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 对峙
听池太后问起五年前的旧事,赵玉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苦笑。
“五年前的唐州城……”
该说是孤立无援吗?
当时,西祈王墨脱率领强兵铁骑发起猛攻,守城的士兵节节败退,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城池。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甄睿才带着三千官兵突围出去,弃城而逃了。
本来,城内就只有四万百姓,其中官兵不过万数,能够守城的不足一半。
甄睿才这一逃,军队哗然,人心大乱。
而赵玉璋的丈夫,甄睿志,并不像他弟弟那么窝囊,作为唐州城的守将,他决定死守殉国。
只是在这之前,他要先杀了赵玉璋。
他看着赵玉璋,流着眼泪说:“一旦城破,公主及城中妇孺必会为西祈蛮夷所辱,我大荣王朝的女人绝不能落入外族之手。”
所以,为了保全大荣王朝妇女的贞洁,他决定先杀了她们,再自尽。
赵玉璋说到这里,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冷笑,“这就是甄睿志,世人称赞的殉国英雄。”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他居然想杀了姑姑,还要杀了城中所有的女人?他想死自己去死不就好了,凭什决定别人的性命?!”
她越说语气越激愤,急切地看着赵玉璋,“姑姑,你肯定没有听这蠢货的吧,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赵玉璋这些年被幽禁在公主府,朝中没有人为她说过半句话,可以说早已是心灰意冷,如今听到赵明月为她如此义愤填膺,心中竟罕见地涌上一股酸楚。
“好孩子……”她伸手抓住赵明月的手,却意外摸到她掌心和手指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像是练箭之人才有的,不由得神情一怔。
正想要问她,这时,前去传召甄睿才的宫人走了进来,神情忐忑道:“陛下,甄大人到了,只是……”
赵玉璋听到甄睿才的名字,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不过只一瞬,就掩下了。
虽说看赵明月的态度,这孩子是绝对站在她这边的,可到底还不知道池太后的想法,还是得小心些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莽撞。
于是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等待池太后开口。
却听她冷声问:“只是什么?”
“只是,甄大人说,昭庆公主若是见了他,肯定要杀了他,他不敢孤身进殿,还请陛下准许左鹰卫统领钱谦同他一起觐见。”
赵玉璋心中一声冷笑,甄睿才果真是惜命,知道她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哪怕有池太后在,他也不敢孤身见她。
不过,这样荒唐的要求,池太后真的会答应吗?
她还未来得及思索,池太后就已经准奏了。
赵玉璋惊讶的同时,心中又有一丝了然,甄睿才掌管军政多年,禁军十二卫都听他调遣,池太后刚刚执政,可不好得罪他。
否则,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军队哗变。
要知道,禁军十二卫有七成兵力驻扎在都城附近,地方和边关驻军只有三成,而左鹰卫统领钱谦统辖的这一支,是十二卫中兵力最强的。
如此强盛的军队巩卫在都城附近,却不受池太后掌控,而为甄睿才所管,哪怕已经坐在了那个位子上,池太后心里依旧会觉得不安稳吧。
所以,她和池太后的敌人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会呈上那封斥责甄睿才失职的奏疏,而池太后也果然如她所料,立即召见她。
想到这里,赵玉璋微微弯了下嘴角,只是这笑落在旁人眼里,却颇有几分讥屑的意味。
甄睿才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了赵玉璋脸上的讥笑,顿时恼火不已。
他愤愤地撇开脑袋,走到殿中行礼,披着甲胄的钱谦也跟着一并跪下。
“拜见太后陛下。”
头顶传来池太后的冰冷声音,“甄睿才,你说昭庆公主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甄睿才下意识就想站起来,才动作,就被钱谦拉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池太后没喊他起来呢。
他只好跪着回话,“回陛下,昭庆公主是因为我派兵看守公主府,不许她出府半步,因此怨恨于我,一见到我就要杀我。可臣实是奉了先帝旨意尽职看守,从无半点私心,臣实在是冤枉啊!”
池婙看向赵玉璋,“是这么回事吗?”
赵玉璋一声冷笑,“当然不是。陛下,我刚才已跟你说过了,甄睿才带兵弃城而逃,只这一条,就足够我杀他了!”
甄睿才听到这话,脸色猛地涨红了,他就知道,赵玉璋一出来,就想翻五年前的旧账。
他再也顾不上池太后有没有喊他起身,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看着赵玉璋,大声喊道:“胡说八道!我那分明是去宁州请援军!若不是我及时撤走,朝廷主力早就全军覆没了,又哪里还能有之后的大胜?”
说着,他脸色一沉,“倒是昭庆公主你,带着你那支不足百人的娘子军,逼迫城中守兵和百姓背城迎战,害得唐州城百姓死伤无数,你甚至还害死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着他,眼眸一厉,“你说甄睿志?那是他活该。他想要杀了我,杀了城中的妇孺,殉城守义,他要当英雄,我可不要当节妇!”
甄睿才声音都开始发抖了,“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
赵玉璋声音冷漠,“不,我没有杀他。我只是让我的亲兵把他关起来,然后贴出告示,告诉城中百姓,不想为了守住所谓的贞洁而自尽殉城的话,那就拿起武器来,死战。”
“你知道当时出城迎战的人里,有多少女人吗?是全部!你知道我的亲兵死了多少吗?一百人最后只有十人活了下来!至于你兄长,等我们打退西祈兵后,他已经自尽了。”
甄睿才可不相信她的话,眼睛都红了,怒道:“你撒谎,肯定是你杀害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他这副丑态,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呢?承认吧,甄睿志和你一样,他就是一个懦夫!”
甄睿才给这话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反驳,手臂却猛地一紧,转头,钱谦握住了他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甄睿才猛地清醒过来,现在和赵玉璋争论这些有什么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放她出公主府,到时候,自有机会给兄长报仇。
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池婙,“陛下,我不想再争辩当年的事情。不过先帝曾经下旨,不许昭庆公主出公主府半步,这旨意,恐怕不好违抗吧。”
池婙冷了神色,连话都懒得应他。
皇位都换人坐了,你还在这还拿着先帝的旨意说事,那你下去给先帝当臣子不是更好吗?
她看了眼赵明月,赵明月立刻站起来,质问他,“我姑姑被人袭击了,甄睿才,这事你知不知道?”
甄睿才脸色微变,“这、这事臣实在不知。”
转头踢了下钱谦,“我不是让你看守好公主府吗,你怎么办事的?”
钱谦当即挺胸道:“明月公主,我的左鹰卫将公主府看守得水泼不进,若说有歹人混进去,绝无可能!”
赵明月就等着这话呢,板着张小脸,厉声道:“外人进不去,可不代表你们自己人进不去。前几日在我募兵台闹事的谢秦剑,可是招供了,受你甄睿才指使刺杀我姑姑!”
说着,向候在殿中的金乌卫喝道:“来人,传谢秦剑进来——!”
甄睿才和钱谦一听这话,顿时心都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慌张。
甄睿才在心中暗骂,该死的谢秦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风松的跟裤腰带一样,早知道就不想办法捞他了,还不如买通仪鸾司的人把他作掉,就没有今日的麻烦了。
得想个办法让谢秦剑闭嘴才行。
还好他早有准备,甄睿才垂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诈。
这时,金乌卫押着谢秦剑走了进来。甄睿才仔细一看,只见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露在外面的皮肤遍布伤痕。
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这仪鸾司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他一个大步,奔到谢秦剑面前,一脸担忧道:“剑儿,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拦住你,你心高气傲,听说明月公主武艺高超,就按耐不住,想要与之比试一番,谁想竟惹得公主不快……”
谢秦剑本来对甄睿才迟迟不来救自己怨念很深,也是实在受不住折磨,才供出了他指使自己刺杀昭庆公主一事。
如今见他如此担心自己,那是既感动又羞愧,正想说话,结果一张口,甄睿才一个巴掌就拍了上来。
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丸子落入口中,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丸子就咽下去了。
“什、什么……?”谢秦剑瞪大了眼睛。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乌卫拉住他胳膊,就要把他扯开,“做什么?离人犯远点!”
甄睿才死死抱住谢秦剑不放,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被毒死,就给我闭紧嘴,我保你活命,否则——”
他这话还没说完,金乌卫就把人拉开了,并立即拔刀横在他身前,“甄大人,再不退开,休怪我无理了。”
甄睿才只好讪讪退开,嘴上还不忘说:“我为了你,特意让人去给明月公主赔罪,你也快给公主赔礼道歉,公主善良仁义,肯定会饶恕你的。”
再看谢秦剑,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了。
忽然双膝一软,啪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第52章 谢恩
甄睿才退到旁边,眼睛紧紧盯住了谢秦剑,嘴角一侧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
谢秦剑跪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一阵恍惚,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本来以为,有那个神秘的声音相助,又认了甄睿才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亲戚,肯定可以一洗过往二十年的灰暗人生,就此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先栽在了赵明月手里,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刑讯——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王法啊?
谢秦剑是又气又恨又悔,气得脸都绿了,恨得眼睛都红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更糟糕的是,他为了活下去招供了甄睿才的罪行,结果仪鸾司的人没有释放他不说,他还因此得罪透了甄睿才,一见面就被他这个半路舅舅喂了毒药威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啊!
谢秦剑跟那个神秘的声音求助,“活神仙,我现在该怎么办?求您救救我!”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自作主张,你为什么要招供刺杀昭庆公主的事呢?”
谢秦剑快要哭了,“实在是太痛了,我真的受不住啊。您神通广大,求您、求您再帮我一次吧。”
那声音忽然沉默下来,谢秦剑以为这神仙是对他失望了,正慌得不行,就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好吧,谁让你是男主角呢,我就再帮你一次,你老实照甄睿才说的做,保你不死。”
这声音响起在谢秦剑的脑袋里,不啻于天籁。
他拼命点头,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不管她们怎么折磨他,都别想撬开他的牙关。
想到这,谢秦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池太后、明月公主、仪鸾司……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报复回来!
这时,上首传来池婙的质问,“谢秦剑,甄院使是不是指使了你,刺杀昭庆公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谢秦剑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想认罪了,等反应过来,立刻咬紧了牙。
他低下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声道:“不,没有,我招供的不是实话,刺杀昭庆公主是我自己要做的,与我舅舅无关。”
金乌卫惊诧地看着他,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当堂翻供?
赵明月也愣住了,困惑地皱紧眉头。
她只见过推卸罪责的,没见过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的,就算甄睿才是他亲爹,也不至于这样维护吧?
赵玉璋没有开口,只是冷眼观察着甄睿才,甄睿才听谢秦剑这样说,立即放松下来,脸上紧张的颤抖被得意的笑容取代。
他大步走上前,朗声道:“陛下,我看仪鸾司分明是屈打成招!秦剑他年少轻狂,一时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何至于受此折磨?”
甄睿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跟着跪在谢秦剑身侧,满脸的懊悔。
“此事也是怪我啊!我不该告诉他实情,叫他知道他大舅舅是被昭庆公主所害。可我又如何能想到,这傻孩子竟如此冲动,背着我做下这等错事!”
“还请陛下看在臣这么多年的功劳上,看在这孩子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谢秦剑听到甄睿才为他求饶,很是松了口气,果然,那个声音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特意来拯救他的吧。
以后,他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凡事都听那个“神仙”的,有什么事情,都问过“神仙”意见再说。
谢秦剑在这里暗自庆幸,却不知道,池婙正坐在上首,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
按照原剧情,谢秦剑和甄睿才这个舅舅相认后,就摆脱了马夫的身份,成了左鹰卫的一员。
后来,他在对抗西祈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不到两年的功夫,就成了大将军。
只是那时的皇帝已经快死了,以前的胆气也随着身体的衰老一去不复返,哪怕打赢了仗,也硬气不起来,跪着跟西祈求和不说,还要把亲生的明月公主送去和亲。
池婙很怀疑,这个怎么看怎么废物的谢秦剑,究竟是怎么连战连胜,当上大将军的。
只能归结于主角光环了。
想到当初她被主神威胁,没能抽死男主,池婙的眸色就深了一分。
既然主神如此重视这个男主,她就暂且饶他一命好了。
虽然她不在乎生死,但是她在乎输赢,这场游戏,她可不想输。
在找到主神的弱点之前,轻举妄动从而暴露给对手自己的目的,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就让主神以为,她有在好好扮演她的恶毒继母好了。
不过,就算男主死罪可免,活罪可难逃。
池婙微微勾起嘴角,“年少轻狂,为舅复仇,那倒真是情有可原啊。”
谢秦剑欣喜不已,脸上扬起笑,慌忙磕头谢恩,“多谢陛下,属下知错,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明月连忙着急地站起来,“阿娘……”
她这话还没说出口,池婙已经转了话锋,声音陡然一沉,“可是,你为什么要惹我的明月生气呢?简直是罪无可恕!不过,看在甄院使的份上,我免你一死,就赏你,流放南州吧。”
南州是最南边州府,路途遥远不说,那边气候潮湿闷热,多瘴气,中原的人过去,往往都活不长久。
谢秦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还要建功立业,还要当大将军,他才不要去南州,那种破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
谢秦剑摇头,一脸惊慌道:“我不——”
侍立在池婙身后的武文秀立即大声打断他,“罪犯谢秦剑,还不快谢恩?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谢秦剑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扭头将绝望的目光投向甄睿才,甄睿才朝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显然是要他认罚。
至少人没死不是吗?
想到“活神仙”要他按照甄睿才说的做,谢秦剑咬了咬牙,磕头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说完,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倒在地。
金乌卫立刻上前查看,“陛下,人犯晕过去了。”
武文秀看了眼池婙,见她神情冷淡,转头吩咐,“带下去吧,不要污了熙华殿的地。”
于是金乌*卫就把谢秦剑拖了出去。
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谁能想到,甄睿才和昭庆公主的这场争斗,唯一受伤的居然是谢秦剑。
甄睿才逃过一劫,心中越发得意。
就连池太后都得给他一分脸面,赵玉璋一个犯下忤逆之罪的公主,哪来的勇气上奏参他失职?
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他吗?想从公主府出来,做梦!
他毅然道:“陛下,臣未能及时察觉并阻止谢秦剑的刺杀之举,的确有失职之责,臣愿意领罚!可昭庆公主曾公然忤逆先帝,殴打朝廷命官,如此重罪,不该宽赦!”
池婙微笑,“哦?那照你的意思,要怎么办呢?”
甄睿才眉目阴冷,“自然是谨遵先帝旨意,将昭庆公主囚于公主府,至死不得出。”
殿中除了甄睿才和钱谦,都是池婙的人,对这件往事并不清楚,听到这里,都很是惊讶。
这昭庆公主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过,先帝要如此惩罚她?
池婙看向赵玉璋,“昭庆公主,你有什么话说?”
赵玉璋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冷声道:“陛下,皇兄的旨意,我不服。”
“当年唐州城一战,若非我带领亲兵和城中百姓背城死战,唐州城这个军事要地,早已拱手让给了西祈人。可是,甄睿才给兵部报军功,却没有我亲兵们的名字!”
甄睿才立即反驳,“昭庆公主,你可不要胡说,这事我跟兵部报过,还给你那些战死的亲兵申请过抚恤金,那些钱可全都发到她们家人手里了。再说,就算我一开始没报,你后面不也给兵部报过?”
“是,我报过!可凭什么,你的男兵可以封官升职,分绶田地,而我的女兵,却只有赏银八千贯?”
甄睿才一声嗤笑,“你的女兵出力少,分得的钱银少,这不是理所应当?你就因为这个,带人大闹兵部,打伤了兵部尚书不说,这痛斥太祖先法,就这一条,便足够死罪了!是先帝宽宏大量,顾念兄妹之情,没有追究你,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把皇兄也打了。”赵玉璋口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她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冷笑着解释了一句,“他明明知道唐州城是我守下来的,却把功劳都算在了甄睿志和甄睿才的头上,还说什么夫妻一体?呵!”
殿中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连钱谦都惊得张大了嘴,赵明月也是瞬间变了神色,眼中的担忧一下子就变成了敬畏。
众人互相望着,心下嘀咕,这昭庆公主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难怪这事当初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只说昭庆公主是为爱发疯了,毕竟皇帝也是需要脸面的啊,被妹妹打了这事,哪敢四处声张。
甄睿才沉声道:“陛下,若是宽赦了昭庆公主,天子恩威何在呢?您就不怕旧事重演吗?”
池婙沉吟道:“殴打先帝,的确是过分了,昭庆公主,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赵玉璋垂下眼眸,没有立即答话。
她早就预料到了,池太后不会轻易赦免她的,或许她们的利益有一致的地方,但这还不值得池太后冒险。
必须要让她看到更大的价值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池太后尽忠,能让她得到什么呢?只是得到离开公主府的自由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就算离开公主府又能如何呢?她手下的兵早就死了,散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是她无能,是她让她们白白牺牲了,就算守住了唐州城,也没有一个人感谢她们,也没有一个人记住她们的名字。
她们的死,能够换到的,就是八千贯钱,真是可笑啊。
而更可笑是她自己,什么狗屁昭庆公主,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疯子,就算她放狠话说要杀了甄睿才,不也没有做到吗?
甄睿才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赵玉璋,就只配在公主府发烂发臭。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赵明月大喊,“阿娘,我觉得姑姑没有错,你放了她吧!”
赵玉璋心下一震,她说什么,她说她没错?
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做错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做错了,可赵明月却说她没错,赵玉璋简直要流泪了。
可她最讨厌流泪,若是谁在她面前哭,她是要骂的。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赵明月,只见她一脸坦诚,眼神无比清澈,“阿爹否认了姑姑的功劳,明明是阿爹做错了!”
再看池太后,依旧是微笑着,只是眼神幽深,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会听赵明月的吗?赵玉璋可不敢相信。
别说她们并不是亲生母女,就算是亲生的,还会有争吵呢。
池婙轻笑,“明月,这可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宽赦昭庆公主容易,可是要如何堵住众臣,尤其咱们甄院使的口,那就难了,你总得给我想个理由吧。”
甄睿才要气晕过去了,你当我是死人吗,我还在这呢!
第53章 军令状
甄睿才算是看出来了,池太后就是在明晃晃地偏袒明月公主。
就是因为有这份偏袒,明月公主才敢那样嚣张,严刑拷打谢秦剑不说,还敢下他的面子,把他派去送礼的人都拒之门外。
现在还敢跟赵玉璋沆瀣一气,公然跟他叫板。
简直是可恶!
赵明月当然清楚她这样做,甄睿才会有多记恨她,可她根本不在乎。
自从上次会审,她在天极殿上和甄睿才针锋相对后,她就有了会得罪这人招致报复的觉悟。
不过她有阿娘的庇护,她才不怕。
可赵明月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要因为甄睿才反对,就不宽赦她姑姑?
她爹都已经死了,就算直接宽赦姑姑,甄睿才一个做臣子的,也不能怎么办吧?
至于那些官员,谅他们也不敢有意见,就算再不满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找理由堵他们的嘴,除非阿娘就是不想赦免姑姑。
赵明月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也不敢真的质问池婙,紧皱着眉头,拼命转动脑子,到底要说个什么理由,才能叫甄睿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呢?
偏偏她实在不擅长此中的门道,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来。
若是薛师傅在就好了。
甄睿才见赵明月皱眉沉默,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明月公主也就是仗着池太后的宠爱,装得强势而已,实际上也没什么能耐。
不过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
赵玉璋想靠她翻身,可就找错人了。
甄睿才正要开口,打碎赵玉璋的这份妄想,赵明月忽然朝他瞪了一眼,脆声道:“阿娘让我招募女兵,我已募得兵丁千人,只是眼下却无人可以胜任将军一职,我要昭庆姑姑为金乌卫统领,训练新兵!”
甄睿才一愣,随即大声反驳,“我不同意!昭庆公主根本就不会带兵打仗,当初能够守下唐州城全是运气好,让她来操练新兵,简直就是儿戏!”
赵明月气愤道:“那也比你这个逃兵强!”
甄睿才涨红了脸,“什么逃兵?明月公主,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公主不知道打仗的事,我不与你理论。”
他转脸看向坐在上首的池婙,“陛下,这招募的新兵,花的可是朝廷的赋税,这银子扔下去了,总得看到成果吧?让昭庆公主来操练,是想让这些女兵学些花拳绣腿吗?”
赵明月给他这话气死了,握紧双拳,拼命忍耐着也没朝他脸上招呼。
而赵玉璋则在打量甄睿才身后的钱谦,心中衡量着,有没有可能躲开他的防守,杀了甄睿才。
可惜的是入殿不能带武器,否则她早就动手了。
池婙的目光扫过殿中这三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甄睿才倒是不难对付,可要想把兵权拿到手里,那就麻烦了,说不得,得借赵玉璋这把利刃一用。
只是利刃易伤人,赵玉璋和她是一样的冷酷性子,这可不是谁都能掌控得了,也就只有赵明月能够用亲情打动她吧。
而赵明月这孩子,的确越来越有主见了,脾气也跟着见长,这样的话,不如就把这难题交给她好了。
池婙心中打着算盘,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冷淡神色。
她看向甄睿才,“甄院使的意思,若是看不到训练的成果,就要解散金乌卫吗?”
甄睿才脑子平滑,没有李勉的谨慎,接着话就道:“那是自然,试问禁军十二卫,哪一支不是精兵强将?可如今这金乌卫,都是些弱柳扶风的娇娇女,实在有碍我大荣王朝的威名。”
池婙勾起了嘴角,“甄院使掌管军政多年,想必很擅长练兵之道,既然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甄睿才心下一喜,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漫上嘴角,就听池太后接着道:“正好明年三月,各国遣使来朝,我打算在鸣凤台举行阅兵大典,展示军威。你就来做这阅兵总指挥,让禁军各卫比试一番,赢了的,自是重重有赏,输了,就直接遣散吧。”
甄睿才惊讶极了,瞳孔一震,“什、什么?”
让金乌卫跟禁军比赛?池太后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拿脚趾头想,都知道金乌卫赢不了吧。
池婙盯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怎么?这阅兵总指挥,你不想做?”
甄睿才心中一凛,哪里还敢说不做,“臣,臣领命。”
池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了昭庆公主,“赵玉璋呢,你敢不敢领这个重任?”
赵玉璋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已经五年没有带过兵了,也不知道那几卫禁军是什么实力,更不知道金乌卫的新兵是什么素质。
两眼一抹黑,神仙来了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偏偏还没等她想明白,赵明月就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大声应道:“当然敢,有姑姑在,咱们金乌卫根本就不可能输,必然能拿第一!”
池婙微笑,“好,既然明月这样跟我保证,到时候,若是你们输了,我就唯你是问了。”
她站起身,“那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也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也不管殿中几人是什么反应,缓步朝后殿走了进去。
“恭送陛下。”众人跪下,目送她消失在左侧通道的帷幔后,才缓缓站起身。
赵明月拉住赵玉璋的手,一脸欢喜,“太好了,昭庆姑姑,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训练了。”
赵玉璋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心里那点因她自作主张而生的气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毕竟,若不是赵明月拼命帮她在池太后跟前说话,她也出不了这公主府。
嘴角不自觉扬起,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嗤笑,“昭庆公主不会真以为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带出支像样的军队吧?别搞笑了,你们金乌卫参加阅兵大典,那就是自取其辱!”
赵玉璋抬头看去,果然是甄睿才,眸光瞬间冷了,冷笑道:“自取其辱,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赵明月立即应和,“就是,有你这个逃兵做长官,那手下,不得全是逃兵啊。”
“你——!”甄睿才气得血气上涌,手忍不住地发抖。
正要反驳,被钱谦一把拉住了,钱谦低声劝阻他,“大人,明月公主正得池太后宠爱,咱们没必要跟她逞口舌之快。”
甄睿才一把甩开他,冷冷看了赵玉璋一眼,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钱谦行了个礼,这才告退,跟着他出去了。
甄睿才回到值房,想到刚才在大殿上被明月公主怼得敢怒不敢言,就气得要死,刷地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刀,对着桌案就一刀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桌案从中裂成了两半,桌上书册全部滑落在地上。
钱谦后脚走进来,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甄睿才眼睛猩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钱谦,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听池太后那个女人的命令?”
钱谦连忙转身关上屋门,又走到窗边小心看了眼,发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关上窗户,走到甄睿才跟前,低声道:“大人,您是疯了吗?大白天的胡言乱语。”
甄睿才放下刀,在椅子上坐下来,咬着牙道:“我就是看不惯池太后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号令群臣?还有明月公主,居然敢指着我的鼻子骂,简直是可恶!”
钱谦叹了口气,“还好听到这话的人是我,若是别人,你现在已经被拉去仪鸾司,跟你外甥作伴了。”
说到这里,他疑惑起来,“也是奇怪,谢秦剑怎么会突然改口的?”
甄睿才冷笑,“我给他喂了颗养生丸,骗他说是毒药,他自然不敢说实话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人留着也是隐患,你派人去解决掉他,不要留活口。”
钱谦看他对自己的外甥这般冷酷无情,心中也是一寒,转念一想,也是谢秦剑太无能,他没必要去同情这种废物。
于是点头应下,“是。”
————
另一边,赵明月将赵玉璋请到自己宫里,设宴款待,还派人去请了薛淇来作陪。
两人虽然多年未见,从前也不怎么亲近,可这一顿饭吃下来,说说笑笑的,关系就熟稔了不少。
赵明月询问赵玉璋守卫唐州城的事情,赵玉璋看她想听,就随便捡了几件惊险的事说了。
赵明月听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一副崇拜得不行的样子。
赵玉璋受不了她,只能撇开话题,问她是不是练过箭,练了多久,赵明月一一答了,又说:“这都是阿娘要我练的。”
“看来池太后很重视你啊。”赵玉璋一脸沉思。
赵明月拼命点头,“是啊,阿娘对我可好了!还有薛师傅,也是阿娘为我寻的,薛师傅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
薛淇站起身,给赵玉璋敬酒,微笑道:“久闻昭庆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大将风范。”
赵玉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说:“你这就是溢美之词了。”
薛淇温声道:“我已经听说了,公主您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在阅兵大典上带领金乌卫获胜,世上有此魄力者,也只有昭庆公主您一人了。”
赵玉璋一怔,抬头看了眼薛淇,这才发觉她面相和善,给人感觉既亲切,又真诚,顿时心生好感。
不愧是明月的老师,明月有如今的品性,也是她教的吧。
这样想着,赵玉璋便也回敬了薛淇一杯酒。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赵明月又留赵玉璋坐了一会,才送她离开,回去公主府料理杂事。
看着赵玉璋远去的背影,赵明月忍不住开口,“薛师傅,你说,为什么姑姑这样好的人,阿娘却不肯赦免她,硬要她许下军令状呢?”
薛淇神色平淡,眼眸却一点点染上幽色,“或许,是因为昭庆公主是一把利刃,一把令人畏惧的利刃,没有人可以掌控她。”
赵明月茫然不已,“师傅,我不明白。”
薛淇转头看向赵明月,缓声道:“昭庆公主这样的人,只会听从自己的命令。所以,就算陛下赦免她,她也不会因为这份恩德,而完全服从陛下。陛下让你为她求情,是想要昭庆公主对你有亏欠了,这样,她就会效忠你了。”
赵明月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阿娘要她找理由赦免她姑姑的真正原因?
可是为什么?她才不需要姑姑的效忠。
第54章 特训
没等赵明月想明白,薛淇忽然问她,“公主喜欢读史书吗?”
赵明月摇头,“不喜欢,那些史书都是男人写的,写的也都是男人们的故事,实在没什么意思。”
薛淇看着她,“正因如此,公主才更应该读史书,不是吗?”
赵明月怔住。
“公主以为,女人的故事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呢?”
“皇帝是如何成为皇帝,又是如何被推翻的呢?”
“从禅让到世袭,从举孝廉到科举,权力最终到了谁的手里?”
薛淇每问一句,赵明月就摇一次头,每摇一次头,脑袋就跟着低一分。
薛淇轻轻叹了口气,“再无能的皇子,也能继承大统,可是公主您,却做不了第二个池太后。”
赵明月抬头看向薛淇,满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可是没有,她神情平静的很。
但偏偏是这份平静,令她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阿娘对她的期望是什么,薛师傅对她的期望是什么。
可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她就越能感觉到那潜藏在水面下的,巨大的阻碍。
宋光义、李勉、李孝辞、甄睿才……旧的人倒下去,又有新的人站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候。
内心深处,不自觉害怕起来。
所以,她不想要薛淇的跟随,也不想要姑姑的效忠。
因为接受这些,就意味着她必须要满足她们的期待,必须要背负她们的命运,必须要开辟前路,一直向前走,不能停下。
如果失败了,她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这对十四岁的赵明月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推着她走上那条无比艰巨的道路呢?
她已经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啊!
赵明月知道这想法很怯懦很卑劣,她也从不敢与人说这些。
可现在,她感觉薛淇好像看透了她的内心,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令她透不过气来。
这时,薛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公主,从明天开始,我们学史辫经。”
“可是,”赵明月下意识反驳,看到薛淇的眼神后,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我明天要陪姑姑去校场操练。”
薛淇微笑,“那就晚上,公主以为如何?”
赵明月低头,“好,好的。”
————
翌日,赵玉璋跟着赵明月来到仪鸾司,站在校场边看金乌卫日常操练。
身为侍卫长的玉照立刻察觉到了她那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挥刀的手不自觉顿了片刻。
在招募新兵之前,金乌卫不过百人,职责就是保护池太后的安危。
而出生屠户家庭的玉照,在六神爱这个教头的摧残下,武艺进步神速,已经练出了一手鬼使神差的好刀法。
可饶是如此,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金乌卫的统领。
毕竟,训练皇家侍卫和训练一支精兵,那要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本来也在琢磨,池太后会让谁来做这个将领,可想了半天,想到的都是些男将。
哪怕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无法从朝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面孔里寻出一个女将来。
因此,当她从武文秀那里得知昭庆公主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来做这支新兵的统领时,可以说是异常惊讶了。
她倒不是怀疑昭庆公主的能力,只是,一想到对手是那些久经历练的老兵,心里不自觉就没有了底气。
丹映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打趣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若是她们输了,金乌卫会被遣散的啊!
丹映根本就不明白她对金乌卫的感情,这人眼里除了钱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她也懒得和她争辩。
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金乌卫赢。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道锐利的视线消失了。
她抬头,只看到昭庆公主离开的背影。
玉照顺势放下了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疑惑,昭庆公主想要做什么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明月公主走到队伍前方,将她还有时鹰等九人一齐叫出队列,往值房走去。
路上,玉照问她:“公主,这是要我们做什么?”
明月公主也不知情,“姑姑要我挑九个伶俐有杀气的侍卫出来,我便选了你们。”
玉照回头看了眼另外八人,发现她们都是上次参与过劫狱的,这何止是有杀气,连人都杀过了啊!
到了值房,玉照就见昭庆公主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叠书册。
见她们进来,就让她们每人领一份过去。
那书册只有薄薄两页纸,玉照识字不多,拿到手上,打开一看,只勉强认出个一二三四五。
赵明月站在她旁边,大概是见她紧皱眉头,立刻凑过来,告诉她这上面写的是军令,一共有十条。
赵玉璋站起身,厉目扫过她们,冷声道:“我是赵玉璋,你们新任的金乌卫统领,日后叫我赵将军就是。”
众人立即喊了声赵将军。
赵玉璋接着道:“金乌卫要参与阅兵大典,和其余禁军比试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十人,都是金乌卫中的佼佼者,通晓队伍行令,我选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来做这一千新兵的百总,由你们来替我操练新兵,谁若是觉得胜任不了,现在可以站出来。”
玉照没动,她本来就想金乌卫赢,现在机会来了,她怎么可能推掉。
其余人也是。
赵玉璋点点头,“你们拿到的这十条军令,我不管你们识不识字,就算死记硬背,今天之前,都给我记死了。”
玉照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认字对她来说太难了,让她背军令,她宁愿去校场跑十圈。
可她也不敢提出异议,跟着众人一起道,“是!”
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硬背下来,一天时间也够了!
可没想到,这之后,赵玉璋就把她们带到校场,特训了一天,特训内容也不是练武艺,而是跟着旗令,向左向右转,并且要求每个人的动作都要一样。
就拿这个去训练新兵?这能成吗?玉照心里直犯嘀咕,可也不敢违抗军令。
她转了一天,头都晕了,还没歇一会,赵玉璋就要抽检她们是否背熟了军令,并表示,“你们什么时候背熟了,就什么时候走。”
玉照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鹰她们一个个背完离开,心里越发焦急。
好在明月公主留了下来,陪她一起背诵,她感动的都要哭了。
反正等她背完,天都快亮了。
————
就在她们这些百总长肩负重任,接受紧急特训的时候,驻扎在上林苑的新兵,也正在议论新统领的事呢。
梅君嵘躺在通铺的最里侧,都准备睡了,就听到同屋舍的人说:“我听左鹰卫的人说,明年阅兵大典,我们要和禁卫们比试!”
梅君嵘微皱眉头,她记得说话这人叫柳襄依,似乎是出身武将世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
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她行事也十分不守规矩。
因为她们是刚刚入营,还没开始训练,柳襄依闲着就往同样驻扎在上林苑的左鹰卫那边跑,说是那里有她相熟的军官。
去了回来,还要跟她们屋舍的人说,左鹰卫的哪个队长长得帅,哪个旗长家世好。
这给她一种感觉,就好像柳襄依不是来当兵的,而是来钓金龟婿的。
因为这,梅君嵘不怎么喜欢她,也不想听她说话。
可没想到,柳襄依说的竟然是阅兵大典这事,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有人小声惊呼起来,“什么?这是要我们跟左鹰卫比吗?不可能打得过的吧?”
“就是啊,我来这里之前,连刀都没摸过,更别说打架了,我可不要去!”
“对啊,我来参军就受了邻里亲戚好多白眼,再去阅兵大典,怕是要被他们嘲笑死。”
柳襄依对她们的担忧恍若不闻,笑嘻嘻道:“我听我表哥蔡尚说的,他可厉害了,肯定也要在阅兵大典上露脸的,若是我能对上他就好了,他肯定会让我赢的。”
梅君嵘听到这里,忍不住坐起了身,大声道:“难道你们就甘心被嘲笑,就不想打败那些男人吗?我们也是拿了朝廷的钱粮,也是要上阵杀敌的,难道到了战场上,你们也要指望别人相让吗?”
室内顿时一阵沉默,柳襄依也涨红了脸,只是说不出话来。
梅君嵘瞥了她一眼,“既然是比试,那我就要拿第一,你们可别拖我后腿!”
这、这人也太傲慢了吧!
“你——!”柳襄依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头蒙上了。
其余人也各自睡下,只是对于要和禁军各卫比试的事,心中不安的很,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可惜进了兵营,就没有再离开的道理,不然就成了逃兵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兵们就听到鸣金声响,慌忙收拾被褥,穿衣起床,跑到校场上集合。
梅君嵘是动作最快的,抬头一看,只见校场上一面黑底白金的旗帜迎风招展着,旗下站着一位穿着甲胄的将军,身形挺拔,气势威严。
而在这将军身侧,则站着十名兵将,一列排开,双手全部负于身后,神情肃然。其中一位,就是募兵时和她比试过的明月公主。
和其余士兵的忐忑担忧不同,梅君嵘只觉得兴奋。
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55章 夺舍
临近初秋,晨风冰凉。
山里朦胧的雾气笼罩着空旷的校场,刚从温暖被窝钻出来的新兵,给冷风一吹,都忍不住抱紧手臂打起了寒颤。
大约过了两刻钟,在一阵吵闹纷杂的声音中,新兵才拖拖拉拉地走到校场集齐了。
梅君嵘站在队首,一直观察着主将赵玉璋的脸色,发现她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而其余十位总兵,亦跟个桩子一样站在主将之傍,直到赵玉璋吩咐她们领了队伍清册,给新兵分发腰牌,她们才开始动作。
十人站在队伍前面,照着募兵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就去谁那边领取腰牌,列队站好。
梅君嵘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是赵明月,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怎么这么凑巧,就编到了明月公主的局里。
当时擂台比武,她故意输给赵明月,才得以摆脱了她爹,顺利入伍。
虽然她是很钦佩明月公主的为人,可对于她的武艺,心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走上前领了腰牌,再走到队列中站定,这才看向腰牌,发现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和一串编号,想必是用来辨识身份的,就把它挂在了腰间。
谁想才系好腰牌,抬头,就看到柳襄依走过来,在她右手边站定了。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她要跟这人在一队?真是倒楣!
谁想柳襄依好似把昨夜的争吵都忘了,一个肘子怼过来,撞在她手臂上,笑道:“好巧,咱们居然在一队。”
梅君嵘冷脸扭过去,不想搭理她,柳襄依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
很快,新兵就分成了十局,每局108人,众总兵各自领兵走开,开始训练。
一开始的训练是很容易的,就是看赵明月的旗令向左向右转,再进一步就是向前行,向后行。
梅君嵘每一次都能准确完成,而在她旁边的柳襄依却总是转错边。
“为什么你看着令旗的方向也能走错?”又一次和柳襄依面对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
柳襄依无所谓的笑笑,“我分不清楚左右,旗令也看不懂,这也要怪我吗?再说当兵就练这些,也太枯燥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梅君嵘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是恼火,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校场外传来一阵嘲笑声。
众人立刻扭脸去看,就见一群穿着左鹰卫服制的人站在营门外,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为首的那人就是蔡尚。
自从谢秦剑入狱后,他凭着溜须拍马的功夫,很快就升了职级,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总长了。
他听到金乌卫在这里训练,奏请上官说要探一探军情,就带着人跑过来看她们训练。
看到赵明月带的兵,连个旗令都听不懂,操练也是乱七八糟,一点都不齐,立刻大笑出声。
他可还记得上次给赵明月送礼被赶出来的仇呢!
“哈哈哈哈……就这,还想跟我们左鹰卫比试,还是赶紧回家嫁人去吧!”
“兄弟们,你们快看,四行八列那个女的,长得还挺好看,要不你就嫁给我吧?”
“我早说过女的天生弱小,就不是当兵打仗的料。你们是想上了战场,把敌人给笑死吗?”
赵明月看着这乱七八糟的队伍,本来就有些生气,听到这声音,当即转头看向营门外左鹰卫那群人。
正在得意大笑的蔡尚给她这一眼吓到,呛了口口水,顿时青紫了脸,弯腰咳嗽起来。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见赵明月持箭对准了他,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旁边的士兵也没有了声音,一脸惊恐。
蔡尚脚步踉跄着,小心往后退,“别,别公主,我这不是笑你——”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射来,哐地一声击在他脑袋上,头盔应声而落。
“滚!”
蔡尚脑袋都震晕了,也*不敢去捡头盔,转过身,领着手下就惊慌失措地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轮到金乌卫的姑娘们放声大笑了。
赵明月放下弓箭,将目光缓缓扫过她们。
迎着明月公主清亮却不失凌厉的目光,众人顿觉背脊一寒,笑声戛然而止。
赵明月厉声道:“给我继续练,没练整齐今天就别想吃饭!”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停直了身板,不敢再嘻嘻哈哈了,继续听令训练。
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过去了,众人累得精疲力尽,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眼见着太阳升到头顶,士兵们被晒得满头是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一擦,毕竟上一个不听军令的柳襄依,已经被喊到队伍前面挨罚去了。
赵明月的嗓子也有些哑了,她此前从未想过练兵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而要把这些人训练成一支令行禁止、锐不可当的精兵,则更难了。
这时,营门值守的士兵来报池太后派人来了,赵明月一时听岔,还以为池婙亲自来了,立刻让请进来。
结果等人过来,才发现来的是丹映,心中难免失落。
“主子担心公主喊坏了嗓子,特意让我送来蜂蜜水给公主润喉解渴。”丹映笑着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红色食盒打开,捧出一碗清甜的蜂蜜水。
赵明月一看,晶莹透亮的蜜水上,还飘着几片桂花,香味四溢。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要接过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士兵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赵明月压低声音,“怎么就这一碗?”
丹映轻笑,“公主是要我每人准备一碗吗?这蜂蜜昂贵,那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购置。”
赵明月只好歇了这心思,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喝,灵机一动,便向士兵们道:“等会,你们谁表现好,这碗蜂蜜水就赏谁!”
众人顿时一扫颓劲,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刻苦地训练。
最后,这碗蜂蜜水自然是落到梅君嵘的手里,把其她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站在队伍前咕嘟咕嘟很是畅快地喝完,还不忘舔着嘴角,向旁边罚站的柳襄依打了个嗝,得意笑道:“真好喝。”
被晒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柳襄依顿时气得仰倒。
而丹映在旁边看完她们的训练,就告辞离开了。
————
“她们训练得如何?”池婙拿匙羹轻轻搅动着手里的米汤,匙羹偶尔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丹映答道:“我看公主训练得很好,干劲十足呢,还把蜂蜜水赏给了下属喝。就是……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池婙继续搅拌手中的米汤,闻言头都没抬,“她自己跟我保证,要让金乌卫拿第一,我难道还能拦着她?再说,真正的名将,最要紧的本领就是能练出一支精兵,不能练兵的将领,要她又有何用呢?”
丹映不知道池婙后面说的这个她,是指明月公主,还是昭庆公主,毕竟她对于军事兵法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便笑道:“主子说的是。”
反正顺着主子的话说,总是不会出错的。
池婙放下手中的米汤,“好了,去喊灵琼过来吧。”
丹映应下,转身出去了,过了一刻钟,灵琼进来,先给池婙行了一礼,便立在她身前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