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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只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弱小的心在怦怦跳动,只能听到自己赤裸的脚板踏在泥泞的路面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很遥远,仿佛是从深不可测的地狱深处传来的。他木然地走着,两只手机械地向前摸索着,每走三步,他便摸到一根棚腿;每摸到一根棚腿,他的心便一阵阵激跳——有一次,他在一根棚腿后面摸到了一只被炸飞的人的胳膊;还有一次,他摸到了一具歪在煤帮上的尸体。他已不感到害怕,他的手摸在人尸上和摸在马尸上的感觉是一样的。他甚至想到,假如马肉吃完了的话,人的尸体也是同样可以吃的!

脚下的道路很难走,又是水又是泥,有的地方泥水几乎陷到他的脚脖子。他正在通过一段风化页岩的地段。由于地下淤积了一层又一层沉淀的岩粉,巷道变得低矮起来,有很长一段巷道只有半人高,他被迫弯下腰,垂下头向前蹭,就这样,他的脑袋和脊背还是不时地碰到顶板上。脑袋上的破柳条帽被碰掉了好几次,烧伤的脊背也碰破了好几处。他被碰得晕头转向了,他只好趴下来,趴在满是泥水的地上爬。当他酸疼的膝头压在淤积着岩粉的地上时,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一瞬间他甚至不想走了,他想把整个汗津津的身子全陷到松软而凉爽的泥水里,像狗一样好好地趴在地上喘息一阵,打一个盹,做一个梦,做一个关于阳光、关于土地、关于母亲的梦……

他决定从地上爬过去。可俯下身子之后,缚在身上的马肉条子全拖到了地上,他只爬了两步,膝头便压住了一条拖在泥水里的马肉,身体向前一移,那条宝贵的肉便从他腰间落到地下。他坐在泥水里重新摸到那条肉,硬是屏住呼吸往腰间的布条上塞,塞好又向前爬。爬几步,又有一条肉掉了下来……

他几乎想哭了。他发现他真的没法带走这么多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无能,连十多斤肉都拿不走!他准备先大吃一通,然后,扔掉一些。

他将掉在泥水里的两条约有三四斤重的肉条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擦了擦,独自依着煤帮吃了起来。只吃了几口,他就不想吃了。他肚里装的马肉已经够多了,再也装不下了,他恋恋不舍地把它们扔下,继续向前爬。然而,爬不到五步,他又后悔了,他忘不了饥饿给他带来的恐慌和绝望,忘不了因为偷吃马肉而挨过的耳光。他趴在泥水里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那两条马肉带走。

他又爬了回去,两只手在泥水中胡乱摸着,当那两块马肉被摸到手的时候,他的眼前一亮,朦朦胧胧中,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幻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