张张宣纸上写着什么。赵少忠走到床前趴在茶几上帮他研墨,老人脸上吓人的表情慢慢消散开,冲着他凄然一笑。

“你在写信吧,老爷?”端茶进来的仆人顺便问了一句。

“写个屁!”赵伯衡含糊地吭了一声,重新陷入了冥想之中。

在飘飘扬扬的第一场冬雪中,赵伯衡终于命归黄泉,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家佣替他合上了眼帘。葬礼结束以后,没有人愿意清扫那间不透风的房间,即使在冬天,屋子里也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赵景轩是赵伯衡的第二个儿子。起火那天,他正在漫长的运河上押送一只装棉花的船。他的兄弟姑嫂将残剩的财宝席卷而走,他却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子午镇上,在那间空空落落的大宅里住了下来。这个忧郁的中年人承袭了先辈沉默寡言的秉性,同时染上了一种颓唐、散漫的习性,他整天衣冠不整,蓬头垢面,慵懒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在村中四处晃荡。

一天早晨,赵景轩突然打开了父亲那间尘封的屋子。他在床下的一只木箱中翻出了赵伯衡写过的那些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他不知道父亲在临终前为何要将村里几乎每个人的名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