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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

葡萄和他在井边碰上,对他说:“咱这儿井深,不会摇辘轳把打水可累着哩。”

他吃一惊,心想到村里一两个月了,还没人和他这样家常地说说话。他说:“是是是,井是深,有一百多尺深吧?”

“可不止。天一旱,咱这儿的井就只剩牛眼大了。”

他想,她说得对呀,因为井太深,看下去井只有牛眼睛那么大了。他看着井底深处牛眼大的光亮里,映出自己小指甲盖大的脸。那脸笑了笑。他听李秀梅说到过葡萄的混沌不省世事,不通人情。

葡萄说:“看你打水老费气,叫我给你摇吧。”

她把瘸老虎往边上一挤,一气猛摇,脸红得成了个熟桃子。她一面摇一面还和他说话。

她说:“城里又打上了。又打啥呢?”

“打老虎。”

“这回又打上老虎了。城里老虎啥样?”

他想,就我这样。他口上说:“那是给起的名。给那些倒霉蛋起的名。”

“谁倒霉了?”

“咳,谁碰上谁倒霉呗。弄个百十块钱,应应急,想着一有钱就还上公家。赶上打老虎了,说你贪污,要当老虎打。有人跳楼、上吊、卧轨,天天有自杀的。”

葡萄把水绞上来了。自杀,也就是寻短见,这一点她是明白的。那不就是城里打来打去末了自己打自己,自己把自己杀了吗?她说:“咱这儿前两年也自杀了好几个。”

瘸老虎看着她。

“有一个投井了。要不咱村还不缺井呢。她一投井,农会就把它填了填。”

“谁呀?”

“农会让她招供。她不招,就投井了。她说她不知道她汉奸男人上哪儿去了。”

“哦。”

“该投河就好了。河是活的,井可不中,你往里一投,水咋吃呢。你说是不是?”

“城里打的老虎一般都不投井,上吊的多。上吊说是不难受,利索。”瘸老虎说。

“你说城里打,咱这儿也打?”

“谁知道。”瘸老虎让葡萄这一句话问得心情败坏起来。

葡萄帮瘸老虎把两桶水扶稳,看他一只脚深一只脚浅地走了。

“中不中?”她大声问,“不中我帮你挑回去吧!”

瘸老虎忙说:“中中中。”他心想,她可不是有点儿不省世事人情?通人情的人现在该对他白眼。他冷笑着摇头,这地方的人还有葡萄这样没觉悟的。用他过去老首长的话,叫做愚昧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