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烨凛深吸一口气。

他看似平静地站了起来：“唉，腿有点酸了。”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立刻同时看向自己。

“不打了吗？”松田阵平随口道。

“没心情打了。”远烨凛无奈叹口气，“我看娜塔莉小姐一直没回，出去接她一下吧。”

远烨凛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们几人今天的目的了。

特意选在今天，邀请自己吃饭，留在家里脱不开身。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猛地从身后拉住手腕。

“……小凛，不着急。”萩原研二轻声说，“再坐一会儿吧。”

——他们想试探自己，是不是黑手。

第36章 第36章有问题的人，你们认为是……

麻烦大了啊。远烨凛又坐回电视机前,不动声色看着身边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萩原研二。

恐怕他们三人早就挑中了今天这个日子——富川宽太被保释，各大媒体都会争相报道，将这个新闻一瞬间传遍全国。

除非黑手在国外,且绝对不看日本新闻,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而同时，富川宽太这个人的嚣张更是又拉一层仇恨值。

综合下来,黑手有95%的可能出现,而且——为了维持他的震慑效果，黑手会100%让富川宽太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

在这种几乎可以预见的结局下,松田他们将远烨凛邀请到家里,盯着他，什么可疑举动都不能做。

如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远烨凛老老实实，电视上富川宽太出事，那么就说明，远烨凛不是黑手。

而如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远烨凛老老实实，富川宽太同样平安无事——

那么,远烨凛是黑手的可能性，会达到惊人的80%！

虽然这种排除法并不算什么决定性证据,但可以将黑手的嫌疑人范围急剧缩小。

之后，他们就能尝试看穿黑手作案的手法、进而设下陷阱、最后再……当场抓获。

远烨凛抬头间,和另外几人的眼神对视上，又忍不住先移开。

竟然都已经怀疑到这个地步了啊。

“班长,你都不担心娜塔莉小姐吗？”远烨凛开口，状似疑惑道：“她出去很久时间了。”

伊达航笑着摸了摸头：“没关系，我刚刚还跟她一直发短信,她说路上碰到了熟人，多聊两句。”

远烨凛了然点头：“那好，那我就不出门了。”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松田阵平仗着自己在远烨凛视线盲区，眼神往他身上一瞟一瞟。看起来，远烨真的只是担心娜塔莉小姐出门太久遇到危险。

他想起他们几人那天的对话。

“黑手一直都以隔空作案出名，所以我们要看紧点小凛。”萩原研二稍微振作一点，开始逐条逐理分析，“不管怎么说，黑手不可能做到心念一动，就把人杀了，那和玄学没什么区别。”

“所以黑手一定是借助某种方法，或者某种媒介，远程让他的猎物踩进某种‘陷阱’。”

不过他们对黑手一无所知，也就无法对‘媒介’产生具体概念。

最多只能想到，黑手或许是个精通巧合作案的人，像某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能够随手抛出一枚硬币，打翻窗台外的花盆，导致路人避让，最后让特定的人被车撞死。

更大的可能是，“黑手”或许不是一个人，他有帮手分布在各地，只要主谋发号施令，帮手就会就近找到猎物，不着痕迹地动手。

不管如何，黑手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松田阵平点点头：“所以，如果远烨看到新闻后，如果有离开我们视线的打算——我来拦住他。”

“还是我来吧。”萩原研二无奈笑笑，“由我亲自确定，洗刷他身上的疑点，会让我更好受一点。”

松田阵平没说话，就是表示认可了。

至于伊达航，则提供场地，并提出一个绝妙的理由，让远烨凛不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前来。

而且他还表示：“就由你去邀请远烨吧，松田，你比我们都合适。”

松田阵平表示怎么可能：“哈？你们觉得我在撒谎的时候能面不改色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们有问题？”

伊达航拍了拍他：“不能完全算撒谎，我也的确一直想找你们庆祝一下——而且你不觉得，远烨很容易屈服在你的威慑下吗？”

萩原研二也觉得这个人选不错，而且精通人性的研二导师能看出：“可能你破绽百出的演技，反而让小凛更容易答应哦。”

阳谋总是不会让人那么反感的，小凛恐怕也很好奇，他们找自己做什么。

松田阵平无语地看着眼前两个显然站在一条战线的人：“你们真的够了……别说的我像什么大魔王一样啊！”

还有什么叫破绽百出的演技！？虽然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别人不可以指出来！

方案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松田阵平当时还多问了一嘴：“要告诉娜塔莉小姐吗，班长？”

伊达航无奈笑笑：“还是不了吧……没必要多一个人平白无故担心，表面上就当普通庆祝好了。”

直到今天，远烨凛的确有了要出门的想法。

不过，他只是担心离开的娜塔莉小姐，而娜塔莉小姐对他们的行动毫不知情。

所以松田阵平依旧半信半疑。

电视上这则新闻还在播放，因为裁判所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即使出动部分军警，也没能把愤怒的民众全部推开。

而富川宽太则根本没觉得自己很拉仇恨，他甚至在媒体面前放话，让这些人小心自己的工作岗位不保。

一点也没有悔过的样子。

这种人，就算被保释了，之后还会继续作恶，然后继续被保释，恐怕法律根本无法对他做出惩罚。

远烨凛看着他嚣张放话，干脆自己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

而随着他的动作，另外三人的视线，也始终凝视在他身上。

“你们今天……很奇怪哦。”

远烨凛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呈现一个从容，但锐利的姿态：“怎么一直在看着我呢，我以为你们会更关注这个新闻一点。”

萩原研二的手被挣开后，手里一空，看起来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蹭过来。

根本没思考多久，他下一秒就凑过来，把整个人挂在远烨凛身上。

“没有哦，哪里奇怪了。”

“而且奇怪的是小凛吧。”萩原研二半真半假抱怨，掩藏起眼底的认真，“干嘛突然离hagi这么远，我会很难过的哦。”

“我懂了。”远烨凛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都暗恋我。”

松田阵平正在战术性喝水，闻言疯狂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你顺手把我拉下水就算了，班长是怎么回事？？”有本事当着娜塔莉小姐的面说这句话啊！

伊达航倒吸一口凉气：“我是无辜的！”

萩原研二：“……啊对对对，hagi超级暗恋小凛，所以今天特意找机会跟小凛告白。”

他露出无辜的小狗眼。

远烨凛做出渣男被告白，沉思要不要发好人卡的表情：“我考虑一下——”

“——但是不对吧。”

远烨凛脸上轻松的笑消失，变成了抿唇：“你们好像在观察，我对这个新闻的反应。”

萩原研二收到他避开的视线，眼中的无辜也逐渐消失，垂下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怎么了？你们觉得这个新闻有问题？”远烨凛状似一无所知地环视一圈，却看到其他三人都下意识垂下眼，他才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新闻，有问题的……是我？”

伊达航微微叹了口气：“远烨，等下我们可以跟你解释的。”

远烨凛茫然道：“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们想试探我？”

他澄澈的眸子落在松田阵平眼睛里，让他手一颤，耳边仿佛又响起坠落呼啸的风声。

“总之，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想知道真相。”

松田阵平凝视着远烨凛的眼睛，坚定清晰道：“所以，我们今天想跟你呆一起，而且会阻止你出去。”

“……”

远烨凛陷入沉思，看看电视，又看看松田阵平。

就连班长也没有否认松田阵平的话。

“难道你们在怀疑，我会对富川宽太下手吗？”远烨凛严肃起来，“是不是我之前抓犯人时不小心做了什么，让警视厅误会我了？”

“和警视厅无关。”萩原研二立刻否认，然后低声道：“使我们自己想确认一些事情。”

“唉，好吧。”

远烨凛做出苦恼的样子，抓了抓头发：“总不能怀疑我是黑手吧……我连相关案件都没碰过。”

伊达航：“远烨……”

“不过算了，我早就看出你们有事找我，就当配合你们好了。”远烨凛纵容地叹口气。

“我知道哦，你们最近心里装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远烨凛的视线落在萩原研二眼睛里，从那双紫眸中看自己虚伪的倒影，“有什么事不如说出来，我肯定愿意帮忙，也好过你们自己忧心忡忡。”

他眨了眨眼睛，将气氛缓和下来。

另外三人都情不自禁在心底松口气，随后涌上复杂的感情。

小凛什么都看出来了，所以并没有多问。

还主动缓和气氛，也让他们三人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抱歉，远烨，之后我们会跟你解释的。”伊达航非常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远烨凛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开玩笑道：“那我总能去上洗手间吧？之前喝了很多酒诶。”

“可以的哦。”萩原研二松开扒在远烨凛身上的手，放开他，“小凛先去，等下我换个台哦。”

远烨凛点点头，转身走进洗手间。

将洗手间的门在背后关上，远烨凛就眼神沉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微微亮着光，正停留在偷偷拍下富川宽太照片的页面上。

“富川集团……”远烨凛意味不明地说着，手指微动，就将富川宽太的照片和名字上传至功德圆满系统中。

几十秒后，系统显示识别成功，并出现一条清晰的路线，指明富川宽太的位置。

等了一会儿，远烨凛假装自己上完了洗手间，按下冲水按钮。

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洗手间内的一切动静。

又洗了个手，远烨凛才拉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

不出意外，他看见松田靠在走廊的墙上，等着自己。

“远烨。”看见他出来，松田阵平抿了抿唇，抬起头，“介意把你手机给我看下吗？”

第37章 第37章他把远烨君培养成了…………

远烨凛的目光凝滞了,嘴角的弧度也降下来。

他面上疑惑道：“手机也是疑点吗？”

虽然这么说，但他没怎么犹豫，直接就把手机递出去。

放到松田阵平手里。

松田阵平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是的……抱歉。”

“我不介意,你看吧。”远烨凛清淩的声音重新带上笑意：“总好过你们放不下心。”

远烨凛把密码直接告诉了他,以示自己对松田阵平的充分尊重。

一串平平无奇的数字，是他考上警校那天的日期。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解锁后开始翻起来。

短信,都是工作消息，没什么特别线索；通话记录和通讯录,除了上级和他们几个人,没有陌生号码；相册，只有一些案件留证,数量都很少，没什么特别。

聊天软件，也没有第二账号或者奇怪的聊天记录。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手指数次从代表着功德圆满系统的图标上划过，最后都像没看到似的,没有点开。

松田阵平略微放下心来，将手机还回去：“好了,没什么事了。”

远烨凛接回来，也没问他看了自己手机里的什么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功德圆满系统里,而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厅,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已经把脸上贴的纸条撕下来，端端正正坐回了沙发上。

萩原研二的视线越过远烨凛,落在他身后的松田阵平身上。

松田阵平悄悄摇头，萩原研二露出了然的神色，也稍稍放下心来。

此刻电视上,富川宽太还在镜头前拉仇恨。

远烨凛干脆和他们闲聊起来：“这个富川集团，我记得在各行各业都有产业，最开始是黑.帮金盆洗手开始起家。”

伊达航之前参与过与富川宽太相关的案子，因此还比较熟悉：“是的，在日本境内财富榜比较靠前，这么多年也支持过好几个议员上台。”

“不过和铃木集团还有大冈家族比不了，他敢这么嚣张，纯粹是因为父亲在黑白两*道都有人脉。”他摇了摇头。

“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有黑手能惩治他。”远烨凛说了一句自言自语的话，他沉吟道：“嗯……其实我也很好奇，黑手到底是什么人。”

萩原研二眨眨眼：“小凛也很好奇吗？”

“因为经常在报纸上被拿来和他比较吧。”远烨凛露出苦恼的神色，“但事实上我至今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碰过黑手的案子，只知道这个代号在媒体那儿很热门。”

"黑手最开始作案，都是车祸比较多。现在他的手法更多样了，但也逃不开一个规律，那就是所有案件会伪装成巧合。"

这就是他和其他人之间存在的巨大信息差。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真的可以隔空动手，而且真的都是巧合。

“那小凛，如果警视厅给你任务，让你找到黑手，你会怎么做呢？”萩原研二露出好奇的神色。

另外两人也很感兴趣地看过来。

“我当然有特殊的方法，不过不适用其他人。”远烨凛很自信，“尤其是你们几个。”

松田阵平心中的不好预感一闪而过：“你……”

“很简单，我自己假装成一个重刑犯！配合警视厅开一个发布会，只在案件高发地几个地方放送直播，告诉黑手，我将在警视厅保护下直播我的全天日常，有本事你来杀我！！”远烨凛大义凛然，“只要黑手敢出手，我就能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

日本没有很少有死刑犯，因此这种危险的试探，甚至不能用死刑犯代替，还真的只有他自己能完成。

松田阵平：！！！他就知道！

每次远烨说出一些让他血压升高的话题前，自己都有预感！

萩原研二也抽了抽嘴角：“这是不是太危险了点啊小凛。”

“但是可行性很高哦。”远烨凛嘴角含笑，“而且其实我们已经差不多确定，黑手需要靠直播镜头来确认猎物，我如果把我的样貌和真实身份隐藏起来，他还能找到我吗？”

伊达航看上去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起来：“那远烨，假如你是黑手，你面对这种情况可能会怎么做？”

远烨凛舔了舔唇角，低低一笑：

“果然啊……”

伊达航一愣。

“你们就是在怀疑，我是黑手吧？”远烨凛看似有点落寞地低下头，“我就说为什么把我看这么严密呢。”

另外三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松田阵平抓着头发，烦躁道：“啊，还是被你看穿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能瞒不过远烨，他一直很敏锐。

“那你们观察结果如何？”远烨凛眼睫微颤。

糟糕，远烨一定是伤心了。

想想也正常吧，怀疑他的都是好朋友，甚至其中一个他才刚豁出命救过，结果现在却站在他面前，齐齐怀疑他的动机。

松田阵平心想，要是换成自己处于远烨这个位置，肯定也会很愤怒难过。

但他还把几人当做朋友，所以即使难过，也只能憋在心里。

扭捏地想开口缓和气氛，但平时不训练高情商的报应来了，他现在一个字都蹦不出。

只能生硬道：“现在还……”没有结论。

然而，松田阵平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视上的画面突然发生剧变！

富川宽太不知道发什么疯，抢过一个记者怼到自己面前的摄像机，狠狠扔了出去，并大喊大叫：“滚啊你们这些贱民！”

摄像机被扔到机动车道上，砸地四分五裂，路过的一辆车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到，连打方向盘，一头撞在电线杆上。

而这恰好是一个正在安装中的电线杆，地基还没打稳。

被车一撞后，沉重的电线杆就倾倒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立刻尖叫着跑开，人作鸟散，只有背对着电线杆的富川宽太回了个头，也因此慢了一拍。

等他瞳孔剧缩的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轰——”

“啊啊啊！！！”

惨烈的声音同时响起，烟尘散开后，呈现在镜头前，是富川宽太躺在电杆下，下半身被压瘪了，只有上半身还在惨叫。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这、这直接截肢了？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叫救护车！！”镜头前一下子尖叫混乱起来。

房间内，松田阵平几人也嚯一下站起来。

“肯定是黑手！”伊达航面色冷峻，“……你们刚刚，看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看起来是富川宽太自作自受。”松田阵平差点没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自语：“怎么做到的，这不完全是巧合吗？”

人真的可以算计到这种程度吗？

还是说，那群人里面混着黑手的眼线？

萩原研二则下意识松开了抓着远烨凛的手，和他对视一眼。

能看见，他眼中有一样的震惊和茫然。

小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身边，也没有联系其他人。

但黑手，依然出手了。

等萩原研二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颤抖的手已经被远烨凛握住。

“研二，不要担心。”远烨凛面容严峻地看着他，“我现在……理解你们为什么这么如临大敌了。”

“黑手绝对是目前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你们谨慎一点很正常，我不会怪你们。”

“小凛……”

他抬起头，看向伊达航，又看向松田阵平，灰色的眼睛在日光灯下泛着银色的光泽，澄澈而坚定。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抓住黑手。”

“即使你们可能怀疑我。”.

谷口一辉接到远烨的联络，认命地前往医院，把富川宽太连人带案子一起截下来。

并且利用权职，修改了病历，只对外宣称富川宽太已经死亡，而且在救护车上就已经咽气了。

由于案件涉及高危连环杀人犯“黑手”，所以尸体暂不允许带走。

如果富川集团坚持死要见尸，公安就会故技重施，用其他尸体来代替送出去。

环环相扣，谷口一辉在远烨凛的指挥下，每一场收尾都能完美打造成假死。

而谷口一辉甚至不需要担心远烨凛下手太重，因为每次黑手动手，都是看起来恐怖惊悚，实际上远烨凛可以完美把握好那个度。

和那个医学生捅男朋友十几刀结果被判定为轻伤的梗几乎一样……每个罪犯被谷口一辉送去医院时，医生都直接说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晚几天再来都死不了，然而却一点都不影响罪犯生不如死。

远烨君天才地有些恐怖了。谷口一辉见过远烨凛出手，但还是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小说中的完美犯罪都达不到这种地步。此刻谷口一辉只能庆幸，幸好远烨君是我们的人。

而刚好在这时，黑田兵卫的电话也打过来，问他远烨凛的近况。

“远烨凛他，最近是不是在计划什么。”黑田兵卫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严肃，“如实告诉我。”

谷口一辉深吸一口气，考验自己的时候来了。

远烨君跟自己说过并不需要撒谎，只需要如实回答黑田兵卫的话就行。

“他认为，一直在警视厅卧底效率很低，所以他计划脱离警视厅，回归组织。”谷口一辉老实开口，“所以他正在积极接组织任务，和警视厅这边逐渐断掉关系。”

而且，远烨君怀疑，黑田长官身边可能有潜伏的卧底。

“——所以他的投名状，是杀了警视厅的早濑警视长？”黑田兵卫的声音直接沉下来。

谷口一辉用力握拳。

自己还没汇报，怎么长官就知道这件事了？

“谷口君，我问你，早濑浦宅彦这件事，你知情吗？”

“……我一开始并不知情，但事后远烨凛告诉我了，所以我正打算给您汇报。”谷口一辉说。

黑田兵卫在另一头沉默。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化名为波本的卧底，降谷零，跟自己进行了汇报。

他告诉自己，组织有一位潜伏在警视厅的卧底，是真正杀了早濑浦宅彦的人，而他自己只是背锅。

潜伏在警视厅的卧底，黑田兵卫瞬间反应过来是远烨凛。

“……为什么他要自己动手，杀了这名长官？”黑田兵卫缓慢开口，“我知道早濑浦宅彦和组织合作，也知道他培养了几个连环杀人犯，但这不是远烨凛拒绝上报、私下动手的理由。”

“远烨凛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谷口一辉沉默。

黑田兵卫没有催促，很有耐心，也很有压迫感。

谷口一辉按照远烨凛教的技巧数秒，估计黑田长官有八成可能性会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才开口：

“他把远烨君培养成了……最近风头大盛的黑手。”

黑田兵卫在电话另一头彻底失去声音。

“你把他近期在警视厅活动的所有资料给我，还有早濑浦宅彦的所有报告。”黑田兵卫听起来无比严肃，“再告诉远烨君，找个时间，我要跟他谈谈。”

自己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降谷君的信息告诉远烨凛。

虽然这两人一个在组织外部，一个在组织内部，但怕有时候信息不互通，这两个自己人打起来。

——然而现在，黑田兵卫自己都有点心惊胆战。

不行，暂时不能将降谷零的信息告诉他。为了保护深入组织的波本和他自己，现在黑田兵卫一定要查清楚，早濑浦宅彦的培养机制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第38章有没有可能，远烨君在帮……

谷口一辉很快把远烨凛近期所有资料和记录都拿来。

黑田兵卫看的很快,因为这些报告其实非常简单，大部分是报告远烨凛每天破案的进程。

只夹杂着少部分远烨凛提供的名单，据说是组织让他处理掉的人。

翻起来甚至有些无聊,所以黑田兵卫其实……越看越迷惑。

从报告里可以看出,远烨凛甚至没有踏出过东京一步。

那他是怎么做到，在全国各地狩猎罪犯的？

抛开那些少得可怜的来自组织的任务汇报,远烨凛的日常和原来没什么区别。

出门,抓犯人，和犯人发生冲突,被指责诱导犯罪,然后回警视厅。

不出外勤的时候，远烨凛在……住院。

每天的行程是：起床,找医生申请出院，被驳回，又躺回去。

等看到谷口一辉某一次报告的结论时，黑田兵卫终于忍不住了：“你的意思是,远烨君在和你谈笑风生间，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头目就出车祸了？”

谷口一辉硬着头皮：“虽然看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黑田兵卫反而沉默一会儿，开始为远烨凛辩解：“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和远烨君无关？只是巧合而已。”

亏自己刚刚还那么紧张。谷口一辉说那么信誓旦旦，远烨凛被培养成了黑手,但现在黑田兵卫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不是远烨凛能做到的。

“但远烨君事先告诉我，会把他当成目标,不出几分钟，他就出车祸了。”

“……你想说，远烨君联络了组织成员当他的帮手？”黑田兵卫还是不怎么相信。

因为波本现在有点类似于远烨凛在组织内的上线,如果远烨凛指使其他组织成员，波本一定知道，只要波本知道，就一定会告诉自己。

谷口一辉摇了摇头：“远烨君现在并未接触太多组织成员，那样比较危险。”

“那就是他自己有帮手？”黑田兵卫神情凝重起来，“但是前期调查他身边并没有可疑势力，出身也比较清白。”

而且说实话，就搜查一课每天加班到深夜的工作强度，远烨凛也根本做不到培养自己的人手吧！

不仅如此，“黑手的案件，有很多是实时完成，也就是前一秒电视上刚开始现场直播，后一秒犯人就倒地不起。”黑田兵卫说，“远烨君的人手再多，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完成一场天衣无缝的刺杀。”

除非远烨凛有超能力，可以意念杀人。

黑田兵卫越说越觉得远烨凛无辜。

谷口一辉见势不妙，立刻把他思路拉回来：“长官！这是远烨君自己承认自己是黑手！”

“但是他身为卧底，也有可能是想帮别人背锅。”黑田兵卫见过很多卧底这种情况，因此即使本人承认，他也要严谨地检查证据，“最近，他都和什么人接触比较频繁？”

谷口一辉仿佛找到了漏洞，继续抹黑远烨凛：“和早濑浦宅彦培养的连环杀人犯！”

“把那些人都抓紧监狱那种接触？”

谷口一辉瞪着电话。

黑田长官，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这么严谨了吧！

虽然、虽然自己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远烨凛就是黑手……但他真的自己承认了！

“好，假设他真的就是黑手。”黑田兵卫换了个说法，“远烨君怎么跟你汇报的？他的作案手法是什么？”

谷口一辉：“……抱歉长官，我也不知道。”

“连他的手法都不知道，你怎么能通过他的行动汇报？”黑田兵卫措辞严厉。

“因为远烨君真的什么也没做。”谷口一辉也很心梗。

“你看，你自己说，远烨君真的什么也没做。”黑田兵卫严谨地找到了他的逻辑漏洞。

谷口一辉眼前一黑。

救命，远烨君，我居然说服不了长官！

你当时让我实话实说的时候，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吗？

“不管怎么样。”谷口一辉重新冷静下来，“长官，就算远烨君是在给真正的黑手背锅，并且连我也欺骗了。”

“……但他杀了早濑浦宅彦警视长，是事实。”

黑田兵卫重新沉默下来。

的确，这是根绕不开的刺，远烨凛明明可以上报，配合公安让其假死，而不是亲手染上献血。

毕竟这是警视厅内一位有实权的长官，他一死，不知道会牵动多少人的利益。

“……你还记得他总是莫名其妙被犯人指责为黑.警吗？”黑田兵卫陷入沉思，“我们最开始看到远烨君的资料，是看中了他神奇的体质……”

因为只要是远烨凛负责的案件，犯人都会像下了降头一样倒大霉，被抓住后就会更加破防，疯狂指责远烨凛下黑手。

即使每一位被救的人质都力挺远烨凛，人证物证俱在，远烨凛还是逃不过每次案件被举报一次。

黑田兵卫担心这次也一样：“他和早濑浦宅彦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没人知道究竟是他动手，还是早濑浦宅彦自己太倒霉所以被误杀了。”

谷口一辉拿出另一台设备，播放了一段音频。

“……这是什么？”

“早濑浦宅彦手机里读取出来的被删掉的通话录音，里面录下了远烨君动手的全过程。”

他是凭自己的意志，杀的人。

黑田兵卫听完了全过程。

疯狂的大笑、居高临下的口吻、怜悯的语气，以及话里话外对自我精神状态的满意。

黑田兵卫越听越心惊。

他终于相信，谷口一辉说早濑浦宅彦在培养远烨凛，并不是说大话。

有没有可能，远烨凛真的是黑手，他接手了早濑浦宅彦培养的那些洗脑人和杀人犯，来完成一系列私刑？

“……”黑田兵卫猛地站起来：“暂时不用让他来找我了，我要先去拜访一个人。”

他要去拜访远烨凛的养父，早就退休的一位公安长官。

据说这位长官早年在一次行动中负伤，身体大不如前，这才早早退休养小孩，现在唯一的爱好是在家里养花。

如果远烨凛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他会知道。

自己有必要找这位公安长官，确认一下远烨凛以前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有问题。

“谷口君，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黑田兵卫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沉声道：“你确定，黑手犯下的307起案件中，54名最高悬赏令上的在逃犯，以及部分逃脱法律制裁的杀人犯，均已死亡？”

谷口一辉顿时感觉到了……希望的曙光。

“我确定。”

远烨君，我办事，你放心！.

另一边，远烨凛最近的心情都非常不错。

因为他终于恢复正常上岗了，而且还在几天前，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不久前，琴酒破天荒打电话给他：“你最近在发什么癫？”

远烨凛一开始还一头雾水，扪心自问自己轮不到一个罪犯来指责自己精神状态，就听见琴酒冷笑一声：“黑手这个身份，是你吧？”

远烨凛：“……”啊哈，琴酒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连自己的友人都还在怀疑阶段呢！

琴酒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呵，我还不清楚你？当警察太久，终于忍不住发泄一下，还要小心翼翼伪装成审判。”

他的评价一锤定音：“真是虚伪啊，远烨凛。”

远烨凛也就虚伪地笑了几声：“你直接叫我名字，是怕我暴露不够早吗？”

“那又如何，你并没有自己的代号。”琴酒恶意地戳他肺管子，“何况，你暴露了难道不是好事？可以早点去死了。”

“……”远烨凛狐疑道：“你今天不对劲啊琴酒，上次你还装模作样说什么，我的命属于组织~”

“今天突然想通了？”

“呵，那你要问问自己做了什么。”琴酒冷笑，“波本跟朗姆汇报了你的近况，说你可能更适合行动组，不适合继续卧底。”

简而言之，就是波本利用自己的特权，告状了。

一方面，波本确实觉得，跟他合作有风险被坑死，另一方面，波本知道有这么个卧底潜伏在警视厅内，日夜食不下咽，当然想尽快把他踢出去！

那也是琴酒第一次看波本顺眼一点。

“你找他要了一整份任务清单吧，据说任务完成相当出色。”琴酒说到这里，也不免带上一丝赞赏，“效率极高。”

据说只花了一周就“处理”完了所有目标。

“与之相对的，你的精神状态在波本那里，和疯子没有区别。”琴酒嗤笑，“看得出来，你狠狠得罪了这个情报贩子。”

看起来在夸远烨凛，但事实上，行动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死亡率极高，每年都要折损一半以上人手。

卧底反而没有那么危险，关键时候，他们还能反水来保命。

所以其实波本这是狠狠踩了远烨凛一脚，而且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朗姆也真的开始犹豫起来。

远烨凛心中一跳：“所以，现在是？”

波本你……做得好啊！！

太会告状了，完全踩在自己节奏上！

远烨凛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短暂原谅一下波本的阴阳怪气。

“暂时不会动你的位置。”琴酒冷笑一声，但听起来非常不怀好意，“但是组织会继续观察，所以你就好好表现吧。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特殊地位。”

“好嘞！”他绝对不会好好表现，防止组织感到满意。

这个消息，让远烨凛保持了好几天的心情愉悦。

看他每天这么开心上班，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芥蒂，看得松田阵平三人一阵愧疚。

和往常一样，远烨凛早早来到办公室，给在办公室通宵的同事带了早餐。

“噢！是远烨君！你出院了？”前辈看起来已经要加班加死了，闻到早饭的味道浑身一震，差点眼泪汪汪，“谢谢啊远烨君，没想到你才刚出院，还记得昨晚是我加班。”

“不客气，反正多买一份又不麻烦。”远烨凛微笑着把便利店塑料袋放到前辈桌上。

“唉，你是不知道，你没来搜查一课上班这几天，我们案件堆积有多高！”前辈哀声哉道，“好消息是，因为黑手，最近犯重罪的人少了……但坏消息是，最近模仿黑手作案的人变多了，我们的工作一点没少……”

主要是，那些模仿犯又模仿不到位，无法制造完美巧合，总是会被发现蛛丝马迹。

结果当然是落网了。

最气人的是，这些狂热分子落网的时候还自称黑手叫嚣就算了，他们甚至开始把矛头对准远烨警官！

一部分人喊：“远烨凛就是警察队伍里的黑警！你们等着，黑手迟早会狩猎他！”

一部分人喊：“媒体怎么敢把黑警和黑手一起相提并论啊！前者才是披着条子衣服的罪犯，后者是真正降下审判的正义使者啊！”

还有一部分人喊：“不是你们说，远烨警官是抗衡黑手的最后手段吗！那就让他出来单挑啊，别当缩头乌龟！”

简直一派胡言！

他看这些犯罪分子是忘了当时远烨警官震慑整个东京的那段时间。

咳咳虽然也是因为黑警的名声震慑……但那段时间，是个罪犯都知道要夹着尾巴绕开远烨警官！

现在这些人有底气了，觉得黑手横空出世，就敢对远烨凛叫嚣了。

不知道什么叫加重量刑的威力吗？

扯远了。前辈看到远烨凛才出院，前段时间也一直在断断续续住院，始终没有恢复原岗，因此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远烨凛这些事。

要是远烨君真的一刺激上头，要去跟黑手单挑怎么办。

远烨君又没完全恢复身体，黑手又那么凶残，就连警视厅几个长官都束手无策，开了几次会也没想出很好的解决方案。

不过，作为前辈，他还是提醒了一下远烨凛：“远烨君，最近你在报纸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小心被注意到。”

“黑手是吗？”远烨凛从自己桌前抬起头，笑着说：“应该没事吧，黑手现在的目标都是罪犯，我又不是。”

虽然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怀疑自己了。

“但是……”前辈梗了梗。

但是现在媒体可是在鼓吹这两人宿命对手！远烨君还有黑.警的嫌疑！

远烨君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前辈捂着心脏默默流眼泪。

没了远烨君，谁还能帮他们减少工作量啊呜呜呜。

远烨凛一边闲聊，一边打开电脑，看每天的早间新闻。

自由的东京，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人抢劫便利店呢。

他直接拿早间新闻下饭，一块三明治吃的极慢。

他伸手，拿起旁边的一盒牛奶，咬了一口吸管。

“咦，远烨，你换新手机了吗？”伊达航正巧从面前经过，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和以前不一样，顺嘴问道。

“旧手机前两天掉马桶里，坏了。”远烨凛勾了勾唇。

在所有人的视角盲区中，他的牛奶盒被挖空一半，一台手机静置其中，摄像头正对着盒上的小孔，幽幽地注视着早间新闻。

第39章 第39章养父，波尔多酒

连续一周,远烨凛都雷打不动地带一盒牛奶去上班。

然后一大早就开始看早间新闻。

不论是在监控镜头，还是同事眼里，他的日常都平淡过分了,看不出任何特殊。

除了……黑手还在作案。

作为主要怀疑人员之一,伊达航和远烨凛一个办公室，所以他知道最清楚,远烨凛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而晚上他又和远烨凛一起下班回家,住在隔壁，所以他也知道,远烨凛也没有和任何可疑人员来往。

看起来,已经可以基本排除“黑手是远烨凛”这一个猜想了。

伊达航低头，在三人群里说出自己的结论。

另外两人都松了口气。

松田阵平：“他每天就是看一会儿早间新闻吗？”

伊达航点点头：“他坐在我对面,根本没有出过门，新闻里一些现行犯就开始出事了。”

总不能因为这一点怀疑远烨吧，那自己也每天早上跟着看新闻呢。

“而且，我觉得警视厅准备下任务了。”伊达航打了一串省略号,“他们可能真的打算，让我和远烨负责黑手的案件了。”

毕竟他们两人业绩突出,而且非常擅长侦破疑难杂案，比很多警视厅老人都有经验。

如果真能侦破这种大案,等待他们的肯定就是升职。

要知道，在日本,非职业组升职可是非常困难。

“当然，名义上搜查一课会成立一个专案组,由搜查一课的管理官黑田兵卫、和现在平级调动至搜查一课课长职位的松本清长，管理并指挥。”

“专案组5-10人左右，也就是除了我和远烨,还会选一些搜查一课或者其他部门的同事。”

萩原研二提议：“诶，那我和小阵平是不是可以自荐加入？”

伊达航觉得可能性不高：“目前黑手犯案还没涉及过爆.炸.物，可能课长不会同意。”

松田阵平立刻接话：“但是可以先申请，而且我也想看看远烨平时到底怎么破案的。”

三人聊了一会儿，伊达航就关了手机，继续观察远烨凛。

虽然目前可以基本上排除远烨凛是黑手的嫌疑，远烨凛的行为也没有任何不妥，但伊达航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

这种直觉来自于常年一线办案，面对无数形形色色的罪犯，形成的猎人般的经验，很多次都让伊达航发现了关键线索。

所以他站起来，装作无意间从远烨凛桌前晃过。

“咦，远烨你有垃圾要扔吗？”伊达航不经意瞥了一眼他的桌面。

牛奶盒被他放在自己和电脑中间，很久没动过，看起来已经喝完了。

“啊。”远烨凛的视线从电脑中抬起，才注意到伊达航站在自己面前。

“我去倒咖啡，可以帮你扔一下。”伊达航对他伸出手。

远烨凛毫无芥蒂地把牛奶盒放到伊达航手里，没有丝毫犹豫：“谢谢咯，班长。”

伊达航暗中颠了颠，的确是空盒子，表面也很完整。

他倒掉咖啡，将垃圾扔在分类垃圾桶里后，回到办公室，见远烨凛关掉新闻，开始翻笔记本了，就没多打扰他。

远烨凛翻过一页，遮住笔记本内部的中空，以及嵌在里面的一台手机。

他早就换了个方式，毕竟同一个手段连续好几天使用，肯定会让人起疑心的。

不过他这么警惕，除了演戏以外，更多是在防备。

演一个伪装中的变态不难，但是如何把握好平衡，既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迫不及待暴露，又不能完全隐藏，才是最困难的。

远烨凛现在需要在两方面前演戏，必须主要任何一个细节。

而且……不知道该不该说，远烨凛觉得最近成立的那个针对黑手的专案组，背后有猫腻。

专案组的指挥，由松本清长担任，这没问题，但黑田兵卫居然也在里面。

黑田长官暗中还带领着公安，他真的能忙得过来插手这一个任务吗？

更让人在意的是，这个专案组几乎刚一成立，就直接内定了他负责。

——对，远烨凛认为，内定的人只有自己而已，伊达航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顺便带上，毕竟他经常和自己作为搭档出勤。

所以，这个专案组的成立恐怕不止针对黑手，还针对自己。

即使听起来没有差别，但远烨凛意识到，黑田长官恐怕也开始对自己起了疑心。

应该是自己让谷口一辉隐瞒一部分事实，成功引起了黑田兵卫的警惕。

一方面，远烨凛很欣慰，谷口一辉真的有在配合自己计划；另一方面，远烨凛开始思考，要怎么在接下来的专案组行动中，表现出“欲迎还拒”的效果。

首先，他必须要知道，黑田长官对自己的怀疑到哪一步了。

忙碌的工作时间，没人关注其他人在做什么。远烨凛趁着这个机会，给谷口一辉发消息，询问自己的猜测。

谷口一辉给了他肯定的答复，然后开始委婉劝他守住本心。

“我的本心一直都在。”远烨凛正襟危坐，飞速打字，“我承诺过会用生命担保，并且这个承诺永远不会过期。”

谷口一辉说我是担心您以后卧底结束无法通过审查。

现在得罪的人有点多，远烨凛以后会很危险。

远烨凛深沉地留下一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谷口一辉看见这句话，立刻被其中的深意深深震撼，感动至极。

远烨君对自己一直公开诚布，再怀疑就没道理了，他可是让自己保守连长官都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谷口一辉立刻严肃地提醒他：“远烨君，黑田长官恐怕近期会对你进行严格审查，手段一定非常严厉！”

“你要小心准备，不要让已经进行到一半的计划流产。”

远烨凛立刻对这件事上了心：“明白。”

结果两人刚结束通讯，远烨凛被人通知去特定的会议室开会。

远烨凛余光一瞥，看到伊达航也正在被通知，于是瞬间了然，是黑田兵卫准备审查自己了。

远烨凛特意把藏着手机的笔记本关上，放进抽屉的某一个暗层中——只要仔细搜查就能发现，自己抽屉上方多了一层隔板，减小了抽屉的空间。

但是如果只是草草扫一眼，从外表看不出抽屉的设计。

然后他带上那台干净的新手机，做好了等会儿到门口，被命令上交手机的准备。

这是黑田长官对自己的第一次试探，远烨凛做足了心理准备。

等他离开后，大概就会有人进来，带着搜查令，开始搜查自己办公桌的每一个角落。

而自己那时，已经困在会议室里，接受一场严格的调查。

远烨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点兴奋起来。

他抬脚，跟在伊达航身后，朝会议*室走去。

在会议室门口时，他果然看到了两名公安守在门口，注视着两人。

远烨凛不动声色在他们周围看了一圈……其他人还没来吗？

看上去，他们并没有收任何通讯设备。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了？”等回过神来时，远烨凛发现，班长和两个公安都很奇怪地看着自己。

远烨凛沉默一会儿：“秘密会议，不需要收走通讯设备吗？”

“……收走通讯设备我们怎么接工作电话？”伊达航奇怪地看他一眼，“开个简会而已，我们可不能把搜查一课的工作落下了。”

“是这样的道理，反正先进去吧。”守在门口的公安朝他随意挥挥手，“别站在门口，还有其他同事要进去。”

远烨凛：？

这和自己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他怀着困惑的心走进去，在会议桌的一角坐下来，看到其他被抽调过来的同事朝自己点头，很平常地打招呼。

就连坐在主位旁边的黑田兵卫，看到他以后，都非常友好地微笑致意。

……不像是要试探自己的样子。

远烨凛半信半疑坐下，试图会议议程中从里面听出黑田兵卫的深意，结果发现这真的只是专案组第一次动员会……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黑田兵卫。

嗯？不是说严厉的审查吗？

黑田兵卫朝他微笑致意，做出既不熟也不过分冷淡的样子，但确实对他的态度很平常。

但谷口一辉又不可能骗自己。

远烨凛开始逐渐怀疑，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打消了黑田长官的怀疑。

的确如此。

因为前几天趁着休息日，黑田兵卫去拜访了一位从公安退休的长官，也就是远烨凛的养父。

这名公安长官之前负伤退休后，就一直住在长野县的乡下养花。

这几年，这名长官被迫从权力中心退出，为了安抚他，上面就给他平级调动，让他领了个警视厅的闲职。

他虽然不怎么插手警视厅的工作。不过，黑田兵卫因为曾经在长野县工作一段时间，就和这位长官成为了好友。

两人一见面，自然是怀念地交谈起来，长官还直接留黑田兵卫吃午饭。

“不了，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就走。”黑田兵卫笑着婉拒，“你留着自己吃吧。”

公安长官有一副老好人的外貌，不过因为做官太久，言行举止透露着一股慢条斯理的刻板，让他少了一丝亲和力。

“什么事值得你放下工作跑过来和我叙旧？”长官笑呵呵道。

总不能因为是，自己退休了这么几年，突然在今天被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叫做波尔多酒的代号吧？

黑田兵卫的下一句话让他放下心来：“是想来了解一下，你对远烨君的评价。”

“那孩子怎么了？我这几年和他联系不多。”长官笑呵呵道。

岂止是不多，是根本没联系。当时养小孩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自己的身份，虽然养大了的确有点感情，但这也不意味着自己会对小孩嘘寒问暖。

尤其远烨凛自己从小就很有主见，基本上不需要自己操心，两人的关系就越发寡淡。

他知道远烨凛去上了警校，还支持过他的行为——因为孩子越清白正直，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份越不容易引起怀疑。

所以这次，难道是自己的便宜儿子接了什么重大任务，黑田兵卫来找自己背调？

长官从容地抿了一口茶。

下一秒他的茶喷了出来。

“我怀疑，远烨君和某个犯罪组织牵扯极深，我怀疑他可能出现了一些立场上的问题。”黑田兵卫紧紧注视着他，“您作为他的监护人，对此有无看法？”

坏了，冲我来的。长官掩下眼底的惊疑不定。

远烨凛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

这是在借儿子的名义，试探父亲！

第40章 第40章我和便宜养父无冤无仇，……

波尔多酒,二十年前被组织派往日本警察中当卧底，并且在组织的支持下，一路晋升至高层。

这二十年间,他暗地里给组织提供无数情报,不动声色输送利益，表面上却兢兢业业,甚至在多次行动中表现突出,得到许多功勋。

但是，在十年前左右,他在公安高层的派别斗争中逐渐失势,加上他那几年动作太频繁，已经引起怀疑,所以他干脆顺势负伤，主动退休。

主动退休可以保全自己的身份，至少那些人会看在自己识相的份上，给自己个闲职,也不会继续深究自己背景。

等他找到机会，就能重新东山再起,继续为组织效力。

不过他退休那段时间，为了表示自己的失意,特意去福利院里逛了一圈，准备收养一个孩子。

然后他一眼相中了远烨凛。

远烨凛的气质在一众孤儿中非常突出。淡漠的神情,仿佛对这个世界都不在意，不吵也不闹,教养良好，像一只落难的凤凰。

但是波尔多打听过，他的确是孤儿,还不会说话时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

也就是说，他背景干净，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牵扯。

而且他看起来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就连得知自己被人收养，也一副冷淡的样子。

正好波尔多也不是真心想管孩子，他直觉这个小孩会让自己非常省心。

果然，远烨凛把自己照顾地很好，时不时从波尔多这里要点钱就能活，并且高度自律地一步步考上警校。

好像他在警校的表现也很不错，波尔多经常能看见电视上表彰他见义勇为的报道。

这样非常好，远烨凛作为警察越可信，作为父亲的自己嫌疑就越小。

可以说，波尔多一直很放心远烨凛。

结果现在黑田兵卫告诉他，你放心地太早了。

“我怀疑，远烨君和某个犯罪组织牵扯极深，他出现了一些立场上的问题。”黑田兵卫肃容道。

听在波尔多耳中，就是“我怀疑你和某个犯罪组织牵扯极深，你的立场有问题，说错一个字你就暴露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长官的反驳脱口而出。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远烨那孩子我了解，他肯定不会出现原则上的问题！”

“这是一个父亲的判断。”他眼中闪烁着慈父的光，“是我看着他一步步考上警校的，他的经历就决定了，他不可能站到我们的对立面。”

黑田兵卫缓缓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你这么笃定？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远烨凛能做什么？长官狐疑地审视着黑田兵卫。

听起来黑田兵卫倒像是真的有证据，不是诈自己。

“……他为什么要改变立场呢？人一般只有在出现贪欲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投靠黑暗。”长官缓声道，“远烨那孩子没有贪欲。”

“或许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远烨……挺喜欢牺牲自己的。连生命都不太想要的人，还会对其他东西起贪欲吗？”

黑田兵卫瞪大了眼睛：“他有心理问题？”

远烨凛的确不怕死，不然黑田兵卫也不会之前那么欣赏他。但他以为那只是远烨凛的美好品质，现在听起来，原来是他心理有问题吗！

不应该啊，就他的活跃程度，根本看不出什么心理问题。

长官这才确信，黑田兵卫真的只是来找自己了解远烨凛。

自己的身份没有被人重新挖掘，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不能任由远烨凛遭到怀疑，毕竟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儿子”重回警视厅。

所以他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心理问题，那是我儿子责任心很强！是利他型人格！”

黑田兵卫：“……我觉得你对远烨君稍微有点滤镜。”

他干脆把重磅炸弹扔出。

“他可能是近期在网络上非常出名的‘黑手’。但很显然，黑手一个人无法那样高频率高效率地作案，所以我怀疑他可能和犯罪组织有接触。”

和犯罪组织有接触，这个倒是真的，毕竟是自己派出去接触黑衣组织的卧底。

不过，黑田兵卫在话语中，混淆了黑衣组织和远烨凛背后帮手两个概念，也是在借机试探……这位公安长官。

如果远烨凛真的有问题，自己这位老友，作为把他养大的监护人，肯定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长官的确很震惊，他差点把下巴惊掉了。

远烨凛？黑手？

怎么可能！我是黑手他都不可能是吧？

不过波尔多很谨慎，二十多年卧底经验，让他小心能避开每一个坑。

“……那你到底怀疑他是黑手，还是怀疑他参与了团队犯罪呢？”长官笑着摇摇头，“你把我弄糊涂了，可不要试探我。”

言下之意，不要套自己的话。

黑田兵卫无奈道：“我也没办法，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

波尔多心里起了疑虑，黑田兵卫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话，难道远烨凛最近真的做了什么很值得怀疑的事？

所以他很谨慎道：“以我对那孩子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让人误解的事，那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杀很多人……也算吗？”黑田兵卫淡淡道。

长官义正言辞：“你确定那些人真的死了吗？有时候不要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虽然不知道远烨那孩子近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他突然做出很反常的举动，绝对不是因为他堕落了。”

不管远烨凛是不是黑手，黑田兵卫有没有证据，自己肯定咬死了远烨凛的人品没有问题。

“或许是他精神出问题了，又或许他深有苦衷，不得不这么做！”

“我相信他不是出于自愿。”

波尔多差点把自己都说感动了，为了给远烨凛说好话，自己当卧底都没这么努力。

而听到公安长官这一席慷慨陈词，黑田兵卫沉思了很久。

远烨凛精神有没有问题，黑田兵卫认为可以暂且按下不表。他不像远烨凛的几位朋友经历过掘墓人强吻事件，因此他目前还不知道善意和恶意置换这一理论。

苦衷……黑田兵卫不知道有什么苦衷，能让远烨凛执行卧底任务时轻易杀人。

但是长官的话的确提醒了他，他不能只听不看，远烨凛到底如何，还是要自己用眼睛确认一下。

其实在长官的极力担保下，黑田兵卫已经消去一大半怒火了。毕竟认真想想，目前黑手的猎物无一例外，全都是罪大恶极的罪犯或者现行犯，很多时候直接中断了犯人行凶，挽救了许多人。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为黑手说话。

从这个角度上看，虽然远烨凛手段激进了点，但这可能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方式，既能不伤害无辜人，又能完美应对组织对他身份的审查。

黑田兵卫身为公安管理官，他的职责是维护社会的稳定与安全，不会容忍卧底偏离正义轨道，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以身入局的卧底。

“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黑田兵卫下定决心。

公安长官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关上门后，反手就给自己几乎没有联络过的某个号码，发了一条言辞真挚的短信。

语句充满着父亲对孩子的慈爱，质朴无华却又饱含人生智慧，无微不至关心远烨凛的近期生活，通篇看下来，仿佛一封家书。

但总结一下只表达出一个意思：你小子，不管是不是真的转身朝犯罪领域走去，都记得藏好尾巴！我能帮你一次，下次就不好说了！

当时远烨凛，还没有和黑田兵卫一起参会，因此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他只迷惑了一下：“这人是谁来着？”

字太多了，不想看。

结果到了今天，远烨凛目睹了黑田兵卫诡异的举动，猛地想起来这条短信。

苍天！

有人从自己完全没想过的角度，在帮自己洗刷罪名！

那人还是自己养父。远烨凛沉沉锤了一下自己桌子，自己和便宜养父无冤无仇，他居然害我！

没错，他现在已经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很幸运也很不幸，他的办公桌完全没有被翻过的痕迹。

自己和养父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被黑田兵卫找上，又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说好话，差点让远烨凛以为自己其实和他有过父子情深。

……很不对劲，远烨凛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诡异体质，一般在自己即将自爆前疯狂给自己洗白的人，不是罪犯就是别有目的。

这个时机也太巧合了。

不会自己的便宜养父、公安高层，其实是个狼人吧？.

深夜，远烨凛鬼鬼祟祟地从自己公寓阳台翻出去。

又一次熟练地躲开监控，远烨凛忍不住骂起来。

这次他翻阳台，倒不是为了第三次潜入警视厅。

而是因为波本玩命似的打他电话，成功让他体验了一把被烦死的感觉，而且一接通电话就是十万火急的命令：“立刻赶到郊区的仓库，地点已经发你手机上了，马上过来支援！”

直接把远烨凛从床上摇下来。

“快！”

“你要死啦？”远烨凛愤怒中不忘开变声器，“什么事非我不可！你们没有其他代号成员支援吗！”

我现在还是卧底，不是行动组成员！

我现在也不能飞到郊区去！

波本语气沉沉：“对面抢了组织的一批军.火……如果他们携带武器进入东京躲起来，那组织的钱就打水漂了。”

当然，他的重点根本不是组织的钱，而是这么一批武器弹药流入黑市，东京肯定就危险了。

远烨凛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没有立刻拒绝。

“我一个人去支援你们？我看起来像这么无私的人吗？”

“如果这件事对你而言轻轻松松呢？”波本冷笑一声，“黑手，你能一瞬间同时将他们处理掉，对吧？”

“天啊波本，你居然也知道这个名字？”远烨凛做出夸张的语气，“真是荣幸至极。”

“别装傻，你要走那份任务清单后，隔天任务目标就被黑手杀了，你还说不是你？”波本语气和心情都差到极致。

天知道他当时发现黑手和卧底是同一人时，内心有多惊骇。

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把卧底赶出警视厅的决心。

“现在他们人呢？”远烨凛已经跑到马路上，随机“借”走一台暴走族的摩托车。

波本说：“我们打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往东京市区逃走。苏格兰已经追了过去。”

“苏格兰？”

远烨凛笑了，他想起来了，自己和这个代号成员还有仇没报。

这个上次害松田阵平从直升机上摔下去的罪魁祸首。

“马上到。”远烨凛拧动把手，发动机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