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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页

了谁?假如我没有一再提出要见他的父母和妹妹,我对于这个家庭是什么?是千千万万帮助了犹太难民的中国人?就像从中国员工那里抠出口粮工钱,聘用犹太难民的菲利浦?

后来彼得告诉我,他们的家规很严,属于最保守的犹太家庭,不主张儿女和外国人通婚。我顶了他一句:“尤其是中国人。”当然是在脑子里顶他的,但我敢说,假如我真说出口他会默认。即便他们在踏上中国国土之前对中国人没概念,住了两年也不一样了。中国人的苦难之深重让他们胆战心惊,这不是一世一代的贫穷苦难,这贫穷苦难一看就知道是几千年的累积。而我就是他们之一,是那个往墙根一蹲就吃东西,或打盹,或解手,或死去的庞大人口的一分子。

彼得的妹妹再次走进来。这次她用英语说:该是去某某家做萨巴士的时候了。

彼得立刻跟我说:我们一块儿去吧?

我说不行,我晚上有约会。

彼得叫我把那约会取消。他说假如我不想和他父母一同去他们的朋友家参加萨巴士,他可以在晚祈祷后和我去溜冰。

他是够敏感的,明白自己得尽快补救这次不太成功的会见。不成功谁都怪不着,每人都尽力而为了。或许除了敏感的彼得,其他寇恩家成员都会认为成功极了,不是偶然还有哈哈大笑吗?前银行家寇恩先生的哈哈大笑特别讨人喜欢。

我说好吧,那就去溜冰。

他们家里的人要梳妆更衣,我知道他们在急切地等着我回避。但我的长统丝袜马上会把我窘死。西装裙刚过膝盖,只要我从椅子上站起,长统袜立刻会让我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狼狈的中国人。

我急匆匆地用上海话告诉彼得,我正面临的危机。

彼得礼貌而温雅,请我再说一遍。

我指指大腿,又说一遍,一脸气急败坏。

指大腿的动作和气急败坏的表情都十分不雅。彼得脸涨得通红,问我需要不需要他妹妹来解决我的麻烦。他不想让他父母看出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亲近到了可以讲女性的麻烦。我没办法,只好用一只手拎着又紧又窄的裙子里面的袜筒,希望自己能保持个完整的形象从椅子走到门口。

寇恩先生和夫人都站起来,我知道他们在想:怎么?连握手告别的礼节也免了?

彼得也觉得我不给他争气,那么潦草就告了别。

这时我已走到了门口,一手提着长筒袜(在别人看是毫无必要地提着裙子),给寇恩夫妇和寇恩小姐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