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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等他低下头,葡萄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的眼,还是用眼睛问她:你刚才哭啥?

她看懂了他眼里的问话,她说:“眼叫土迷了。”她的意思是:我能告诉你真心话吗?

她还想说什么,笑笑,走了。

他懂了她的话,跟她往回走。走到地边,人群稀了。她转过身,把他扣错的纽扣解开,发现原来少了一颗扣子。

“脱下。”

朴同志想,有叫不熟识的男人“脱下”的吗?

“脱呀!我找个扣儿给你钉上。”

他里面是个烂背心,一边背带断了,露出半个胸脯。他赶紧把那根背带手提着。他笑着说:“你钉不完,我哪件衣服都少俩扣子。我走路不看道,天天让树枝挂,让钉子扯。”

她说:“咋和我那挺一样呢?”

“挺是谁?”

“是我孩子。”

她自己一点儿都不吃惊,把真情吐露给这个萍水相逢的人。

“没见他呀。”朴同志倒是大吃一惊,半天才搭上话来。他听说葡萄一直守寡,一个人过了二十年。

“你咋会见着他。他在陕西呢。说不定在河北。”她知道他想往下听,心急得油煎一样哩,她说,“谁也没见过他,他爹也没见过他。这村里的人谁都不知我有个挺。”

朴同志明白了。他感到这事很凄凉又美。一个年轻寡妇守着一段秘密儿女情,就一个人过了。他不打听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不是那种俗人。

“你见得着他吗?”

“嗯。俺们见面不说话。”

朴同志一手拎着肩上的断背心带子,沉浸在这叫葡萄的乡下女人的故事里。他看一眼她的侧面,那是个完美的侧影。朴同志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手上到她背上。她的背紧绷绷的,一直到腰,到臀都紧绷绷的。

“他知道他是你的孩子?”

“嗯。他是肚里啥都明白的孩子。”

他们谁也不说话地走了一程,高粱高了,蜀黍肥了。

葡萄又站下。他在她身后只隔半步,她一停他就撞在她身上。她说:“你咋和他们不一样呢?”

“和谁们不一样?”

“赵同志、王同志们呗。”

“哪儿不一样?”他笑起来。朴同志和女人总是处得别扭,时间一长他身边总是没女人。地位和钱都帮不了他忙,三十几岁还没人给钉扣子。他在葡萄面前又瞪眼,又晃头,好像他不在乎给她评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