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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诸侯王之后 涂尔听 17178 字 7小时前

第31章 大朝议与觐见

百里漾这会儿明白过来, 原来属臣是担心他送出去的礼物不讨喜。他摇了摇头,礼物不是他亲手送给颜漪的,自然也不会知道对方打开盒子后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反应。

是哦, 他送的礼物未必讨人喜欢,属臣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

“启禀大王,定国公府那边派人来,是说有话带给您。”正当百里漾被属臣带着染上了些忐忑愁绪时,有仆从过来禀道。

“嗯, 说了什么?”百里漾精神一振, 连忙问道, 又快快改口,“不, 人在哪里?带来见我。”

人很快被带过来,百里漾对她有些印象, 是颜漪身边的婢女。

婢女见到百里漾行了一礼,说她家姑娘令她过来传话, “大王送的礼物, 姑娘说她甚是喜欢, 感谢大王赠礼,她亦有回礼给大王。”

“喜欢便好。”百里漾听婢女说颜漪对那柄匕首喜欢时就高兴了,又听还有回礼给他,顿时就期待起来了。

在百里漾期待的眼神中,婢女双手奉上了一个蓝色宝葫芦形状的香囊,表面绣着好看的祥云纹和一些花蔓缠枝。百里漾拿在手上摸了摸,看得出上面的针脚很是细密,也说明了制作这个香囊的人很用心。

百里漾知道,这香囊一定是出自颜漪之手, 作为回礼送给他的。

想到这里,百里漾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既感动又欢喜的情绪。这是颜漪亲手做来给他的香囊,他有了这个认知,就感觉特别的欢喜。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制作给他的东西,可这一次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在百里漾摸着香囊端详的时候,婢女就在一旁偷偷地观察他的神情表现好回去向自己姑娘禀报。百里漾没有注意到,属臣注意到了,也没有说,反正可以理解。

“替我回复你家姑娘,就说我亦很喜欢。”百里漾小心收了香囊,转头对婢女说道。

使命完成的婢女便带着百里漾的回复离开了,百里漾想了想派人送她回去。等人走了,他又把香囊拿出来看了又看,还在腰间比划了一下,余光看到属臣还没走,于是问他,“你还有事?”

属臣摇头,尽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不摆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可能是因为迈入了不惑之年,年轻人的世界他有些理解不来了。于是拱手向百里漾告退,回去做事了。

拜访定国公府之后,没几日便到了岁贡之日。

五月十五,大朝议。诸侯王进殿,朝拜皇帝。

这是自兴业八年之后,时隔五年,湛京中的群臣们再次见到了这些已经成年被封出去的诸侯王们。除开与皇帝同辈的淄川王,引得群臣更多关注的是有皇子身份的另外四位,其中更令人注目的是最为年长的定安王以及身份最为尊贵的江都王。

定安王勇武过人,生得魁梧英姿,唇周蓄了短短的黑须。朝拜时身姿挺拔,声若洪钟,显得尤为沉稳,有大丈夫气概。再观江都王实是令人眼前一亮。椒房好颜色当年是天下皆知,百里氏代代出美男子,当今年轻时亦是英武好男儿,两者所出之子容貌之盛在东宫与栎阳长公主身上已经得到了体现,没想到最年幼的江都王亦丝毫不逊色。

当然大臣们也不是光看脸的,他们看着百里漾的言行举止,姿态仪容,又想到这几年江都国日愈物阜民丰,一派安宁,其中必有江都王一份功劳,不由捋须暗暗点头。

别人如何想百里漾不知道,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参加朝廷的大朝议,心中不免紧张。好在此前相关注意事项已由长兄与长姐提点过一遍了,做起来也不至于慌乱出错。

按制,朝觐之时,藩王要向皇帝献黄金、玉璧等物。临淄王为长辈,首献。他之后以年长为先,故定安王先献。除了常规上献之外,定安王还捧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柄造型殊异的匕首,双手捧举过头顶,朗声道:“臣献离渊狼牙匕一把,贺陛下长乐千秋。”

话一出,满殿臣子都有些震动,好些个伸长了脖子去看,“竟是狼牙匕,这可是离渊大贵族才有之物。”

定安王这突如其来的一手亦惊到了百里漾。他的席位正好可以看清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那柄狼牙匕的真容。

所谓狼牙匕,因形似狼牙且锋利无比而得名。但此种形制的匕首向来只有在大衍的北方离渊国才有。定安王所献狼牙匕通体镶嵌金银宝石,极尽奢华,非离渊国的上层大贵族不能拥有,而且害的是离渊汗王的心腹才有资格佩戴的。以大衍与离渊如今的关系,定安王能得此物,只能是缴获所得。可是近来也未曾听说有离渊来犯的消息。

定安王得意道:“四月中,臣巡视边防时,出城三十里,遇一离渊百人队伍劫掠我朝子民,臣领兵与之作战,尽数歼灭,得其首领所佩狼牙匕,今日献与陛下。”

皇帝手中已拿到了那柄狼牙匕,拔开眼前闪过一片清亮的光,又见刃面上刻着一只狼头图腾,大为欢喜,“好好,此物朕甚是喜欢。定安王英武有功,着赐珍珠一斛。”

定安王得了皇帝在满殿朝臣面前亲口的夸赞与赏赐,欢喜退下了。但他此举让之后要朝觐上献的兄弟们感觉到了窘迫和压力,他们可没有准备有额外的献礼要献给皇父。没有办法,之后的长夏王只能按着规矩和流程行完了朝觐之礼。

轮到百里漾时,满殿的目光似乎都汇聚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他看到定安王朝他投来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目光以及太子长兄略显担忧的眼神。百里漾给了后者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大鸿胪唱名之时,执笏稳步上前至丹陛之下的位置,瞬间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百里漾稳了稳心神,行礼参拜,有条不紊地进行献礼。常规的黄金、玉璧献上之后,他手中捧着一个三尺余长的漆木盒。在周围人或好奇看戏或忐忑的目光之中,百里漾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的一支颗粒饱满、结满穗种的稻禾,“此乃江都去年收获的秋稻,臣亲手收割,献与陛下,贺陛下千秋万岁,山河永固。”

“一支稻禾罢了,也敢于我的狼牙匕相比,百里漾竟也当众献与阿爹,也不觉得寒碜。”定安王心中讥笑不已,等着看百里漾的笑话,但后续的发展却不如他的意。

皇帝一见这株稻禾结得硕累就欢喜,又听是儿子亲手收割来献与他,更加高兴,捋须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五郎有心,朕很喜欢。”说着手抚着稻禾上饱满的稻粒,看向群臣,“愿我大衍如此稻禾,千秋万代,传之无穷。”

“陛下万年,大衍万年。”群臣见状起身恭贺。

定安王也在人群之列,他掐着手掌心的软肉让自己稳住得体含笑的神情,却在下一刻看到皇帝转手将手中的稻禾送给旁边的太子,眼中的嫉恨终究没有藏住泄漏出来几分。他立即低下头再次狠掐掌心,再抬头已能一派真诚地随着大臣们恭贺太子。

“你是没有看见定安王的嘴脸,之前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在看到陛下夸赞你后又将稻禾赐给太子顿时那扭曲嫉妒的,真是太快人心啊。”江都王宅的花厅里,崔栋拍着大腿直乐道。

朝觐之时,崔栋也在殿上。只是他作为诸侯国的臣子,在满殿公卿里排不上号,位子也靠后。这种场合,众人注目的对象不是他,他就有闲功夫去关注一些人,其中就包括定安王,自然也就将定安王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里。

定安王献狼牙匕,分明是要在皇帝和众臣面前显耀夸功,将其余的兄弟们比下去。而作为主要被拉踩对象椒房一派的坚定支持者,崔栋能高兴才奇怪了。如今定安王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崔栋回过头就毫不客气地嘲笑了。

“好在之前多做了一手准备。”百里漾亦是松了一口气。

献稻禾是百里漾之前就有的一个想法。与高/皇帝一样,皇帝亦看重农事,每年受到皇帝褒奖的一批官员里,绝大部分都有农事方面的优异政绩,足以证明皇帝的重视。他也没有说谎,他所献的稻禾确实是自己亲手去收割的。当时他看到水稻丰收、硕累的稻粒将禾秆都快压弯了腰就觉欢喜,想着献与阿爹必会使其高兴,便让人收好做了处理准备献给皇帝。

那时百里漾可没有想到皇帝会允诺在外的诸侯王进京朝觐,也不会想着要在朝觐之时献给皇帝。只是定安王突然搞了这么一出,他也只好提前拿出来应对了。

效果确实佳,最让人安心的还是皇帝的做法。皇帝受到稻禾的欢喜、当众说的话以及将稻禾转赠给太子的举动所显示出来的态度——圣意依旧在太子,这才是令定安王最为嫉妒痛恨与不甘的。说实话,百里漾献稻禾并不算高明,真正给定安王插了一刀的是皇帝。作为被偏爱的一方,百里漾的感觉自然是很好的。

有人感觉好就有人感觉不好。

回到定安王宅之后,定安王百里洪强装了一整日的沉稳得体的假面被他撕下来,心中不甘的野兽被从牢笼里放出来咆哮,迫切想要撕碎什么,“本王不服,不服!凭什么阿爹只看得见百里渝和百里漾?一个病歪歪不知道哪日就死的病秧子,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论勇武论能力,我如何就比他们差了?”

第32章 婚期

“明明是我奋勇拼杀斩获得来的狼牙匕, 在阿爹眼中竟然比不过一株不知道从哪里揪来的杂草。那是个什么糟践玩意,阿爹竟然还如此抬举百里漾,还说什么‘千秋万代, 传之无穷’,转头就给了百里渝,还是当着满殿公卿的面。”

定安王此刻就如同一支被点燃的炮仗,威力巨大,满室都是他暴怒的声音。王国相安静无比地立在一旁, 等待自家大王发泄完。好一阵, 无人“搭理”的定安王慢慢平复下来, 瞥了一眼静默如钟的王国相,猛灌了一壶茶, 嗓子眼里的干渴才好些。

“是本王失态了。”定安王发泄过后,为自己的行为描补道。

王国相从定安王就封时就一直侍奉他, 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定安王脾气颇为暴烈,作为他的臣属, 王国相早就心中有数。怒气容易冲昏头脑, 易怒之人常无理智。好在他侍奉的主子虽然性情暴烈, 但暴怒时不会让怒气淹没理智,并非是全然的缺点。

“今日之事,国相可有良策?”定安王不问王国相如何看待今日之事,因为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太子的地位依旧稳固,哪怕他是一个病秧子,哪怕他没有儿子,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他就永远是太子,皇帝永远都不会改立其他人为太子。

这一点, 定安王在过去这些年已经领悟得很透彻了,虽然不甘,怨恨皇帝偏心,但他可以等,他就不信他活不过一个病秧子。他可以有耐心等太子病逝,但他绝对不希望他等来等去等到的结果是太子死了,最后百里漾成为新的太子。

对于今日大朝会之上发生的事情,与其说定安王愤懑的是皇帝偏心太子,不如说是他怨恨甚至恐慌的是皇帝在大臣们面前透露出来的态度——即便是太子没了,还有江都王百里漾,诸子之中皇帝最看重的依旧是椒房一脉。那他还有什么希望?

“陛下看重椒房并非一日两日了。”王国相面色凝重,如今湛京的情形对他们依旧不利,皇帝态度不改,定安王争位的机会依旧渺茫。

可他们并非没有希望,此次皇帝允诸侯王回京就是一个信号,皇帝虽然看重东宫但并非完全不顾念其他的儿子。况且皇帝这几年身体似乎也不太好了,又眼看着太子的身体一日日的如此病弱,难免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大衍的江山总要延续下去的,显然以太子的身体情况他并不是那个能够承继的人,皇帝总要在其他皇子之中做考虑甚至抉择的。定安王如今是太子之下最为年长的皇子,他的希望总要大过其他许多皇子的。而诸皇子之中最大的竞争对手无疑是江都王百里漾。

“臣观陛下的态度,岁贡之后怕是不会很快令诸王回封地,大王还可在湛京之中留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之中,大王宜应把握机会,多去陛下跟前侍奉,增进父子感情。陛下不是狠心之人,大王心中时刻惦念着皇父,久而久之,陛下心中自然也会念着大王的。”

王国相给出的策略很简单,就是让定安王趁着在湛京的机会卯足劲去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以及好感。他与皇帝同辈,年纪甚至比皇帝还要大一些。而人到了这个年纪,有些想法是共通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人老了很多时候就会惦念亲情,就想要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在这一点上,定安王显然要比椒房一脉有优势。如果再能在皇帝面前诉诉苦,惹得皇帝心软,从而得到一些好处就更好不过了。

当然,王国相也并非让定安王只做这一件事情。这好不容易回到湛京了,也要趁机联络一些臣子,看看能不能争取他们的支持。这朝中有人了,以后想做什么也会方便许多。至于旁的,暂时且看且应对着。

还是那句话,徐徐图之。

定安王双眸微沉,沉思过后,点头道:“便依国相之言。”

五月十五的朝觐之后,在京的诸侯王基本没有什么正事要干了。正事没有,私底下的事情却不少。有的与母妃数年不见,在前往封地之前想在母妃膝下多尽点孝心,故而基本上是一有机会就往宫里跑,尤其是定安王;有的感怀于阔别数年的湛京变化繁多,连日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在京城东逛西走,将湛京里所有有名号的勾栏瓦舍都光顾了一边,这个是长夏王。再不然就是走亲访友,许多老朋友也许久没有见面了,走动走动,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这日,百里漾去椒房殿拜见皇后。

椒房殿中不只有皇后在,还有长姐百里澄带着软糯糯的小侄女阿荧也在。皇后一看见小儿子就高兴,怀里抱着小孙女,在百里漾行完礼后对他招手,眼眸中荡漾开了一圈笑意,“正说到你,你就来了。”

百里漾观皇后脸色红润,容光焕然,气色颇佳,想来心情大好。他坐下后,笑问道:“阿娘与阿姐在说我什么?”

“五叔。”阿荧一见百里漾就欢喜。也许是因为血脉使然,她对这个才认识了没多久的五叔格外的喜欢,扭着小身子对皇后说要到五叔那边。皇后自然乐于见他们叔侄亲近,放了手让她过去了。

“在说你的婚事。”话是百里澄回的,然后就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幼弟脸上出现了一点疑似红晕的东西。

“阿娘与阿姐说了、什么?”再次提起婚事,百里漾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羞窘了,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很坦然地与人谈论这个话题了。兴许是上一次与颜漪的见面太过融洽美好,他对这门婚事并没有抵触的地方,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如果是她的话,未来的生活应该不会变得糟糕。

“灵台丞昨日已向陛下上奏近来半年内的良辰吉日,陛下也给了我一份,看看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出来。我看来看去实在拿不定主意,正巧你阿姐过来,我便让她跟着一块参详参详。”皇后笑得满脸慈爱,百里漾这才她手边此刻正搁着一本红色的册子。

这“合适的日子”很明显指的就是百里漾的婚期。

百里漾感觉耳根升腾的热意很快就要冲上头脑了,他勉力保持了镇定,问道:“那阿娘可有看中的日子?”

没等皇后回答,百里澄上前拿了那吉日册子,夹在纤长如玉莹润的指间,眼眸中含着笑,问百里漾,“我与阿娘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正好五郎你来,瞧瞧哪个日子更好些,好将新妇娶回家去。”

这话说的,百里漾顶不住直接红了脸,慌忙又结巴道:“此事、此事还是由阿爹与阿娘定夺好了,儿、儿听命就是。”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大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期的定下也包括在其中,他等着通知便是。长姐来这么一句,不过是起了恶趣味想逗他一下。

皇后也发现长女在逗幼子玩,无奈这么些年长女喜欢逗弄下面弟弟妹妹的恶趣味还没有扔掉。可她虽是摇头却也忍不住失笑,及时出言拯救了百里漾,顺便也给他一点心理准备,“我与你阿爹觉得七月十二与八月初六两个吉日都不错,只是还定不下来。”

七月十二与八月初六,这两个日子之中择一么?

百里漾目光不由一闪,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定不下来了,这两个吉日相差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若无意外,他是要在湛京成婚之后再携新妇一道返回江都的。他那些兄弟们本身对他要留在湛京成亲后再回江都就很不情愿,一旦他成婚完就意味着他会更晚会封底,这无疑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其实这两个吉日都好,并不存在哪一个更好问题致使难选。真正难以抉择的原因是在这里,也是皇帝的顾虑。皇后自然是希望小儿子能够在湛京留的时间长一些,但这件事情真正做下决定的还是皇帝。将吉日册子送到皇后这里来是皇帝对于皇后的敬重,皇后心中也是有数的。

“这件事情就由你阿爹操心去了。”皇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在两个儿女面前这么说也是告诉他们自己将选择权交给了皇帝,她看向百里漾,叮嘱道:“不管婚期定在七月还是八月,总归是不远了,该准备的就要准备起来了。”

历来皇室子弟或是宗室人员成婚都是有规例的,向来是由??等负责统筹的,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成亲的当事人去做什么,但也不是完全就置身事外的。皇后在这里特意嘱咐百里漾“要准备起来”,那有些事情就是必须要他亲自去做。

百里漾有些赧然,其实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天家的婚仪向来繁复,而他以往也只以看客的身份参加过太子长兄与定安王的婚礼,对与新郎官在婚前需要做什么,他还真不知道。但他不想在这里询问皇后与百里澄,心中暗暗决定在之后去问问负责婚事筹备的官员。

他没打算问,殊不知百里澄在旁定定看了他几息,忽开口道:“近来京中天气愈发燥热,向来在然溪山附近是见不着大雁了,你可能需要往东边去远一些。”

大雁?

百里漾神情微愣,随机反应过来,如今婚嫁之事多遵从六礼,其中下聘一项中就要有聘雁。但大雁难得,尤其是活雁,寻常人家想要得到一对活雁更难,就有了折中的法子——用木雁。皇家下聘自然不可能用木雁,活雁是必然会有的,但若是那一对活雁是新郎官自己亲手所猎,无疑会更好。

第33章 猎雁

“多谢阿姐提点, 过一两日我便往东边去猎雁。”百里漾心中有了定计,朝百里澄谢道。

“你有心便好,但切记诸事小心, 多带些人手随从护卫。”皇后觉得小儿子日渐开窍,心中宽慰,又嘱咐百里漾要注意安全。

百里漾刚应下,挨在他身边的阿荧忽然嫩声问道:“五叔是要出城去狩猎么?”

“是的呢。”不待百里漾回答,皇后笑吟吟地开口, 顺便招手让阿荧过来, 揽到怀里亲亲小孙女光滑白嫩的小脸蛋, 为她解答,“你五叔要猎一双活雁回来去往你未来的五婶家下聘, 这样以后我们阿荧就会有五婶了。也许用不了多久,阿荧就会有弟弟或妹妹一道玩耍了。”

这话一下子就跨越到要生孩子了, 百里漾低着头没接这话。

阿荧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她只听懂了一件事情, 仰头看着皇后, 满眼充盈着渴望, “阿荧也想去骑马狩猎。”

闻言,皇后轻抚小孙女身子的手微顿,她看着阿荧稚嫩小脸上的向往与希冀,想起这孩子长到现在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出过一趟皇宫,而阿荧分明是想去的,只是年纪还是小了些。

百里澄看出皇后的为难与顾虑,不甚在意说道:“此事还不简单,届时我带着阿荧与五郎一道同去就是,阿兄与阿嫂那边我去说。”

长女大多数时候都很有自己的注意, 亦十分可靠,由她带着阿荧,皇后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着允了。倒是百里漾,他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阿姐与小侄女就要与他一同出城去猎雁了。不过看着阿荧欢喜的模样,他也跟着笑起来。

入夜之后,东宫,太子居住的主殿还亮着。夜里的风甚是凉爽,书房四周开了几扇小窗。

太子披着一件缎面外袍正在翻看一些臣子的奏事。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传来问安太子妃的声音。太子抬头望去,正好瞧见太子梁氏手端着一碗热汤药进来。

见状太子不由微微皱眉,“此事由下边人去做便好,仔细烫了手。”

太子妃则不以为意,面上容色依旧浅淡,但也隐含着几分关切,“顺手之事,太子此时合该服药,误了时辰影响了药效。”

太子忽然有些不敢看太子妃错开她的目光,转头瞪了一眼旁边得候的近侍,必然是他向太子妃泄的密,让太子妃知道自己时常过了时辰才喝汤药。

近待缩了缩身子,企图当作自己不存在。无法,有太子妃在眼前亲自督促,太子也不好说什么,搁了手里的奏事贴,看药温差不多时喝了药,一入嘴,整个口腔里瞬间就弥漫开一股熟悉又难言的苦涩滋味,连舌根都苦得有些发麻。

近侍眼疾手快熟练地递上一颗红糖给太子压压苦味。好一会儿,太子苦到发麻的舌根觉得好些了。他不想与太子妃面时面时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而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出错的话题就是他们的女儿,所以他开口问道:“阿荧睡下了?”

“刚睡下,知道后日可以同长公主和五王往城外东郊狩猎,回来之后就没有闲过,一会儿令人将她的骑装拿来试穿,一会儿要试试她的弓。若不是我按着,她还要在夜跑到马厩去看看她的小马驹。折腾好一阵,沐浴之后沾上床榻便睡着了。”只有说起女儿时太子妃面上的那一层淡漠才会消融些许,透着母亲的柔软与慈爱。

太子不经意间看着入了迷,忽然见太子妃微转眸错开他的视线,他有些尴尬,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失落。他随即轻咳了两声,笑容里满是对女儿的宠溺,“也好,她自小就在宫里跑,哪个地方她没去过。皇宫虽大,也大不过外面的世界,该让她出去看看的。有阿澄和五郎看着,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他说着话,却没有发现太子妃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怨憎。女儿的话题说完,太子觉得嘴里发干,忽然又不知要说什么些好了。

“太子服了药,妾也放心了,这便告退了。”

太子妃离开得一点都不迟疑,太子挽留不住她,只得点头,“好,你去罢。我这还有几分奏事没看完。”

眼看看太子望着太子妃离开的方向愣愣地出神,近侍忍不住道:“殿下为何不留下太子妃?”明明是很想把人留下的,可是太子就是不愿意开口挽留。

“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何必再为难她。”太子望着空荡荡的书房来处,心中也随着空荡。但他的黯然很快被敛去,又恢复成了那位威严冷淡的大衍太子,“以后类似的话我不想再听见。”

近侍心中一凛,连忙跪下,保证自己再不敢逾矩。

“好了,起来磨墨吧。”太子将目光重新放到手上的奏事上,不再说其他。书房又恢复了此前的沉静,好似谁也没有来过一般。

前日在椒房殿中百里漾与百里澄定下了猎雁之事,花一日时间准备,选在今日出发。与百里漾姐弟俩同去的还有崔栋。他知道百里漾要去猎雁下聘,便嚷嚷着自己也要去。

百里漾奇道:“舅舅不是已经为你前往卢家下聘了么,你还要活雁做甚?”

崔栋则满脸的理直气壮,“哪又如何,还不许我弄些小玩意送去?再者,我的职责便是护卫你,不让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他说的确实有理,百里漾也没有非不让他去。造成的结果就是,出发当日汇合之时,不仅崔栋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妹妹崔若以及身后的三十名将军府的随从。

而对百里漾私下指责他不仅事先告知的话,崔栋也很有理,他表示,“妹妹在家中留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他这个做哥哥的本来与妹妹相处的时间就不多,这段时日不抓紧时间多与妹妹相处一阵,往后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这对候男女成婚的年龄普遍都早。男子还好说,成了亲也依旧是住在家里的,可女子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崔若已经及笄,崔预夫妻俩早就开始为她相看未来夫婿的人选了,确实用不了几年就要离家嫁人了。

而崔栋说的相处时间不多,追溯原因还是在百里漾身上。崔栋跟着百里漾就封,作为江都王的属臣,他到时也是要随着去的,自然的也就没有多少机会兄妹相处了。

作为“罪魁祸首”,百里漾愧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百里漾与百里澄约了辰时二刻在湛京城东门外碰面。时辰一到,城门口处便迎来了一队声势颇为浩荡的队伍,威武气派的玄金甲士肩扛黑底镶金纹赤龙三角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占据了道路三分之一的空间。行人皆退避两旁却又忍不住好奇伸头去观望。

崔栋不由瞠目,“陛下竟然将羽林卫派来了。”

羽林卫作为皇帝的侍从亲军之一,向来是只护卫皇帝,没有想到这次竟然被派出来随行保护栎阳长公主和阳陵都主,足见帝王对她们的恩宠。

高头骏马之上,一骑装尽显英姿健飒的百里澄带着同样骑装打扮的阿荧不多时便来到百里漾他们跟前,双方相互问好之后,百里澄解释了一句,“陛下昨个知晚阿荧要去狩猎,不放心便拨了羽林卫与我们同往。”

崔栋觉得陛下不放心的何止是阿荧一人,长女,五子还有小孙女都要往城外去狩猎,任何一个出了点事都难以接受,于是便派了羽林卫来保障他们的安全。

“人既齐了,出发吧。”百里澄扫一眼几人,说道。

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湛京东郊约一百二十里外的皇家围场。那一带在泰始元年九月被高/皇帝下令圈做供天家行猎的围场,并在边上建了行宫。每年皇帝都要带着亲近左右以及将军臣子们去狩猎个一两回,大多数是秋日,称作“秋狝”。只不过近几年皇帝身体不大好,秋狝也停几年,除了百里澄偶尔去过几回,行宫那地也没啥人去。

一路奔驰,百里漾等人将将在天黑之前抵达了行宫。驻守行宫的人员提前收到命令,将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几位出身高贵的天潢贵胄以及皇亲国戚。

驻守行宫的主管官员行宫令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膳食、热汤等,并率众人在行宫正门前迎接。

“今日且先各自休息,明日再去围场。”行宫的台阶之上,百里澄抱着已经困倦到睡着的阿荧,对着同样一路风尘身染必疲惫的百里漾等人说道。

快马赶了一百多里的路,百里漾和崔栋还好说,但崔若小姑娘就不大受得住了。故而对百里澄的话,他们都没什么意见,作别之往各自的住处去。

行宫规模并不小,最大的主宫是帝后所居,其余的一些宫殿也被皇帝分给了底下的儿女们。不过因为诸侯王就封五年不朝的缘故,百里漾已经足有五六年之久没来过这里了。

作为椒房嫡出,百里漾在行宫所住的宫殿还是不小的,里面的一应布置大体还是他以前来时的模样,看得出此处的行宫令颇为用心。宫殿里有一处凿出来浴池,引山中的一处活泉进来。百里漾舒服洗了澡,疲乏洗去大半,反倒没了困意。

行了一日的路,其他人怕是睡了。百里睡不着,又不好去打扰别人,干脆自己在殿里走来走去,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正把玩着,忽传来外边守夜的侍人的禀报声音,“大王,崔都尉在外求见。”

第34章 围场

百里漾眨眨眼, 颇为惊喜,连忙道:“让他进来。”

侍人还没发出通传的声音,崔栋大刺刺的声音就传来了, “我猜你是没睡,看我拿了什么过来”。举着手里拿着的小酒瓶晃了晃。

“果然还是这般喝酒才舒服。”崔栋对着瓶口狂饮,连连叹道。

星空在顶,晚风吹拂。处在山林旷野之间,别有一番宁静滋味。百里漾说他, “你可悠着些, 别把自个喝醉了, 明日若是起不来,小心若表妹生你气。”

“不会不会, 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崔栋拍胸口表示自己是海量,拍拍大腿又说, “主要是骑了一日马,这不两侧磨得有点疼, 喝点酒好睡觉不是。”

他一副“你也懂”的表情, 整得百里漾面色微僵, 大腿内两侧应景似的开始觉得有点痛了。这是不可避免的。骑马时间长就是容易磨胯,涂点药会好些,否则明日再上马背就有点艰难了。

这么多年了百里漾还是不大可惯崔栋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他清了清声,转了话题问道:“你与卢家姑娘的婚期可定下了?”

按照崔预夫妇的打算,怎么着也要亲眼看着儿子在跟前成婚才行,否则也不会不等崔栋回来就定下了卢氏女作新妇。百里漾估摸着,崔栋的婚期应该在自己的之前。

“暂时没有。”崔栋闷了一口酒,声音低沉下来,目光也有些沉凝, “阿爹阿娘在请灵台丞算着,想必也快出结果了。”

百里漾觉得崔栋是犯了婚前恐惧症,心里又焦又躁无处发泄的那种。他也只安慰崔栋道:“舅父舅母不会亏待于你,定是多番相看斟酌过后才为做此决定的,顺其自然便是。”

“卢氏是好女,我知道。”崔栋眉头一皱,但不想让自己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举起酒坛,“届时我可要让你去做傧相的。”

“那是自然。”百里漾亦持酒坛与他碰了碰,两人又饮了一大口。酒入喉落下,一股热意在胸口里升起。崔栋忽眯了眯眼,再看左右,周围伺候的人早已被摒退,有些话不用那么顾忌了。

“皇后殿下可有说我们何时回去?”回的指的是回江都。

他问的是皇后,实际上却是在探皇帝的心意,真正决定百里漾何时回江都的人只有皇帝。而皇后作为椒房之主,是最能知道皇帝心意的人。

其定按照他们的想法,若是能将百里漾留在江都不走是最好的。但这也只能想想,因为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朝中需要制衡,皇帝也没有表露过这个意思。

百里漾瞧了崔栋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略略思索,将那日在椒房殿时吉日册子的事情说了,崔栋心里一琢磨也有数了。

他又哼哼唧唧地说起定安王那几个诸侯王的事,老大不爽,“定安王几个如今可风光得很。王宅中大宴小宴不断,舞乐彻夜不休,宴请了朝中不少大臣。”

这事百里漾也知道并不意外。定安王对储君之位是有想法的,可如今太子仍在,他当然不会傻到明晃晃地表露出来,但也就差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罢了。

此次他好不容易回到湛京,不得抓紧一切机会拉拢大臣,为自己将来的道路寻找可用的基石。而因为衍朝封王就藩的祖制,诸侯王坐拥一方,有权有势,有的是人企图巴结讨好他们。朝中大臣即使不愿意归附也少有人会选择交恶,面子上再怎么样也会过得去,一般收到诸侯王的请帖也会去赴宴。于是定安王等人的王宅自然也就出现了门庭若市的景象。

“他们也就高兴这一阵,且由他们去又何妨?”百里漾对此不甚在意。

现在的形势总体而言对他以及东宫、椒房是有利的,定安王再得意,过一段时日即便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依旧要返回封地。而且他始终记得长姐说过的那句话,“他们做的你看得见,朝臣们也看得见,陛下更会看得见”。

现在东宫才是正统,定安王一切僭越的举动都可以视为对东宫的挑衅。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东宫素仁慈,惦念着手足兄弟之谊不曾出手反击。可若是定安王之流依日难遏贪婪之心、咄咄逼人。世人也只会觉得是定安王之流不对,东宫再做任何反击都是合情合理的。

崔栋品了品他的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抬手欲再喝一口酒,却发见酒坛里已经空了。百里漾见状笑道:“行了,回去就寝吧,明日别真的起不来床。”他手里的酒坛也空了。

崔栋愣完也笑,“成,明日入围场,我们再比一场。”然后就大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百里漾的视线之中。

翌日,百里漾他们醒来用了朝食之后,带齐了干粮、水等物,留二百羽林卫在行宫待命,另外三百羽林卫则随同百里漾他们进入了围场之中。

能够作为皇家狩猎的围场自然是很大的,附近的几处山林都被围了出来。因这几年之中并无秋狝冬狩,围场之中的野物大肆繁殖,此次百里漾他们前来之前并没有派遣军队提前驱赶大型猛兽和清场。

故而为了安全起见,百里漾等人并不打算深入围场。

阿荧因为年岁不大的缘故,一直都是由百里澄带着同乘一骑。围场狩猎这样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极为兴奋,眼睛闪闪发亮,一路都在欢笑,比百里漾在东宫时见到的更加活泼欢乐。

百里澄纵容着阿荧,一路带着阿荧引导她狩猎。可阿荧毕竟还小,使用的小弓是有司特别为她量身制作的,威力有限,顶多能射猎一些体型不大的活物。又因为阿荧年龄小力气不足,往往发现了猎物也猎不到反而将其惊跑了。次数多了,阿荧小脸上就出现了沮丧之色。

百里澄不以为意,摸摸阿荧的小脑袋,安慰道:“没关系,阿荧已经很厉害了。”随后拿出一支小巧玲珑的手持弩箭递给阿荧,手把手教她如何使用,“将此处对准目标,然后扣动这块。”

“嗖”的一声破空,一束冷光应声射中了远处草丛里蹲卧的一只灰兔。随从的羽林卫立即上前将猎物捡过来给两人看。

百里漾择挥手,羽林卫更带着猎物退下了。阿荧惊喜之余,心神被手中的弩吸引了,她看了看自己之前用的小弓,眼神带着些茫然,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姑姑求解。

百里澄道:“使弓更靠己力,用弩更轻巧灵便,但终是外力。能力尚不足时可适当借用外力,但也不可一味借助而忽视了自身能力的培养。需知外力不是一直能有的。”

阿荧听后小脸上似懂非懂,但也把这句话先记住了。

另一边,百里漾和雀栋、崔若兄在周边转了一圈。可他们再加上随从的羽林卫数量太多,一行动光是马蹄踏出来的动静就吓跑了一大部分觉感敏锐的动物了。

跑了一圈下来,基本没有猎到什么猎物,又回到了百里澄这边。

这么多人确实不好行动,百里澄看见几人眼中的跃跃欲试,狩猎本就要分头行动才能尽兴。她开口道:“你们去吧,切勿涉险。”

于是百里漾三人带走两百羽林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百里漾的目的很明确,他只是猎雁,但来了挺久也没见到一只大雁的影子。

“奇了怪了,怎么一只长翅膀的都见不到呢?”转了一个时辰,鹿、獐子等活物见了不少,随行的随从马背上也挂上了不少猎物,崔栋频频抬头望天,不禁纳闷道。

百里漾扭了扭仰得有些许僵硬的脖子,看一眼身后浩荡的人马,思考一番之后对崔栋兄妹说道:“分开吧,我再那边去看看。”

崔栋有些犹豫,百里漾则道:“你放心去,只是猎雁而已,这么多羽林卫还护不住我一个么?”崔栋带崔若来本就是想让妹妹尽兴玩一场的。若是一群人挤在一处,还如何尽兴?

想了想,崔栋道:“行,我们分头行动。万事注意着些,有事招呼。”

于是,一群人马再次分成了两拔。

百里漾引着缰绳山林里走了一段,见到地上走的树上挂的也不动手,中途遇到一只熊瞎子。对方看这边两脚兽人多势众,弓马精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吼了两声达到震慑的目的之后跑进山林深处去了。它这么一跑不要紧,一路惊飞了一群栖息在山林隐处的林鸟。

“大王,看那,有雁!”

随行的羽林卫一指天空喊道。

百里溪顿时一喜,刚要拍马追上,选择先抬手止住后面的人,叫了二十骑随他跟上去。猎雁而已,并不需要太多的人。

百里漾骑马率先奔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草地,仰望着头顶上不远振翅而飞的几行大雁,在马上引弓搭箭,看准时机,放弦,两支箭瞬时离弦疾射而去,正正射中两只比邻而飞的大雁,发出两声哀嚎,径直坠落而下。

“大王好箭法!”

立时有人奔去寻找掉落下来的大雁。

虽是一下射中了两只大雁,但也不能保证都是活的。好在去捡大雁的羽林卫很快将两只大雁捡回来。百里漾一见只射伤了翅膀,大喜。身边的羽林卫连忙取了提前准备好的笼子,将两只大雁装进去。

百里漾欣喜于事情的顺利,待回去寻来了兽医给治伤就可以拿去下聘了。四下远望这围场的山林茫茫,隐约还能在风声中捕捉到蛰伏隐藏在密林深处之中猛兽的低吼。

第35章 遇刺

“先回行宫。”百里漾想到长姐与崔栋两拔人一半会儿还不会离开围场, 留了人报信,自己则先回行宫。

可没想到回去之时却出事了。

他们经过一处山林时,偶见一只红毛狐狸被藤蔓缠住, 正慌乱地“吱吱”乱叫。

百里漾见其长得白胖可爱,想着捉回去做宠物或是送人都可。于是他抬手止住其他人,自己翻身下马,拿了兜网小心靠近。

这只狐狸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本就是这么傻的,目光呆呆的, 见有人来捉它也一动不动, 在兜网里缩成一团。百里漾提着兜网回来, 中途狐狸突然挣扎要脱逃,百里漾顿足把它按住。

也就是这一瞬间, 一箭骤然从他的左侧擦过,“嗖”地钉入了前方的树干之上。

“有刺客, 护驾!”实如其来的冷箭惊到了所有人,羽林卫等人瞬时将百里漾团团护在中间, 另有三十人朝着冷箭射来的方向疾奔去捉拿刺客。

“请大王即刻避去安全之处。”百里漾被拥护着上马, 反应过来后一颗冷汗从额角滑落。

方才那一箭, 真的,差一点就射中他了。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刺杀。后怕之后,百里漾让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是暗中行刺,那么人数必定不多,只是行藏隐蔽,一击不成,后续再无动静。行刺者此时必定在逃蹿。

“快,立即传信与长公主、崔都尉他们。”百里漾立时喝令道。

焉知这次行刺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还有都有。百里漾觉得不能再等,当即带着大批的羽林卫去寻百里澄他们了,好在他们两处都没有异状发生。

一次好好的围场狩猎之行就因为突生的变故被迫结束了。

“鼠胆苟且之人,竟敢暗箭伤人!”

崔栋重重一拳擂在桌子上,使之震了一震,气得破口大骂。天晓得他在围场之中得知百里漾遇刺是如何惊怒,又想到栎阳长公主和阳陵郡主还在围场里,他当即带着人去与之汇合,发现两人安全无虞并无刺杀之事才与百里漾一般齐齐松了一口气。

回到行宫之后,百里漾、百里澄与崔栋三人围着一支箭矢而坐,面上皆是沉凝与压抑的怒火。羽林卫已去搜山,但几乎可以预料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围场那么大,山林密布,藏个把刺客根本不是问题。对方一击不成就迅速退去,若是熟悉围场周边地形,想要逃离并不是难事。

很明显,对方是冲着百里漾来的。

那背后之会是谁?

老二百里洪,还是其他的人?

“箭是自制的,磨刻的痕迹很粗糙。”百里澄是最为冷静理智的人,这支差点射中百里漾的箭矢被她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后掷在桌面上,明艳的面容上透着冰冷。

崔栋怒道:“他们也就敢使这种下流伎俩了。”

他们指的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

箭矢是人为手工磨制的,那就不能从箭矢的来源去追查,毕竟自制一支箭矢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难,随便找来一名山中的猎户都能制作。如果搜山抓不到刺客,那就真的无从追查真正的幕后凶手。

“难道就这么平白忍下这么一个大亏么?”崔栋怒火都烧到了眼睛里。他此刻既是后悔又后怕,差一点他的兄弟就没了。他绝对不能放过幕后指使之人。可查不到证据,这是最让人无力的。

崔栋觉得甚至都无需去想,做出这等阴毒狠辣之事的除了定安王那些人,还能有谁?天底下最巴望着东宫和江都王都没了的人不就是那群狼子野心的么?可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凭一支来历不明的箭矢,什么都指认不了。

“你先坐下。”百里澄瞥他一眼,说道。

崔栋虽然依旧愤怒,还是听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阿姐有何对策?”百里漾的魂魄此时已定下,他亦很冷静。

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因此受到损伤,愤怒无济于事,后续就该冷静地去思考如何处理此事。没有证据,似乎只能隐忍不发。但他又不甘,就如崔栋所说,难道他们要硬生生地咽下这个哑巴亏么?可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只好看向百里澄。阿姐总不会让他吃亏的。

百里澄当然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差点中箭的是她同胞弟弟,幕后之人用心歹毒,必然不能轻易放过。她心思不过几转,便有了定计。

清亮的目光落在对面巴巴望着她的百里漾和崔栋身上,百里澄沉声道:“此事我们回京之后皆隐下,谁也不要提及。”

隐下不提,还是要暂且隐忍不发么?

不,当然不是,这才是开始。

当晚,百里漾等人依旧是在行宫过夜。一直到了半夜,搜山的羽林卫才收到长公主的命令回返。对于为何要搜山,绝大部分羽林卫的认知是白日江都王差点遭受猛兽袭击,上头命他们搜山是为了驱逐猛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真相,其中就包括羽林卫中郎将。

而对于行宫这边的人来说,羽林卫突然搜山让他们颇为惶恐,在得知此举是为了驱逐大型猛兽之后,心才稍微定下。可行宫令老练,他隐约从中嗅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在酝酿着未知的危险漩涡,禁不住生出了许多消不去的惊恐不安来。

躺在行宫的床榻上,百里漾辗转难眠。

其实在回湛京之前他就有过心理准备的,这一次回京不会平静。他此生投身于帝王家,椒房一脉又是如今这般境况,局势如此,有人要与他们争,那他们便不能不争。在尘埃落定之前,权力的斗争厮杀之中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他该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而他在不久前差点成为第一个出场的人。

百里漾在翻来覆去好几转之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开始思考这次刺杀的背后之人可能是谁,这个时候对他下手于对方而言有何利弊。

其实根本不需要多想,他若被刺身亡,椒房一脉便会不可避免地露出巨大的短板。就如一辆正在疾驰的马车,外表看着再如何华丽坚固,骤然失去一只轮子,最终的结果必然导致车毁人亡。百里漾并不怀疑他的皇帝阿爹会因为他的死而愤怒进而杀掉一些人,但在愤怒过后,皇帝也终究会为了大衍的江山承继而考虑在定安王那些子嗣中挑选储君的备选人。

看啊,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他死了,总有人会得利,而后续的事情也一定会这样发展。

皇帝如今可以立起来的儿子并不算多。百里漾清楚地知道,皇帝阿爹会心疼自己,不代表不会心疼其他的儿子。在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即便后面能够找到证据指认凶手,而这个凶手是皇帝的其他儿子,皇帝会愿意再死一个儿子么?

百里漾不敢赌这种可能。

而定安王那些人,即使一开始可能会被皇帝的怒火烧掉一层皮,可只要不死,后面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最终的赢家也只在他们之中诞生。

这次刺杀当真是奔着他们的命脉来的,之前的那些挑衅都只能算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