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畔烟跪在御书房前不起, 她身体本就虚弱,不过半日,便坚持不下去,晕倒在了御书房前。
乾宁帝宣了竹枝进来, 神色平静, 声音不辨喜怒的询问了她所有关于两人的事。
如今事情暴露,公主和临霄的事情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竹枝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事情交代出来。
乾宁帝听完后, 沉默了许久, 让她出去了。
半晌, 他又叫了暗影出来。
“暗影,让暗九晚一些时日再出发。”
“明月身上的蛊毒还未解,最近这段时间,就让他回到明月身边吧。”
暗影楞了一下,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恭敬道:“是, 陛下。”
又过了半日, 沈畔烟和临霄的过往便摆在了乾宁帝的桌案前,包括在皇家别苑时的经历。
以往皇家别苑那边的事情他虽然也知道,但也只知大概, 并不知详细, 如今看完两人以往经历的种种,乾宁帝久久不曾言语。
整个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忽然, 一道低沉的打破了这份寂静,“德元,你觉得, 暗九的身份,配得上明月吗?”
他自然是希望明月幸福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她自己挑选中意的驸马,看中顾瑾言,选他为驸马,也不过是觉得他喜欢明月,会对明月好,可是,顾瑾言竟然敢做出那样的事来想起之前婢女的回答,乾宁帝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当初,这门婚事是顾瑾言跪在他面前求来的,他以为,顾瑾言是个良配,却不曾想,他竟然敢这样对待明月。
如今,他竟然还敢来自己面前告状,说明月要与人私奔乾宁帝脸色越来越沉,低头执笔便开始写圣旨。
德元公公一边磨墨,一边笑着答,“身份这一事,不是陛下愿意给他什么身份,他就是什么都身份吗?”
乾宁帝写完圣旨,轻搁下笔,“是朕着相了。”
他将圣旨递给德元公公,“德元,你一会儿出宫去荣国公府一趟,既然荣国公不会教孩子,那朕就让他重新好好教一教。”
“朕的明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的。”
德元公公双手接过,“是,陛下。”
荣国公在得知自己被削爵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可下一刻,更让他绝望的来了,原本他还算升迁有望,如今却是被调离原来的位置,明升暗降,去了一个无人问津的位置,连带着顾大公子曾经犯的小错也被乾宁帝揪出来,官位连降两阶,直接被发配到了京城外当知县,再想往上爬回京还不知要废多少的力气。
最重要的是,如今顾家所有人都被陛下厌弃,别说往上爬,旁人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至于顾瑾言,乾宁帝给出没有任何处罚,只是解除了他和沈畔烟的婚约,可没有惩罚远比有惩罚更严重。
就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整个顾家都被连累,无需乾宁帝出手,顾家就闹成了一团,连夜请了老祖宗出来要将顾瑾言赶出顾家,彻底与顾瑾言断绝关系,以求陛下仁慈。
公主一向善良,上次他做了那么严重的事情都放过了他,顾瑾言本以为,公主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不会再追究他的过错,谁知道,公主竟然会将他做的那些事告知陛下。
直到顾府所有人都指责他,怒气冲冲的要与他断绝关系时,顾瑾言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
皇宫。
面对沈畔烟的倔强,乾宁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也不得不妥协,除非他愿意看着明月去死,如今知晓了两人的过往,乾宁帝觉得,暗九勉勉强强也能算配得上明月。
不过,要他这么轻松的松口也是不可能的。
是以,乾宁帝又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取了南平朝的太子性命。
南平朝的人在他皇后身边潜伏多年,怂恿皇后对他的众多子嗣下手,导致他子嗣凋零,除了太子以外,就只剩下两位皇子,若非三皇子以往藏拙,能力并不算差,昭燕国要么后继无人,要么落入前朝之手,此等仇恨,不可不报。
断他昭燕国根基,乾宁帝自然也要礼尚往来。
不过,想要取南平朝的太子性命并不容易,所以,乾宁帝也应允了让他带十名暗卫前去刺杀。
若是事成,他可封他为忠勇将军,赐婚于明月,为驸马都尉。
“临霄,你可愿领这个任务?”乾宁帝神色淡淡看他。
临霄早知,以他的身份,陛下顶多会应允他留在殿下身边,纵然他做太多的事情,想要成为驸马也是极难的,但只要他有了一个身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殿下身边,这已经足够了。
如今,峰回路转,他怎么可能有不应允的理由。
“属下多谢陛下恩典!”
临霄叩首,平静的声音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惊喜。
“行了,你起来吧!”
“多谢陛下。”
随着临霄起身,乾宁帝看着下方身形高挑的少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临霄,朕将朕的明月托付给你,你如果敢对不起她,朕一定会要了你的脑袋。”
临霄跪下,认真而又郑重,“陛下,殿下就是属下的性命,属下会永远忠诚于殿下,永生永世的保护她,爱护她,绝不会让殿下受半分委屈。”
听完他说的话,乾宁帝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来,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从宫门出去,去见明月,她现在应该也已经醒来了。”
“是,多谢陛下。”
临霄躬身而退,离开了御书房。
以往在皇宫行走的时候,他向来都是隐着自己的身影,从未如此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出宫门过。
而这一切,都是殿下赋予他的。
若不是殿下相求,陛下绝不会轻易松口。
临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殿下。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人群与他擦肩而过,直到他站在公主府前,下意识想要运起轻功翻越院墙进去时,却又猛地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敲开公主府的大门,堂堂正正的从公主府的房门进去时,顿时滞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往公主府的大门而去。
临霄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房门三下。
咚!咚!咚!
房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门房的声音响起,“谁啊!”
“我是临霄。”临霄看着门房,笑:“劳烦通报,我要见公主殿下。”
门房向来只待在外院,所以没见过临霄,并不认识他,摇头,“公主现在不见客。”
临霄:“那麻烦你去叫一下竹枝姑娘,你告诉她,临霄要见公主殿下。”
“您请稍等。”门房见他说出公主身边侍女的名字,客气将他请了起来。
“多谢。”
临霄迈步走进了公主府的大门,被下面的人带入了公主府的正厅等候。
临霄站在正厅内,慢慢等候。
沈畔烟此时刚醒来,想起临霄,她便慌里慌张下床,要再进宫去求父皇放过他,却不曾想下面的人来报,说有一个叫临霄的男子要见竹枝姑娘。
沈畔烟怔住,赶紧问:“临霄,你说他叫临霄?”
下面的人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忽然变得激动,赶紧点头,“回公主,他说他叫临霄,他本来是要见公主您的,但门房并未见过他,再加上您之前昏迷不醒,所以并未同意”
沈畔烟打断他的话,“他现在在哪里?”
“回公主,在前厅等候。”
沈畔烟想也没想就往前厅走去,往日她的院子到前厅也不算远,可现在,她从没觉得自己的院子到前厅的路这么远过,走得太慢,她提起裙角便是往前厅奔去,完全顾不上还跟在自己身后的竹枝。
当她来到前厅,看到那个熟悉沉静的身影时,倏然落下泪来。
她喊:“临霄!”
她向他奔去,只是才走出两步,她便已经被人用力拥入怀。
“殿下!”
他急促的声音落在耳畔。
沈畔烟伸手抱住他,将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忍不住泪,哽咽,“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临霄轻声安抚她,“属下没事,多亏了殿下,属下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您身边。”
沈畔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不过就是用自己威胁了父皇一下。
早知这一招这么有用,她早就该去威胁父皇了。
不过,她又想到什么,慌忙放开他,目光紧张的看着他,“临霄,父皇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伸手摸着他的身体,上下检查,“你有没有受伤,我去让人请林太医来”
临霄捉住她胡乱摸索的手,笑得无奈,“属下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不过,殿下,你再这么摸下去,可就有事了。”
最后这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说的,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沈畔烟面颊顿时染上粉色,羞赧,“你你不许胡说”
临霄看着她,弯眸,眼眸仿佛盛满星光,“殿下,属下可没有胡说,属下这次是经过允许的。”
沈畔烟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什么经过允许?
临霄笑着,一字一句,“殿下,陛下答应属下了,属下可以成为您的驸马了!”
“待属下从南平朝回来,陛下就会为你我赐婚。”
沈畔烟脑袋轰然空白,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是真的吗?”
父皇要为她和临霄赐婚了?
不过,为什么是从南平朝回来?
沈畔烟紧张询问,“是父皇要求你做什么了吗,临霄?”
她忍不住担心,“父皇要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险?”
“殿下不用担心,属下心中有数。”临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殿下,等你身上的蛊毒解了以后,属下就会出发去南平朝了。”
他目光注视着她,温声,“殿下,您可以等着属下回来娶您吗?”
沈畔烟脸颊通红,小声,“好!”
“我等着你,等你回来娶我!”
“殿下”
他低声温柔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她再次被人用力拥入怀。
耳畔是他跳得急快的心跳声,沈畔烟忍不住弯起眼,眼眸潋滟如水,伸手轻轻拥住了他。
真好,她的驸马会是他。
是她最爱的人。
她以后再也不会觉得父皇不喜欢她了。
*
沈畔烟身上的蛊毒虽然奇特,但也并不是没有解药。
乾宁帝之前派人去南平朝一趟的暗卫已经回来,并带回了解毒的办法。
情人蛊的解毒办法其实并不难,只需要用对蛊毒主人十分爱慕,爱慕到甚至愿意放弃自己性命之人的心头血,再配合数种珍贵药材便可解蛊。
药材可以找到,但爱慕到可以放弃自己性命的人却是难找。
而恰好,沈畔烟两样都有。
只是,心头血,这种东西,一听就很可怕,该不会要剖心取血吧?
人被剖心,那还能活吗?
沈畔烟并不愿意让临霄取心头血,一直围着林太医问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林太医不解,“公主,心头血指的是五脏六腑的精华归处,并不是要剖心取血,取中指指尖血亦可,为什么还要换别的办法?”
“”
啊?
原来不用剖心取血吗?
沈畔烟尴尬,“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林太医无奈,“公主,微臣还要给你配药,你可以先到一旁歇着吗?”
沈畔烟讪讪坐在一旁,“好”
解蛊的过程很顺利,并无太大波折发生。
情人蛊解除后,临霄便要出发去南平朝了。
沈畔烟本想让他留下,养好身体再走的,可边境敌国骚扰加剧,再者,临霄想早日完成任务回京,是以,他还是趁早出发离开了京城。
他离开的那日,悄无声息。
或许是不忍别离,他走的时候就和他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临霄离开前已经与她说过,沈畔烟除了心中不舍以外,更多的是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