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改变

钟离不动声色,面上丝毫不显慌乱，待工人们都将树苗移植好后，才走到僻静的小阁中,轻轻挥手，显露出那枚石珀指环。

契约仍在，小葳也无生命危险,然而无论他如何感知，都感知不到踪迹。

如此，只能存在一种结果。

重叠的位置相同,但时空不同。

再加上那股应该属于他却微显陌生的气息

素来沉静安然的钟离紧闭双眼又睁开,深金色的眸中流露出默然的担忧。

他相信，即使小葳没有佩戴指环，从前的自己也不会苛待她，然而彼时是乱世,身为普通人,就算被看护得再万无一失，都很难逃脱灾厄邪祟侵蚀。

“快些送小葳回家。”

一道讯息通过指环流入帝君的脑海中。

他操纵气息的动作被打断,微不可查地皱起眉来。

是后世的自己

嗯,不用提醒，他自然会送这位意外来客离开，乱世未安定，他难道会沉溺私情吗,况且，现在的自己又非后世的自己，方小葳于他而言不是伴侣,岂会抢占？

伴侣。

帝君甫一想到这词，便着实无言。

与人类签订伴侣契约实在令他难以理解,只能说后世确实河清海晏，人治真如他所设想的那般起到作用，导致他愿意放手。

“当然不是你*的伴侣。”又两道讯息传来，“乱世中危险众多，我担心她的安危，还请岩王帝君阁下暂时护佑她一二，早日寻找办法，送她回家，家里的池中锦鲤、宠物和堇瓜树苗静待主人归来。”

描述得倒是细致。

帝君沉默一瞬，转告方小葳，并安慰她：“当务之急，比起探寻清楚你穿越的缘由，还是送你离开更重要。你放心，契约的存在不会受任何条件束缚，算是牵系时空锚点的桥梁，以此建立传送门，或许可以成功。”

“钟离先生知道了啊。”神装帝君虽好，可方小葳清楚她真正的伴侣是璃月港的钟离先生，不禁焦急，“唉，我真傻真的，要是不乘坐浪船出海就好了，否则应该能抗住风浪的，太倒霉。”

她先让钟离先生提前走，对方下船后肯定一边安顿家务一边盼望她回家，结果盼着盼着，人却丢了。

听罢，帝君凝眸，重复这陌生的称呼：“钟离先生？”

“啊很久很久以后，您退休了。”方小葳低声解释道，“后世的璃月繁华祥和，仙人们逐渐退居山中，除却降魔大圣经常会现身救助来往的商人、水手外，民众多依靠自治。故而，您觉得是时候放手，让人们彻底脱离对岩王帝君的依赖。”

“退休？”在场的几个仙人品味着这事，归终率先反应过来，语气明快，“这是好事啊，代表各国局面已经安定，没有敌对魔神魔兽的侵扰，百姓们自然不再需要神明庇护。”

方小葳闻言神色复杂：“对”

可惜不止归终，许多竭力平定乱世的人都没见到最后的美好结局。

能改变吗？

以前便罢，可现在她已然穿越，完全袖手旁观，她绝对做不到。

但是

方小葳陷入沉思。

不过，若以阴谋论来推测她遇到海啸这事，实在非常巧合，她选择的航线可谓最安全的航线之一，途中遇见过好几艘船只，没道理浪潮只攻击她一人，且同时各种保命装置、传送门皆无法使用，简直像被故意安排好了般。

“所以说来，小葳你还要在这里待上好久了，真好，多与我们讲讲以后的事情。”归终看破方小葳的迟疑和犹豫却不说破，挽上她的手，“山中的洞府里剩着不少空房间，先住下吧，再慢慢商谈如何回去。”

若陀龙王的神识光团靠近，他说话一向放肆：“对，先休息整理整理思路，然后快讲讲你和摩拉克斯怎么认识的。摩拉克斯，后世的你也几千岁有余了吧，何止老牛吃嫩草啊。”

因为本体实在庞大且外形略显骇人，他总会调动出神识四处活动，神出鬼没的，而且如此，存在不小的优势。

譬如在打趣帝君时，往往会引起魈的怒视，不过面对一个光团，魈根本无从下手。

“不敬帝君”魈一压嗓音，面色泛冷。

“就是啊若陀，你位于摩拉克斯的地盘上，还不乖乖听话。”归终使劲点点头，帮魈呵斥若陀，但下一秒她又贴近方小葳耳边道，“嘿嘿，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想说的话记得先和我们几个说。”

身旁的留云和歌尘虽默默不语，但眸光闪烁，显然非常赞同归终。

“好了，若陀，切莫失礼。”帝君无奈制止，“魈，你带领这位客人去休息。”

他三言两语安抚互相拌嘴的众人。

“客人，非也非也，摩拉克斯，她是你”若陀龙王的打趣声戛然而止，光团明亮，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帝君双手抱胸，一点金光萦绕，显然是他把若陀暂时禁言了。

“总算清静了。”留云借风真君扶额，“现在，来商讨下分工吧，此事疑点颇多，如果不彻底弄清真相，唯恐牵扯到其余人。”

时空穿越究竟是单纯的机缘巧合、地脉异变、层岩巨渊的影响，还是和天空岛有关？

—

相比八卦，魈想得知的事情正经许多。

他打开洞府大门，一处悬空的五进庭院映入方小葳眼帘，长廊曲折，水榭亭台，其中装饰建材没用金玉堆砌，却自有雅致风格，瞧着比玉京台上最豪华的院子还气派。

方小葳跟随他穿梭其中，边欣赏边感叹，和这一比，她的小家像是《陋室铭》的原型。

“到了。”魈领她走进三间打通的厢房中，“我们夜叉一族通常不住洞府，其余仙人们因为需轮流驻守民间，也极少居住在这。灶神马科修斯来得最勤，做工序繁杂的菜肴时，会借用里面的厨房。留云真君和鸣海真君次之，偶尔要闭关研究造物。”

鸣海栖霞真君？

方小葳思索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谁。

没办法，关于古时璃月的线索太细碎，她能勉强拼凑出基本背景，但无法探知全部。

魈为方小葳讲解洞府中的布置，事无巨细，但每每讲几句后，总是欲言又止，明显是想问些问题，可又不好意思问。

“降魔大圣，你想说什么，我非常愿意解答。”方小葳笑言道。

“没什么好吧，以后的帝君是何模样，退休后，他适应民间生活吗？”作为一个标准的帝君厨，魈最关心这件事，“帝君庇佑人类建立城邦，表面上看起来拥有了片刻安宁，但实际上周围危机四伏，因此，帝君就算征战归来，也不会过多休息，宵衣旰食，劳累非常。”

“你放心，以后不是这样的。”方小葳温声解答，“璃月是闻名整片大陆的商业之国，与各国建立贸易往来，港口终年繁华。钟离先生正是见识到了璃月的长治久安，才退休的。退休后的生活，不可谓不安逸。”

方小葳声音轻柔，描述得安宁生活如画，抚平了魈内心深处躁动的业障几秒。

她继续讲下去：“钟离先生喜欢品茶，偶尔要去听书和看戏，璃月人均具有商业头脑，我常光顾的一家成衣店的店主创意极佳，提供睡衣定制服务，许多人在那里定制岩龙外表的睡衣。”

魈难得面露淡淡笑意：“商业之国，果真听起来不错。定制嘛如此，浮舍大哥应该不愁怎样穿上衣了。”

方小葳听了魈的话，神思一紧，她默默无言，没忍心戳破对方目前的美好幻想。

“谁在提我名字，魈，你是不是在私自向客人打探消息啊，这不行，有意思的事应该同大家分享，不许独吞。”

伴随爽朗粗犷的说笑声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在屋内。

是浮舍。

“我说浮舍，多少次了，你能不能学会走正门，让留云看见，又要说我们夜叉住惯了野外不守规矩，恐怕要带坏小孩。”水夜叉伐难疾步迈进厢房门，将浮舍拽过来，压低嗓音，“而且这位客人身份特殊，你能不能正经些，不要让人家以为以前的帝君手下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夜叉，降低平均印象。”

应达与弥怒紧随其后。

火夜叉应达是个直爽性格，毫不掩饰自己的善意，与方小葳握手道，“你好你好，欢迎来到璃月，我叫应达，是五大夜叉之一，你如果不适应在洞府中生活，我带你出去野营，不过野营的选址有限，只能选在村镇附近，否则太过危险。”

弥怒也随之挥手问好。

“我叫方小葳。”方小葳的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

于以后的魈而言，现在兄弟姐妹俱在的日子，确实是场遥不可及的美梦呢。

“快走吧快走吧，别忘记正事。”伐难拉上其余夜叉，抱歉地望向方小葳，“打扰你休息了，魈，报仇的时刻到了，抓上你浮舍大哥离开。”

帝君急召众她与应达回山中，说明来龙去脉，差他们寻找建立传送门所需的材料，至于浮舍则是驻守期满、进山向帝君报告情况，之后并趁弥怒不注意，跑来凑热闹。

浮舍连连摆手又摆手，跑得比谁都快：“不就是偷偷往他脸上画画吗，为何便需要报仇了？”

一众夜叉吵吵闹闹地走了。

观摩许久的马科修斯终于能插上话，探出个毛茸茸的头来：“你想洗澡吗，我教你使用烧热水的仪器。”

似乎为照顾方小葳，他此刻的化形减去不少威猛和锋利，使用着面对民众时的线条柔和的外心，像个大毛绒玩具。

马科修斯还非常贴心地捧出香胰子、皂粉和香粉。

“好香啊。”方小葳拿起一盒香粉，只觉得香气典雅清淡，与不少花香比较相似，却从未闻过，“后世完全没有这种香粉哎。”

“啊？”马科修斯圆滚滚的身形一顿，豆豆眼里充满疑惑，“可这是琉璃百合香粉。”

“这样呀或许因为后世的琉璃百合经过太长时间，香味不同吧。”方小葳无意中说漏嘴了。

马科修斯只是外表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内心细腻，失落地垂下头：“中间发生过不太好的事，所以琉璃百合才减少生长或品质不如现在了，对吧？”

其实，从如今的状况来看，这种结果也属正常。

不过马科修斯仍不太高兴。

“琉璃百合减少了，绝云椒椒还在吗？”他担忧问道。

“在的在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叫香菱，是家食肆的大厨，她做的干煸绝云椒椒和水煮鱼是店里招牌，辣椒酱也是，拌面特别香。”

“那就好。”马科修斯调试热水高炉，演示给她看，“对了，小葳，从你见到我们后，总忧心忡忡的，为何不开心？”

方小葳很难解释清楚。

这并非她心中存在桎梏，而是每每想详细告知却突感脑中混沌，无法准确说出口。

况且，哪怕她知道几人的结局和死因，也不能要求对方放弃守护人类的责任，躲起来保全生命。

“好吧，不说便不说，可开心很重要。”马科修斯伸出圆手摸摸她的发顶，“要记得努力变开心。”

“我会的。”方小葳郑重点头。

她不想再提这些，聊起后世的菜谱，热爱烹饪的马科修斯果然被吸引注意力。

“炸元宵？不错不错，外面酥脆，里面软软糯糯的，我明天做给大家吃。”马科修斯分出一只灶神分身提前去采购食材，“作为交换，我以后教你做现在的璃月菜。”

两个烹饪爱好者志趣相投，聊了好久，久到归终和留云初步定下传送门设计图后、想来方小葳这打探情况时，才看见马科修斯一手搂着一卷菜谱往外走。

“除开做菜，你们还聊了什么吗？”归终心存猜想，但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马科修斯回道：“之前她无意间说漏嘴过，后世琉璃百合的数量锐减，品质估计亦是大不如现在。”

归终愈发坚定猜想。

以后会有大事发生，导致璃月生态变化剧烈，不止琉璃百合，说不定连她也

小葳熟悉留云、认识歌尘，却总爱偷偷打量她，目光陌生。

骤然得知自己的结局，归终不惧不怒，十分平静。

反而，她在忧心留下来的人们。

活生生迫割舍友情与美好的记忆，着实残忍，万一导致心性混乱，将加速磨损。

陨灭不过瞬间，可对于生者来说，是场漫长的阴雨。

—

望舒客栈。

钟离负手而立，沉声道：“既然你心中已有考量，我答允你的请求。”

层岩巨渊深处发生异变，魈希望暂离此地，前往探寻。

“方老板消失之事，当真不用我”魈得到允许，先是松了口气，后又提起失踪多日的方小葳。

“不用。”钟离似乎不希望太多人关注这件事。

“是，说来距离浮舍他们和尘之魔神的神识消失在层岩巨渊早过去了数百年，但但我总觉得，还能感知到浮舍等人的气息。”魈想起兄弟姐妹们，落寞的神色里满含怀念。

钟离微微讶然，半眯双眸，打断魈的话：“什么？”

这并不符合他所经历的事实。

被改变了。

但魈茫然眨了下眼睛，没认为自己说错了话。

“没事，你且去层岩巨渊吧。”钟离沉吟半晌，叹口气。

小葳，我让你回来，没要求你把旁人都带回来啊。

此举实在冒险。

第62章 留云真君：我其实最关心帝君的后代问题

“哒哒哒哒——”

一只小灶神分身在院子里无聊地转圈,脚步声窸窸窣窣，像小动物在踏正步，待见厢房门终于被打开,跑上去边蹦起来边晃晃胳膊。

“小葳你睡醒啦，快来吃饭快来吃饭，大家都已经回来了。”他伸出圆爪子去拽方小葳的裙角,“来，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众仙和帝君签订契约守护璃月，各司其职,除却闭关清修外,多会微服私访民间，暗中帮助陷入危难的普通人，只有在月末汇报任务时才齐聚一堂。

洞府前的空地处，比昨日多出了两张大长石桌,帝君立在旁边,正与一圆脸蓝发少女说话。

这少女头上头长麒麟角，看起来娴静温柔,面上婴儿肥未消。

“小甘雨,最近怎么总不见你？”端着木盘上菜的马科修斯走来，“快尝尝我做的龙井桂花茶香鸡，来自小葳给我的后世菜谱。”

但甘雨脸色微微泛红，抬眸望了马科修斯一眼,不好意思道：“灶神午安，可是我在努力抑制食欲那个，我吃清心就好啦。”

“哎,此言差矣，你如今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要多吃饭啊。”归终拉上留云闪现到几人眼前，“留云，快劝劝你家小徒弟。”

留云真君一贯会聊天：“就是啊甘雨，虽然你之前咕噜咕噜滚下山，可却因为体型硕大噎到了魔神，也算保住性命”

“师父，您您别再讲下去了！”甘雨躲到马科修斯身后，恨不得遁地逃走。

在场众仙多比甘雨大，趁机来凑趣，你说几句我说几句，热闹如过年时候走亲戚。

方小葳不喜当社交焦点，见状遂悄悄跟着小灶神分身灶台处，帮忙端菜。

即便是光为满足口腹之欲，但大部分仙人仍不愿随意应付，故而马科修斯准备了不少饭菜，寻常炒菜、主食和糕点交给烹饪造物，余下几道主菜则必须亲手制作。

其中便有龙井桂花茶香鸡与荠菜春卷。

前者是方小葳根据沉玉谷特色菜茶熏乳鸽改良的，后者是当季时令菜肴。

以葱姜水、米酒、酱油、粗糖腌制童子鸡，再放进添加了小茴香、八角、香叶的龙井桂花茶汤中浸泡，最后以小火炖煮收汁，临出锅前淋上茶叶热油增香。

因选用的龙井品质优良，茶汤透亮，丝毫不会带来苦涩，反而使多汁的鸡肉充满清新雅致的茶香，文火慢炖令肉质鲜嫩，鸡皮软糯油润。

“原来茶叶还能做菜啊，也对，我前几日在民间看见有人用茶叶煮鸡蛋，想来后世百姓肯定有更多创新。”归终精准找到方小葳的位置，给她夹上个鸡大腿，“你是客人，千万不要拘谨呀。”

归终观方小葳默默入座，猜她或许是怕生，就把嗓音放低些。

“谢谢。”其实方小葳倒不是真不敢与他们聊天，只是心事重重，一时间显得沉默。

璃月仙人的数量要比她所知道的多，然而越多越代表她心底那艰巨的计划难以实现，按道理讲，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比原来的时间线强，但等见到了真人，却难以控制妄想着十全十美的强迫感。

“小葳，你一直在皱眉呢。”归终不喜肉食，偏爱荠菜春卷，夹来好几个。

仙家聚餐，向来是手慢无，况且夜叉们即将到场，介时更是饭桌上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荠菜春卷中不止有当季的翠绿荠菜，还放入了马蹄、春笋、豆干与肉沫，味道清淡鲜香，脆嫩的马蹄和脆生生的春笋是脆上加脆，豆干丰富口感，留下一抹韧劲。

方小葳借用啃鸡腿来掩盖真实的神情，晃晃脑袋：“穿越时空太难受了，我有些不舒服，估计是像水土不服那种病症吧，适应适应会好的，不要担心。”

归终善解人意，不勉强方小葳，虽同样满腹心事，但没有继续问下去，准备待会再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

聚餐时，有人偏爱聊天有人偏爱对酌，而方小葳和归终属于饕餮类型。

待她俩吃个六分饱后，留云真君、歌尘真君才意识到消失的两人已早早开吃。

“归终，怪不得你突然不说话了哼，我不等浮舍他们，我也要吃。”寻常吃饭时不注重规矩，谁饿谁先动筷子，故而歌尘没有生气，只叹自己慢了一步。

留云不饿，继续与众仙讲述甘雨幼时的故事。

她一贯只会隐晦地表达疼爱，以小故事变相得展示自家徒弟的聪慧乖巧，而甘雨懂事、明白师父心意，强忍着害羞听。

不远处，性情温柔的鸣海栖霞真君见小甘雨脸红得快炸了，端来清茶，请留云暂且歇歇嘴。

“快，去找歌尘玩。”他推推甘雨，“我记得灶神还做了凉拌荠菜，别怕，吃荠菜不会对身材造成负担的。”

留云哼了一声。

鸣海栖霞这是嫉妒她有个好弟子吧。

“好了留云，今日聚在这，大家更多是为了”移霄导天真君露面，隐去后半句话，朝正在品尝杏仁豆腐的方小葳扬扬鹿角，“咳，这并非我们欺负你，谁让你以后你与她是好友呢。”

真稀奇呀，能与面冷心热的留云真君相交甚欢，这位帝君后世的伴侣，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人物呢。

移霄真君心中想想就罢了，不敢当面说出口。

毕竟留云借风真君精通造物，众仙人几乎都收过她的礼物。

因为方小葳曾简单讲过后世情况，仙人们得知化名为闲云的留云与她关系要好，遂推举其做打探消息的主力军。

“我在努力了。但这等事，还是让归终做合适。”留云借风真君实在难以开口。

怎么问？

现在的留云真君不如以后思想放松，面对和人类有关的事务既好奇又抱有审视的态度，而恋爱之事在如今的她看来，着实陌生。

后世的帝君会退休，沉溺于小情小爱勉强算正常，为何连她也开始踏足民间，和普通人交朋友？

并且要论关心和好奇，留云真君不太想得知方小葳和钟离的恋爱细节，而是

既然有了伴侣，那么帝君会有后代吗？

留云浮想翩翩。

她侧过身子，藏在鸣海栖霞真君旁边，偷偷打量帝君，按照对方容貌按比例缩小想象着，边想嘴角边扬起姨母笑。

“你笑什么呢？”几个仙人低声询问。

留云捂嘴，和他们讲悄悄话。

哦？

神出鬼没的若陀龙王光团飘来偷听，称赞道：“果然还是留云真君会抓重点，摩拉克斯，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或者都要吧。”

“你们莫要瞎想。”帝君一挥手，驱散聒噪的光团，“且不论小葳她是否愿意生子，承受神力、孕育生命，单论情感，那只是后世的钟离与她相爱，现在的我仅仅想送她回家。”

乱世未定，苍生不安，潜在的敌人随时会袭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国破灭，小家亦难以苟存，心系黎民，他怎会沾染这些私情。

他是璃月人的帝君，绝非小葳的钟离先生。

其实受指环中的气息影响，帝君很难对方小葳冷漠，每每提起她，总是控制不住去和颜悦色，好似某些情绪是专属于她般，不由自主地去给予温和、柔情与关注。

但仅止于此了。

帝君在尽力克制压抑着这些情绪。

务必要快些送小葳走。

他想。

可方小葳不希望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仿佛做过一场梦似的离开。

石桌边，她在吃过正餐后默默品尝甜品。

是杏仁豆腐。

马科修斯不仅精通烹饪还记忆力超群，清楚记住每个人的饮食喜好，每次聚餐时，桌上都会摆着腌笃鲜、珍珠翡翠白玉汤、杏仁豆腐、烤螭虎鱼

“你喜欢吃甜食？”魈不知何时前来，不挑主菜，直接拿起一盘杏仁豆腐吃，又往食盒中装烤鱼。

铜雀镇守的位置最险峻，他又谨记帝君的赐名提携之恩，即便是知道众仙会在月末聚餐，也极少参与，只托魈帮他带几份烤螭虎鱼。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方小葳愣了好几秒才回神，笑笑，“去稻妻旅游前，我和钟离先生到了遗珑埠游玩，那里临近枫丹，售卖着不少枫丹特产，里面有种叫马卡龙的杏仁甜饼，我买下不少送给你，还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临近枫丹？”魈吃杏仁豆腐的速度飞快，但不显狼吞虎咽，十分像嗷嗷吃食的团雀，听过方小葳的话后一噎，忙去喝茶，“后世璃月的版图，那么大吗？”

作为帝君厨，魈所想得无比夸张。

“倒不是非常大啦，但对比其他几个国家来说，土地利用率超级高。”方小葳想了想，这般答道，“人们还学会了开垦梯田，不受地形限制地种田，景色壮观。”

魈轻轻颔首：“对，璃月百姓确实极爱种田。好，你先吃吧，我要去找铜雀。”

他拎上食盒，匆匆飞身消失在空中。

背后，方小葳目光惆怅。

“你只送金鹏礼物，是因为根本不认识其他夜叉吧。”作为最具智慧的魔神，归终已大约看清方小葳隐瞒的事情，“你，也没见过我。我猜，我不是没活到后世？”

“归终”方小葳不知如何作答。

“放轻松，我早猜到了。魔神战争必然会对战出结果，到时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使像我和马科修斯这般不争不抢的性格，都难逃一劫。”归终眼眸清亮，平静地诉说自己可能死亡的结局，“船只欲靠岸，可惜风浪永远不停。”

方小葳见此，急忙说道：“但我来了，我可以帮你们。”

“是，你是契机。”归终毫不犹豫。

若诸事一成不变，她愿顺其自然、看淡生死，可如今契机出现了。

“我们我们卡bug吧。”方小葳昨晚一夜未眠，冥思苦想许久，盗用某理论，想出个可以逃避现实规则的计划。

“卡bug？”归终不解。

“穿越时空时会受规则限制，然而如果有人并非生存在现实空间里呢？”方小葳想制造逃避规则媒介，保存神识，然后再于后世释放。

她哪里带人复活了，她不过创造了个可以储存全息影像的媒介，投影出来的是假人而已。

归终若有所思：“可行，但实际效果肯定存在出入。”

第63章 魈：浮舍？

这件事听起来异想天开,但有仙家机关在，并非完全无法实现。

古时璃月还未至魔神战争末期，一些在后世看来已经消失的材料和术法依旧存在,先试验几番，不见得就找不到其中关键。

刚一听闻，归终立即否定,但沉默半晌，心中的思绪桎梏缓缓解开。

可她没将话说满，敛眸道：“我指的存在出入,这种出入或许和原定效果差别非常大,所以你先不要抱有期望”

“你能同意，我就很开心了？”方小葳眨眨眼，惊喜非常，一下子搂住归终,“我以为你觉得我胡闹呢。”

毕竟这件事确实危险,往时间与空间的规则上狠狠插一刀，属于直接在天理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的确是胡闹啊。”归终伸手摸摸她发丝顺滑的后脑勺,“但但是凡事皆存在一线生机,也许阴差阳错间，真会成功呢。”

早在方小葳出现时，身为尘之魔神的归终便测算占卜过她。

尘之魔神的权能与尘世相关，方小葳身上没有仙家的仙力气息,自然是凡人，若在平常，归终完全能简单探知到她的前尘与未来。

但没有未来。

甚至连方小葳基本的命格命盘,归终亦是难以触及。

仿佛她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尘世间的天外来客，命理落于虚空中,故而哪怕是归终也测算不到她。

那么，若由方小葳来充当时空跳跃媒介的操纵者，成功率绝对比其余人高。

然而对方到底是普通人，没到最后一步，归终不会泄露方小葳的特殊。

“真得吗？”方小葳不仅是为弥补钟离的遗憾，也是舍不得守护璃月的魔神仙人们，哪怕能救回半点神识都好，“我会炼金，可以帮你。”

“这几日先不用。放心，你是摩拉克斯以后的伴侣、留云未来的好友，大家互相认识熟悉，我才不与你假装客气，待我需要你时，一定会找你。”归终低声浅笑，顺毛捋着方小葳发顶翘起的碎发，“说来，若能去往后世，我真想见证你和摩拉克斯的婚礼呢。”

嘤。

方小葳默默退出归终的怀抱。

“呀，害羞啦。”归终性情俏皮，以前总爱打趣人，见了方小葳后克制过好几次，如今终于难以再压抑本性，“不要害羞，这是正常话题，或者你不爱璃月式的传统婚仪，用枫丹式、纳塔式等其他国家的也行。就算没想过办婚礼，那买套婚服吧，我给你设计。”

归终喜欢热闹，每每遇见民间新人成婚，她总要化身成只小团雀飞去观礼。

“好，你给我们设计婚服，说定了。”方小葳同她拉钩。

当然，誓言不必像至冬传统那般说得太恐怖。

“你们聊得倒是投缘，只见过几面，便会聚在一起说悄悄话了。”留云借风真君端起一盘茶好月圆，吃着点心，坐到两人旁边。

她也不想换地方的。

谁让以浮舍为首的四个夜叉来了。

留云实在想捂住耳朵：“唉，还是金鹏和铜雀安静些。”

“你瞧。”归终挽住她的手，指向那边，“哈哈哈哈，马科修斯的脸色好难看呀。”

灶神小分身端上来甜甜花酿鸡与龙井虾仁，浮舍仗着自己长了四只手，霸占了两副碗筷，抢尽先机，气得伐难使劲挤他。

“这太失礼了，弥怒，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浮舍做件上衣，否则配上这不雅的姿态，有碍观瞻啊。”应达跑去和鸣海真君一起品茶，只当自己不认识行径豪放的大哥。

“唉浮舍，灶神来了。”弥怒瞥见双手叉腰的马科修斯，忙戳戳浮舍。

浮舍装傻：“咳，灶神，您做的美食太诱人了，令我欲罢不能啊。”

“要守规矩，尊重用餐礼仪。”马科修斯好性格，如果谁惹毛了他，他会毛茸茸地跟那人讲道理，“既然仗着手多就为所欲为，来帮我做窝窝头吧。”

每逢仙家聚餐，马科修斯还会多做出一百份辣肉窝窝头，派小分身送给民进百姓，回应他们的敬仰和感恩。

这么多人凑一起，说说笑笑，不可谓不吵，但方小葳听着只觉热闹欢沁。

怪不得钟离先生看似偏爱雅致安静的环境，却在和聚餐时偶尔面露怀念。

在他的认知里，魔神和仙人不是璃月后世传说中高高在上、不沾染人间烟火的信仰，而是曾经携手相伴的知己亲朋。

“小葳。”

饭后，帝君叫住她。

众仙见状，互相使眼色，纷纷找借口说有事离开，或踏风归去，或干脆闪现消失，连马科修斯都赶紧操控分身回归本体。

“呦”归终朝帝君挤眉弄眼，笑容暧昧，一手拽留云，一手拽歌尘，“你们聊你们聊，我们仨进洞府研究造物去，绝对不打扰你们，嘿嘿。哎呀呀，二人世界。”

只剩下帝君与方小葳独处。

帝君对待朋友们一向宽纵，即便被这般调侃也不显恼怒，眉目舒展，凝满无奈。

方小葳抬眸，不知该聊什么，竭尽脑汁找话题。

按理说，帝君和钟离先生算是同一个人，可气质和身份相差过大，实在使她难以习惯，她能做到和钟离先生说笑，但若论与帝君轻松聊天，仍稍存顾虑。

简而言之，她会对钟离先生心生XXXX的想法，可对帝君

不敢。

“小葳，你莫要怕我。”帝君自然能感知到方小葳的情绪，为照顾她，语速放缓，比往常还声音和煦些，“我想与你谈谈你的身份。”

身份？

“什么？”方小葳凝望帝君那双锐利的眸子，心头一紧。

“你不止不是当今璃月的人，你还非常可能不是这片时空的人，对不对？”相对钟离的委婉和等待，帝君更为直白。

方小葳忽而默默无言，张张嘴巴又闭上。

“看来，我猜对了。”帝君作为掌管璃月的神明，如今魔神战争虽为决战出结果，但也能察觉出方小葳隐瞒已久的真实秘密，“我向你询问这件事，不是想把你当作错误般修正，而是希望你意识到潜在的危机，收起冒险的想法，静待归终和留云修好传送门，送你回家。”

“哪有冒险的想法。”方小葳团坐在石凳间，缩起来，脸埋进横放于双膝上的手臂，心虚地嘴硬道，“我想快些回家的，钟离先生还在等我呢。”

帝君不戳穿她的小心思。

“小葳，看我。”帝君缓缓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融融春风般的语气中是不容置喙，“改变过去不可取，要谨记顺其自然。”

归终可以看透的事，他也能看透。

只是他担忧小葳骤然穿越不适应，没有第一时间去谈论，可方才听到她和归终的窃窃私语，心中不禁升起反对。

因果相互影响，当第一点“因”产生在时间的萌芽中，与其对应的“果”便已经诞生。

人为改变，看似扭转过去，其实只不过是重新造出新的因果而已。

何况，是否能成功，另当别论。

他不该眼睁睁看着，原本和这条时间线毫不相干的方小葳身处险境。

早在决意参与魔神战争、庇护璃月百姓时，他便接受了失去与消逝，哪怕是他自己为之付出生命，也不会允许谁来重新谱写结*局。

帝君又唤了方小葳一声：“小葳，我再说一遍，看我。”

这次，稍夹杂些严肃。

聚餐时，帝君依旧着神装，繁复的衣服衬得他愈发端正，眼眸中是宽和和温润，但面容间总蒙着一丝因威严而显露出的冷峻。

正是丝丝冷峻，才让方小葳没明着表示不快。

自脱离愚人众后，方小葳鲜少听见这种命令的话语，即使似条件反射般仰起脸，却难以接受。

“哦，看着呢。”她望过一眼随后又转过头，皱皱鼻子。

哼。

钟离先生可不会这样命令她。

“生气了？”帝君颇有耐心，不因她的态度气恼，关切的一字一句里是语重心长，“小葳，我是替你考虑。”

无论方小葳是何身份，现在，她都是被迫卷进魔神战争的普通人，普通人不是和他签订契约的仙人，没必要强加压力在自己身上。

而且，他答应过后世的那个钟离先生，要将方小葳安全无损地送回对方手中。

这两人的缘分，不该断绝。

帝君想。

“你替我考虑，可我想替钟离先生弥补遗憾。”方小葳气鼓鼓的。

“我想，你口中的钟离先生如果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拒绝的力度恐怕会比我还坚硬。”帝君慢悠悠反驳道。

此乃实话。

方小葳彻底没招了。

她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遂无意再掩饰：“不同意归不同意，可我一定会做，钟离先生的遗憾，也就代表着帝君您的遗憾吧。”

“遗憾？”听罢，帝君摇头，“小葳，你曾言后世的璃月繁华安宁，河清海晏，我又有何遗憾呢？”

方小葳紧皱眉头：“是，繁华安宁，但在后世，我只知道留云、削月、理山三位真君，歌尘真君变成了萍姥姥，夜叉里我仅仅认识魈。我并不认为这单单是扭转过去，这叫未雨绸缪。世界会不会再次大乱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如果您真得打心底认同顺从宿命和天理的安排，又怎会把神之心交给冰神？”

良久，帝君轻轻叹息一声：“好吧不过，只靠你和归终，不足以完成这项计划。”

“所以，请您施以援手。”方小葳心一横，去抱住帝君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帝君大人，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您最好了，答应我吧”

帝君：

嗯。

无法适应这样的亲密。

但他却不讨厌。

奇怪。

可能是受指环中，后世自己的气息影响，误导权能产生错乱，变相承认了关于伴侣的契约。

“小葳，我且告知与你，待你回归后世，假如后世的我探查指环，大概能通过其看见两三段如今的景象。”事情已说开，他眉眼间的冷峻略略消散，提起这件事，似笑非笑，“不过想来，我既是他、他既是我，这并不属于违背契约。”

这下轮到方小葳无语了。

“钟离先生又大度又明事理，不会介意的，你们俩是一个人嘛哈哈哈。”她干笑三声，瞬间跳开，站得笔直，不敢再触碰帝君。

“希望如此，不过为避免误会，我留段虚影放进指环，介时替你解释，说明情况。”帝君所想，细致入微。

“谢谢您谢谢您。”方小葳双手合十，无辜傻笑，满面讨好似提前看英语听力题被抓住的考生。

帝君凝望她，忽而淡淡一弯唇角，纵容的笑意转瞬即逝。

后世的自己有这样的伴侣，每日过得应该很开心吧。

—

和帝君说清一切后，方小葳和归终开始光明正大地研究造物，初步确定名称为“仙家卷轴”，作用越大，名字越朴实无华。

仙家卷轴呈横向拉开式，传送门修好后，方小葳带走大卷轴于传送空间中等待，而归终负责分开神识，一半放进小卷轴保存仙力、一半收集其他人的神识。

最后，两个卷轴相通，全部人会陆陆续续齐聚卷轴的媒介世界，而从外部观测来看，所有人的生命痕迹则已消失。

至于在出来后怎样长时间维持真身实体状态，等到后世再研究吧。

“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归终实验过一次，退出媒介世界后因异变反应，短暂变成了只灰毛猫猫，“先活下来，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后世的留云比她多活了那么长时间，造物的技巧必须有所见长啊，那么就交给留云吧。

“我也会变猫吗？”方小葳好奇道。

“不会吧。”工作暂时结束，归终喝口汤，开心品尝马科修斯派小分身送来的红油蹄花。

相比荤菜，她更偏爱素菜，不过听说这道菜肴是小葳提供的菜谱，必须尝尝。

猪蹄经过火烧洗净又浸泡过两遍冷水，异味被尽数去除，以原汤加香料猛火炖煮后，白嫩软糯，汤底像牛乳，浓郁顺滑。

红油蘸料是马科修斯特制，他常自己种植绝云椒椒，精心照料下品质绝佳，干煸后再炸辣椒油，色泽红亮，辛香而不爆辣。

方小葳同她一起吃，松了口气：“那挺好。”

“还可能变成其他动物和元素生命。”归终说完后半句话。

“啊？”方小葳吃蹄花的动作迟疑一秒，“那那万一我变成晶蝶呢？我有个朋友，会吃晶蝶翅膀的呀。”

迟疑产生破绽，破绽，稍纵即逝。

锅中少了只蹄花。

桌边多出个隐形的深褐色的若陀龙王神识光团。

方小葳看不见，可归终能看见。

“你本就来自后世，受束缚变形的时间短暂，没什么大碍。”归终用指节敲敲桌面，“若陀，别躲啦。”

“咳要学会分享谦让啊。”若陀现身，“摩拉克斯找你们呢，传送门修好了，他要开一坛桂花酒，给他以后的伴侣践行。”

“这么快？”方小葳没想到。

“哎，当然快，留云整理出方案后，是他抽出空特意修的。”若陀龙王的光团左右晃晃，仿佛在笑，“好关心你呢。”

“哇，好关心你呢。”归终复读一句。

方小葳悄悄记仇。

等以后你俩变成猫猫的。

她发出个人坏猫好的邪魅之笑。

山中洞府前有棵参天大树，树下埋着几坛帝君酿的好酒。

临行前，他亲自取出一坛，领上众仙人和方小葳共饮。

小提包被归终改良过，用来盛放仙家卷轴，并做出两只系带，缠在方小葳腰间。

方小葳拢紧小提包，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桂花酒清香，香气典雅，微微泛着甜，回味是醉人的浅浅辛辣。

“小葳，走吧。”帝君也饮尽。

“帝君再见。”方小葳没忍住，眼尾稍稍泛起水光。

“走吧，他在等你。”帝君揽过来方小葳的肩膀，轻柔温和，不带丝毫感情地拥抱，安抚她踏入传送门空间前的忐忑不安。

神爱世人，方小葳是世人中的一员，帝君对她也许存在一点点爱，但仅止于此。

方小葳抹下脸，迈进传送门里。

跨越时空的方式被改变，无尽坠落的撕裂感随之而生。

短短瞬间却似千年。

空洞的思绪被放大，躯体轻飘飘，方小葳沉浸在自由落体运动中，大脑已升天，魂魄追皮囊追得艰难。

小提包中，空白的仙家卷轴开始显出人像，鸣海栖霞真君、移霄导天真君、马科修斯

不知为何，从来无法感知到仙家术法的方小葳，恍惚间，竟觉得小提包的重量在慢慢增加。

卷轴从空白到拥挤。

再到不堪重负。

在检测到降落地点是层岩巨渊后，卷轴迫不及待地吐出四只深紫色、水蓝色、褐色和火红色的猫猫。

传送门的张开又合上，巨大的引力侵蚀着方小葳的意识。

“旅行者快看，那是什么，是是猫，层岩巨渊为什么会有猫？”

这是慌张的派蒙。

“啊啊啊啊阿忍，怎么办怎么办，那些猫要砸下来了！”

这是不断变幻位置想接猫的荒泷一斗。

“老大，你别吵。”

这是一边安抚自家老大，一边推开师姐烟绯和夜兰的久岐忍。

空沉默寡言，用瞪大眼睛表达震惊。

“怪异情景，不对劲。你们都小心，我去接。”

青绿色的轻风光束划过，魈利落地闪身飞上去。

顷刻间，他身上挂满四只猫猫，外加一只淡藕合色的方小葳猫。

魈极少接触这种脆弱呆萌的动物，救下后便想立即交给旁人。

等等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只比其他猫多长出两条手臂的深紫色猫猫上。

这花纹和手臂。

浮舍？

第64章 方小葳：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这太荒谬了。

想法冒出来后,魈在第一时间先反驳自己。

但夜叉的气息做不得假。

他能清晰感知到眼前野猫身上的身份。

是浮舍。

“金鹏，你怎么吓傻了？听我说，尘之魔神归终与那位方老板联手,将我们的一半神识提取，躲避业障侵蚀，虽然无法确定仅仅具有五分思绪的我算不算我,不过我现在好多了，从未感觉头脑如此清醒，仙家卷轴的方法果真神奇哎,金鹏,你认真听啊，喂你抓得太紧了，松开我！”浮舍张牙舞爪，奈何受体型限制,丝毫挣脱不了。

一阵喵喵声响彻岩洞。

其余人听不出浮舍在讲人话。

魈可以,然而他现在心思杂乱，明明已将浮舍的一字一句听入耳,却仍好似难以分辨,呆呆愣在原地，抱着猫猫们手足无措。

业障侵蚀，难道也会产生这种幻觉吗？

应当不会。

毕竟以往，他从未做过美梦。

“金鹏金鹏？完了,后世的金鹏饱受业障折磨，耳聋了。”浮舍努力伸出爪子去摸魈的脸颊，“对不起金鹏,我们来得太晚。”

“不，他没聋,或许只是听不懂我们说话。归终提醒过，受现实规则影响，我们暂时必须寄托在非人形的实体上，语言当然不通。”伐难甩起毛茸茸的尾巴拍浮舍，“快走，先去找帝君吧。”

但魈抱得紧，四只猫猫各自向不通方向使力，都纹丝不动。

而筋疲力竭呼呼睡大觉的方小葳头朝下，快垂到地上了。

空眼疾手快，弯腰接住她。

“旅行者，你看这只猫后背上还系着小袋子呢，花纹好眼熟。”面对人畜无害的猫猫，派蒙胆大起来，飞近些查看，摸一摸，“真顺滑呀，用的布料不便宜吧。”

“并非寻常布料。”一旁，烟绯打量方小葳，若有所思，“像是仙家造物。”

派蒙和空面面相觑。

如此说来，怪不得眼熟呢。

“喂，我似乎在方老板那见过这个袋子，是闲云小姐送给她的，难道”派蒙与空讲悄悄话，“但方老板在稻妻呀。”

方小葳遭遇海难的事仅有几人知晓，而空与派蒙进入层岩巨渊已久，消息不灵通。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方老板遭遇了奇遇呢。”空虽不敢确定，可碍于身份，他换个姿势捧住睡成长条形的方小葳，想请烟绯帮忙接下。

“交给我吧。”悄无声息走到空后面的夜兰忽开口，面色怪异地抱走方小葳。

凝光大人曾叮嘱她密切关注舒心食阁的方老板，下渊底前，她得知其即将回璃月，曾派人跟随接应对方，不该出意外啊，所以这位方老板为什么会出现这？

夜兰一边给方小葳顺毛，一边梳理思绪。

方小葳睡得愈发舒服，趴在大姐姐怀中，身姿舒展。

“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利用太威仪盘出去，他们暂且先交给你们看管。”魈从疑惑和恍惚中脱离，挥出一道光锁，束缚住欲要窜逃的夜叉猫猫们。

层岩巨渊地上。

钟离负手立在高处。

倏然一道深金色的光芒闪过，像细碎的岩石飞星，划进地底的缝隙中。

见魈平安无事，钟离本不欲现身，然后下一秒只观黯淡许久的石珀指环重新熠熠生光。

小葳回来了。

钟离身形一顿，平淡沉稳的面容发生微不可查的变化。

终于能安心。

时隔多年，他头一次又感到情绪从略微失控、翻涌再慢慢恢复宁静。

回来就好。

等等？

探寻的目光望过去，入目没有心心念念的人影，反而是几只五颜六色的猫猫头，钟离的眼眸神态中稍显讶然，这分惊讶逐渐浓郁。

沉默良久，钟离才意识到方小葳干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来，哪怕是从前的自己，都没能看住小葳去实现奇思妙想。

从前的他，难道也会纵容小葳吗

不过事已至此，接受与思考如何善后就是，应当接受。

况且不光是对他，对魈而言，实乃救赎，或许往后无需再配制连理镇心散了。

但是魈显然仍处于状况之外。

“不可能”他面无表情地抱住夜叉猫们，想丢不敢丢，可依旧在思考他们的性质，“已脱离渊底，幻象自该消失。”

“金鹏，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是幻象。”浮舍猫体型最大，挤得其余夜叉纷纷向魈身上爬去，冷眼一看，衬得魈好似硕果累累的猫猫树。

“你会说话。”魈轻轻皱眉，“难道是怨气形成的妖孽？”

杀气尽显。

【魈，他们并非妖孽，是小葳和你的兄弟姐妹，带上他们去望舒客栈等我】

帝君？

一道秘密的传音飘进魈的神思深处。

魈收敛杀意，品味着钟离的话，大脑一片空白。

他希望是真的，又怕是场幻梦。

可现在，美梦非梦了。

望舒客栈。

魈听到钟离的传音，立即从夜兰手里要走方小葳，闪身瞬移。

五只猫猫占地位置过大，魈为不弄伤他们，只好分开携带，左手一只伐难，右手一只弥怒，前胸的衣襟上挂应达，后面还背了个大浮舍。

而为表照拂，他一施法，牢牢固定，头顶着仿佛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方小葳。

好沉好热

魈只觉眼前全是飘如飞雪的猫毛。

“辛苦你了。”钟离鲜少见到魈这般无可奈何的模样，接过方小葳后，温声打趣道，“看来，降魔大圣似乎与宠物非常投缘，何不养几只？”

“帝君，您不用唤我降魔大圣。”当着兄弟姐妹们的面，被钟离如此称呼，魈实在害羞。

此话一出，夜叉猫猫们纷纷扭头看向钟离。

之前听帝君伴侣讲过，后世的帝君退休了，化名为钟离做往生堂的客卿，大隐隐于市，原来就是眼前人。

猫猫们终于肯脱离魈，去扑向钟离。

“帝君，尘之魔神归终在您伴侣的启发下创造出仙家卷轴，寄托一半我们的神识，以便在危急关头保全性命。可惜我能感觉到仙力大不如前，也不确定是否能脱离兽形。”弥怒长话短说，解释情况。

弥怒的猫形态修长，毛发不长，显得优雅无比。

听闻仙家卷轴，钟离顺毛撸方小葳猫的手重了一分，方小葳或觉不舒服，伸出爪子踹他。

踹到一半，方小葳醒了，然而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大脑僵硬。

惊，闷声干大事后毫无心理准备地直接和钟离先生见面了，该怎么办？

她决定先逃避，悄悄装睡。

钟离看破不说破。

指环重新联接，是他的气息舒缓填满了方小葳耗尽的精神，自然能发觉。

“仙家卷轴我知晓了，现在情况特殊，留云又在闭关，你们先于望舒客栈住下，不要暴露身份。”随后，钟离让魈暂时照看夜叉猫们。

魈茫然无措，想拒绝，可又无法推辞钟离的命令：“但但帝君，我从未养过宠物，或许歌尘或甘雨比我更合适。”

“甘雨繁忙，萍姥姥最近陪瑶瑶回轻策庄了。且在我尚未弄清卷轴后，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钟离这样做，是希望魈不要再怀疑，“魈，这不是梦。”

“是”魈低头，瞧着活蹦乱跳、开始撒欢跳上栏杆看璃月风景的夜叉猫猫们，终年淡漠似冰雪的神情悄然融化。

他的家人失而复得了。

可惜铜雀

“真美啊，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螭虎鱼，等铜雀醒来后，做给他吃。”浮舍又一大跳，跃上屋顶。

“铜雀？”魈震惊。

方老板到底带了多少人回来？

—

家中，钟离打开仙家卷轴后，心中也有如此疑问。

他原以为复活的仅仅是如今时间线中，消失在层岩巨渊的四个夜叉和归终。

结果

卷轴是上一格一格的人物画像，有人睡熟有人苏醒，有人生动有人略显僵硬，明显仅仅能算是留影。

众仙的选择并不相同。

心性豁达如鸣海栖霞真君，不过是留下一段具有短暂回忆和思想的影像，虽然可以自由和外界通话，却无法离开卷轴。

而移霄导天真君则第一个苏醒，但认为盛世太平，无意再踏足尘世，留在卷轴里的洞府中静修。

铜雀和归终仍在沉睡。

至于马科修斯，他得知自己后世的结局并不觉得有遗憾，仅仅存放进一丝神识，神识温暖如火光，伴随卷轴开启后围绕钟离飘了几圈，好似在与阔别多年的旧友问好。

又缓缓消失。

但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陪伴香菱来蒙德寻找新食材的锅巴一激灵，毛茸茸的身体如触电般抽搐，眨眨豆豆眼，懵懂感褪去不少。

惟有若陀龙王那，是空白。

“归终收复若陀的神识时，他已经受到不小的磨损了，虽非邪恶可性情顽劣不少，一来到后世便偷偷跑出去了。”鸣海栖霞真君摇摇头，“拜托帝君寻回他了。”

鸣海栖霞观钟离气度不凡，又能操控卷轴，猜到他身份。

“无碍。”钟离压抑心底的震撼，又扫过几眼卷轴中的人物，叹息一声。

小葳

他合上卷轴，提起那边装睡的方小葳。

“既然已醒，快同我讲清一切吧。”钟离不苟言笑时，清俊的眉眼冷漠，隐隐能看出昔日岩王帝君的威严，“切莫说谎。”

被遏制住后脖颈的方小葳勾起前爪后爪，思来想去，先露出个汤姆猫般的傻笑：“嘿嘿，哇是钟离先生哎，好高兴能再次见到钟离先生”

她几乎要飞机耳了。

钟离不动声色：“小葳，撒娇无用。”

方小葳垂下头，不敢看他。

忽然，石珀指环闪过亮光。

帝君的留影显现。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帝君看向一人一猫，并默默打量后世的自己。

“不，帝君，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救救我。”方小葳口不择言。

钟离：？

这下，钟离或许大概好像应该神色真变冷了。

一瞬间而已，却令方小葳闭紧嘴巴，偷偷咽口水。

喵，她现在只是个无辜的小猫，猫不知道，猫只希望变回人的速度慢一点。

第65章 嫌弃

其实,钟离并非很在意方小葳和帝君的接触。他不是那种会无故怀疑伴侣的人，何况岩王帝君是从前的他，没必要吃自己的醋。

他是觉得帝君没看护好方小葳。

扭转过去绝不是想当然的事,即便成功，也暗藏危险，钟离不懂帝君为何会同意。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约小小一丝的嫌弃。

帝君介入指环后，其中气息变杂,私密到联结和伴侣契约的物品染上其他外人的痕迹,扰得钟离表面不显，内心却生出考量。

伴侣契约必定是一对一。

为确保契约正常，他该重新清理指环。

“原来是岩王帝君，失敬。”钟离思及这两点,托抱住拼尽全力使用猫猫拳的方小葳,与帝君寒暄客套，表面上谦和有礼,“可惜家中尚未备下奉祭拜帝君的贡品,您骤然显灵，不如前往玉京台，去那里的香炉前回应。”

“我不过是一段留影，解释过来龙去脉后,自会散去。”帝君双手环胸，气定神闲。

方小葳望望钟离，又看看帝君,只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奇怪。

“那个，我能说话吗？”她举爪。

“想说什么？”钟离摸摸方小葳摇摇晃晃的尾巴。

方小葳猜不透他的心思,毛茸茸的耳朵瘫下来：“刚刚我是随口一说的。”

钟离轻轻颔首：“我知道。”

无心，但是大胆。

帝君回想起那句“你来的正是时候”，忽而默然。

他不懂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可并不是懵懂如孩童，观这位方老板的害怕神态，里面的意思，大概和情侣间的私欲相关吧。

真是

“后世的我，生活倒十分丰富多彩。”留影持续时间不长，帝君不准备再浪费时间，“你不必与小葳生气，制造仙家卷轴之事我深思熟虑过，以为可行，我亦参与过造物，我敢确保，没有副作用。”

“确保？”钟离眸中萦绕冷意，“如何确保？”

“她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一穿越再一回到后世，相当于规避法则，那么自然不会如其余人般被影响。”帝君承诺过要看护好方小葳，但这仅仅是契约，契约之外的私情，他无法理解也无法产生。

但钟离不同。

指环的保护法力有限，倘若耗尽，他不敢想象方小葳会遭受何等危机。

帝君沉思半晌，想明白了钟离浅浅怒火的来源。

“原来如此，钟离，你关心则乱了。”他说。

是，关心则乱。

钟离又顺毛摸了方小葳一把，无奈叹气，算是默认。

方小葳窝在他怀中，能察觉出对方情绪里的五味杂陈，自知这次确实玩大了，乖得不行，静静装着一只废猫。

“事情既然说开，这段留影便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对了，她虽抱过我，但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帝君的留影渐渐变淡，“钟离、方小葳，祝你们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