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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修阳突然感到小腹一阵坠胀。他心想,晚上也没喝多少甜汤啊。但那坠胀感让他气短,他只好说:“等着,等我解了手回来再斗争。”

下面有人笑起来。史修阳的大烟身子在团花马褂里成了根旗杆,呼扇呼扇从人群前头跑出去。

喇叭筒里的口号像是生了很大的气,喊着:“消灭封建剥削!打倒地主富农!”

喊着喊着,下头跟着喊的人也生起气来。他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股怒气在心里越拱越高。他们被周围人的理直气壮给震了,也都越来越理直气壮。剥削、压迫、封建不再是外地来的新字眼,它们开始有意义。几十声口号喊过,他们已经怒发冲冠,正气凛然。原来这就是血海深仇。原来他们是有仇可报,有冤可伸。他们祖祖辈辈太悲苦了,都得从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嘶哑的口号喊出去。喊着喊着,他们的冤仇有了具体落实,就是对立在他们面前的孙怀清。

葡萄一直看得合不拢嘴,这么些胳膊拳头,她简直看迷了。

发言的人说起孙怀清一九四○年大旱放粮,第二年收下秋庄稼他挨家催债。还有人说起孙怀清帮国民党征丁,抽上壮丁签的人家,就得付两百块大洋,让他去替你找个壮丁替身。谁知道那壮丁替身要价是多少啊?说不定只要五十块哩!那一百五全落进孙怀清腰包了。他当保长图什么?当然是图油水多嘛!

有几位老绅士心想,不对吧?孙怀清有一次拿了钱出来,说是谁愿做这个保长他就把钱给他。他说世上顶小的官是保长,顶难当顶累人的官也是保长。一回改选,孙怀清总算把官帽推到了别人头上,那人笨,国军派的粮他征不上,民团派的粮他也征不上。最后不明不白给毙在镇上茅房里。保长才又落回到孙怀清头上。

这时所有给过孙怀清钱让他买壮丁替身的人家全吼叫起来:“叫他说,他贪污了俺们多少钱!”

孙怀清说:“叫我说?我现在说啥都不顶你们放个屁。”

大喇叭喊道:“老实点!孙怀清!”

孙怀清笑笑,那意思是:看见没有?我还没说啥呢。

坐在远处麦秸垛上的一个人这时想说话。他叫刘树根,四年前在离史屯八里地的胡坡安家的。那以前他当过几年兵,开了小差下来又干过几个月土匪,后来发现当壮丁替身挣得多,就常常顶上别人的名字去充军。他有一帮朋友都干这行当,过去全是兵油子,开小差成了精。孙怀清每次找壮丁替身都是在他这帮朋友里找。每回有谁开小差没成功,给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