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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该收麦了,收了麦就好了。”他说。

“明年能吃上这,就不错。”

“明年让你吃上韭菜扁食,鸡蛋油馍。让你吃得走不动道。”他笑着说。

葡萄突然盯着他,盯得他心里起毛,手心冒汗。“你瞅我干啥?”他装得挺老练,就像在军队跟女人常交往,不稀罕女人似的。

“我瞅你呀,哪点儿和你哥像。鼻子有点像,他的比你好看些。”她眼睛直瞪瞪地在他脸上翻来搜去。

他想,七岁八岁的孩子盯人,眼睛才这样生。他心里奇怪得很,没人说他哥长得比他好看,人只说这么俊个兄弟咋有那么丑个哥。

“还看出哪儿像我哥来了?”

“叫我慢慢看。”她的眼睛移开了,移到窗子上,窗子外有棵槐树,枝叶间有一片片蓝天。

挂面鸡蛋端上来,他推到葡萄面前,说:“吃吧,看够不够。”

她说:“你要像你哥就好了。”

春喜心里更奇怪了:他这一表人才还给她的铁锨戳出口子来,要像他哥的丑样,还不让她戳死?

“我哥是个好人。”春喜说。

葡萄把碗端起来,咬了一口荷包蛋,稀乎乎的蛋黄流到挂面上。她把碗又搁下了。

春喜说:“太淡?”

葡萄说:“好久没吃恁细的粮,叫它噎了。”

春喜一连好几天没见葡萄。他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怎么会挂念这个没文化、没觉悟,只知道和猪过在一块儿的女人呢?上一年的模范会上,她说的那几句蠢话把他最后的希望泼上冰水了。后来在炼钢炉前和她的较量,他已经太放心自己:绝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这才几天工夫,他满脑子都是她。他想她领他烧砖时的模样。十五岁的他手冻了,她撩起旧缎袄,把他手揣进去暖;她叫他看着人,她去砖窑后面解手;她把他的脚捏在手里,给他比画鞋样;他脸让刺扎了,她给他挑出刺儿,又把她的口水抹到伤口上。他想,史春喜你到底是个啥货色?怎么净记着这个愚昧、顽固、自私女人的好处、可爱处呢?党校学习一年也没治住你吗?你和她走近,你这辈子可完了。

当过兵,受过严明纪律约束的史春喜相信他不会再干少时的傻事了。他会受心里那点隐情左右?笑话!他连模范都不叫她当。她养猪的事给城里的记者知道了,跑来问春喜,听说史屯公社养猪放火箭了,还是个妇女。春喜说啊,是,不过史屯不单单养猪放火箭,要报道,写写社里的麦子大丰收啊,围河造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