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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她从红薯窖上来,回到屋里,见二大睁着眼睛,那副拖不动的目光慢慢走到葡萄脸上。

“爹好些?”

她赶紧又把羊奶凑到他嘴边。他死白的嘴动动,想笑笑,又攒不足那么多劲,把灰白的眼皮耷拉一下。这回是他在跟她鞠躬了。

葡萄见这回羊奶都给喝下去了,没漏什么,高兴得用手掌替二大擦嘴。想想还是该去打些水来,给他擦把脸。一面嘱咐他睡,一面就拿了铜盆往窑洞外面走,还没出门,听见有人喊:“葡萄!葡萄是我!”

葡萄抓起窗台上的锁,就来拉门。

叫门的人又喊:“葡萄,我进来啦?”

葡萄这才听出是孙少勇。她摸摸自己胸口,胸口揣了面鼓似的。她说:“是二哥呀!等我来给你开门。”

她一抬头,见少勇已从台阶上下来了。他是从矮门上翻过来的。幸好翻过来的是他,是个其他谁,二大又得死一回。

孙少勇往屋里走,葡萄“啪嗒”一下关上门栓,把锁套进去,一推,铜锁锁上了。她的手一向主意大,常常是把事做下了,她的脑子还不太明白她的手早就先拿了主意。她锁上门,脑子还在想:咦,你连少勇也信不过?原来她葡萄是头一个信不过少勇。

“你要去哪儿?”少勇看她一身孝衣。

“去看看咱爹的坟。”

“你去,我在家等你。”少勇一脸阴沉,两个大黑眼圈,人老了有十岁。

“死了还算啥敌人?死都死了,还有罪过?还不能去看看?”葡萄说着,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少勇突然说:“葡萄,他死了,我这辈子也搭进去了。”

葡萄不动了,微微歪过脸,看他埋在重重心事下的眼睛。他见院子中间有堆没劈完的柴,走过去,人往下一沉,屁股落在柴捆上。

“我这辈子相信革命、进步,早恨透封建落后,剥削制度。到了还是不叫咱革命、进步。”少勇点上烟,抽起来。

“谁不叫你革命?”葡萄问。

“谁敢!越不叫我革命,我越革命叫他看看!孙怀清是我主动请求政府枪毙的!我还在通过关系跟我大哥联系,让他弃暗投明,从国外回来,争取立功赎罪。”

“你叫他们枪毙咱爹的?”葡萄看着这个慢慢不太像少勇的人。她眼里,这个白净脸儿,带俩大黑眼圈的男人一点一点丢失了她所熟悉的孙家男儿模样。

“我表态当然关键呀!那次监啸你听说了吧?那是一次反革命大示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