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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明香听了这话, 眼睛一亮。

她从京市带了很多花种来,就是没买到玫瑰花的花种。

那时候她还觉得挺遗憾的,因为玫瑰花好看也好吃, 可以在很多种甜品中大放异彩。

而且她个人非常迷恋玫瑰的香气。

谁想后来, 曾易青见她种花籽后,就不知从哪里给她搜罗来几株扦插的玫瑰花。

一同搜罗来的还有一株桂花树苗和一株茉莉苗, 都捡了院子内合适的地方种了。

明香自然高兴,没想到这才不到三个月, 玫瑰居然就开花了。

她惊喜地蹲下来,看着那朵玫瑰。

只见翠绿带刺的枝叶中,一朵红色的花开得层层叠叠的。

她用手指在一瓣花瓣上轻轻揉捏了一下, 顿时眯起了眼睛,觉得十分舒服。

玫瑰花的花瓣细腻柔韧,因为有些厚, 显得非常有质感。

把鼻子凑近些,深深地嗅了一下,不觉陷入陶醉之中。

玫瑰的香气总是轻而易举地让她想起阳光灿烂的夏天。

这朵开花的是最常见的卡罗拉种, 香气浓烈醇厚,又仿佛有一种温润的脂粉香,非常甜美。

旁边的还有一株墨红玫瑰。

明香记得这种花的香气甜度淡, 闻起来比卡罗拉清爽, 带着一点点木制的酸, 很是清新。

她喜欢得紧, 又用手指在那朵小花上点了点, 对李红云说:“有一就有二,过不了多久,这些花就会开得非常茂盛了。”

李红云蹲在她身边, 眼睛也亮亮的:“真好!明香,我院子里种的全是菜,但我也想往里面种几株花了。”

明香:“可以啊,喜欢什么种什么,看到心情能好一整天。”

李红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坚定:“好。”

谁想根本不用等多久,第二天,明香院子里的花就陆陆续续开了一大片。

大红的、宛如一只只浴火飞凤的凤仙花;

有着浓郁深邃靛蓝色的蝶豆花;

清纯玉白的栀子花;

明黄恣意的金盏花;

有着漂亮蓝紫色的半枝莲……

与她种的那些薄荷、迷迭香等香草的香气混在一块儿,把她的院子变成了一块香气袭人的调色盘。

路过她院子的人都要驻足,惊讶地说一句:“哇,明香,你这种的什么啊,真好看!”

明香便笑眯眯跟他们说:“种了些花种,先前都不开,今天跟开会一样开一块儿了。”

那些人往往就要说:“先前还说你怪,放着大么大片地不种菜,现在看来,我也把我家那些菜拔了跟着你种花好了。”

又或者:“真香啊,我家院子要是这样,我就不会天天不想回家了。"

"是啊,以前躲着不回家,是觉得在家要做事要带孩子,累。现在如果一回家就能见到这么漂亮的花,那还有什么好觉得累的。”

明香就笑:“您可真会开玩笑。”

于是一上午都开开心心的。

毕竟满眼都是美景,满鼻尖儿都是花香,满耳朵都是艳羡和赞扬。

她心情一好,就想做甜点吃。

大做特做。

不但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还不用担心做太多放那儿浪费。

毕竟哪怕多出一颗瓜子儿,都会被军属院的大家争着抢着买走。

就像这两天,听说陈春芳的孩子吃了她做的清补凉,人一下子好了许多,今儿就有其他媳妇儿来找明香了。

“明香,我最近胃口不大好,你帮我治治,要什么材料我去找过来。”

“我也是,但这次你必须收我的钱和票啊。”

“明香,我家男人最近单位忙,天天脚不着地的,太累了,看着虚,你也帮我做点东西给他补补。”

明香:“……”

谢谢捧场,但我这是点心,不是胃药和大力丸啊!

不过既然自己想做,别人又求她,那肯定是要做的了。

明香把今儿早上及前两天与李红云一起摘的荔枝洗了,又备好了其他材料,就开始了沉浸式做点心。

她昨晚泡了糯米。

过去拿拿手指捏了点,那些糯米轻松被捏碎。

于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糯米沥干,铺在蒸屉的纱布上,开了大火蒸。

在蒸糯米饭的空隙里,她拿出来一个大的圆肚子的玻璃坛,洗了放在一边。

又拿出来几个巴掌大小的广口玻璃瓶,也一并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一边备用。

李红云在外面帮她剥荔枝。

这活儿李红云熟,一掐一个。

但明香不让她这样干。

明香让她把这些荔枝分为两份。

一份小心地去了壳,用筷子把里面的核捅出来,留下一个无核有洞的完整荔枝肉。

另一部分,用小刀把果肉从中间划开,把里面的果核也取出来。

这些果核取出来后还不能丢,要恭恭敬敬放在一个大碗里。

李红云实在是搞不懂,这果核要来干什么。

没什么用的东西,大家吃荔枝的时候都直接吐地上去。

不过她这次先没问,因为她知道,明香说要留下的东西,那肯定是要有奇用的。

最近,李红云现在学会了留心明香的每一个步骤,一点点吸收着她师父给她的“言传身教”。

毕竟她也不想天天在明香耳朵边问问问。

她发现了,明香做甜点的时候容易沉浸,有时候她出声,是真的会吓到她。

于是问得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观察为主,反正到最后答案都会揭晓的。

没过一会儿,李红云就处理出来了一大盆晶莹剔透又汁水淋漓的荔枝肉。

而另一边,明香打开锅盖,看了一眼糯米饭,知道可以了,便把这蒸好的糯米饭倒在洗得干干净净又干燥的案板上。

随后她用一些荔枝果核煮水,待放凉,就拿着筷子,用这凉白开边淋边翻拌那些糯米饭。

糯米饭的温度眼见地降了下来,明香摸了摸,不烫手了,知道温度大概在三十度左右,觉得可以了。

她便又把半包甜酒曲拌了进去,让每粒糯米都裹上酒曲。

随后她让李红云把处理的好的荔枝肉给端进来。

李红云进来后,一看那些糯米饭,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明香!这饭蒸得可真漂亮!一颗颗分明的,又晶莹剔透,还不会黏糊。”

明香:“嗯,太黏糊了影响透气性,不容易发酵。”

李红云不解地看着她:“发酵?”

明香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不知道这个,就问她:“你也做过酒酿的啊,不懂吗?”

李红云低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光会做,不知道那个米是怎么变成酒的。”

明香便大致地跟她讲了一下原理。

“上次跟你说的细菌你记不记得?”

李红云紧张地点点头:“记得的!”

脸都红了,生怕明香以为她没用心听。

明香边搅拌糯米饭边说:“咱们酒曲和细菌的意思也差不多,不过它是真菌。”

“和糯米饭拌在一起过个两三天,能和糯米饭中的淀粉发生化学反应,把淀粉变成酒。”

李红云瞪大个眼睛,只知道说“哦,哦”。

但显然还是没听懂。

明香干脆直击重点:”这个米变成酒的过程就叫发酵。”

“发酵的过程需要合适的温度和氧气,所以糯米饭不能做得太熟,刚刚熟就好。”

“太黏糊了就不透气了,就没有氧气,没法正常发酵。”

李红云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像也懂了些。

“哦,反正就是那个酒曲真菌要和我们一样吸气,才能有本事把糯米饭变成酒。”

明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笑着说:“对,你真聪明!”

李红云眼里又浮现欣喜和羞涩来,但马上又变成崇拜:“你才是!明香,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明香对别人的赞扬已经司空见惯,她笑了笑,从蒸锅里把几分钟前放进去蒸的那个大玻璃坛子取了出来。

李红云又恢复了满眼疑惑的表情,望着她。

“明香,你好好的蒸坛子干什么啊?”

但马上那疑惑又变成了惊艳。

“哇,这个坛子真好看!”

“明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坛子!又是从京市买的?要很多钱和票吧?”

明香:“前两天易青让小陈给我送过来的,估计又是让他战友帮忙从哪里带的。”

她说完,认真地告诉李红云。

“我刚刚说的真菌和细菌就像是死敌,这锅糯米饭可以被真菌变成酒酿,却也可以被空气和坛子上的细菌变坏。”

“所以一开始我们就要尽量把坛子里的细菌杀死,让真菌可以更好存活……”

没等她说完,李红云恍然大悟,激动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蒸那坛子,是为了把那些细菌给杀了,好给真菌腾营养吧?”

明香着实有些惊讶了。

都说李红云是个文盲,人也木木的,什么都不懂。

可她早就发现,她的接受能力很强,而且很有把知识转化成自己理解的能力。

这个徒弟,收得倒是蛮爽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能走多远。

明香点了点头:“对,蒸锅里的蒸汽可以蒸熟食物,它的极高温度也可以杀死大部分细菌。”

见李红云又露出满脸不解,就耐心地解释。

“你见过的呀?咱们那卫生所里,那用过的钢制针筒和体温计,他们不是都会放在锅里蒸一蒸?”

李红云一边听她的话,拿出蒸锅里蒸了的擀面杖,把一部分荔枝肉捣碎。

一边依稀地想起来一些场景片段,顿时如醍醐灌顶。

“我看是看过,那也就是看个热闹,当时还觉得他们奇怪,怎么把东西当饭蒸,这是要吃啊还是怎么的?”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明香,你怎么就能懂这么多啊?”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因为读过书吗?”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等那坛子也凉下来,她就取了些糯米饭,放在坛子底部,用消毒好的饭勺轻轻铺开。

那坛子底上便有了一公分左右厚度的糯米饭。

随后明香又舀捣碎的荔枝果肉铺刚才的糯米饭上,层厚和刚刚的糯米饭一样。

就这样一层糯米饭一层荔枝肉,最后用糯米铺满顶层,轻轻压实。

又用刚才的擀面杖在中间挖了一个深至坛底的小孔。

再用干净的纱布把坛子口包好,留一个微小的缝隙用来透气,就完成了。

李红云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只觉得赏心悦目。

明香的动作又美又流畅,显然已经熟练到一定的境界。

看得李红云直觉有一只圆乎乎软滑滑的水母脑袋在蹭着她的心脏,一切都那么丝滑舒爽。

再看那坛子糯米饭,晶莹的玻璃里面是晶莹的饭粒和水灵灵的荔枝肉,华丽又清新,看得人满心喜欢。

明香见李红云像个小女孩一样蹲在那坛子旁边,满眼欣喜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她并不耽误,又用新鲜的火龙果如法炮制了一坛火龙果酒酿。

李红云晃晃悠悠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刚转身,就看到明香在把火龙果肉抓碎,往另一部份糯米饭里放。

鲜艳的紫色汁水淋漓,滴在那晶莹的糯米饭里,把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漂亮的紫色。

李红云的下巴都要掉了。

她难以置信道:“明香,你是怎么想到的啊?还能这样?谁会去用水果做饭啊?”

明香笑:“可以用的,而且效果会很惊艳,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又顺嘴科普了一下。

“火龙果本身的颜色相当于是一种色素,这种色素还和工业上用的色素不一样。”

“工业色素的颜色比较暗沉,但植物色素的颜色非常活泼,饱和度高,看着很舒服。”

“而且因为是天然的,非常健康,不会把人的身体吃坏。”

李红云更惊讶了:“你的意思不会是说,等米酒出来,也会是和火龙果一样的紫色吧?”

明香笑:“是啊。”

李红云:“……”

李红云的眼里难得地闪起热切的光芒。

紫红色的米酒,那得稀罕成什么样啊!

她默默攥起双拳放在心口边:“太厉害了!真想快点儿看到!”

明香一本正经想了想。

“星洲岛天气热,里面的酵母会更活跃,发酵用的时间会更短,我估计后天我们就能喝上米酒了。”

李红云简直激动都不行,脸都红了:“那敢情好,那种颜色的米酒放在玻璃坛子里,娘哎,那得多好看啊!”

她眼里那赤/裸裸的期待和敬佩让明香颇为受用。

她对李红云说:“你把这些小的玻璃罐子放蒸屉蒸个五分钟,我们接下来要做荔枝罐头。”

“罐头?”

李红云的雷达在接收到“罐头”这个词时,果然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明香点点头:“对啊,有荔枝怎么能没有荔枝罐头呢?”

可李红云总觉得明香是故意在教她怎么做罐头。

一时间,她非常感动,有些羞涩地望着明香:“谢谢你啊,明香,我知道你在教我怎么通过罐头厂的考试。”

明香被她说得一愣:“啊,不是,红云,我只是单纯做点荔枝罐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她皱了皱眉,露出些为难的神情:“说实话,我对台风有些忌惮。”

“听她们说台风天的时候,好几天哪儿都去不了,还会停电,我想做点能放久一点的点心吃。”

李红云的脸更红了,一时间竟分不清楚明香说的真的假的。

但她还是不会忘记安慰明香。

“没事的,明香,如果刮台风,我会在你家一直陪着你,告诉你怎么做才会更安全。”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肉麻,赶忙又加了一句:“徐姐在的话就更好了,她可有经验了,我们都会平安的。”

明香把放在额头上的手臂拿下来,朝她笑了一下:“嗯,谢谢你们。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我就是怕到时候没东西吃。”

李红云:“那也是,那就听你的,咱们今天多做点能久放的?”

明香点了点头:“必须。”

在蒸玻璃罐子的时候,明香把没捣碎的一部分荔枝肉用盐水浸泡了十分钟。

快到时间的时候,玻璃罐子也蒸好了,她让李红云拿出来晾干。

李红云这会儿特别熟络:“明香,这罐子也是消了毒是不是?难道做荔枝罐头也不能进细菌?”

明香点了点头:“你真聪明。”

李红云喜不自胜,脸红扑扑的。

明香挺喜欢

看她这副自得的样子,看向她的眼里流露出欣赏的光芒。

李红云心思细腻,一下子就抓住了明香眼里的这股欣赏,顿时心脏都怦怦跳了起来。

真是奇怪,不管是以前的她的父母兄弟,还是现在她的男人和孩子,这些她最亲密的人,都从来没让她有过这种感受。

李红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明香死!

她揣着这种悸动,继续看明香制作荔枝罐头。

明香在锅里加了清水,放入冰糖,开了大火熬冰糖。

李红云看了口水都要流出来。

那可是冰糖啊,这年头有钱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紧俏物资,明香抓了一大把!

这荔枝罐头要是做出来,卖多少钱才合适啊!

明香却不知她的想法。

要是知道,一定会觉得好笑。

她本意并不想在这个不能买卖的年代卖甜品,她做的所有甜品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开心。

做甜品的过程中她会觉得很开心,吃甜品的时候更开心,心甘情愿给人家吃甜品,看到自己认可的人椰认可自己做的东西,也会很开心。

就像陈春芳人好,她给陈春芳的孩子做清补凉,孩子们身体好多了,她也会跟着开心。

至于钱不钱的,有也好,没有也罢,都只看一个她愿不愿意。

明香熬到那些冰糖融化,把泡好的荔枝沥干水分,放入这糖水中,烧开后转了小火,煮到荔枝全浮起来,关了火。

随后就是装罐与密封了。

她把荔枝糖水稍微放凉一点,用同样蒸过的勺子舀了装进刚才消毒好了的玻璃罐子里。

装到离罐子口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她拧紧了盖子,把罐子倒扣过来,放凉了再放进冰箱冷藏。

看了一下李红云,李红云果然就问了:“明香,还没装满呢,怎么就盖上盖子了?”

“你的罐子总共也才几个,这里还有一些荔枝糖水呢,要么我来重新装满吧!”

明香轻轻制止了她。

“不能装满。”

她笑着跟她解释:“装满了,等里面温度降下来,热胀冷缩容易在罐子里形成负压,到时候把罐子给弄破了。”

“还有一个,装太满容易满出来,污染瓶口,破坏无菌环境,到时候就变质了。”

李红云到这会儿已经非常能听懂细菌啊、无菌啊这样的词汇了。

但她显然有更不懂的。

“什么?热什么缩?”

明香把最后一个罐子小心地抱进冰箱:”热胀冷缩,大致意思就是东西在热的环境下会变大,冷的时候会缩小,这玻璃罐子也是一样。”

李红云:“……”

啊啊啊,好想从认字开始学习啊!

明香不知道她居然生了这样的想法,正准备着手开始做糕点,忽听得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

声音不怎么大,听着像是非常温柔,似乎还带着点儿讨好。

李红云显然是也听到了,过来说:“好像是周晚棠,我出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明香见她这么大胆,对比那天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于是打趣着问她:“怎么?你不怕她了?”

李红云红着脸低下头:“不怕了。”

自从那两次的事件后,李红云觉得周晚棠好像也没那么值得被高看的了。

明香比她好多了,却也没高傲成那样。

李红云有时候觉得周晚棠有时候挺像个笑话的。

当然,每次她自己这么想,都会在心里骂自己一句:“不可以这么说别人!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了!”

李红云走到外面,仰着脸用她那一贯慢悠悠听着有些呆又有些怯弱的声音对周晚棠喊:“晚棠,什么事啊?”

周晚棠见是她出来,撇了撇嘴:“怎么是你?明香怎么不出来?叫她出来见我!”

李红云一向没脾气,但今天听她这样讲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怒了。

李红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可以这么生硬:“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下来说成不成?”

周晚棠瞪大眼睛,像看什么异类一样看着她。

这个平时跟人说话都要脸红低头,见了人绕道走的李红云什么时候生了这样的胆子?

真是倒反天罡!

周晚棠不悦,冷冷地:“明香不出来也成,你替我跟她说一下,酒曲她都收了,今儿必须给我做甜酒酿吃。”

她说着,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唉,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甜酒酿了。”

李红云被阳光刺得眼睛微眯,看起来居然有了点儿气势。

“你、你自己找人家办事,你自己又不下来说。”

“你以为谁都得伺候你吗?这都什么时代了!”

周晚棠:“……”

真是反了她了!

周晚棠气得要命,拖着裙子就转身下楼。

“下来就下来!你个李红云,平时不声不响的,今儿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这不是好好在跟你们商量吗,你叫叫叫个什么劲儿!”

周晚棠一路来到明香的院里,用手挡着阳光找明香:“明香在厨房呢是不是?”

李红云虽然还是那副怯弱的样子,语气却仍有些生硬。

“嗯。你找她有什么事?你待会进去吧,别打扰她。”

周晚棠懒得理她,伸手轻轻把她推开,走到明香的厨房。

“哟!明香!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艺家啊!”

“你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简直就是莫奈的花园啊!”

明香正沉浸式做着点心,冷不防她这一嗓子过来,直接拉回现实世界,吓得她一个激灵。

明香心下不悦,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周晚棠闻到厨房里的味道就高兴到找不到北。

但她马上又想起自己想超过明香,却连复刻明香做的东西都复刻不出来的事。

于是心里那点子不体面、不光彩的嫉妒就又冒了头。

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故意道:“明香啊,我给你的酒曲你用了吗?”

“你赶紧用上吧,我都好久没吃酒酿了。"

假的,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多月的娃,只是这个消息没让大家知道而已。

她又不是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人,既然有孩子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吃什么酒酿的。

周晚棠又看了一眼明香那昳丽美好的样子,咬了咬牙加了一句:“钱啊票啊的你随便提就是了。”

后面跟着的李红云听了,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周、周晚棠!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说话!”

周晚棠才不在乎她,只死死盯着明香,想看到明香跳脚的反应。

谁知明香还是那副温柔笑着的模样。

阳光从厨房的小窗照进来,在她的脸上形成一个莹亮的光斑。

光斑里面,明香的脸比剥了皮的荔枝肉还要幼滑。

周晚棠顿时瞠目结舌,噘着嘴别开视线。

明香当然知道周晚棠是在故意找事。

她安慰地看了李红云一眼,示意她先别着急。

那酒曲是周晚棠自己主动过来送给她的,当时说的是她家老张朋友送了几包,她吃不完,送给明香吃。

明香这个人一向与人为善,既然人家这么真诚地特意过来送了,也就收下了。

当即还用绿茶的茶水拌了面粉、糖和牛奶,裹着瓜子仁,做了翠绿香脆的绿茶瓜子仁让周晚棠带了一小包回去,算是谢礼。

谁想今天又这么说。

明香倒也没打算发作。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认知低下没头脑,她看着,当个笑话乐一乐就是了。

没必要跟她们掰头,平白拉低了自己的逼格。

明香非常大度地没把这事当回事,直到她看到了周晚棠后面的举动。

周晚棠今天本来就穿着一件类似于五十年代布拉吉的大红大绿的碎花长裙,看上去精致却过于花花绿绿,显得有点儿脏。

偏偏这人是扶着门进来的,都没洗手,就突然进来,伸手摸起她案板上一个碗看了又看。

“哇,明香,你怎么总能找到这么好看的餐具啊?”

“是不是只有京市才有这些买?哎呀,那下次我好歹要去趟京市。真是太漂亮了!要不卖一个给我吧!”

明香:“……”

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在这里,明香做点心都极其讲究干净。

她先前刚来的时候装备不够,后来托曾易青给在对岸西市专门找了个裁缝师父,做了后世甜点师都要穿的那种纯白围裙。

现在,她自己穿一身蚕丝的白色短衣配淡青色丝质短裙,配了一双白色牛皮高跟凉鞋,清清爽爽。

外面

又套了白色围裙,头上戴着白色三角巾,手也用皂角洗了很多遍,洗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条件达不到,她多想跟后世一样有一个专门的工作室,里面有紫外线消毒机、严格执行国家卫生类标准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和专业的流理台。

以前她自己吃吃,她都极力注重卫生,做出来的东西干干净净。

现在星洲岛这么多人都爱吃她做的甜点,她更是想尽了办法让自己做的东西更干净更健康。

就连李红云这个洗完手直接往衣服上擦的人,都被她默默调/教成了闻细菌色变、一天洗八百遍手的洁癖党。

可现在,周晚棠却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乱摸她的餐具。

明香极慢地眨了眨眼,抱起双臂朝她冷冷一笑:“周晚棠。”

她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甚至语气非常平静,周晚棠却觉得脊背一凉。

周晚棠手一抖,下意识地把那杯子给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放回案台上去了。

她看了一眼明香,脸上挂着讪笑:“啊哈,抱歉啊明香,没跟你打招呼就动你的东西。”

明香心说这不是挺懂礼貌的吗?

她不置可否,直接把李红云喊了进来。

“红云,带晚棠出去,问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淡淡地加了一句:“厨房人多细菌也就多。”

好家伙,李红云一听细菌多,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这一激动,把什么害怕啦、不好意思啦全忘得一干二净,赶忙就把周晚棠往外面拉。”啊呀,晚棠,你可快点出来罢!”

“你身上带细菌的!脏死了!”

周晚棠:“……”

一向娇生惯养,跋扈惯了,走哪儿都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里被别人这样嫌弃过?

这会儿被这样对待,当即又惊讶又害臊又生气,尖叫一声打开李红云的手。

“红云!你说什么?!”

李红云:“我说你身上有细菌,脏,别进厨房。”

“我们都穿围裙的,你没穿。”

周晚棠一下子面如死灰。

她的唇肉微微颤动着,实在没法相信竟然有人把“脏”这个字和她放在一起说。

周晚棠气得要命,一扭头:“别碰我!我自己走就是了!”

当下两人退到客厅,周晚棠刚停下脚步,却又下意识就去看明香家的饭桌。

她观察明香好久了。

明香一般起得晚,起了床就开始做点心,做到中午在客厅里面吃一顿。

下午睡一个长到让人发指的午觉,到晚上天凉了,又喜欢在院子里的大伞下美美吃一顿。

于是每天晚上,她下班回来吃好饭,正消化完了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就能闻到从隔壁飘来的甜香。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熬了。

周晚棠自从上次买了明香的薄荷麻薯和千层糕,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渴望的情绪中。

一天舔八百遍嘴角,恨不得把明香关在自己家里天天给她做点心。

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越是这样,周晚棠越是不服气。

她自己都能做点心,干嘛非要吃明香做的?

明香不过是一个乡下出身的,现在却因为会做点心被这么多人喜欢。

哼!

所以后来,周晚棠都没有找明香买点心吃。

她的心情很不好。

见了别人就说,看吧,以前还说我傻,拿那么多钱买明香的点心,现在你们自己不也跟我一样了吗?

聊以慰藉。

见了明香就……

唉,舔嘴唇。

算了,她承认,这是真的有点难熬。

那天,她家老张刚好拿了点儿酒曲回来,她当即就跑明香这儿来了,想看看明香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

谁知那天晚上明香家里来了客人,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办法,只得把酒曲给到明香手上。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明香却给了她一包绿色的瓜子仁。

那瓜子仁好吃啊!

闻着是清淡的绿茶香气,放一颗进嘴里,外面是一层酥脆的面糊,又甜又一股子奶香。

里面的瓜子仁也酥酥脆脆的,细细咬了会泛出淡淡的甜。

绿茶香和着奶香,温柔醇厚,把她的心都吃化了。

她宝贝珍珠到老张吃了一把,她逗把他骂个半死。

但等第二天瓜子被她吃完,她又后悔了!

不不不,自己怎么能这样!

不能向明香屈服!自己做的点心才是最好吃的!

于是今天,她又看到李红云在明香家院子里剥荔枝,就知道明香又要做点心了,就生了找茬的心思,过来了。

没想到没把明香气到,自己被李红云气个半死。

她就想着,自己都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了,怎么的也得从明香这儿搜刮点儿吃的。

谁想那桌面上却空空荡荡的。

周晚棠心里一道委屈感流过,又去厨房门口对明香喊:“明香,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做快点儿,我先回去,等你做好了喊我一声,我给你钱!”

明香懒得理她,低头做自己的荔枝凉糕、雪媚娘和荔枝牛奶千层糕——

作者有话说:此时的周晚棠不知道,后世会有一个词和她那么贴。

那就是——傲娇。

也不知道,后世有一个梗和她那么像。

那就是真香。

从前的周晚棠:明香算什么东西!

后来的周晚棠:小姐姐我是你的狗!

李红云在角落捂嘴默默笑:还好命运让我先得到了明香(不是

曾易青叉腰看着这一切,抹了把脸。

我媳妇儿,真他娘的是个人才![猫头]

第42章

李红云是最喜欢看的, 就是明香慢悠悠地、不动声色地,从手里变出来她见都没见过的点心。

像变戏法,却又比做戏法的雅致好看。

每次看明香做点心,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明香倒是也挺喜欢做甜点的时候有个安静的、不冒失的、眼神清澈的人陪着。

况且那人除了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 还总会用满是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你,软乎乎问上一句:“明香, 这是什么呀?”

跟养了只兔子在身边似的。

说到兔子,明香想起来, 曾易青说要给她养大黄狗的事。

于是把这话跟李红云提了一下。

“红云,易青说想让我养狗,但他这两天好像越来越忙了, 我自己养的话,怕把鸡鸭咬死。”

李红云说:“不会,我帮你看着。”

明香皱起眉头。

这两天曾易青总是凌晨出去, 到半夜才回来。

听是他们那儿有个行动。

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明香从不会过问细节。

能过问的,曾易青也不会让她猜。

就是曾易青老不在家, 他们家鸡崽鸭崽鹅崽那叫一个自由,跟疯了一样乱跑。

她又没养过这种会乱跑的小东西,到了晚上赶它们回家的时候, 简直要了老命。

还好那天李红云返回来拿东西, 看到她拿着小树枝被那些小崽儿耍得炸毛的样子, 笑着接过了照顾和调教她家鸡崽儿鸭崽儿的重担。

别说这一点明香还挺佩服李红云的。

现在那些鸡鸭鹅已经很自觉了, 到点儿就回院子往窝里钻。

有时候也没什么到不到点儿的, 只要一听李红云呼唤它们的声音,好家伙,跟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听到老师的声音似的, 排好队一溜儿全回家了。

所以现在,听到李红云这么说,明香也就放心了,把对未来的那只大黄狗的期待继续揣心上。

她微笑地看了李红云一眼:“说,谢谢你啊红云,说实话伺候小动物这事儿我不大干得来。”

李红云当即备受鼓励般,语气殷勤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我来,我来就可以了。明香,你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明香:“……”

倒也没有不相信你。

明香粲然一笑:

“好,那我就安心等着我的狗崽儿了。”

说话间,明香也没闲着,把冰箱里昨天做的海石花凉粉拿出来。

这东西现在算是地道儿的琼脂了,完全可替代吉利丁片,以后做布丁什么的都可以用。

可李红云见了,却笑了:”明香,这是老熟人了啊?你又打算拿它做什么?”

明香让她把荔枝果肉再捣碎一些出来用,自己站那休息的时候顺便给她解释了一下。

“你看它自己是不是能结块儿?它自己能结块儿,和别的食材混着主也能给凝结到一起。”

“以后它就是一味食材了,你可以叫它琼脂。”

等哪天能买到吉利丁片才会用得少,毕竟吉利丁片更好保存,也保存得更久一些。

而且这些琼脂太容易被细菌感染了,她都只敢放冰箱里顶多两个晚上,再久,就不能用,得扔掉了。

李红云点了点头:“明香,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像我们就只知道它能做凉粉,从来不知道它还能有别的用途。”

明香安慰地看了她一眼:“以后都会知道的。”

说着,她问李红云:“蝶豆花采来了吗?”

李红云点点头:“都洗干净,听你的放外面晾了一会儿了。”

明香点点头:“那先烘上吧。”

烘东西李红云是非常在行的,以前经常烘鱼干啊什么的。

她在明香的灶上扑了一层铁匾,把已经晾得比较干燥的蝶豆花放上去,上面盖上一层蒸笼布。然后灶台里的明火给撤了。

这样就齐活了,可以用这样的小火慢慢烘。

活儿是干好了,李红云却还是满心不解。

先前,她听说明香要摘蝶豆花做吃的,直接愣住了。

蝶豆花就是蓝蝴蝶,一种有点像喇叭花的蓝色的花。

这种花在星洲岛其实很常见,甚至有的都直接长在路边。

是一种看起来一点儿跟漂亮和名贵不沾边的花,在地上的时候有时候下雨都会被泥沙沾染,看起来就更脏、更廉价了。

李红云不知道明香能用这样的野花做什么吃的,可明香却还是让她去摘点过来烘干。

真是太稀奇了,那么烂贱的花也能做点心?

她知道明香总是懂很多她们不懂的东西,所以这次,她更是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马上就知道明香能用这个做出来什么。

但她一向收敛,心思都放在心里,明香没察觉到她的需求,径直高高兴兴做着甜品。

明香对李红云说:“红云啊,你帮我做点荔枝泥出来吧。”

李红云便听话地拿了点荔枝果肉,让明香看了看够不够。

等明香说可以,她便把这些果肉放在一个大白瓷碗中,用勺子压成荔枝泥。

她做农活做习惯了,哐哧哐哧就是一通大力乱压。

明香见状失效,过来轻轻按在她的手背。

“慢一点,红云。保留一些完整的果肉颗粒,好增加口感。”

“哦”。

李红云看着自己麦色粗糙的手背上叠着她的一只玉白细腻的手,当即脸红了个透。

手上的动作便收了许多。

明香嘱咐好了她,就去处理刚才已经浸泡了二十分钟的琼脂,也就是那海石花冻。

浸泡好的海石花冻已经被充分软化。

明香把它们跟着浸泡它们的水用大火煮开,然后转小火煮。

煮到完全融化了,她又加入白糖,继续搅拌,直到白糖也融化在里面。

煮好后,她关了火,把带了点儿完整果粒的荔枝泥倒进去搅拌均匀。

又提起锅,把这些液体分别倒到几个广口的白瓷小碗里面冷却。

李红云见她这样,又看呆了。

“明香,你的准头怎么这么好?”

“瞧这罐子口干干爽爽的,居然一点也没沾上。”

明香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想起“卖油翁”的故事,不禁有些恍惚。

那个故事是她小时候她爷爷讲给她听的。

因为她那时候就在甜点上表露出来少见的天赋,她也决定要做一辈子的甜点了,学习上就不努力,遇到丁点儿困难就扯嗓子跟爷爷撒起娇,说学不会。

其实她成绩很好,只是单纯不想更好而已。

爷爷信以为真,就给她讲了这个故事,说只要她多练习,学习成就就会提高。

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明香有些感叹,情绪到了,便把这故事也给李红云说了一下。

李红云显然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啊,我也见过!”

“我小时候,家门口也来过那样的人,不过人家不是卖油,是做酱油的。”

她一向畏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热烈的神色。

“那个人也是,他用一个竹节筒做的舀勺从一个陶坛子里提出来,再把舀勺里的酱油倒到窄口的瓶子里……”

李红云颇为兴奋地用手给明香比划。

“那个舀勺的口子跟我巴掌样大,但那个瓶子的口子只有我大拇指这么粗。”

“他倒酱油的时候那酱油是一条线,刚刚好比那瓶口细了一点点。”

“这样,酱油很快地打进去了,但是一点儿都不沾瓶口,可厉害了!”

明香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觉得分外有意思。

她嘴角带笑:“是吧?就是这个意思。什么事多做几遍就能生了巧劲儿了,这就是熟能生巧。”

李红云点了点头:“哦,原来熟能生巧是这个意思。”

李红云默默地想,我也要努力学习做点心,明香就是这么努力才能把点心做得这么好。

殊不知人家根本也不努力。

明香从小就没在学做甜点上吃过哪怕一点儿苦。

就像后世人们说她的那样,她天生就会。

说着话,荔枝凉糕就做好了,明香把它们拿到冰箱里面冷藏。

又把剩下的荔枝肉配了酸奶放到冷冻层里冻起来留着做荔枝冰沙。

李红云见她从冰箱那边直起身伸懒腰,就给她端了一杯先前自己摊凉了的白开水过来。

“明香,来,喝点水。”

明香凑在她的手上喝了,觉得那温软细滑的水顺着喉管一路流下去,全身都被抚弄得熨帖极了。

喉咙就像是一块干涸的地面,一下子被滋润,那种感觉,真的舒服到没法形容。

明香拿手帕擦了擦嘴,说了声谢。

李红云的脸却又热了起来。

她僵硬地把空碗放回客厅饭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回来。

知道这会儿提问不会吓到明香,便问:“明香,我怎么觉得你每次做点心,都不需要称一称、量一量的?”

“你就不怕多了少了吗?”

这是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连做饭做菜都做不大明白。

明香却不一样。

明香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一般行云流水,连杆秤都不需要。

明香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笑。

“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要用到的,而且要非常精准。”

“后面做多了,心里有数了,自然就不需要了。”

她看着李红云,说:“红云,没什么是一蹴而就的,要热爱,要坚持。”

李红云缓缓瞪大了眼睛。

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流涌上她的心里。

甚至……甚至是她自己的亲妈都没有跟她这样掏心掏肺地讲道理。

自己是何德何能可以与明香玩到一块儿去!

连周晚棠都不能呢!

李红云吸了吸鼻子,重

重点头:“好!”

明香哪里知道她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觉得奇怪,问她:“红云,你感冒了?”

李红云一愣,赶忙低头扭着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感动。”

感动?

明香实在是弄不懂她的小心思,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这时李红云问她:“明香,接下来做什么?”

明香告诉她:“雪媚娘。”

李红云:“啊?你要做武则天?!”

明香:“……”

明香对着她做了个“嘘”的姿势:“也是一种点心,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媚娘。”

李红云红潮刚退的脸马上又滚烫起来,讪笑着:“啊,我说怎么……”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说:“先做皮子。”

说着,她把糯米粉、玉米淀粉用曾易青给她做的竹制小筛子细细筛好备用。

随后各取了一些糯米粉和玉米淀粉放入大碗中,加白糖,倒入牛奶,搅拌。

一直搅拌到面糊细腻,一点儿颗粒都没有了,她把这面糊过筛到蒸碗中,盖上保鲜膜,用洗干净了的细竹枝扎了几个小孔,放入蒸锅,开大火蒸。

等蒸好了,她又趁热放黄油进去用筷子搅拌到融化。

再把李红云叫过来,一起揉成光滑的面团。

做好这些,她双手撑着案台,眼神晶亮地看着这面团,颇为高兴道:“好了!现在做馅儿。”

说着,她从一小塑料桶中打出来一碗淡奶油,在里面加了白糖,用电动打蛋器打发。

等到提起来时,奶油有了小尖角后,便告诉李红云可以了。

李红云很是惊讶。

“明香!这个是什么啊!怎们闻起来像前面吃的椰奶青团的味道?”

明香点点头:“嗯,差不多,这个是奶油,那个里面放的自制黄油。”

李红云很是好奇。

“看这个桶都很少见,这什么奶油不便宜吧?”

“我好像从来没在我们岛上的供销社里见过,又是你从京市带过来的?”

说完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来明香手上嗡嗡作响的打蛋器上。

“这又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要用电,是不是也很难买到?”

明香低着头,慢悠悠打着奶油。

一丝黑发从她的白色头巾中露出,陪着她认真又愉悦的神情,显得温柔极了、美丽极了。

明香:“是啊,我在京市的百货商场也都没找到过呢!”

“这些,和我家那个新的冰箱还有一些碗啊盘子之类的其他东西,都是易青那天让小陈给我送过来的。”

她抬起头来,笑了一下:“估计又是他找他战友们帮忙弄到的吧。”

李红云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明香,曾团长对你真好啊!”

“这些东西看着贵,估计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可他跟不要钱似的都给你找来。”

明香抿唇笑了一下。

“嗯。”

李红云满心艳羡,想想自己家那位,顿觉晦气,马上就把他赶出了自己的脑海。

其实她还想问问明香和曾团长的事,但又觉得不能那样对明香。

于是带着一点儿缱绻的思绪,又看了明香一眼后,继续干活。

可能是见过前面青团和麻薯的做法,她这会儿居然有了点感觉。

她对明香说:“明香,我是不是该把面团做成皮子?”

明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看了看她:“你真的很聪明啊红云。”

“做吧,记得皮子要做得薄薄的……”

她说着,把右手张开在空中翻了翻。

“像我巴掌这么宽,剂子么和那天做青团的差不多大。”

李红云一下子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那么薄吗?”

明香点了点头:“对。”

李红云便着手做了起来。

她在案板上十分克制地洒了一小把熟糯米粉,把放凉的面团放上去揉匀,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

又取了其中一个,用擀面杖擀成圆形薄面皮,期间还不忘撒熟糯米粉防止粘连。

明香在旁边,拿过一片她擀好的面皮放在手心,把刚才打发好的淡奶油用勺子舀了进去。

随后,她在里面放上几块挤干净水的荔枝果肉,放好在上面有再盖上了一层淡奶油。

做好这些,她像包包子一样把面皮捏紧收口。

口子收好,有多余的面团,她把那面团剪掉,再把团子翻过来,用手轻轻搓圆。

李红云一边擀皮子一边看着她。

等到那个圆乎乎、软蓬蓬、又大又白的大团子出现在她手心的时候,李红云把擀面杖放下了。

她凑到明香手边,两眼放光地看着:“哎哟明香,这可真是稀罕死人了!”

说着低头,脑袋转着圈儿看那雪媚娘。

“娘嘞,是真的好看!就像一团小小的白云!”

明香被她这样儿逗笑了,心里倍觉受用。

她夸赞了一番李红云的比喻,把做好的雪媚娘放到一个提前铺了牛皮纸的方形白瓷盘中。

随后又在上头撒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粉。

就这样,她一连做了几个雪媚娘,觉得有点单调了,就临时切了点芒果碎,如法炮制做了芒果雪媚娘。

又把那些雪媚娘看了看,撇了撇嘴,去院子里摘了几朵玫瑰花洗干净沥干用白糖腌了,做成了玫瑰雪媚娘。

把这些或白或黄或红皮的雪媚娘一起放入冰箱冷藏,她又顺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儿欲望,马不停蹄地开始做荔枝牛奶千层糕。

荔枝牛奶千层糕顾名思义就是一层牛奶糕一层荔枝糕,每一层薄薄的糕体细细堆叠成充满艺术感的形象。

明香先做牛奶层。

这个过程和做荔枝凉糕有点像。

她在锅里倒了曾易青带回来的纯牛奶,加入白糖,小火加热并不断搅拌到白糖完全融化。

随后她在里面放入琼脂,把琼脂也融化,放凉后,牛奶层就做好了。

接下来,她把荔枝泥和荔枝果肉丁和纯牛奶以及白糖以同样的方式融化,便成了荔枝层。

这时候的牛奶层和荔枝层都还是液体。

明香拿了一个三角形的外围竖起的所谓“奇形怪状”的盘子,先倒入一层一公分左右的牛奶层,放到冰箱加速凝固。

这个过程要用到二十分钟。

这么长的时间,她当然不会浪费。

着手开始调芒果渐变蝶豆花茶。

她又切了个芒果,把果肉挖下来用果汁机打成细腻的芒果泥。

又非常耐心而缓慢地把这芒果泥过了一遍筛,以保证待会做出来的茶有顺滑的口感。

随后,她开始冲泡蝶豆花茶。

她拿了几朵烘好的干蝶豆花,放在一个修长的玻璃杯中,把开水晾到七十度左右倒进去。

这时,一丝浓郁的天蓝色眼见地从蝶豆花中析出。

这丝天蓝色在水里一点点氤氲,直到把所有的茶汤都变成了浓郁的天蓝色。

第43章

明香见成了, 就蝶豆花干给捞了出来,防止泡久了产生涩味。

蝶豆花茶做好放凉,她从冰箱里拿出来几粒先前冻好的冰块放了进去, 再把这茶连着冰块一起放进冰箱冷藏。

到这里, 冰箱里荔枝牛奶千层糕的牛奶层已经凝固了。

明香在上面小心地倒入一层荔枝层溶液,用了同样的方法让它冷却凝固。

就这样一层层地做, 花费的时间不少。

可明香不急不慢,优哉游哉, 还微笑着哼着小曲。

看着不像是在干活,更像是在做一件件心仪的艺术品。

等千层糕完全做好放进冰箱冷藏后,冰箱里的蝶豆花茶也冷透了。

明香便开始调她的芒果渐变蝶豆茶。

她把打好的芒果泥加入凉白开, 调到一个合适的浓稠度,倒进一个深的透明玻璃杯中。

这层芒果泥,她为了保证美感, 眼睛细细把控比例,刻意控制在占杯子三分之一的高度。

随后,她把一根儿白瓷汤勺, 背朝上贴着杯壁缓慢放到杯子里。

这样,勺子圆润的头便稍稍贴在芒果泥上方。

她就沿着这勺子背,极慢极慢地倒进去放凉了的蓝色蝶豆花茶, 也控了高度。

杯子内渐渐形成了自然分层, 下面是芒果的明黄, 上面是蝶豆花的深蓝。

明香弓着腰, 用同样的勺子导流法, 把柠檬汁缓慢地倒了进去。

柠檬汁和花茶接触的地方成了紫色。

明香看着,点了点头,沿杯壁滴了一点儿蜂蜜, 调了一下甜度。

这样的茶她

总共调了三杯,一杯给李红云,一杯给曾易青留着,当然,另一杯给自己。

做完这些,她觉得非常满足。

就让去外面帮忙收玫瑰花的李红云进来,一起先品尝一下成果。

李红云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大方方过来跟明香一起,两个人坐在客厅的饭桌上吃。

电风扇在旁边吹着,风还是带着点儿热,但比不吹电扇要舒服多了。

空气里依然全是花香、奶香、糖果混合的香气,让人沉浸在梦幻中似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桌上是明香让李红云端出来的甜点。

今日份主角自然是荔枝。

明香嘴角微扬,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一碗荔枝凉糕,糕体澄澈透白,在小碗中泛着细腻清透的光泽。

都不用凑过去,就能闻到荔枝湿漉漉的清香,甜丝丝的,却又仿佛带着一点儿酸,让那丝丝的甜不会太腻人。

明香拿了一个细长的玻璃小勺舀了一口。

口感冰凉、细腻、爽滑,那种荔枝的甜味仿佛能掐出水来。

明香满意极了,感觉自己整个口腔都受到了抚慰。

再看那千层糕,一层牛奶糕一层荔枝糕,层层叠叠,带来纷繁美好的视觉感受。

用勺子切一块儿下来,放进嘴里。

牛奶层奶味醇香,□□弹弹,入口即化。

荔枝层荔枝绵软,轻轻抿一下,满嘴都是荔枝的汁水。

因为里面也又比较完整的荔枝果肉,所以口感不像牛奶层那样的细滑,带着一点粗糙,却加上了一种不同的趣味。

如果不用舌头把两种不同的层糕分开,一起吃的话,那口感更是难以形容。

整个人都像是被泡着荔枝碎的牛奶给浸满了,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把一颗雪媚娘拿起来。

胖乎乎的雪媚娘,皮子捏在手里软软的、韧韧的、凉凉的。

一提,就随着手指软绵绵起来,像是拎着一只白乎乎小奶猫的细软脖颈。

咬一口,就触到了里面打发的奶油,又绵软又甜,糊了满口。

就像是被抛在了云朵上。

正觉得有些不着力,舌尖忽然触到了里面实实在在的荔枝肉。

顿时所有感官归位,那种极度的快感让人头皮发麻。

明香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满足极了。

又把那蝶豆茶拿起来喝了一口。

清甜果香与淡雅花香的融合,口感层次柔和且清爽。

蝶豆花本身没什么味道,更多的是植物的清香,所以这杯渐变茶不会有尖锐的苦涩或刺激感。

而芒果绵密的果味又中和了茶饮的寡淡感,整体就显得温润清甜。

更别说她还加了少量的柠檬汁,更是解腻。

和前面哪几种甜品也能算是一种绝配。

明香细细地品味这一片身体和心灵的SPA,眼睛自然而然地轻轻闭了起来。

却不知道,旁边的李红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红云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

自从和明香认识后,她总觉得自己晕乎乎。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点心!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

只见那荔枝糕和荔枝千层玉白,雪媚娘更是和冬季的雪一样,是另一种味道的洁白。

可是,那芒果雪媚娘居然是芒果的颜色,玫瑰雪媚娘居然又是玫瑰的颜色!

那圆乎乎的、软绵绵的观感,光是看着,都让人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玩具,已经要高兴到尖叫出声了。

可是偏偏还有那杯茶!

李红云有时候也跟着林卫国喝茶。

茶么,不加茶叶就是水,透明的嘛。

加了绿茶就是绿色的,红茶就带着点儿棕色。

看上去四平八稳、正儿八经,显得有些死板。

可明香居然说这个也是茶!

只见透明的玻璃杯上,冰水顺着杯身缓缓流下。

而那透明的杯子里面,底下是一层明黄的什么,上面又是一层靛蓝色的什么。

靛蓝的上面,又是一层紫色的什么。

这些颜色都很鲜明,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偏偏它们交界的地方又不是完全分明的,明黄进入靛蓝,洇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色泽。

而在靛蓝和紫色交界的地方也一样,两种液体互相模糊、互相交融,呈现出一种她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色彩。

那种感觉,有点诡异又有点梦幻。

可李红云知道,就是很好看。

好看到让她对自己认识的世界都开始泛起了怀疑。

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还在这片土地上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把人的眼睛、脑子和心都给吸了进去!

李红云太激动了,抖着手轻轻扯了扯明香的衣角。

“明香,这是我在院子里的时候你做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明香被她这副激动到面红耳赤、双目圆瞪的样子吓了一下。

她赶忙安慰她:“别激动,不至于那么激动的啊,红云。”

李红云却死死盯着她,那双眼睛里满是渴求。

明香:“……”

明香拿用曾易青先前用竹子做成的吸管又吸了一口蝶豆花茶,随后嘴唇松开吸管,舒服地闭了闭眼睛,把那茶咽下。

她又深深地吐了口气,纤长手指放在杯身上,给李红云讲解起来。

“喏,这下面的黄的,是芒果泥,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呀。”

李红云凑得很近,双手交握在胸前,认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