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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章 女药偶 这是一个蛊师该有的力气吗?……

面前浑身青灰、目眦欲裂的药偶兵团正立于不远处对他们虎视眈眈, 身后是蓝衣人逃跑的那条暗道。

然而这条暗道相较之下十分狭窄,如果他们顺着这条暗道逃跑,势必会引得面前这些药偶追上来。而这条狭窄的暗道显然并不能容纳如此之多的药偶追逐狂奔, 看上去有相当大可能会引发山洞坍塌,那时候才真是死路一条。

好在药偶兵团虽朝他们的方向猛冲而来, 却并没有立刻扑上来撕咬他们, 不知为何他们只停留在不远处, 从变异的唇齿边滴落腥臭的口水,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仿佛是在等待发号施令。

明明是人的身躯,眼神却如同野兽一般泛着幽幽绿光, 身体泛着尸体才有的青灰与斑点, 腐肉的恶臭气息逐渐弥漫而来。

洛子期瞬间就想起了不久前在紫雨林遇见的那个怪东西, 联系先前得知的那些信息, 想必那是一只尚存理智的“人”,为了自救而逃跑了。

洛子期与苏长春盯着那些药偶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刻这些龇牙咧嘴的药偶就猛冲上来将他们撕碎。

或许这些药偶也还尚存人类意识呢?

洛子期忽然如此想着。

然而这只是一个幻想,不过几息,突然,不知从何处遥遥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嘶吼声。

刹那间, 所有正虎视眈眈的药偶们,仿佛都打了鸡血一般,瞬间神情激奋起来,嘶吼着, 张牙舞爪着,随后手脚并驱径直朝他们汹涌奔来!

洛子期深吸一口气,心脏猛地一提, 手中瞬间下意识拔剑而出,率先将一只极快极猛扑至身前的药偶斩杀。

黑血“咕噜咕噜”从它的胸膛往外冒,神奇的是,被刺穿了心脏的药偶依然能够行动,只是动作相较先前缓慢许多。

洛子期见此,手中力道发狠,削铁如泥的利刃径直削去面前这只药偶的头颅,再砍两剑,这只药偶随之跌落在地,抽搐两下,被同伴们踩成尸泥,再无声息。

然而仅仅砍死一只远远不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整整数十只药偶,是药王谷花费大量心血培育出的药偶兵团。

洛子期牙关紧咬,利落挥剑,又砍死几只冲上来的药偶之后,开始分出一些心思仔细分辨那几声发号施令的低吼声从何而来。

但是此地实在是过于空旷,数十只药偶的嘶吼声不断激荡在石壁上,形成不绝于耳的回响,十分轻易便能够将那几道微弱的低吼声混淆,即使洛子期耳聪目明,也辨认得十分吃力。

苏长春手中铁伞顶上的尖刺仅能刺穿这些药偶的身体,并不能将他们斩杀,因此只能不断被动防御。

但是这样防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一片混乱之中,苏长春转头朝洛子期沉声道:“别管这个山洞怎么样了,直接跑!活着要紧!”

洛子期闻言没应,手中再斩下一只药偶的脑袋,躲过另一只药偶的突然袭击,狠狠踩上它的脑袋凌空而跃。

苏长春看他这架势,直觉心中不妙。

“你要做什么!”

再次故技重施,洛子期盯着那些龇牙咧嘴的药偶,有些不耐烦地紧锁眉头,趁着一个喘息空档,转头对展开铁伞艰难防御的苏长春道:“我要越过他们,找到藏在其中的首领,你能抗住吗?”

苏长春听见这话,眯了眯眼,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太冒险了,你会很危险。”

洛子期刚喘过气,转眼又砍下一只药偶的头颅,旋身飞踢,将那只药偶狠狠踢远,一连撞翻了好几个冲过来的药偶。

他语气急切地说:“它们挤进暗道可能会引起山洞坍塌,到时候我们必死无疑!如果不找到给它们下达命令的人,我们是杀不完这些药偶的!”

“太冒险了!”苏长春眼神极其严肃,咬牙切齿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等会儿我怎么跟林见溪交代?”

洛子期从他嘴里听见这个名字时,动作不禁顿了顿,但他还是眼神坚定地问:“你就说,你能不能撑住?”

苏长春瞧见洛子期眉眼间的坚定,心知是劝说不了这人了,于是只好轻轻点头,低声道:“那行,我尽量,你一定要保证安全。”

洛子期听罢,便放心些许。

虽说苏长春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看似毫无实力,但洛子期并不觉得一个能打败玉罗刹的蛊师会如表面这般弱势。

苏长春说他能抗,洛子期就信了他。

两人再趁着空隙简单交流两句,洛子期飞快施展出飞鸿捕影,以极快的身法,轻松越过那些药偶的脑袋,顺便狠狠捅它们几剑,引起所过之处一片混乱。

只见无数药偶猛然闻见香喷喷的活人气息,瞬间更加兴奋地张牙舞爪起来。

腥臭的口水从他们大张的嘴里滴落,肌肉贲张的臂膀奋力向上伸去,一只只力道极大的利爪试图捉住任何一片轻飘而过的墨色衣角,或是狠狠拖拽住洛子期的脚,将他狠狠扯下。

然而他们并不能成功。

如今的洛子期早已将春山剑法最基础的这一招练得炉火纯青,轻轻松松便能躲过他们的袭击。

见抓不到人,于是在美味的食物香气飘过的那一刻,咬合力极强的尖利牙齿开始纷纷试图直接咬住那只踩上他们脑袋的脚。

洛子期利用飘逸的身法轻松躲过了一张又一张泛着恶臭的大口。

直到,他终于在药偶群中,隐约瞥见了一个四处穿梭的瘦小身影。

她隐匿穿梭于高大凶猛的药偶兵团之中,短而粗的头发,泛白的眼球坠在青灰的脸庞上,牙齿隐藏在青色唇瓣间,只需微微一张,便可窥见其中尖利。

洛子期朝那个方向一瞥,便发现了她,可那个与众不同的药偶如同得知她被发现了般,弯身一躲,再度隐匿于药偶兵团之中消失不见。

见此,洛子期心急如焚。

他冒险寻找发号施令之人,正是为了速战速决,可这个药偶却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的小把戏。

一时间又找不到人,洛子期连连斩下好几个药偶的头颅泄愤,同时目光四处逡巡。

不知不觉之间,随着二人的抵抗和不断斩杀,即使他们状态也算不上好,药偶也在一个接一个慢慢倒下,算是两败俱伤。

直到那个瘦小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立于洛子期此时触及不到的地方。

药偶兵团的最后面,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女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把笛子,随后只见她将笛子放在唇边,开始吹奏起一首曲调。

随着曲调声起,数十只未能被洛子期斩杀的药偶瞬间集体振奋起来,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彻在二人耳边。

他们的行动速度在激昂曲调的催促之下,变得极快,相比先前更加难以对付,洛子期好几次险些就要被他们捉住。

洛子期在药偶兵团的冲撞之间不断闪避,原本干净的绝命剑上已经沾满了泛着恶臭的粘稠血液。

明明是朝着那个女人飞身而去,却生生被无数听令的药偶挡住去路,靠近不了那个女药偶分毫。

眼见无法对这个女人下手,他们也奈何不了这些药偶,洛子期眸光微动,当下做出决断——还是准备先离开此地。

如今看来,那个女人应当并没有失智,甚至很聪明,应该不会阻拦他们离开。

他回过头去,正欲喊上苏长春一起离开这里,却见沾满了药偶污血和腐肉的铁伞之下,苏长春呆若木鸡,再仔细看,竟有晶莹泪珠顺着下巴滴落!

见此情景,洛子期先是疑惑,随后心中一动,分神仔细听这曲调,果然听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松风调?”

竟然是松风调?

洛子期仓皇躲避药偶的袭击之时,再度望向出神的苏长春。

女人的仇恨似乎只在洛子期身上,于是药偶通通被号令追杀洛子期,反倒让苏长春那边安全一些。

然而一只药偶却似乎并未听从松风调的号令,洛子期眼尖,余光正好瞥见他鬼鬼祟祟朝苏长春猛扑而去。

带着淋漓鲜血的剑光在面前一晃而过,苏长春恍然回神。

洛子期睁大双眼,猛然看向剑的主人──正是林行川!

“师叔!”

洛子期忙不迭喊了一声,转头狠狠踢远一只药偶,手腕转动,挥剑砍下另一只药偶的脑袋。

林行川此刻眸光森冷,声音淬着寒意,目光丝毫未曾落在苏长春身上,只朝苏长春扔下一句:“做梦做醒了没?”

说罢,他便提剑冲进药偶兵团中,开始替洛子期解围。

苏长春如梦初醒,用手狠狠抹去溅在下巴上的腥臭粘稠的血液,牙关颤抖,目光如炬,眼神死死锁定在藏在药偶兵团后那一片黑暗中的女人身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面容青灰的女人似乎是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过几息,众人只听曲调忽然一变,从袭击洛子期和林行川的药偶兵团中便分出了几只药偶,迅速朝苏长春猛冲而来。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姗姗来迟的李青苏才躲在苏长春身后,自以为安安稳稳,突然瞧见几只药偶朝他们猛扑而来,吓得瞬间尖叫起来,又往被反绑住了手的蓝衣男人身后躲,试图拿男人当做人肉盾牌。

“啊啊啊啊我也怕这些东西啊!”

蓝衣男人被捆得严严实实,见到李青苏此举也被吓得不轻,跟着闭上眼睛大叫。

“还不是你们造出来的鬼东西!”

李青苏虽然声音颤抖,但此时这句发自内心的怒骂却气势十足。

男人被骂得瞬间不吱声了。

苏长春下意识奋力挡住那几只猛扑而来的药偶,配合林行川的击杀,这才喘息一瞬,回过头去。

当他目光真正落在李青苏那张脸上,熟悉的面庞将他从一种神奇的情感之中彻底拉回神来。

他手心并拢,合上铁伞,将此本作防御之用的东西化作武器,狠狠往侧面一推,顶端尖利的长刺瞬间穿透一只试图扑向李青苏的药偶,紧接着脚下狠狠一踹,直接踢远了一只冲着自己而来的药偶。

李青苏对苏长春此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感到一丝不敢置信。

这这这、这是一个蛊师该有的力气吗?——

作者有话说:李青苏:合着就我一个废物呗[心碎]

第82章 松风调

林行川的及时赶到, 使得洛子期这边总算好过了些。

二人武功自是不用说,剑影闪烁之间,即便药偶兵团数量依旧庞大, 也被二人慢慢消磨了许多。

可就这样杀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总会被洪流般的药偶层层抵挡, 无法接触到发号施令的那个女药偶。

或许只有斩杀这只女药偶, 情况才会更好对付一些。

可是洛子期瞧着隐匿在药偶兵团之间的女人, 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

身后时不时传来李青苏的惊叫声,紧跟着又是痛斥蓝衣男人的怒骂声。

见李青苏那边暂时是不会出问题,洛子期便全心全力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和林行川这边。

二人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行云流水, 表面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自林行川加入战局开始, 洛子期便已经担心起他的身体。

林行川本就病骨沉沉, 武功受限, 且先不说能撑到什么,至少此时想必已经十分不好过了。

洛子期恨不得能自己立刻斩下所有药偶的头颅。

但那也只是想想,洛子期自知实力没有强大到能够独自面对这些,只能尽量将那些药偶往自己这边引,帮林行川分担压力,让他能够有时间喘息。

林行川身体确实十分不好过, 但是思绪却越发清明,他的目光寻觅着那个女人的身影,不知心中计较些什么,神色莫名。

随后他再次仔细观察起周围药偶的动静, 心中盘算着破局之法,还未想出几分头绪,却听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曲调。

洛子期和林行川皆趁喘息空档回头望去, 便见苏长春正重新拿起长笛,放至唇边。

笛声悠扬清脆,曲调激昂荡漾,与女人此刻吹出来的松风调如出一辙,却更强烈几分,显然威力更甚!

刹那之间,所有药偶纷纷停滞动作,狂躁的嘶吼声转变为低吼,仿佛陷入了一种迷茫无措的情绪。

洛子期与林行川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意图,立刻加快手中动作,两道如出一辙的春山剑法齐出,瞬间斩下了十数个药偶头颅!

黑血喷洒于空中,药偶顷刻间皆无反抗之力,接连倒下。

女人却并不受苏长春的松风调影响,此时见势不对,连忙再次吹奏笛声,发出的曲调愈发急促,似乎是在催促着药偶们挣脱苏长春的控制。

但苏长春依旧稳如泰山,始终稳稳压了她一头,叫她不至于曲调溃散,却也不能够号令那些药偶。

两道相同的松风调互相抗衡,药偶们逐渐从迷茫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头痛欲裂,再次嘶吼起来,声音更加震彻天地!

眼见着这些药偶们即将脱离自己控制,愈发狂躁起来,女人口中的曲调突然停止,趁着众人反应不及,猛地转身,四肢并驱逃跑了。

药偶正要再度彻底狂躁,倏然减少一道曲调,正要听从苏长春口中松风调的命令朝女人的方向追逐而去,却听苏长春立刻紧急变换成另一道不知名的曲调。

笛声舒缓如流水迢迢,似乎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随着悠长曲调入耳,狂躁的药偶兵团情绪慢慢舒缓下来,静静呆立在原处,有的甚至已经舒服得眯上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洛子期的剑也随之慢了下来,正欲追上那只逃跑的药偶,却见林行川脸色极其苍白,心中一紧。

确保这些药偶在苏长春的曲调下十分听话后,他没再管那只药偶,连忙将手上沾染的腥臭血液随意擦抹干净,便赶去扶住林行川瘦削的腰身,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药偶兵团缓缓往暗道深处移动。

林行川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不动声色地将没拿剑的那只手缩回了袖中。

苏长春一步一步将那些药偶赶了回去,众人对视一眼,跟随他的脚步往暗道深处去。

甬道漆黑,只余几盏青灯,发出微弱光亮,前方药偶们的低吼声时不时传来。

“我说,你们还是不要往里去比较好。”

忽然,蓝衣男人打破这一片沉寂,缓缓开口说道。

洛子期此时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眼神诧异看去,正是先前朝他们撒药粉后逃跑的男人。

李青苏从来到这里开始,本就因为环境可怖而一直提心吊胆,此刻面前的蓝衣男人突然出声,他被吓得手腕一抖,手中紧握的匕首又多靠近了男人的脖颈几分。

“你能不能别吓人!小心、小心我把你杀了!”

李青苏有些崩溃,咬着牙威胁他,自认为气势十足,男人却不屑一笑。

酡红的面色看得出来他喝了许多酒,然而眼神却清明得很。

“为什么?”

洛子期回过头去,紧盯着他的神情,冷声问道。

蓝衣男人微眯着双眼,垂眸盯着脖颈前锋利的刀刃,轻笑一声,却莫名其妙说了另一番话。

“我在禁地待了十余年,谷主总是对这里十分放心,相信不会有人闯入这里,或是活着走出去……想不到今日我竟能见证如此一出好戏。”

洛子期听见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谷主自觉此地隐蔽亦或是药偶强悍,因此守卫才如此松散,可蓝衣男人所说的“一出好戏”是什么意思?

李青苏亦不明白,不过此刻男人的命掌握在他手中,于是他稳了稳心神,颇有气势地问话:“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人好似不知他在问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嘻嘻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李青苏被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到了,嘟嘟囔囔又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随着骂声落下,男人再次沉寂,只是一味地被李青苏推着往前走,盯着甬道里明明灭灭的烛火,唇角微勾,神色不明。

洛子期只觉得他神神叨叨,不再去管男人,手中紧紧握着林行川的掌心,侧头看着林行川苍白的脸色更加心疼。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需要说点话,关心关心自家小师叔。

“师叔,方才你们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林行川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少年担忧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对他道:“出去再说。”

林行川都如此说了,洛子期只好把剩余的关切话都咽了回去,心中继续盘算着回头出去了定要给林行川好好调养一番身体。

说起来林行川自下山随他去青州开始,似乎再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了,也难怪身体愈发虚弱。

不如拿到解药或复生草后,他便带着师叔先回青云剑派好好修养一番,左右那几个仇人也跑不了。

洛子期此刻早已神游天外,丝毫未曾发觉耳边苏长春的曲调已经渐渐低落下去。

如今甬道里众人皆是一身脏污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但众人已然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苏长春将药偶兵团赶至甬道尽头,众人便见到了一座极大的牢笼。

由坚硬至极的玄铁铸成,铁柱之间的空隙连一只手都伸不进去,想必任由这些药偶如何挣扎,都是逃脱不出其中的。

在苏长春最后几道曲调的命令之下,药偶们十分听话地走进那座逃不出的牢笼,一个紧接着一个,鱼贯而入。

每一只药偶的身上都沾着无数同伴的血液,青灰色的皮肤上点缀着粘稠血液凝结而成的黑色斑点,也有无数药偶被洛子期和林行川的剑气所伤,伤口正往外咕咕冒着黑血,同时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如同尸体腐烂的气息。

称得上千疮百孔却依旧十足坚固的牢笼里,药偶们按部就班待在各自的位置上。

随着洛子期动作极快地将牢笼的大门关上,粗长的锁链紧紧缠绕好几圈,最后“咔嗒”一道落锁声响起,他们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长春立在巨大牢笼前,垂眸盯着地面上流淌的污血和手中的长笛,面具下的神色无人可见。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李青苏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不禁看向男人高大的背影。

直到男人脊背松懈下来,缓缓俯身,手背狠狠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

见此,李青苏立马紧张起来,生怕苏长春出了什么事,正要往他那儿去,却想起自己还要看着身前的蓝衣男人。

正当他准备喊洛子期时,便见一柄沾着污血的长剑径直抵在蓝衣男人喉前。

李青苏抬眸看去,正是林行川。

二人无声对视一眼,林行川朝他微微挑眉,李青苏便将手中锋利的匕首收起来,连忙前去查看苏长春的情况。

洛子期正四处打量周边环境,瞧见李青苏的动作,这才发觉苏长春的不对劲。

得知不过是情绪太激动,以及方才催动曲调导致有些乏力外,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洛子期虽心有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让苏长春在一旁好好休息。

然而李青苏正努力准备找个干净地方时,这才发现此地环境到底有多么恶劣。

阴湿霉味混杂着尸体腐臭的气息一起灌入鼻腔,李青苏终于从方才那阵混乱中缓过神来时,注意到这股刺鼻气味,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洛子期本来没注意,被李青苏一说,也觉得这股气味实在令人作呕,连忙捂上口鼻,侧眸看向林行川那边。

连林行川都眉头紧皱,早已掏出了一张干净帕子,却见蓝衣男人依旧神态自若,他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不愧是在这里待了十余年的人,这种气味也能不当回事。

“话说,那个女药偶呢?怎么不见了?”

洛子期皱了皱眉头。

四周除了他们来时路,并无其他通道,方才他查探过四周了,这里未曾出现过那个女药偶出现的痕迹。

可是他们来时也并未曾见到过其他通道,而那个女人正是往这个方向逃跑的,怎么会找不到她呢?

洛子期这一句问,只引得众人纷纷沉默。

然而不过几息,正在找片干净地方的李青苏忽然再度惊叫一声,惊得众人立刻回头望去。

方才还在他们口中不见了的女药偶,此刻细长瘦削的手指竟紧紧箍住了李青苏的脖颈,将他挡在身前,尖利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李青苏的皮肉,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脖颈传来难言的痛楚,李青苏被掐得不禁微微张开嘴,只觉得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一阵恐慌直直涌上心头。

他不断挣扎,却不想女人的力气竟如此之大,李青苏完全挣脱不开女人的桎梏!

女人口中不断传出嘶哑的低吼,突出的白色眼球泛着鲜红血丝,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拔剑的洛子期和林行川。

像是在威胁他们。

被严严实实捆着的蓝衣男人见此忽然嗤笑出声。

“真是一出好戏啊。”

洛子期原先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说这是一场好戏,直到此刻这个面容青灰的女人和李青苏站在一起,他定睛仔细看去。

终于,他明白了。

先前曾察觉到的怪异感有了解释,也知道男人口中的“好戏”,指的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最后一场考试,还要舟车劳顿一番,晚上到家,没时间改草稿啦,所以明天(26日)的更新在晚九点,啵啵~

后天(27日)的更新依旧是中午十二点~

第83章 死同穴

──即便因改造实验面容已经变异许多, 众人仔细辨别之下,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女人与李青苏眉眼之间的几分相像。

洛子期和林行川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同一个人──当年林行川曾在那座院子里遇见的那个女人。

也就是, 李青苏的母亲。

“这是……”

洛子期眸光微动,喉间艰难出声, 握剑的手都不免颤抖几分,

林行川见状反握上洛子期的手, 拇指轻轻摩挲少年的虎口,冷淡的眼神紧盯着挟持着李青苏的女人。

女人并不明白自己手中人是谁,残存的人类意识只能让她清楚一件事──这群人会杀了她,她要拿这个人威胁他们。

可下一秒, 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令她下意识手中有了动作。

──“轻衣, 杀了他。”

蓝衣男人即使浑身禁锢, 被林行川紧紧盯着,姿态依旧悠然自得,甚至在轻衣身份的冲击力下,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时,趁机立刻冷声下令。

话音未落,剑光闪过, 林行川的剑瞬间抵在男人喉间,却没能阻止男人将话收回去。

冰凉的触感,杀意弥漫,男人却无所谓一笑。

杀了他。

轻衣瞬间接收了这一道命令, 手中的力道径直加大。

李青苏被死死锁喉,发出呜呜咽咽的挣扎声音,眼角一滴泪落了下来。

但是没人敢出剑, 轻衣躲在李青苏身后,且背靠着墙,若是他们想杀轻衣,势必会伤及李青苏。

这是笃定他们不敢拿李青苏冒险。

苏长春察觉轻衣真的起了杀心后,瞬间脸色惊变,指尖颤抖着,想冲上前去将轻衣的手从李青苏脖颈上扯开。

然而还未等苏长春有所动作,被掐得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李青苏,手中寒芒倏然一现,如同先前林行川怂恿的那一剑,精准地将锋利的匕首反手捅进了女人的心脏。

匕首刺得精准,女人不敢置信地低吼一声,心口剧烈的疼痛令她手中不禁放松几分。

苏长春见势即刻上前,稍一用力,便将轻衣的手扯开,把猛然得到呼吸而呛个半死的李青苏扯到身后好好护着,呈现防备姿态,却又不敢对轻衣有半分动作。

轻衣低吼喘息,身前霎时没了遮挡,瞧着提剑的洛子期和林行川,以为他们会杀了自己,于是随意将心口的匕首拔出,眼眸沉沉,似乎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此刻天地寂静,除了蓝衣男人忽然嗤笑一声,那柄利剑直指不老实的蓝衣男人,却未曾有一柄利剑对着他。

她泛白的瞳孔一转,似乎察觉到了这群人不敢对她下手。

轻衣不明白,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为什么这群人不杀自己?

如果轻衣还有记忆,或许她能明白一切,可她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心心念念要让孩子活下来的母亲。

她是轻衣,是药偶兵团的首领,是药王谷禁地十余年的改造实验里,唯一尚存人类理智与思维、完全听令于药王谷的、最成功的药偶。

十余年过去了,轻衣早已不是一位母亲,她是一把刀,刺向最亲骨肉的一把刀。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无言,将李青苏护在身后的苏长春,看着面前早已不似从前的眉眼,一阵恍惚,唇瓣微张。

然而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电光火石之间,轻衣竟趁着苏长春一时恍惚未防,瞬间闪至苏长春身后,将从心口拔出的那把匕首猛地再次挥向李青苏。

苏长春像是又被噩梦惊醒般,立刻意识到轻衣同归于尽的意图,猛地拉过还有些意识朦胧的李青苏,右手微动,旋身决然挡下那把利刃。

“噗嗤”“噗嗤”,两道血肉刺穿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洛子期呼吸一滞,手中堪堪出鞘的绝命剑,就这样静静呆立在那里。

他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在被铁伞顶端尖刺再度捅了个对穿的女人身上,指尖微颤,目光缓缓移向被匕首刺中心口的苏长春。

胸膛喷涌而出的血液滴答滴答,顺着泛着银色寒芒的匕首尖刃,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李青苏苍白的脸上,瞬间炸开鲜红的血花。

李青苏被这一滴一滴流淌而下的鲜血砸得神魂一震,瞬间睁大眼睛,不过一息,颤抖的指尖忽然轻轻抬起,靠近那把利刃,鲜血滴溅在他白皙的指尖。

他的目光似有茫然,鼻头一酸,泪眼朦胧落在头顶护在他身前的苏长春身上。

“为……什么?”

他忽然哽咽出声。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苏长春没应李青苏的问话,感受着心口剧烈的疼痛,心中感叹孽缘,眸光温柔盯着面前面容青灰的女人,他的指尖忽然小心翼翼地碰上女人的侧脸,叹息一声,笑了笑。

“轻衣,我终于找回你了。”

一句在心口隐秘酝酿十余年的话,苏长春就这样轻轻松松说出来以后,恍然觉得,这寻寻觅觅的十几年都值得了。

即使轻衣并不知道有人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即使轻衣早已忘却了他这么一个人。

轻衣垂下眼眸,盯着刺穿自己身体的铁伞,朦胧之间听见这句话,竟不知为何,脸颊流下一行清泪,悄然沾湿苏长春颤抖的指尖。

她喉间溢出一道低吼,青灰色的细长手指忽然抬起,碰上了苏长春的深紫色面具。

“只是……好可惜啊。”

苏长春由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铁伞从轻衣的身体里拔出来。

轻衣的身影瞬间支撑不住而倒下,他的身影也随之跌落在地,却还是努力地,轻轻地,将瞳孔泛白的女人紧紧抱进怀里。

沾满血液的匕首在紧紧相拥之间更加深入几分。

“对不起,轻衣。”

那张深紫色面具终是在轻衣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间,落到了泥泞的地面上,落在跌倒的李青苏手边,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一行清泪自那张同样与李青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流下,热泪瞬间滴落在女人青灰色的冰冷皮肤上。

“对不起……”

“我还是来晚了。”

一室寂静,李青苏捂着被女人狠狠掐痛的脖子,睁着模糊的双眼,看向面前高大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的眼泪也瞬间夺眶而出,不知是脖子疼哭的,还是心脏难受哭的。

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好像又回到了李百药自刎在小药庐那天,那种心中无限慌乱的感觉。

抓不住、挽救不回的无力感渐渐充斥着李青苏全身。

他呆呆地用手擦脸上的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那几滴滚烫的鲜血混着苦涩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去。

他终是放弃了,指尖揪着滚落的深紫色面具,喉间一阵堵塞,转头望向早已双眼通红的洛子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颤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子期忽然有些难言此刻的心情,眸光森*晚*整*理落在李青苏身上,似有悲戚,似有怜悯。

如此直面生离死别这件事情,没人比他们更懂其中滋味。

他收起剑,缓缓走过去,想要扶起跌落在地的李青苏,李青苏却好似突然明白了一切,甩开洛子期的手,冲过去试图将紧紧拥抱的两人分开。

“不可以……不可以!”他泪眼朦胧地哽咽着道,“不可以死!”

他努力扒拉着苏长春的胳膊,却丝纹不动,恍惚之间,他听见一道极轻极轻的叹息。

李青苏心中一颤,正欲出声,眼神一定,却见苏长春缓缓抬头,睁开那双永远沉静而温柔的眼眸,看向涕泗横流的李青苏,弯了弯眼睛。

那是李青苏第一次看清苏长春的面容。

轻衣被改造后,眉眼变异到难以辨认,但此时此刻,李青苏看向苏长春,恍然发觉,只要苏长春的面具落下,所有人都能够知道他们是亲父子。

他们的眉眼是何等相似,李青苏如同被苏长春照着自己的模样亲手雕刻出的艺术品。

一时间,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只留下了这双沉静的眼睛。

“……青苏。”苏长春轻轻喊了一声李青苏的名字,眸光温柔,“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呢?

李青苏并不想知道。

“不许可惜!没有可惜……”

他哭着要去将男人心口的匕首拿去,以便他能够将人救回来。

可苏长春眸中只剩一丝叹息,宽大温暖的手掌颤颤巍巍地伸向李青苏,看上去要抚上他的脸。

李青苏的动作瞬间停滞。

这个动作,苏长春像是想过了千次万次,以至于是如此顺利,颤抖的指尖轻而易举地碰上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耳熟的沙哑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青苏,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可我对不起你娘,我……也对不起你。”

“对……对不起。”

才刚触碰上脸庞的温热指尖,随着一句带着哽咽的艰难的“对不起”,瞬间垂落。

那双永远沉静的眼眸,最终还是带着一丝不舍,缓缓闭上了。

李青苏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徒留一阵带着余热的风,无声无息地路过他。

终其一生,他仍是得到什么东西,都会就这样轻易失去。

让他活下去的母亲,教导他的李百药,陪伴他多日却从未相认的父亲,他一个都没能好好珍惜。

此时此刻,所谓的“对不起”,李青苏只觉得刺耳至极。

“有什么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都如此自私!一个个都就这样决定赴死,徒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凭什么!”

“……我不要你死!”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这方天地,可想让听见的人都再也听不见——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

第84章 李去病

洛子期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林行川眸光微动,也没再看李青苏那边。

沾染腥臭血液的剑尖直指蓝衣男人的咽喉,乌黑的血液顺着锋利的剑尖滴落在他干干净净的衣领上。

男人却满脸无所谓一笑。

“别急着杀我。”他慢吞吞说道, “或许我对你们还有些用处呢?”

林行川冷眼看他,并未作声, 反倒洛子期嘴里嘟嘟囔囔, 似乎是在小声痛骂。

“比如……你们或许会想知道一些, 关于禁地的事情。”

“说!”洛子期看见这个男人,心中就气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受到刺激太多,他这时敏锐得很, 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 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于是突然问道, “你是三九?”

“唔。”三九双眼微眯,应了一声,模棱两可道,“是吧。”

洛子期不欲管他,只道:“快说。”

三九瞧他这副急切模样,反而又笑起来。

“你先把我松开。”

“那不行。”

洛子期立刻坚决拒绝。

“禁地的秘密, 不值得我放走你。”

三九神情似有无奈,随后目光垂落,盯着地面上的污垢,低声道:“若是有关观音醉解药呢?”

洛子期闻言一顿, 看向林行川。

这下轮到林行川笑起来。

“唔。”他学着三九的语气,动作不变,却从袖中落出一个小瓷瓶, 稳稳躺在手心,“你是说这个吗?”

三九脸上表情微变,盯着那个瓷瓶看了三秒,目光落在一旁双眼无神、沉浸于悲痛中的李青苏,云纹玉佩隐隐发亮,他这才好似恍然大悟般,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见谈不成,三九眼珠子提溜一转,又道:“那要不然,我不仅告诉你们有关轻衣、禁地的事情,还带着你们安然无恙的出去……”

看着拿剑指着他的二人神色都未曾变一下,他面上笑嘻嘻,悠悠补充说道:“如果你们想的话,我甚至可以帮助你们杀了谷主,扶持新谷主上位。”

洛子期眼神一动,眯起眼睛,打量他半晌,问:“你如何杀得了他?扶持新谷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在禁地待了十多年,无论是当年的复刻计划,还是药偶计划,我都有参与,你身上的观音醉,他死去的爹娘,都与我有关。”

他低低笑道,对自己的罪名毫不掩饰,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听得洛子期不禁双拳紧握。

“我是十恶不赦,但谷主才更是罪大恶极,不是吗?我等有罪之人,不似诸位大侠这般光明磊落,总有点小把柄,会被人逮住。”

“你的条件只是放了你?”

半晌,洛子期忽然出声,眯眼瞧他,看上去有些动心。

三九眉梢微挑,觉得有戏,很快点头,笑眯眯道:“只是放了我。”

怕他们仍不放心,他继续补充道:“我不会武功,自然打不过你们,若我有什么动作,你们很轻易便能捉住我,不过我惜命得很,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洛子期静静听着三九说话,沉默不语,面色冷淡。

“更何况,禁地中人皆听我差遣,你当你们为何如此轻易便进来了?要说起来,我还算帮了你们一把,如今还会继续帮你们,想必这些也能换回我一命了吧?”他说,“我不过是想活下来,离开这里。”

林行川指尖把玩一阵腰间的玉佩,待三九话音刚落,林行川又学着三九的语气“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放了你,你打算去做什么?”

三九就不说话了,他抬起眼眸,定定看向林行川,与林行川对视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他在药王谷禁地待了太久太久了,日日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自己也早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如果离开了这里,他又该何去何从。

但他只想离开,他不想再过这种令人恶心反胃的生活了。

三九垂下眼眸,心中幽幽想着,如果能离开这里,或许会将自己的一身医术用在正途上,去抵消这十多年犯下的罪孽吧。

可是能抵消吗?

三九清楚。

但他没说,只是重复说道:“我不知道。”

林行川就笑了。

“其他的我都不太感兴趣,但是你说你可以扶持新谷主上位?”他状似漫不经心问道,“你要扶持谁?听闻药王谷中派系极多,你压得住?”

三九丝毫没有被剑指着威胁的窘迫,反而听见这番话,吊儿郎当笑嘻嘻道:“年轻人,你或许没听说过我的名号,才会说出这种话。”

“嗯?”

林行川颇为好奇地看向他。

“杏林隐仙李百药,你们或许知道。”

他说。

李百药的名字一出来,洛子期的目光瞬间转向一旁正在给苏长春包扎的李青苏。

李青苏听见熟悉的名字,眨了眨眼,停下手中的无用功,转过头看,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些许光彩。

“你认识我师父?”

三九闻言,神色微怔。

“师父?”三九不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语调忽然认真起来,“你是李百药的徒弟?”

洛子期瞧见他这副满脸错愕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于是眉头紧锁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九盯着李青苏的脸看了半晌,神情不断变幻,似悲似喜:“果真是……造孽。”

众人皆不明此意。

李青苏哭腔还未褪去,此时说话带着浓重鼻音,十分平静道:“你说。”

“说什么?”良久,三九忽然轻笑一声,“……说我差点害死了师兄的徒弟吗?”

众人惊愕。

林行川闻言,脸上淡然神色褪去,有些想掏出一把折扇来,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好收回指着三九的剑尖,从洛子期那里要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开始擦拭起自己的剑,装作一副细细听来的模样。

三九瞧他这架势,就知道,若是自己不说出点什么,这些人势必会跟他耗下去。

不过如今看来,于他而言,他们又不是什么势如水火的关系。

于是三九整理好思绪,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不正经的笑,娓娓道来。

“我叫李去病。”他低声道,“或许从这个名字你们就能知道我的身份,李百药,是我的哥哥。”

面对几人惊异的目光,他笑了笑:“不过,他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是被他捡回去养大的,他是我认的兄长,也是我的师兄。”

洛子期闻言,心思不禁歪了一下,想着李百药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捡孩子。

“十五年前,前谷主秘密进行药偶计划,将我招了去,自此,我在他眼里,便是一个忽然消失的人,他或许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后来过了一年,便是现任谷主上位,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个药偶计划,除此之外,他还让我们着手开始复刻计划,观音醉等失传毒药,正是经我手重现于世的。”三九说,随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上,“后来,禁地被送进来了一个女人。”

林行川目光也随之落在轻衣身上,似是想起一些什么,神色不明。

十三年前,藤花小院中。

“青苏乖,莫要哭喔。”女人坐在隐匿在山谷中的小院里,哄着怀中不断哭泣的男孩,“娘亲会想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温柔的嗓音唱起摇篮曲,将哭累了的孩子顺利哄睡着了。

忽然,高大的院墙上响起一些小动静,女人瞬间警惕起来,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扭头看去。

令她惊讶的是,那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凶神恶煞的索命鬼。

高墙之上,只是一个带着银白面具的小少年,悄悄从墙头探出了脑袋。

“这位漂亮姐姐,你这院子可真偏僻。”见女人发现了自己,少年看了眼她怀中熟睡的孩子,即便音调放轻放缓,仍能听出些不着调的意味,“不过姐姐你唱歌真好听,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惜我好久没回去看她了……哎呀!你再给我唱两句,可以吗?”

少年是被她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轻衣自知此地偏僻隐秘无比,少年走到这里,或许是误打误撞,然而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燃起一丝希冀。

她尽量稳住声音,目光如炬地盯着少年翻身坐在墙头的高挑身影,带着温柔笑意问道:“可以,但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小公子能够帮我!”

银白面具之下,那双清凌凌的漂亮眼睛眨了眨,少年肆意笑道:“好说好说,行侠仗义,最是应该,姐姐有何事?”

“可否带我的孩子离开这里?”

轻衣的声音满含期待,却掩饰不住那一分颤抖。

少年闻言似乎是愣住了,他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呆呆望向女人怀中抱着的小男孩。

“这、这……”

少年不禁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身子一歪,一个不稳,便往院里摔进去。

好在他身手了得,迅速调整姿势,倒也不至于摔成个狗啃泥,甚至还有心思摆个自认为十分帅气的姿势。

待从地上起来,少年随意拍了拍红色衣袍上沾染的尘土,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女人。

“求你,救救我们母子俩!”

轻衣抱着男孩,快步来到他面前,直愣愣就朝少年双膝下跪,两行清泪倏然落下。

“求求你,救救我们!”

少年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将轻衣扶起来,却发现怎么也扶不起。

急得少年惊慌失措地躲开轻衣的跪求,绕到一边,叹气两声,说道:“我、我不一定能救得了呀!”

轻衣抬头看向身形高挑的少年,看得出来少年其实年纪也不大,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不免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少年瞧见轻衣眼中的失望,“嘶”了一声,咬牙道:“诶……我试试!”

他问:“我该怎么做?”

轻衣面上一喜,连忙起身,将手中熟睡的孩子放在红衣少年怀中,带着一枚云纹玉佩,一并交给他,擦干泪,急切道:“带他走!越远越好,不要让他回来药王谷了!”

少年十分不熟练地抱着小男孩,一时手忙脚乱,闻言微微一怔。

“可是我还要在药王谷中待一段时日,我……”他话音未落,瞧见女人再次低落的神色,他咬咬牙,道,“我只能将他藏起来,过段时日才能带他离开。”

轻衣连声道:“很好了,很好了,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会有好报的……”

少年连忙打断轻衣再次下跪的动作,故作轻松潇洒一笑。

“我叫……林行川。”

第85章 人有憾

后来, 林行川还是没能带走那个孩子,因为洛珉找过来了,二话不说将他带走。

他不敢骂洛珉, 只能在翻上墙头的那一刻,十分心虚而痛心地看着那个绝望的女人。

他于心不忍, 轻声朝她道了一句:“对不起。”

回头看到洛珉极其严肃的神情, 他像是反骨上来了, 又朝她嚷嚷着:“这位姐姐,我还会回来的!你等我!”

女人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抹希望,却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少年被洛珉一把拽下墙头, 狼狈离开的身影。

后来洛珉出发前去寻找复生草, 留下林行川一个人待在药王谷那座小院里。

林行川觉得那是一个好时机, 于是再次顺着记忆中的路, 往那个藤花小院中而去。

但这一次,他翻上墙头,却再也没看见过那个抱着小男孩、唱着温柔摇篮曲的女人。

小院里,紫藤花依旧开得热烈,满园芬芳,阳光温暖, 林行川的心却冷了下去。

再后来,林行川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等到了洛珉受伤回来,出去以后,不久他便听闻杏林隐仙李百药被青云剑派的洛掌门请去给洛夫人治病, 顺路还捡了个小药童养着。

那时他只当是一桩逸事听听。

离开药王谷之后,他还特意回了趟家,看着眉眼温柔的母亲, 朝她撒娇几句,他心中的愧疚才少了几分。

只是偶尔他还是会想起这回事,时过境迁,若不是他再次回到药王谷,或许会顺利地忘记这件事情。

如今想来,想必是当时尚在药王谷中的李百药将那个男孩带走了,借着给洛夫人治病的机会,直接离开了药王谷。

至于女人的去向,也十分明了了。

药偶计划的持续,无数人被抓到这里,轻衣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轻衣舍不得自己五岁的孩子,于是拼命求救,希望有人能够将她的孩子好好养大。

好在李青苏被好好养大了,只是……

林行川目光移向昏暗牢笼里那些先前被苏长春的曲调引诱陷入沉睡的药偶们。

数量如此之多的药偶,一年又一年,十余年过去,又会有多少如同轻衣一样的人?

没人知道。

只听三九仍在缓缓道:“轻衣是最成功的药偶,她拥有被改造后仍然十分健康的机体,尚存人的意识,能够思考,能够听令,甚至能够替我们沟通那些失智的药偶,她并不像其他药偶那般只剩下野兽的特性……我不知道是不是执念使她成为了那个最成功的药偶。”

“我当时,非常满意她这个作品。”

话音未落,李青苏忽然发了怒,冲过去狠狠掐住他的衣领,将他扯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坏?”

李青苏一生胆小怕事,不敢对任何人表现出如此怒火,更不会骂人。

如今却盯着三九的脸,目眦欲裂,像是要杀人。

然而他语无伦次憋了许久,最后还是痛哭出声,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

洛子期俯身抚慰李青苏一番,却也知道此刻那些只言片语是毫无用处的。

三九神色未变,低声继续说:“我是罪人,你想如何都可以,杀了我也行。”

李青苏抽抽搭搭地擦了擦眼泪,听见这话,沉默几秒,窝窝囊囊道:“我不杀你。”

三九闻言瞬间抬眸看向李青苏。

十几年过去,当初还要在母亲怀中被哄睡着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今高挑的少年模样。

他忽然心中一动,朝着洛子期和林行川说道:“我先前说,我有能力扶持新谷主上位,是真的。”

二人不语,等着他的下言,便见三九目光转到李青苏的脸上,轻声朝他问:“你想做药王谷谷主吗?”

李青苏停止了抽泣,闻言不禁怔住,呆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三九漫不经心地又放出一个大炸弹──

“你跟前任药王谷谷主,还有点血缘关系呢,有我的支持,还有李百药徒弟的身份在,也算顺理成章的事情。”他说,“药王谷谷主的位置,早已不是什么能者任之了。”

林行川倒是真不知道这回事,闻言兴致勃勃看向三九,手指轻敲腰间玉佩。

洛子期却像个藏不住心思的小狗,瞬间转头看向李青苏。

“豁!李青苏!”

但他只能惊讶地喊出这一句,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意思?”片刻过后,李青苏只眨眨眼,平静地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轻衣是前药王谷谷主的私生女,如今前任谷主的血脉早已被现谷主赶尽杀绝,你是轻衣的儿子,也是前谷主唯一的血脉了。”三九呲着大牙笑嘻嘻说道,“看到你腰间的玉佩了吗?你们用玉佩打开放着解药的暗室大门时,就没想到些什么吗?”

他们自然是想不到,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

“那是复刻计划刚启动时,前谷主特意为那扇门打造的钥匙,玉佩的玉料正是来自你们来时的紫雨林,能与紫雨林中的玉脉感应。”

所以,李青苏的玉佩在经过紫雨林时,忽然泛出荧光,是感应到了地底的玉脉。

听见这话,洛子期却忽然皱起眉头,神情严肃,语气冰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从紫雨林来的?”

联想一番先前他偷听见的对话,洛子期心中直觉不对劲。

三九“诶”了一声,继续笑嘻嘻道:“要不然怎么说是我也算帮了你们?”

“你故意将我们从引来这里的?”

“自然。”

“为什么?”

洛子期有些不解。

“我干不下去了。”三九面无表情说道,“每天看着那些被解剖的活人或是尸体,我想吐。”

“那为何偏偏是我们?”

三九思索片刻,“诶”了一声。

“这不是凑巧吗?我刚买通了谷主身边那个小药童,就碰上你们来了药王谷,来也就来吧,刚好谷主还放任你们寻找什么早已绝种的复生草。”

众人:“?”

“复生草绝种了?”洛子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张了张嘴,半晌才问,“那浮生草呢?”

“浮生草?”三九随意笑了一声,“这种剧毒草药,倒是多的是,地方就在谷主原本给你们的地图上。”

“剧毒草药?”洛子期闻言,霎时怒气上头,愤愤不平道,“那老头子果真是不安好心!”

而且这样看来,他们如今手中拿着的地图,还是三九大人亲自画的──难怪如此潦草,几条线几个圈就完事了。

众人一派无言。

“这下你们能放了我吗?我带你们出去。”

三九目光放在自己被禁锢的双手上,看向洛子期和林行川,挑眉示意。

然而洛子期却看向了李青苏。

李青苏与洛子期对视一眼,垂眸盯着三九看了好会儿,转身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小包袱,掏出一个显然不是李青苏惯用的小瓷瓶。

他盯着看了许久,紧接着手心猛地握紧住瓷瓶,转过身来,朝三九冷声道:“你把这东西吃了,我就放了你。”

三九以为不过是什么用来威胁他的毒药,倒也不怕,笑嘻嘻应声道:“好啊!”

直到一只小虫从瓷瓶中爬了出来,三九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蛊虫?”

“咽下去。”

“不要……”

三九话音还未落,洛子期先替李青苏行动了,死死捏住三九的两侧脸颊,使得他闭不上嘴,只能干瞪眼地看着李青苏利落地将蛊虫喂给了他。

待蛊虫在他体内扎根,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后,三九这才被洛子期松开,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三九心中涌上一阵恐慌,那股漫不经心的态度消失不见,连声问道,“这是什么蛊?”

“你没必要知道。”

李青苏垂眸看他,借着林行川的剑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另一只虫子一下子就从瓷瓶中爬出,极快地钻了进去。

他平日里最是怕了这些虫子的,此刻面上却毫无表情,看得洛子期都不禁心里发憷。

不过想起今日种种,洛子期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于是他手起剑落,斩断了捆着三九的绳子。

“祝你改过自新。”

林行川冷不丁如此说道,像极了看好戏之人。

三九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他确实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成了那场好戏。

不知为何,他心中由于被下蛊而生的恐慌逐渐消散,思索片刻,他开口试图挽回自己在他们心中的恶人形象。

“既然青苏是我的师侄,我自然不会害他,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我是如此坏之人吗?”

洛子期闻此不要脸之语,十分不屑嗤笑一声。

三九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李青苏,朗声问:“我师兄他老人家怎么样啦?改天我看看他去……”

随后,他察觉到众人逐渐不对劲的目光,语气渐弱下去,最后小心翼翼地继续问出声:“……你们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李青苏不语,别过头去。

洛子期见状,挠了挠头,实在有些艰难地回答道:“王家联合清风明月楼等门派屠杀青云剑派,李大夫不为王家所迫,自刎而死。”

这是青云剑派一事过后,青云剑派对外的说法。

如今人人皆知几方势力血海深仇摆在面前,已然势同水火。

三九瞬间怔住了。

十余年的时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外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他一件不知。

猛然听闻兄长之死,三九沉默良久。

“兄长还是如此气性。”

最终,他也只能如此说道,再无他话。

如今他们需要解决的是苏长春与轻衣的去处。

轻衣本就是个活死人,不到片刻,此时尸体腐臭的气味已经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李青苏见此情景,不免又伤心起来。

他从前觉得自己无父无母,看到他人家庭和美时,虽有嫉妒,却不太伤心,也不在意。

如今他却得知,他的父亲一直活着,在苦苦寻觅寻他们母子俩。而他的母亲在这暗无天日之地苦苦折磨十几年,成了个活死人,最后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认得。

他的母亲想杀他。

他的父亲为救他而死。

罪在三九,又好像不在三九。

李青苏此时也迷茫起来了。

他不想杀三九,按照洛子期的话来说,他就是太过医者仁心,不过三九既然说要将功抵罪,李青苏想了想,也就这样吧。

反正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拥有父母的感觉,如今再次失去,除了悲痛与遗憾,竟无任何恨意。

李青苏看了眼紧紧相拥的两人,想着,就这样吧。

父亲找到了母亲,生同衾死同穴,他们或许是高兴的吧。

洛子期靠近李青苏,揽上他的肩,轻声安慰道:“他很爱你的母亲,也很爱你。”

“他或许早就想过,找到母亲就陪她一起死了。”

李青苏语气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因为爱他,所以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万事挡在他身前。

因为爱母亲,所以才会在他想要将两个人分离时丝纹不动。

李青苏如今回过神来,才发觉这个事实。

这是在他母亲出现的第一秒,就已经注定了的死局——

作者有话说:事后洛子期问李青苏为什么要把虫子喂给三九的时候,李青苏平静且淡定回答道:“恶心他。”

洛子期眯眼看他,满脸不信。

“……怕一个不小心把他杀了。”

第86章 谷主死

三九将他们秘密送了出去, 送回了紫雨林。

李青苏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将两个人葬在了一起。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爱我, 可你们真是……好坏。”

为何再次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真是……太坏了。

接过一旁三九递来的酒,酒香浸湿土壤, 瓷碗破碎。

李青苏保持了许久的平静, 最终还是随着瓷碗一同破碎, 不争气地掉下一串眼泪。

洛子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一时被情绪感染,不由得也想起了洛秋风。

往日种种, 皆在眼前。

然而在此悲伤是徒劳无用的, 洛子期想, 迟早他要亲手手刃仇人, 让那群人给他爹陪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青苏还没从悲伤中缓过劲来,一抽一抽带着浓重鼻音问道。

洛子期思索片刻,看了眼一旁靠着树无所事事的林行川,道:“如今解药也到手了,我们先回去休整一番再说。”

其余人并无异议,并决定从另一条更为安全的路回去, 临走前,久不作声的林行川忽然出声,找三九带路去了浮生草生长的地方。

洛子期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林行川还要浮生草做什么, 林行川也没有多做解释。

待三九带着他们抵达浮生草生长之地时,望着面前深谷中大片随风摇曳的浮生草,几人皆有些无言。

深谷雾气弥漫, 水珠仍坠在草药叶梢,谁能想到如此无害模样,竟是剧毒之草呢?

浮生草生长的地方虽然跟禁地方向相同,却距离甚远,若是按照原先谷主给的路线,他们必然找不到真的禁地。

“难怪那老东西不怕我们找上禁地。”洛子期若有所思,“只怕是他没想到三九和药童联合做局,将地图换了吧?”

三九“唔”了一声,满脸乐呵道:“我也没想到那药童还怪机灵,将那复生草给画了上去,引诱你们。”

说到底,三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的结果,洛子期觉得还算喜闻乐见。

虽然洛子期一行人一路过来并未曾多加注意过药王谷的势力分布,但三九带着他们回去时,顺便给他们科普了一番。

药王谷至今分为三个派系。

一个是前谷主所在的派系,一个是隐世派系,一个是现任谷主所在的派系。

当年前谷主垂垂老矣之时,现谷主将其子嗣赶尽杀绝,连轻衣这样的私生女都被他找回来,不曾放过。

许是恶人自有恶报,现谷主无论如何调养,即便后院姬妾成群,也未曾有过一个孩子,如今人到老年仍然不肯放弃。

两大派系皆子嗣单薄,只剩下一个隐世派系。

说是隐世派系,可他们暗中的小动作也不曾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