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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这车太老了。

阿书大失所望,像美国人那样把眼珠翻上去迅速看一眼上天,然后说:这还用你来下诊断书?

他又说,这么老的车还能动,非常了不起。

不久,车在他手下慢吞吞发动起来。他说,你看,它没毛病,就是个老东西,该死了。

阿书说:这样好不好?我们跟你换车,你来开这辆老东西。

他不置可否,听觉和视觉都留在烂糟糟的车内脏上,以食指和拇指伸进裤兜,小心地抽出一块手绢。是一块折成正方、在飞快加深色彩的傍晚空间中显得极其洁白的手绢。

我对安德烈的最初好感,就发生在那个刹那。

他拿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手上的黑色油污,又把它折好,放回去。

怎么样?阿书说,你来开这老东西?阿书和美国男人,交往起来,总带点儿欺负的态度。

那你们呢?安德烈问。

阿书说,我可以开你的车啊。她让人上当的意思十分明确无误,十分公然,毫无圈套感,因此人们恰恰忽略了:这是一个圈套。她看我一眼,用中文对我说:学着点,看我怎么让人伺候。阿书来美国五年了,对待我自然像对待晚辈。她鼻子冻得又红又亮,用大拇指一戳,说:这小子,他要不看见我们俩是女的,才不会停车。

他掏出车钥匙递给阿书。我突然看见他特别浓密,向上卷曲的睫毛。我头一次如此近地去看另一种族的睫毛。他向阿书交待浅蓝福特的种种怪癖,比如每次启动它都会向后滑动两英尺。他的睫毛有力地张着,使他有了一副极其聚精会神的面容。

就在这个时刻,我向他发出了一个笑容。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笑容是走火出来的。一个刚刚踏上异国国土的二十九岁女人,她束缚不了这个暧昧的、微妙的笑容。二十九岁的女人什么也没有;她赤贫,无助,只有这个笑容为她四面八方地抵挡。只要有一线希望,这笑容就会走火地发射出去。

我马上看见我笑容的成效:他先是一怔,之后便跟上了我。他投给我幽深的一瞥,那是他接受我笑容的收据。我感到我心里出现一股感动;他在对阿书说话,知觉却在我这里。

他说:这样吧,你们俩全坐到我车上,我把你们载到前面的加油站去。

阿书说:去加油站干什么?

那里暖和啊,他说,你们等在那里,让他们来拖这老东西。

不行!阿书大嚷起来:拖一次要七十五块钱!

他清白无辜地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