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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了手,我哭起来。哭来得突然,无头绪。我站在瓜棚中央,两个小臂轮换抹泪,从头到脚都在抽。我是为我爸爸哭,还是为贺叔叔哭,我怎么会知道?有一点我现在是清楚的,那根没了的中指,触碰了我所有的激情。那样的哭是要激情的。要足够的荷尔蒙。

他就那么看我哭,欣赏着。带一点儿心爱。

没有。他没有干涉。让它自生自息,不像美国的长辈,上来抱住你说:"没关系,会好的。"他已经不能轻易碰一个少女,她十八岁。他连少女的头发都不碰。

我看着油灯说,贺叔叔,我代我爸爸跟你说对不起。

他挤出个笑容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小伙子。

我不懂他的意思:是背叛已不可挽回,还是他不计较这背叛。

他又说,反正我和你爸爸这辈子都是庄稼人了,一辈子也串不上门儿了,没啥对不起的。

我不懂他是否在说一报还一报。被打的人和打人的,也是一种缘分。

我接着自己的思路。说我爸爸在那之后的失常。说我为他所蒙的羞耻。我还说,贺叔叔,我不愿你以为我老远来是为我爸爸做说客。我爸爸在这件事上无情可讲,他做绝了。

他打断我说,不提了不提了。你来看看贺叔叔,就好。我对不起你爸也好,你爸对不起我也好,你都别管,你不能改变历史。他忽然成了"人民日报",说:历史的误会,只有历史自己去解释。

其实那种宏伟早早就被雕塑在他气质里。

第四部分 9心理医生在吗(54)

他拿出个西瓜,告诉我这里种什么不出什么,西瓜倒能长得漂亮。他切开瓜,又把它均匀地切成细巧的牙牙儿。他真的瘦削,曾经浅浅的双下巴已成了宽绰的皮肤并失了弹性。肩膀的锐角又出来了。像他初次来我家的样子。肌肉都复活了,随他动作,在他棕黑色发亮的皮肤下拱动。

他穿一条灰色短裤,长久没洗了;腰间嫌松,被皮带系出一些褶皱。上面是件发黄的背心,处处是小孔眼。我看见那孔眼中汗珠如蚕蛾般在咬噬着。缺水,这里的人夏天都穿长久不洗被汗碱蚀烂的衣服。

我们隔着煤油灯,面对面坐在木凳上。床是土坯垒起的,两个墩子上架一块旧门板。铺张草席,靠里那头堆着棉絮、棉袄、棉帽子,一个冬天都堆在那里。

他问,我答。说我去插队的事。他问离家多远,我说从这瓜棚往东南走两百多里,沿铁路线,就是我们的集体户。他说:集体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