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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苹果 深深寒 22637 字 2个月前

第31章 苹果(11)

徐凭不相信, 接过小姑娘的手机自己去翻微博,发现他回归微博的发布时间,正是小果失踪一周之后。

而他最近的一条关于三餐的照片里出现了半只手, 手背有一些烫伤痕迹。

评论里人人都为陆影帝拍戏辛苦而唏嘘,只有徐凭知道, 这只手是伤在傻子在医院照顾自己的那个冬夜里。

徐凭不死心, 用张唯云配给自己的智能手机去查, 查陆影帝的所有过往。

陆过,男,二十二岁。

六岁的陆过就进入了演艺圈, 出演了他的成名作《水旺》, 正式成为了一名童星。在片中, 他饰演从江南被拐卖到山沟里的少年水旺,因为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被大众认可。

这十几年陆过顺风顺水,十八岁就拿了人生第一个影帝, 国内五大电影奖, 陆影帝拿了个遍,因为国际奖项也没落下, 很多人都称他陆影帝。

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是《树的记忆》, 在片中他饰演一个守村人,和一群狗孤独生活, 却在电影参评国际奖项的时候被爆出他曾经虐待剧组的狗, 一瞬间跌落神坛,被批判声掩埋, 最终销声匿迹。

息影之前, 他最后接受了一次采访,采访里他穿着的衣服胸前缀了仿制的荆棘鸟的羽毛, 陆影帝说荆棘鸟代表孤独。

而徐凭的床头柜里,就躺着那根代表孤独的假羽毛,那是从小果的口袋里掏出来的,从他流落的时候穿着的那件外套的口袋里。

小果不是被拐卖来的,他所谓的回忆,都是陆影帝这些年拍过的电影。

小果来到徐凭身边的时候,的的确确是个傻子,脑袋背后的伤不能骗人。

可想起来这些回忆的时候,把电影剧情当回忆讲给徐凭听的时候,他又有几分是陆影帝呢?

徐凭喘不过气来。

笨蛋小果把他当成唯一,而成熟的陆影帝经过治疗后醒来,连话都不肯留下一句,就匆匆逃离了。

徐凭想怪一怪谁,可又不知道该怪在谁身上。

说到底,怪他当年把拍电影的车认成放电影的,把演戏的小孩儿当成了可怜的弟弟。怪他这十年来不谙世事想给自己拼个未来,却一点见识没有,不曾听闻陆影帝的大名。

没有人骗他,是他自己傻。

傻子,是徐凭,不是徐果。

徐凭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骑着他的那辆接小果时候摔坏的电瓶车来到酒吧街,绕过灯红酒绿,走到捡小果的那个垃圾桶前面。

曾经有个人,呆呆站在这里守一整夜,就为了在清晨递给他一颗烂苹果。

徐凭找不到那颗烂苹果了。

傻子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他所谓的失忆,又有几分真假,重回昔日光鲜之后,他为什么不来找哥哥呢。

我是他哥哥呀,徐凭这样想。

可对陆影帝来说,大约并不值当吧,徐凭很快说服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难受,会像弄丢小果的时候一样失落很久,可徐凭只是在垃圾桶边上坐了一整夜,吹了一夜的风,便没有什么执念了。

还能执念些什么呢,小果想要的看好病和过正常人的生活,不都一一实现了吗?

只是他的计划里没有哥哥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徐凭很会说服自己。

“喂,沈警官,我弟弟回家了,不是,回他自己家了,不用再找了。谢谢你”

……

酒厂放假,徐凭不肯闲下来,第二天就去了酉酉报到。

他不再花枝招展地去二楼,重新回到了调酒台的后面,过他从前过的生活。

酉酉的冰山美人又回来了,只是比以前更冷,再也不肯笑,调的酒也不一样了。

没有人从酒里喝出故事,但所有人都懂徐凭的悲伤。

包括尤姐。

尤姐不知道陆影帝的这一回事,她把徐凭叫过去,想让这个失去弟弟的年轻人好好歇一歇。

可他没开口,徐凭就在黑暗里抬头冲她笑。

“姐,我弄错了,小果没丢,他病好了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了,他叫陆过,是大明星。你不用担心,我去做事了。”

尤姐听他云里雾里的一番话,稍经查探,看见陆影帝和小果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终于明白过来一切。

傻子好起来,丢下了他视如珍宝的哥哥,回去过好日子了。

尤姐很生气,想找人好好问一下那个没有良心的陆影帝,还记不记得他有个为他竭尽心力的哥哥。

可徐凭拦下了她。

“他挺不容易的,算了吧。”

对陆过来说,徐凭大约代表的是不光鲜的一段过去,没有谁能接受自己喜欢的明星曾经是个傻子,徐凭不想闹,他只要看见小果好好的,就够了。

既然小果想丢下他,徐凭想,那他就不追了。

左右都是一个人生活。

徐凭和过去的小傻子一样,染上了爱看电影的毛病,他下了班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奶牛小水壶一看一整天。

《水旺》、《被风吹过的孩子》、《左眼》、《迷失纬度》……陆影帝拍过的每一部电影,徐凭都一一看过了。

看着那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孩儿,在黄土地里奔跑,慢慢长大,从青涩到成熟,从无名到璀璨。

小果的过去,就在这一部一部的电影里,是他读的太晚了。

徐凭抗拒进入弟弟的房间,也抗拒回到他们曾经相拥的那张床上,他总是看累了就在沙发上休息,好像了无牵挂,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只有徐凭知道,他心里究竟憋着什么。

憋着那些兵荒马乱的清晨,还有弟弟一个又一个玩笑般天真的吻。

徐凭的身体被撕裂,一半叫他认清现实,一半叫他沉迷在梦里。

他笨拙地学习怎么注册微博,把海绵小人设成头像,时时刻刻关注着“@陆过”的动态,把陆影帝寥寥无几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

陆影帝的生活好像光鲜亮丽,却很少有情绪化的分享,唯一一条仿佛带点儿情绪的,是当初虐狗事件的时候发的“清者自知”。

徐凭当然相信,陆影帝不会伤害狗狗,因为他弟弟小果怕狗怕的要死,碰见个小鹿犬都要抖三抖。

叮咚。

陆影帝发了最新动态,地址显示他在云城附近拍商务。

徐凭从九宫格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化了妆的陆影帝,还没有做傻子的时候天然可爱。

当年风云仍有余威,徐凭要退出来的时候,陆影帝的评论区已经被掩没,有一半都在声讨虐狗事件。

看着被丑化贴上虐狗标签的陆影帝,从没有涉足过娱乐圈的徐凭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在骂的最凶的那条微博下面回复“他很怕狗,虐狗的事情他做不到”。

几乎是在徐凭发出去的一瞬间,成百上千条回复朝他扑过来。

他们质问,问他怎么知道陆影帝怕狗。

他们鄙夷,说他一个小号是自导自演。

他们声讨,声讨他和陆影帝是一伙的。

徐凭怎么知道,徐凭就是知道,只不过他知道的那个是他的傻子弟弟。

徐凭无意和众人争执,刚要放下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来电人是孙子杰。

“喂,徐凭啊,在哪儿呢,放假了出来喝酒。”

孙子杰那边叽叽喳喳的,徐凭拒绝了准备挂电话。

“你天天憋在家里念菩萨呢,念完了那王八蛋傻子能回来吗?出来喝酒!”

徐凭还是不理,连和孙子杰争论小果是不是王八蛋的力气都没了。

“别别别我不嘴贱了,找你来有正事,那什么……我打算跟何芳求婚,你过来参考参考……哎呀我没有你那个审美,算我求你了,出来一下吧,神仙!”

徐凭知道他插科打诨都是为了哄自己出去散心,一提到何芳的事情便没有理由拒绝,何芳是孤儿院里出来的,他和孙子杰加在一起也就只有孙子杰老家的一个表舅算得上长辈,徐凭再不出力,何芳算是娘家无人了。

他问孙子杰要了个地址,浑浑噩噩冲了个澡,因为太久没吃东西差点儿晕倒在浴室。

镜子里的人白到病态,只有腰上的一点狰狞带着点血色。

就像他的生活,只有傻子出现的时候堪堪有了色彩。

两个人没去别的地方,就在酉酉聚了一下,孙子杰亲自下厨炒了四五个菜,从库里抬出来白酒红酒洋酒若干,都是尤姐示意,要徐凭尽兴。

孙子杰不好意思地把自己买的戒指拿出来给徐凭看,戒指上有个小钻石,看起来值个五万块钱。

“没什么钱,以后挣钱了给我媳妇儿买大的。对了徐凭,我听人家说求婚之前要先订婚的,何芳没有娘家人……嗯,我把表舅请来,你做我的大舅哥,算是我媳妇儿的娘家人,一起吃个饭把事情订了吧,到时候我再求婚,求完婚等我媳妇想结婚的时候就结婚,你看这样行吗,还有彩礼、三金,什么都不能够短,老徐你再帮我想想,还缺点什么……”

何芳来年夏天才毕业,后面实习工作又有一大堆的事情,孙子杰原本不想这么急的,看着徐凭一天天丢了魂儿一样实在想不出办法,就说自己要求婚,给徐凭找点事情做,让他参谋参谋。

徐凭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啤酒洋酒混着喝,也不管会不会醉了。

没有客人的酒吧,灯光只为他闪耀,冷冷清清,何其凄凄。

他仰着头,眼皮上落了些光,像个扑棱不起翅膀的蝴蝶,好似随时都要被雨水淹没。

徐凭没精打采地举杯,要孙子杰再喝。

孙子杰一听自己的唠唠叨叨一堆这个酒蒙子一句话都没听起去,气得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徐凭,没了那个傻子,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第32章 苹果(12)

活不下去了吗, 会死吗,徐凭感觉天旋地转,看不到答案, 也看不见自己。

他只是又一次被人丢下了。

孙子杰为他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气急,拽着徐凭的领子和他讲道理:“他只是个傻子!你听我的, 把他骂一顿, 喝完酒舒舒服服地回去睡一觉, 明天一早起来全忘了,算我求你了,成吗?”

“忘不了的。”徐凭心里明白, 那不止是个傻子。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还真的……”

徐凭那时候已经醉的不清醒了, 听不到他说什么, 只是笑,像个随时要碎掉的瓷娃娃,把孙子杰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拿开, 又坐下喝酒去了。

孙子杰年轻, 气性也大,被徐凭要死要活搞的抓狂, 一气之下把他丢在店里买醉, 自己出门去接女朋友下班了。

徐凭也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肯定比在胡阎罗那里受的罪少, 但他还是醉了, 醉的不分东西,看见门外的月亮, 踉跄着出了酒吧。

他一路晕晕乎乎地转悠, 最后转悠回捡到傻子的那个垃圾桶边上。

徐凭坐在花坛上,晃悠着两条腿, 又灌了自己半瓶洋酒。

他心里堵着的那些东西,被酒劲舒展开,温文尔雅了一辈子的徐凭突然想骂人。

“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傻子,好不容易把他养聪明,结果两天就跑了。陆过,我要养一条狗,取你的名字,我天天打他,我天天带他出去吃屎……我还要天天抱着他,抱着他睡觉,抱着他亲亲,抱着他教他叫哥哥……”

“……陆过,我不要你了。”

徐凭骂完,心里畅快,却很想笑。陆过从来没有要过他,把他视如珍宝的是傻子小果。

他再也捡不到一条狗。

他再也遇不到一个傻子。

酒瓶子空空荡荡滚到柏油路上,徐凭跳下来捡起来放到垃圾桶边上,怕别的傻子捡不到瓶子吃不起饭。

天越黑,徐凭越醉,醉到脑子不清醒,恍惚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一个人从远方走来,身形姿势,都是他印象里的模样。

他还听见,那个人叫他哥哥。

……

小果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自称陆过的奇怪男人。

他身处在光怪陆离的过往回忆里,想起了一切。

拍摄《树的记忆》的时候,他曾经以主演的身份谢绝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台词广告植入——山沟沟里的守村人怎么可能知道大城市的奢侈品,当时以为没有什么,谁知电影上映后,网上忽然流传出一张陆影帝虐狗的照片。

陆过知道照片里的那条小狗,别人眼里它乖巧活泼,但陆过因为小时候的原因一直怕狗,所以在点点凑过来要亲热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推了一把。

小狗点点委屈巴巴地摇摇尾巴走掉,当时的场景却被人记录下来,加上阴暗的滤镜,陆过脸上恐惧的表情被曲解为狰狞厌恶,发酵出后来的一场风浪。

经纪人说因为这场风波,电影的海外上映和评奖都被搁置,陆过一瞬间跌落神坛,从影帝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魔”。

处在舆论中央的陆过因为心情低落,出席完活动之后,例行偷偷开车前往记忆里的净土——那个他遇见哥哥的小山沟。

成年之后,陆过回到村子附近找过很多次,都没有瓶子哥哥的信息。

每当他迷惘、伤心、难过、委屈的时候,就回到村子附近的小山上住一段时日。从山顶看到山谷,看见炊烟袅袅没有他的归处。

他的情绪,只给瓶子哥哥知道。

可惜他最后一次前往的时候,山上落石砸中了他的车。

陆过滚落半山间,变成了傻子小果。

他从病床上醒来,对这段或风雨或璀璨的过去并不在乎,他心里想的只有早点去接哥哥,早点告诉哥哥,他是个大人了。

他从医院离开,却在大门口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豪车。

晟新传媒的副董事、从小跟他到大算是半个经纪人赵启华就坐在车上,落下半个车窗看着他。

小果无视这一切,要往酒厂的方向去,可从车上下来两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过去无数次偷偷溜走无数次被带回来的小陆过,最知道这两个人都有什么本事。

他不怕。

可车里的赵启华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屏幕里的有为青年徐凭正卖力向众人推销酒水。

陆过妥协了,他顺从地坐上车,手机被收走,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给哥哥发一条讯息。

他又变成了影帝陆过,变成了晟新传媒的当家明星。

豪车将陆过载往禹南,在那里,他受到了比在云城好上太多的治疗。医生从不告诉他本人情况,陆过所有的身体信息,都只有赵启华知道。

“陆过,你该复出了。”看着报告单上的状态良好,赵启华甚至没有问过他流浪的这一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推到台前去。

摆在陆过面前的,是几十个剧本。

这一年因为陆过的事情,晟新其他艺人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整个公司都跌入谷底,紧要关头陆过还失踪了,如今翻遍全国找出来,赵启华只当他是像以前一样任性。

没事,人回来就好,有丑闻可以包装,没有热度可以炒作,毕竟陆过从小火到大,就算消失这一年,还是有数以千万计的粉丝在等他回来。

赵启华把剧本扔给疗养院的陆过,就离开了。

照顾陆过的,是也从小跟他到大的经纪人春姐。春姐来的时候,陆过还是一丁点大的一个小孩儿,刚毕业的她几乎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在照顾,这么十六年,再不熟也养出感情了。

她也是陆过在晟新唯一的温情了。

但陆过还是选择瞒着她哥哥的事情,毕竟赵启华的耳目太广,他不想哥哥受到伤害,也不想春姐受到伤害。

“小陆,和姐姐说说,在外面都碰见什么了,受苦了吗,怎么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春姐端着亲手熬的汤给陆影帝送来,急切地关怀着。

陆过有些疲惫,他不想吃东西,不想吃除了哥哥做的以外的其他任何东西。

“春姐,我没事的,就是跟以前一样出去疯玩了一年,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陆过温言安慰春姐,忽然想起哥哥的处境,哥哥肯定以为他丢了,也肯定着急坏了。要是赵启华找过去,他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再坐以待毙。

“春姐,最近有什么商务吗?”

“有啊,堆得数不清呢,还是有不少人依然愿意找我们陆影帝的。”

春姐提起这些事,总是很骄傲的样子,因为陆过这一路的成长都是她看着过来的。

陆过有些诧异:“公司是怎么摆平的,他们不在意之前那件事?”

“赵董找了替死鬼,说那天拍到的不是你,还起诉了当时爆料的小报记者,登了澄清说明……你这一年玩疯了啊,我的消息不回就罢了,怎么连新闻和微博都不看了。”

春姐总是这样,有时候絮絮叨叨,说的陆过不厌其烦。

听她这么说,赵启华的本事还真是大,硬生生能把照片里的人说成另一个,也难怪他有本事天涯海角的把陆影帝找回来。

陆过听春姐说完,没同往常一样抱怨她的絮叨,只让春姐把商务都拿来,他好好看看。

陆过打的主意,是找个离云城近的地方,以公务为由,到时候让春姐打点,在赵启华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回去看哥哥一眼解释清楚。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从疗养院出来,后脚就被送进了一个年代大戏的剧组,足足关了一个月,连借着商务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旧事陆影帝声名受损,在这样的大制作里竟然只能做三番男主,名字都要出现在领衔主演之后。但他不在意,陆过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回去见哥哥。

终于,剧组杀青,春姐以商务不能再拖下去为由,顺利给陆过安排去云城隔壁市出差。

拍完广告已经是下午四点,八点他就要回酒店去,满打满算在春姐的遮掩下陆过能挤出来四个小时,开车从隔壁市来往云城要两个半小时,陆过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火急火燎地开车上路。

春姐怕他再遇到被人偷拍的事情,始终是不放心,最后跟了上去。

“这么急着去见谁啊,总不是碰见什么喜欢的姑娘了吧,小陆你这两年可不要谈恋爱,圈子里谈个恋爱腥风血雨的,我儿子刚上小学够闹心的,你可饶了我吧!”春姐在路上还是不放心,坐在副驾驶上说教,毕竟陆过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除了工作关系两人中间还有一层姐弟情谊,她放肆也就放肆了。

陆过若是反驳还好,可陆影帝听完春姐的一番话,竟然只是抿了抿嘴角。

坏了。

他这样的小动作,无疑是不打自招。

春姐一路上忐忐忑忑,跟着陆过到了云城之后,眼见陆影帝在一处私宅停车寻找未果,又跟着跑了个小厂子和酒馆,还是不知道他要见什么人。

“电话给我!”

从酒吧往家里开的路上,陆过借了春姐的手机拨打那一串熟稔于心的号码,却听见铃声从车窗外的路边传来——他的哥哥一脸醉相,靠在捡他的那个垃圾桶旁边。

“哥!”

陆影帝冲下车,朝徐凭义无反顾地跑去。

第33章 苹果(13)

徐凭已经醉糊涂了, 哪儿知道眼前的是梦还是真,他把来人抱在自己身后的一双手挣脱开,反手抓住了身前那人的领带, 将他带到自己的胸前。

“小果,不是想亲哥哥吗, 哥哥在这。”

徐凭舔着自己满是酒香的嘴唇, 看着来人的喉头动了一动。

醉鬼哪里知道居高临下的陆影帝有多想在一个垃圾桶边上放肆亲吻。

但他不能。

陆过任徐凭抓着自己的领带, 一抬手将他托进怀里,抱到了保姆车的后座。

一旁的春姐,早就吓傻了。

“他是谁, 小陆啊, 你从垃圾桶边上捡个人回来干嘛, 别是个傻子吧!”

陆过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专心细致地将哥哥的双腿放平,喂徐凭喝了半杯水, 盖了毯子后, 调暗了车里的灯光。

他决定和春姐坦白。

“被捡回去的傻子是我。”

“失踪这一年,我没有出去疯玩, 我是摔成了一个傻子, 捡垃圾的时候被我哥带回了家,就是在这里。”

陆影帝指着外面不远处的垃圾桶。

怪不得赵启华带小陆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是送去医院做检查, 怪不得小陆在疗养院的时候脑袋上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监控线路。

春姐的心, 震撼无比。

“那他……这个人,小陆你要怎么办啊, 要不要我帮你做公关。”春姐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可她话说出口就后悔了,陆过肯带她来是信任她的, 还让她瞒着晟新的人,一定是不想让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不用,”陆过一脸温柔地抚摸着哥哥的手指,“他是我哥,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我,他不会。”

清醒了以后陆影帝也想明白了徐临说过的话,知道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有彼此了。

“小果……”

睡梦中的徐凭喃喃,陆过立马附身贴过去。

“哥哥,小果在这里,小果在的。”

小果再也不会离开哥哥了。

春姐沉默着目睹这一切,直到晚上六点半的闹钟响起,他们不得不返回酒店。

“你打算怎么办……我是说你哥,他现在这样,离不了人,又……”春姐犹犹豫豫,想问陆过要不要把这个醉酒的男人带回去。

陆影帝却只是亲吻他哥的指节,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脸上好容易出现的安宁睡意。

“春姐你来开车,前面路口左转直走,第三个红绿灯旁边的小区。”

他要把哥哥送回家去。

春姐缓过神,慌里慌张坐到驾驶位,按照陆过说的把车开进一家老旧的邮政小区,停在了破旧的家属楼前面。

她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孩儿如今已经茁壮的身躯保护着另一个男人,莫名地回想起在保姆车上陆过的沉默。

陆过抱着哥哥回家,在哥哥的棉服外套里找钥匙,却摸到了徐凭已接近嶙峋的身躯。

这些日子,不知道徐凭都是如何熬过去的。

陆过将哥哥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把钥匙递给春姐让她开门。

一进房门,徐凭忽然醒了,蹭在陆过的怀里不撒手。

“小果,抱抱哥哥,冷。”

徐凭从没有在弟弟面前有过这样流露脆弱的时刻,他还在梦里,梦里傻子回来了,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缠着哥哥。

可眼前的这个小果一点儿也不听他的话,让抱不抱,让亲不亲,还一翻身把他扛进了浴室里洗漱。

“春姐,客厅电视柜下面有胃药,麻烦你煮一壶水。谢谢。”

说完,陆影帝拿着从主卧翻出来的睡衣关上了浴室的门。

春姐听他的话去煮热水,进了厨房却看见密密麻麻的小纸条贴在炉灶的边上。

“三勺米,七勺水~”

“按住向右扭是开,用完煤气记得关上~”

“不许喝冷水,保温壶里有热的ω”

“哥哥早上五点下班!”

……

阳台上的鞋子。

次卧的衣服和海绵小人。

茶几上兄弟两人的欢笑合影。

还有装在袋子里的病情记录本。

一件一件记载着陆影帝在这间房子里的生活痕迹,春姐知道,陆过没有骗她。

他的确是傻过,被人捡回家过。

在没有别人的时候,陆过受了很多苦,万幸他遇到的是这个男人。

陆过扶着哥哥从浴室里出来,春姐的水晾的正好,端好了送进卧室,看从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陆影帝细致体贴地喂哥哥吃药躺下。

春姐的电话响了,睡梦里的徐凭一蹙眉,陆过忽然俯过身,在他耳边落下一吻。

“哥哥别怕,小果在。”

当年陆过在村子里跑丢,春姐找回他的时候小陆过昏迷不醒整整三天,梦里呢喃的都是“哥哥”。

春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到阳台上接电话。

“没什么事,小陆突然发烧,我们在医院呢,估计得住院……那好吧,他打完点滴我带他回酒店,两个多小时吧……”

卧室里的陆过褪下自己的外衣,在哥哥身边躺下——徐凭教育他上床睡觉要把外衣脱掉,他还记得。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巴不得立马丢下一切,老死在哥哥的身边,一生一世不分离。

可陆过不能。

“该走了,再晚他们就怀疑了。”春姐不忍心地对口型提醒陆过。

陆影帝依依不舍地起身,抚平哥哥的心,披上外套离开。

再等等吧。

他把品牌方送的价值十万块的手表放在了客厅茶几上,和春姐一同下楼离开。

他的钱都在赵启华眼皮子底下,真正属于陆影帝的反而只有一辆前年比赛赢来的赛车,把这块表留给哥哥,回去以后假装是丢了,也好瞒过一切。

路上两人沉默着,过耳的只有猎猎风声——寒冬腊月,陆过一上车就把车窗打开,让春姐坐在放下挡板开了暖气的后排。

“小陆,把窗户关了。”

春姐提醒。

陆过却不在乎地回答:“我刚打完点滴,烧应该退不了那么快。”

赵启华那么谨慎,保不齐现在就有一队医生在酒店等着。

快到酒店换驾驶位的时候春姐摸了摸陆过的额头,果然是已经开始烧了。

这个孩子小时候就懂事,在剧组任打任骂让干嘛就干嘛,长大了也不肯给她添一丁点的麻烦。

春姐忍不住开口。

“行车记录我来处理还有……我留了私人号码在桌上,他如果找过来,我和他联系。”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是她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十几年学到的,可春姐不愿意,她看不得小陆的脸上有一丝的怅然和失落。

春姐巴不得徐凭找上来,借着她家里的电话躲过一切,告诉这个把傻子捡回家的人,小陆一切都好。

陆过的脸上闪过一些无措和惊喜,这是春姐做的决定,她既然肯做就一定有办法应付。

“谢谢。”

陆过的嗓子烧起来,脑袋也昏昏沉沉,只记得和春姐说谢谢,到了酒店就一头栽倒在来接的医护人员身上

陆影帝病倒了,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办法参加活动,为此赵启华好不容易谈拢的电影频道访谈也被搁置。

外出的业务做不了,就算躺在酒店里养病,陆过还要应付许多事情。

上午做了杂志社的电话访谈,下午陆过看着平板上的通告安排,以为自己还会忙些别的,结果春姐把手机塞给他,要他去微博看着回两条粉丝私信。

春姐的眼睛眨了一眨,陆过定睛看,这不是他的工作机,是春姐留号码在哥哥家里的私人手机。

“看着回,别回太多,保持你的高冷人设。”

春姐装傻,若是有人问,她也能一句给错手机了搪塞过去。

明明那个号码熟稔于心,陆过却不敢拨出去,他只是乖乖地真的上了微博去看大家的评论和私信。

评论里大多还是些骂人的话,只有一条不一样的夹在中间被众人围攻。

“他很怕狗,虐狗的事情他做不到”。

这世界上,知道他怕狗的只有哥哥,就连春姐都不知道他在拍最后一部电影的时候克服了多大的心里恐惧。那几个月每到夜晚,他就能见小山沟沟里保护在自己身前被大狗咬的血肉模糊的瓶子哥哥。

陆过看着那条评论,看着那串“用户123456789”,看着熟悉的海绵小人头像,点进了个人主页。

这个账号是新注册的,除了被人骂了几千条的评论,就只点赞了一些陆影帝曾经的获奖信息,并细心地给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打了五星评价。

他的哥哥,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陆过没想过要瞒哥哥,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可若是徐凭在媒体上看见自己,把自己稀里糊涂的回忆当真,是不是会骂他是个骗子。

傻子,疯子,陆过都当得,却不想成为骗子。

电话铃声响了,屏幕上闪烁的那串数字是陆过曾经写在手心记在心里的,此刻却连接通的勇气都没有。

电话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第四遍的时候,陆过知道他不接哥哥就会一直发过来。

他拨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宿醉的不清醒,可陆过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小心翼翼。

哥哥问:“是小果吗?”

第34章 苹果(14)

徐凭从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在家里。

昨天他失去意识之前明明记得自己出了酒吧街,是自己一路走回来的吗?

干净的睡衣,床头的杯子。还有身侧被压出来的浅浅睡痕。

徐凭登时清醒。

“小果, 是你吗?你在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他最后在饭桌上找到一串号码, 在茶几上找到一只手表。

这表的牌子是陆影帝最近宣布的代言。

小果, 不, 陆过来过。

徐凭握着这只表,分不清心里是惊喜还是失落。

惊喜的是他的小果好好的,还能来“接济” 他。

失落的是他的小果来去匆匆, 如幻如梦。

给小果开通的亲情号码再也没有打通过, 看着手机上归属地为禹南的陌生号码, 徐凭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拨下去。

他最后这样做了,可结果是无人接听。

许多年前, 孙子杰评价徐凭, 说他为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又愣又倔。

又愣又倔的徐凭不肯放弃,一个接一个的打过去, 最终听到了接通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小果吗?”

电话那头的陆影帝惊慌失措, 手机摔到了怀里手忙脚乱地接住,却连出声回答的勇气都没有。

他很想告诉哥哥, 他是小果, 小果想哥哥。

可是他不敢。

他怕哥哥骂他骗子,也怕给哥哥添麻烦。

陆影帝最后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交还给春姐, 沉默着。

春姐心里叹了口气, 替他接了电话。

“喂,您好, 哪位?”

电话那头的徐凭终于等来了回应,却是个女人的声音,他不死心地追问:“请问是陆过陆先生吗?”

“不是,我是他的助理,您有什么事情吗?”

有什么事情吗?

徐凭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事情,醉了他可以怪小果,醒了却不敢责备弟弟一分一毫。

“没……没事,就是提醒他天冷了回家记得泡手,不要生冻疮。”

徐凭磕磕巴巴地说完。电话那头女声客气地回答:“好的,陆先生一切都好,谢谢您对陆先生的支持,我一定帮您转达。”

春姐把一通电话伪装的像粉丝联系,却分明听出来电话那头的男人心里的急切。

她还察觉出了陆过的内心微动。

从听见哥哥声音那一刻起,陆过就不能平静。

哥哥。小果在这儿呢。

“你好好休息吧,下午给你放假,晚上也没有活动,我回去有点事不能陪着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春姐照顾陆过,像照顾十几年前话都说不清楚还在认真演戏的小孩儿。

但陆过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不能让哥哥像自己儿时养的那只鸡仔一样被赵启华掐死。

他不能再去做个傻子躲在哥哥后面,看徐凭为他挡下一切。

陆影帝想要的,不只是现在。

酒店,电话,哪里都不安全,所以春姐决定亲自上门,和这个叫徐凭的男人见上一面。

春姐本名叫曹春心,十六年前还只是一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刚毕业的女学生,在剧组里被使唤来使唤去,陆过进组的时候赵启华只是个选角导演,因他年纪小需要找个人照顾随手指了春姐来,这一照顾就是十六年。

陆过算是她的半个亲人了。

不和陆影帝一起出去,春姐作为一个大经纪人还算是自由的,她独自驱车赶往云城,连个司机都不敢带,靠着记忆里的路成功摸索到邮政家属院的小出租屋。

站在红色防盗门前面,春姐深吸一口气——她是作为一个家长来的,不是什么陆影帝的经纪人。

敲门。

很快从门后冒出来一个头发长到肩膀应该很久没有打理的男人,就是那天小陆从大街上抱回家的徐凭。

春姐惊讶的发现,褪去醉态的徐凭长的十足十算个美人,眼眉、轮廓,还有除去这张脸之外的举手投足,有一种堪称出色的独特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个冲动,要不干脆把这人签了都放在她手底下,这样陆过能看着,她也能放心。

但她不能。

“你好,我是陆过的经纪人,我们今天通过电话的。徐先生,我可以进去吗?”春姐没有隐瞒,直接言明自己的身份。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明显感觉到徐凭的背紧绷起来,神态竟然有些像她爱人迎接女儿的老师家访的时候。

徐凭侧着,让春姐进到他不大的小出租屋里。

“经纪人你好……喝点水吧。”徐凭找了家里仅剩的干净纸杯倒了白开水端过来,小果不爱喝茶觉得苦,家里甚至没有备过茶叶。

“不用叫我经纪人,你和小陆一样喊我春姐就行。”

春姐环视四周,家里还是她见过的样子,不大的小房子矮矮的房顶,陆过这种大个子随意伸伸手就能摸着。

徐凭局促地坐下,几番犹豫,还是问出了口。

“春姐,小陆他……就是我弟弟对吗?”

这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徐凭还是希冀地看着春姐,想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

春姐直接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相册,命名为“Mr. Lu”的相册里是她拍的陆过这些年的照片。

“他说他过去的一年里叫小果,说自己有个哥哥。”春姐的话回应了徐凭的问题。

陆过就是小果,百分之百的小果。

“徐先生,小陆没有忘记你,他只是不方便出现在你面前。”

徐凭一张一张地翻照片,磕磕巴巴地回答:“我知道的,他是明星,我知道的……”

大明星不好轻易露面,这有什么稀奇,徐凭都知道。

春姐摇了摇头。

“小陆也很难,我希望你能明白。”

这些年风风雨雨,陆过清醒的时候比做傻子经历的好不了多少。

徐凭不解,疑惑地要追问下去,春姐的手机忽然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

显示屏上的名字姓赵,春姐打了个激灵。

是赵启华,小陆出什么事情了吗?

春姐走到阳台上避开万千期待的徐凭,接通的电话。

“喂,赵董。”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但信息提示音响起,春姐收到了一条短信。

“云城市新经济区盛德大街四十七号邮政家属院十三号楼二单元六零一。”

这是春姐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是徐凭的地址。

赵启华知道了。

春姐慌乱起来,急忙解释:“赵董你听我说,这人就是小陆的一个粉丝,咱们小陆一向最宠粉了,我就是来……”

可没有等她说完,赵启华就兀自下命令。

“小陆既然这么惦记,就把他接到芳华苑吧。车在楼下,尽快带人下来。”

说完,赵启华就挂了电话,甚至没有给春姐多解释一句和反驳的机会。

徐凭还在向阳台看,等待她挂电话后说出更多有关小果的事情。

春姐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和瞎子,可以不用说伤人的话,可以不用看一个兄长希冀的眼神。

但她不是。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把徐凭保护在身边更好,陆过到底是公共人物,这样一来他安全徐凭也能安全。

春姐坐回铺着针织毯子的沙发上,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不抱希望地开口问徐凭:“你想见小陆,不,小果吗?”

她还是把那些风风雨雨都藏了起来,陆过有他的筹谋,春姐不敢轻易和人讲起,哪怕这个人是他最信任的哥哥。

“想。”说出口徐凭就后悔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见陆过呢?

可春姐说了,要带他去见的是小果,他做梦都想见的小果。

“可能短时间回不来,你还愿意去吗?”春姐补充。

徐凭想,去见明星行踪当然要安排,一天两天回不来也正常,他点了点头。

要是有人和他说做什么丧天良的事情可以换小果一生平安,那么遵纪守法了一辈子的徐凭想,他大约也是会去做的。

徐凭已经是个疯子了。

“好。收拾东西吧,我等你。”

徐凭几乎是颤抖着起身的,他要收拾些什么呢,衣服吗,还是吃的。想来想去,他把冰箱里的一罐牛奶和放了几个星期的一个小苹果带上了。

牛奶是小果喜欢喝的牌子,九块九就能买两大瓶。

小苹果皱皱巴巴还有霉斑,很像是徐凭从前吃过的那一个。

“走吧。”

徐凭锁好门窗,关上水电,跟着春姐下了楼。

赵启华派来的车就在楼下,徐凭在酒吧街见过有钱人,越长的车越少见,楼下的这一辆也应当是有钱人们会开的那种。

春姐和他一起坐在了车后排,赵启华没有来,来接人的是陆过团队里的司机,后面还跟着几辆别的车,也都是公司里的安保团队。

“赵董吩咐带客人到芳华苑,春姐,那咱们出发?”

春姐看了一眼徐凭,这个第一次接触这些的年轻人脸上没有惊恐,只是一种见惯风雨看清一切的平静,还有掩盖不住的期待和弟弟相逢。

春姐闭上了眼。

“走吧。”

陆影帝忙完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疲惫不堪地在助理的陪同下坐上回禹南的飞机。

六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赵启华给他安排的住所,芳华苑的小别墅。

他小的时候一直跟着赵启华住,后来十八岁上了大学社会上关注他的人多了,赵启华才给他买了这栋小别墅作为陆影帝的日常住所,平常没什么人来,春姐请的保姆会照顾他的起居。

陆过怕狗,家里不多的活物就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藤蔓上的蜗牛,一年到头安静得像墓地,几乎没有一丁点声音。

但今天陆影帝一下车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小别墅突然多了鲜活的心跳,一瞬间繁闹了起来。

助理推开门,陆过看见大厅里站着一个人。

他朝思暮想没有一刻忘却的哥哥,徐凭。

第35章 苹果(15)

陆过看了一眼站在哥哥身侧的春姐, 春姐闭着眼点了点头。

是赵启华。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陆过就知道赵启华早就发现了徐凭,赵启华能用哥哥逼他回来,自然也能用哥哥来牵制他, 而春姐只是去的巧赶在了赵启华的头里。幸好是春姐,陆过想, 要不然他的哥哥就要受很多的苦。

徐凭站在大门透进来的半分光影里, 有些局促不安。可他看见陆过回来的第一眼, 下意识就张开双臂要拥抱他弟弟。

可陆影帝只是看也不看的从他身边走过,徐凭举起来的手,僵在半空, 又缓缓放下了。

陆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粘着哥哥要抱抱的傻子了。

“我累了, 先回去休息了。”

陆影帝丢下众人优雅上楼, 目光不曾为他危难时候相亲相爱的哥哥斜过一分。

春姐跟着赵启华去了公司,助理们关上大门匆匆离开,偌大的小别墅, 只有被叮嘱过不能轻易乱跑的徐凭呆呆站着。

徐凭咬咬下唇, 什么也没说,从自己包里掏出那罐甜牛奶, 想找个冰箱放进去。

这是小果从前最喜欢喝的, 超市打折的时候两人总会推着小车买上一堆,回家之后小傻子把热牛奶倒进自己的奶牛花纹水瓶里, 每天晚上睡觉前看电视都要抱着喝。

不放冰箱明天就要坏掉, 可……陆影帝应该不会喝吧。

徐凭要把牛奶收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噌噌噌”从二楼跑下来, 对着他大喊:“徐先生, 陆先生喊二楼睡觉!”

小姑娘是家里的菲佣,中文说的不好, 春姐把徐凭送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叫阿灵的姑娘给徐凭倒的茶,满满的茉莉香,还放了冰糖。

辨别过阿灵蹩脚的语言表达,徐凭的心有些热起来。

兴许呢,兴许小果做惯了大演员,刚刚是看人多不方便才不理他的呢。

徐凭心里窃窃地期待着,拿上那罐牛奶跟了上去。

可到了二楼,徐凭没看见弟弟,阿灵只是把他带到很角落的一个房间,指着刚铺好的床铺和他讲:“徐先生,陆先生叫阿灵安排你在这里睡觉。衣服在柜子里,你睡觉吧,阿灵走了。”

陆影帝并没有要见他。

徐凭攥着牛奶瓶的手指蜷缩,松了又紧,紧了又放。

入夜,徐凭睡不着,摸着阿灵准备的面料考究的睡衣袖口,在柔软的大床上躺着,目光朝向落地窗,看外面静谧无声的繁华世界。

他无端地想起曾经和小果蜗居的那间菜市场边上的出租屋,窄窄的木板床翻个身就会嘎吱嘎吱作响,煤气灶上的小锅咕嘟咕嘟着一整个香气喷喷的未来。

夜很安静,走廊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门好像是开了,徐凭闭上了眼睛。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环境下,徐凭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摸索着坐在床边。

陆影帝来了。

陆过的手越过徐凭的身躯,拿起了那瓶放在他枕边的自己过去常常喝的助眠牛奶,将冰凉的玻璃罐轻轻地搁在床头小柜上。

他替徐凭掖好背角,像他生病时候徐凭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握住了徐凭的手,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然后轻轻落下一吻。

徐凭听见他喊了哥哥。

“哥哥。”

陆影帝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呓语一般喊了哥哥,然后久坐在徐凭身边。

他以为深夜前来就无人知晓,徐凭偏偏就听见了。

可是徐凭不敢睁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过,他甚至都没有和苏醒后的小果好好说过话。

但陪伴是有效用的,陆过只是坐在他身边,徐凭的头脑就开始昏沉坠梦,掌心的余热足够驱散一切不安。

彻夜,一人入梦,一人难眠。

晨曦逐渐显现,背着光的陆过起身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低声道:“安心睡吧。”

然后孤独起身。

徐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他醒来,陆过不在,阳光也到了迫不及待要漏进来的时候。

叫醒徐凭的是阿灵小平板里传来的叽叽喳喳吵架声。

阿灵的小平板不知疲倦地上演着狗血爱情剧,她也一天天看的津津有味,连徐凭醒了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有水吗……”徐凭哑着声音。他一向如此,若是晚上开了空调,白天嗓子便沙哑到许久不能出声。

“徐先生醒啦!”

阿灵“啪啪”点了两下自己的小平板,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

“喝水哦,不烫的,陆先生倒的。”阿灵笑眯眯的,和陆过那个冷脸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陆先生呢?”

徐凭还是不习惯叫他陆过,好像在自己这里,他永远只是街头捡破烂的小傻子。

阿灵回答他:“去工作了,陆先生要阿灵陪着徐先生。徐先生要吃什么,阿灵都会做!”

阿灵看着也只是和小果一般大的年纪,和自己说话不像外面守着的黑衣服男人动不动就鞠躬,徐凭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自己因起身而微微放肆敞开的领口,把水杯递给阿灵。

“……不用叫先生,叫我徐凭就好。”

“徐……乒乓乒乓乒,”阿灵绞尽脑汁,好像记不住,“啊呀就叫徐先生吧,阿灵不好讲中文,不要欺负阿灵。”

没有人欺负阿灵,可阿灵说话笨笨的样子,徐凭却觉得很像小果。

“吃饭吧,阿灵去做饭!”

阿灵看了看自己的小平板,剧情正卡在关键时刻,她着急照顾完徐凭继续看,说话都有些不耐心了。

徐凭也是第一次被佣人照顾,浑身都是不自在,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我不饿的,阿灵继续看电视,有事我再喊你。”

阿灵听完下意识要拿着小平板走,却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脚步摇头。

“不行的,陆先生让阿灵陪着徐先生,阿灵走不能。”

“是——不能走,”徐凭哑着嗓子提醒她,“那阿灵在这里看吧,我不介意的。”

阿灵果然立刻欢喜起来,去看俊男靓女在狗血剧情里亲亲我我。

徐凭昨晚上也没吃东西,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饿,只是很渴,喝完了阿灵倒的水去摸床头自己拿过来的牛奶,结果摸了个空——陆影帝把它拿走了。至此,徐凭方敢相信,昨夜是真的有人来过,守着他睡了一觉,又不知何时去了。

他不好意思打断认真看剧的阿灵,只好自己起身去倒水。

他的手刚攀上门边,正看到精彩处的阿灵就抛下剧跑过来拦住他。

“不行,陆先生说不许徐先生出这个门。”

徐凭很是疑惑:“为什么,难不成他要软禁我?”

“不软不软,”阿灵悄咪咪地指着落地窗上方同徐凭说,“这间屋子最好偷懒的,别的有监控的,你不要出去,这个的坏了,没有修,阿灵就喜欢这里看小平板。”

落地窗上是有一个精巧的摄像头,徐凭不解,他听那些追星的小姑娘说过明星都生活在聚光灯下,难道陆影帝下了班躺在家里也要被拍吗?

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装上的。

陆影帝把他安排在这么偏僻的房间里,是因此而考虑的吗?

但徐凭还是渴。

“我想喝水,阿灵帮我拿水过来可以吗,我不出门。”徐凭不想给他还愿意称作弟弟的那个人添麻烦,他向阿灵保证,小姑娘抱着小平板出了门。

阿灵抱着水和满盘水果回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徐凭已经起身洗漱好,换上了陆先生出门前准备的新衣服,棉质的居家服,合适又舒服。

“旧衣服阿灵洗掉了,徐先生穿这个,好看的!”小姑娘竖着大拇指叫徐凭帅哥哥,徐凭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也不笑。

阿灵把水和水果都放在床头,任徐凭取拿。

徐凭端起水,道:“谢谢。”阿灵就又捧着她的小平板看起来了。

她这样无拘无束的,照顾人的时候很贴心,休息的时候又很快乐,一看就是主人允许和偏疼的。小平板徐凭看张唯云用过,要上万块钱的。

那阿灵也一定知道陆影帝的许多事情吧。

徐凭清了清嗓子,问道:“陆先生一般几点回来呀?”

他想给陆过做顿饭,然后回家去。看到小果现在过的一切都好,住这么大的房子,还有佣人照顾,徐凭已经安心了。至于弟弟作为影帝的生活,他不想参与和打扰,就让时光回归从前,他还完债就回酉酉继续工作,那时候徐凭想,他会好好生活的。

阿灵头也不抬:“要好晚呢,有时候不回来的,他都不和我讲的。”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徐凭问。从前他开给小果的亲情卡已经打不通的,就算是说不上话最后回家去,他也想留一个弟弟的联系方式,不联系,看着就好。

要是有一天去世了,徐凭私心想,小果知道了会来送他,那样他也不是毫无牵挂。

阿灵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的小手机递给徐凭:“在这里,徐先生自己找,阿灵要看剧。”

陆过一定是把她当家人,才惯的这么自在吧。

阿灵的小手机里只有三个联系人,一个是“ina”,一个是“春”,还有一个就是“陆”。徐凭把后两个都存了一下,然后将小手机还给阿灵,自己到窗边藤椅上坐下了。

他还是没忍住,给陆过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回来吃饭吗,小果。”

徐凭犹豫许久,最后把“小果”改成了“陆先生”,按下了发送键。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应,不过是春姐发来的。

“小陆进组了,七天后回家。”

一星期啊,徐凭想,总之酒厂放假了,陪陪阿灵呆一星期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这几天都是阿灵跟着他,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徐凭觉得无聊,阿灵甚至搬来了一大堆书籍来看徐凭看。

只是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外文的,徐凭只有英语好一些,其他的都没学过,阿灵干脆拉他一起陪自己看电视。

今天女主和男主吵架了,明天男二来追女主了,徐凭看得头疼,只好提议:“阿灵要不要看陆先生的电影?”

阿灵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要,阿灵想看爱情剧,陆先生不拍爱情剧。”

陆过演的电影里也有爱情的戏份,只是团队大约要标榜什么,只让他拍电影不让拍电视剧,也无怪阿灵不想看。

徐凭实在不想窝在小屋子里一整天了,他裹上自己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又一次走到门前。

“阿灵,我要下去院子里转一转,很快就回来了,你看小平板吧,我不乱跑的。”

阿灵正是沉浸的时候,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顾着点头了。

徐凭的手还没扶上门边,门就开了。

陆过站在门外,还穿着自己的戏服,长衣长发像个侠客。

“我回来了。”

第36章 苹果(16)

陆过应当是很累了, 真发和假发丝混杂在一起,都纠缠在他的脸侧。

徐凭不自觉伸手帮他把头发拨开,手指碰到他的鼻息, 炙热灼人。

徐凭低下了头,不敢看陆过的眼睛。

“不是说过不要离开房间吗?”

陆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听不出语气, 但徐凭不喜欢, 觉得冷冰冰没有小果撒娇的时候好听。

“有些闷,”徐凭干巴巴地回答,“想出去走走。”

他低着头只顾琢磨拖鞋上的羊绒, 于是并没有看见陆过的手悬在他腰侧, 抬起又放下了。

阿灵终于发现主人家回来, 小平板一关就往门口跑。

“陆先生怎么提前回来,都不和阿灵说的。”

阿灵照顾陆过随意惯了,春姐又不在, 她晃着胳膊抱怨, 却忽然被陆过迎头说了一顿:“交待你的事情忘记了吗,我走之前告诉过你我不在家就不许徐先生出房间, 你把话听到哪里去了, 再有下次就不许看小平板的。”

阿灵哪里见过陆过的这个样子,又是不许这个又是不许那个的, 几乎要吓哭了, 连连点头。

徐凭咳嗽着抬头给小姑娘解围:“你不在的时候我没有出过门,不要怪她。”

两人忽然开始话锋相对, 陆过沉默着, 摆摆手让阿灵离开。

阿灵抱着小平板飞快地跑走了。

“喝点水。”陆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杯子,大约是在楼下接的。

“你现在回家了, 我可以下楼走走吗?”徐凭抬头看陆影帝,以前的时候傻子总是黏在他身上站不直、不用抬头徐凭就能看到,还屡屡说教弟弟站有站相,可现在徐凭却不得不仰望陆过了。

陆影帝刚结束的电影是武侠题材,腰上还挂着玉珏,他身体微微前倾,穗子就来回地晃动。

“我去换身衣服,稍等。”

徐凭以为他要走,可陆过竟然径直进了房间,挤进徐凭这几天用过的浴室,不用人帮忙,自己拆掉满身的装饰,卸去衣袍与长发。

陆影帝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收拾好换了副面容出来,身上的衣服和徐凭这些日子穿着的一样花纹。

“走吧。”

徐凭要到院子里去,陆过不放他自己来,一路跟着。

也一路沉默。

曾经形影不离同床而眠的两兄弟,越发像陌生人。

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可惜是在冬天,除了常青的灌木就剩下一些干枯的花枝干,只有花房里的几盆兰花开得好好一些,怪不得小果侍弄吊兰那么的厉害。

徐凭走累了,坐在花房门口盘着麻绳的小木凳上,看外面一片萧萧。

陆影帝就在他身后站在,形影不离。

“你……过得怎么样?”徐凭咬了咬下唇,花了很大的力气问出口。

“还好。”陆影帝的一只手背在腰后,像他们住过的小区里门口下棋的老大爷,也像残云孤灯的老侠客,大约是戏里的习惯还没走出来。

外面簇簇下着雪,不一会儿就落了厚厚一层,漫天的雪白里,只有花房里的一盏灯是暖黄色的。

徐凭觉得不能再沉默了,总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他的突然到来。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走的,不会麻烦你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也会忘掉。我不要你的钱,手表还给阿灵她放在柜子里了,你记得收好。我有工作的,不用……”徐凭只是想说,他不是来讹人的,他只是想来见见自己的弟弟,可后面那句话,徐凭憋了很久,都无法对精致衣装下的陆影帝叫出“弟弟”两个字

“不用什么?酒厂开的工资是一个月八千块,提成也是今天有明天没有,为我看病家里欠下那么多,别撑着了。”

花房角落里的红灯一闪一闪,陆过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徐凭。

“很快就忙完了。”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徐凭不知道他要讲什么,拼劲余力揣测出一丁点的柔软——陆过大约很希望他留下。

徐凭看见雪越下越大,在簌簌声里也听见自己的心在狂喊,小果还是在乎他的。

可电话声猝不及防地响起,陆影帝紧接着就说:“我有些事,送你回去休息,阿灵等下会把饭菜送上楼,别乱跑。”

他好像很忙,忙着去接电话,忙着回消息,忙着过一个影帝的上流生活。

火焰被雪花扑灭,徐凭想,可能是为了报答吧。

不能给弟弟添麻烦,徐凭固执地冒着雪往楼里跑,不肯乘陆过擎伞撑下的半寸安宁。

短暂的相会像是一缕烟,第二天就被风吹散。阿灵照旧拿着小平板来陪徐凭,也带来了陆过出门在外不知何时回来的消息。

陆影帝就是很忙,一场接着一场,拍戏、应酬,辗转在外。

徐凭没有再等下去,他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趁阿灵被男主表白话语感动得痛哭的时候要从小别墅里溜走,甚至还没靠近大门,小别墅的门外就进来了一群黑衣打扮的人。

“我想回家,还请您让一让。”徐凭客气地同站在最前面的人打商量。他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和春姐一起接他过来的那一伙里的领头的一个。

那人却没有挪动一丁点的意思,只是冷冷说道:“陆先生吩咐过,请您回去。”

徐凭有些着急:“我要回我自己家,陆先生知道的。”

昨夜在雪地里打过招呼了,徐凭想,他要离开陆影帝应该也并不会说什么。

可那人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有声音从那头冷冷地传来,听不清是谁在说:“送他回房间。”

阿灵也从门后跑来,两队人一齐看着徐凭。

“徐先生,徐乒乓,啊呀你要回来的,不要乱跑!”阿灵紧张得喊叫,似乎很害怕门外站着的人,完全没有了和他一起看剧时候的自在。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徐凭知道,他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房间里的窗帘被死死的拉上,就连一丁点的阳光,陆过都不留给他了。

徐凭穿着自己的廉价衣服在床上和衣而睡了三天,期间试图离开过七次,次次都被人挡回来,甚至原本站在大门外的黑衣人开始频繁地在小别墅里出现,就连阿灵都不怎么看小平板了,一心一意地盯着他。

也幸好住的地方是套间,地方加起来比他和小果租的房子还大,徐凭还有从床踱步到沙发的空间。

除了躺着,徐凭总是闲不住,将陆影帝留在房间里的戏服手洗了干干净净,托阿灵拿到院子里晒,趁着冬日的稀薄阳光,晒了整整三天才收回来叠好,都塞进陆过为他准备的大衣柜里,和锦衣华服堆在一起。

这些天他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和阿灵说“放心我不乱跑”,一句是接徐临的电话说“不回去了”。

徐临再打电话过来用了妻子的手机,徐凭大约又实在憋得慌以为是柔柔打来的就接了。

“过年回家吗,村里让迁坟……爹,娘,还有柔柔都想你。”

成年人大多很少道歉,徐临决口不提当年事,甚至没有清醒着和徐凭说一句对不起,好像重新接纳就是他们眼里的低头。

但徐凭不需要了。

徐凭心想,爹娘过了许久已经不认识他了,柔柔长大了也会忘记。

他就算无依无靠,也不想回小山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