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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页

“三毛……都是我在折腾你!”了不起呐呐着,用两只拳头轮番抹着泪水。三毛呆呆地看着恸哭不已的了不起,疲惫得连意识活动也停止了。嘴唇肿得发木,破烂的牙龈这时已不能用疼痛来形容了。他斜靠着一棵树,想睡一会,回头见了不起仍在抽耸着肩膀,便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抹去眼泪。身上的汗很快凉下来,又冷又粘地贴在身上。凌晨真冷。三毛脱下军装盖在了不起身上。了不起想推托,三毛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已的前额上,那稀而软的头发汗湿了。了不起听见他喉咙里重复单音词:热、热……

“还有水吗?”了不起问。

三毛赶紧取下水壶晃了晃,里面响声颇大——水显然不多了。他挪过去,抱起了不起的上半身,把水壶递到他嘴边。

“你先喝……你一直没喝过水。”了不起说。

“……!”三毛用喉音喝斥他。

“你不喝我就不喝……”了不起发脾气似的摆着头。

两人为一口水再次折腾得心力交瘁。三毛拗不过了不起,只得先喝一口,而这一口水失去唇齿之助,直呛进气管,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一面咳一面表示没什么要紧,还用两片模糊不清的嘴唇朝了不起匆匆一笑。平息一阵,三毛仔细抹抹流出唇外的水,嘴里的淤血经水一冲,顿时满口皆是那股连他自己都嫌恶的血腥味。

他把水壶递到了不起嘴边,用一条腿垫着他的后背。

了不起望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此刻他才发现这双眼晴含着那样丰富的、复杂的爱。他的爱藏在自惭后面。他把这厚爱施予他人时总是难为情似的。这是一双多么善良的眼睛——而他发现得却这样晚!

天又亮了些。远处的山现出轮廓,那黛色的曲线衬在银灰的底版上。周围极其安静,但时而一两声鸟啼,声音拖得长长的,尖利刺耳,带着神经质。或许战争使人类之外的生物也失去了常态。三毛抱着他的遛肩膀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实,浑身总有某处发出阵阵痉挛,嘴巴小心地半张着,嘴唇肿得奇厚,微微发亮,透过微开的嘴唇可见里面一个黑红的窟窿,这模样使他看上去很象一个老太婆。他的面貌和体格本来就缺乏男性的特征,嘴唇上只有一层微黄的绒须,短短的下巴几乎象女孩一样干净。在他身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一个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生命,仿佛出于偶然而来到世界上。但他那永久温和的微笑却是他不屈不挠性格的反证。他凭着永不折服的韧度生活在人群之中:谦让不等于懦弱,他不是弱者。了不起似乎头一次认识这个与之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