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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 友

上海产的回力牌球鞋,绿胶底,白鞋面,是六十年代后期的时髦。因为在乡村中十分少见,所以它出现在某些下乡知青的脚上,几乎成了一种黑社会的接头暗号。陌生人之间只要看看对方的脚,不用什么介绍,就可以会心一笑。这如同二十一世纪初中国有些新人类交友,先问对方读不读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喝咖啡是喝速溶的还是现磨现煮的咖啡豆,如果答案不对,扭头就走,非我族类,休得多言。前后两种人的接头方式虽然有异,却差不多有同样的原理。有一次,我与大川到某地去玩,正好碰上这个县大张旗鼓地"打击反革命",拉网式地排查可疑分子,街上不时有挂着大喇叭的宣传车驶过,或者是一溜荷枪实弹的民兵骑着脚踏车飞奔,机械化程度很高,不知正在奔赴什么战场。因为知青不可能有什么身份证明,我们便在一个路口束手就擒,押进了县治安指挥部。这是一个破旧的庙,乱糟糟臭烘烘的稻草里有百多号犯人都在等候审查。

我们在这里当了几天的囚犯,每天到吃饭的时候了,就被民兵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排着队去附近饭店里,自己掏钱解决问题,吃完了再被押解回来。我们没有多少钱,只能每餐要萝卜加米饭。这一天,一个大汉摇着折扇,露出胸毛,突然坐到我们的餐桌边来了,一开口就说省城的话。他果然是个知青,果然也没看错我们的同乡身份--他声称正是从桌下的两双回力牌球鞋看出这一点的。他打听我们的来历,很快愤怒起来,递上一根烟,不用他吩咐,身旁一青年立即给我们恭恭敬敬点火。他手中的折扇一扬,身旁又一个人影赶忙去买辣椒炒肉片和红烧猪脚,推到我们面前请我们趁热吃。那些人好像是他的狗腿子,办什么事都冲冲闯闯高声大气,以至看押我们的民兵也不敢前来干预。

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个被狗腿子们前呼后拥着的大汉姓江,江湖上的绰号叫呼保义。他从不在乡下好好劳动,四处游荡,凭着一张嘴能说武侠故事,走到任何一个知青点都可以白吃,都有烟酒侍候和前迎后送,完全是太上皇的待遇。他又带着一帮弟子习武练功,耍石锁,推杠铃,击沙袋,走梅花桩等等,闹得鸡飞狗跳。乡村干部畏惧于他父亲的"老八路"身份,不敢管束和得罪这位大公子。

他倒是有一份打抱不平的热心肠,那几天常到县城里来,碰上我们吃饭,就要给我们加菜;碰上我们被拉出去游街示众,就陪着我们从街头走到街尾,以示精神安慰和严密警卫。在我们获释离开那个县时,他还给我们买了车票,送给我们一颗密藏在小瓶里的麝香,只有绿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