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夜低语
外头那水鬼仍咬牙不招, 搜身时却掉出块碎玉佩来,纹路看起来甚是眼熟。
汤桂昌还在皱眉打量,林行川瞧见这碎玉佩, 指尖微微收紧,却是对此一清二楚。
不等汤桂昌回过神, 寒光已掠过眼际, 他瞧见林行川当真将这人抹了脖子, 顿时大惊。
“你真将他杀了?”汤桂昌惊得后退半步,语气间并非怪他狠厉,只愁眉紧锁,“万一货损了, 我怎么跟对方交代?
林行川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着剑刃, 闻言瞥了眼地上渐渐冰冷的尸首, 唇边漾开抹淡笑:“既然这个碎玉佩在, 他便不会怪你的。
汤桂昌听他这笃定的语气,有些不解,还想追问,余光却无意瞥见船舱布帘被轻轻掀开,玄色衣袍扫过,来人墨发梳成高马尾, 更是丰神俊朗。
他喉头一哽,顿时不作声了,瞟了眼早已转过身去的林行川,只讷讷道:“既然如此, 我先去看看货物有没有损失。”
林行川早瞧见了那身影,浑身一僵,忙背过身去, 装作欣赏江面上的粼粼波光与明月。
耳朵却悄悄支棱着,连对方鞋底踩过甲板的轻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洛子期早已换了另一件外袍,瞧见先前那件外袍还好好地挂在林行川身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放轻脚步走过去,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随即轻轻一吻。
“师叔,这会儿能理我一下了么?”
林行川被亲得浑身一僵,下意识低下头去,才发觉自己还乖乖披着人家森*晚*整*理的衣裳。
再大的气,到这份上也散了大半。
他幽幽瞥了眼身侧的少年,终是转过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洛子期故意装傻,歪头看着他,眼底盛着笑意,乖乖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心相触,一片温热。
掌心相触的刹那,林行川刚要抽回,少年手指已灵活地插进他指缝,十指紧扣,不由分说,令他不得挣脱。
“你……”林行川见状,都快气笑了,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作罢,抬眼瞅着面前这个毫不讲理的人,声音有些闷,“我的药呢?”
洛子期这才抬起另一只手,宽大的掌心里,正躺着个小巧的白瓷瓶。
“三九特意交代过的,师叔动了手,就得吃一颗。”他把药塞进林行川空着的手里,声音放软,“先前那次你昏迷时,我就喂过了,调养身子用的。”
林行川指尖捏着瓷瓶,仔细回忆一番,忽然想起也许是对付无间客的那次。
“你还好意思说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你知道这次我又有多害怕吗?”
“我知道。”洛子期轻轻抱住他,青年的身子清瘦,隔着衣料都能摸到肩胛骨的形状,他低声道,像叹息,又像承诺,“下次不会了。”
林行川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沉默良久。
久到江风都带上凉意,久到月上中天时,肩头一片温热湿意的触感,才传来一道略带哽咽的声音:“你就仗着我舍不得揍你。”
洛子期把人搂得更紧,手在他后腰轻轻拍着,喉间微微有些涩然。
“便是师叔真要揍,我也得先心疼师叔的手疼不疼。”
林行川这才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有些无奈:“你真是……”
“油嘴滑舌?”
洛子期抢了他的话,林行川微微一顿,慢悠悠补道:“巧舌如簧。”
“师叔惯会举一反三,子期自愧不如。”
林行川被他逗笑,抬眼看去,一眼便望进少年清亮的眸子,呼吸微滞一瞬,随后温润的嗓音像春日融雪的清泉,悦耳动人,撩人心弦。
“子期惯会蛊惑人心,师叔自愧不如。
“蛊惑人心的难道不是另有其人?”洛子期有些无辜,一双清透明亮的眼里藏着盈盈笑意,低头凑到他的耳边道,“某些人可莫要冤枉好人。”
“那我是吗?”
林行川也学着他装作极其无辜的样子,直勾勾望着洛子期,忽然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又在鼻尖上啄了啄,随即眉眼一弯,再没了动作。
洛子期被这两下勾得呼吸微滞,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察觉跟前那明晃晃的挑衅眼神,他忽然低笑一声,低头便要吻下去。
终于心满意足地堵住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然而只吻了一息,林行川却微微后撤,让那吻擦过唇角。
洛子期低垂着眼,盯着那张水润柔软的唇瓣,声音有些哑:“躲什么?”
“在外面……”
话音未落,腰间忽然一紧。
林行川抬眸,撞进洛子期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少年将他搂得更紧,再次低头吻下来,察觉到怀中人想躲,腰间紧扣的手指微微松开,迅速攀上脆弱的后颈,温热的掌心轻轻扣住,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同时轻轻捏了捏,这才感觉到怀中人安分下来。
唇齿辗转,那双素白的手紧紧攥着少年结实的臂膀,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够了……”他的嗓音软得有些发颤,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子期……”
洛子期最受不住他这样唤自己,却也知在外不可放肆,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
鼻尖蹭过他的侧脸,带起的微潮气息落在细嫩的皮肤上,勾起一阵酥痒之意,惹得林行川轻轻瑟缩了一下。
他轻轻推了一下洛子期的胸膛,见人松了手,这才转回身去,望着船下翻涌的江水,耳根红得要滴血。
“简直胡闹。”
洛子期手指轻轻捻了捻自己同样不争气的耳朵,低笑了一声。
“花前月下,实在难忍。”
“哪儿来的花?”林行川闻言不禁瞥他一眼,指着船下,笑盈盈地调侃道,“水花?”
“师叔委屈一下,倒也可以。”
货堆暗处,距离太远,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然而汤桂昌看着二人这一番动作下来,早已瞳孔地震。
苏二蹲在他旁边,在先前瞧见那一幕时,便已经迅速捂上了汤桂昌的眼睛,嘴里还小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撒手!”好戏被打断,汤桂昌一巴掌打掉苏二挡着他视线的手,又瞟了两眼甲板上那旁若无人的亲昵,心中依旧震惊。
“我嘞个乖乖……”汤桂昌不禁嘴里直咂舌,转头看向苏二,却见他一脸淡定,反倒感觉奇怪,“你难道不惊讶吗?”
苏二轻呵一声,神色平静,心中正想着,可不是谁都像汤镖头这般直来直去的。
却不曾想,直来直去的汤镖头对此接受程度如此良好,只惊讶了一会儿,下一秒就把矛头对准了他。
“若是我没记错,洛掌门年方十八,如今就有这等知己,你都快三十了,别说娶妻了,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见着,你这是真打算孤身一辈子?
苏二闻言瞥了一眼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故作高深地叹气,低声应道:“我从前找大师算过了,说我是个孤寡命,这辈子找不到媳妇儿的,老大你还是莫要关心此等伤心事了。”
汤桂昌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这番鬼话,转身摇着头走了。
苏二望着甲板上相携的身影,也跟着叹了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二人浑然不觉角落里还有这么一出,洛子期正握着林行川的手呵气暖着,等他就着温水吃了药,又并肩站了会儿,聊了两句,看江风卷着月影碎在浪里。
发觉外头风越来越冷了,洛子期不禁伸手拢紧了林行川身上的衣裳,这才一起往船舱慢慢走去。
蝴蝶梦的事谁都没再提,回到舱内,话题自然落到了扬州商人身上。
“那手下叫郑玉,听汤镖头说,倒是得那商人器重。”
洛子期正歪歪斜斜地躺着,将脑袋枕在林行川的腿上,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林行川低垂的眉眼。
林行川正把玩着他散落在膝间的头发,闻言手中扎小辫的动作微顿。
“此番受了我一通羞辱,指不定要在主子面前怎么搬弄是非。”林行川继续说道,松开手中的头发,将人抬起来,才道,“接下来,怕是要辛苦洛掌门了。”
洛子期被迫起身,听见这句话,便转过身去,顺势凑到他面前,轻笑一声。
“辛苦倒是不怕,只是要有报酬的。”洛子期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单膝跪在榻上,鼻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眼底笑意流露,“师叔打算用什么来做报酬?”
“子期想要什么报酬?”林行川盯着他的鼻尖,在他唇上轻吻,挑眉问道,“这个够么?”
“不够。”洛子期语气带笑,伸手握住林行川放在身侧的手,嗓音低沉,眼里如有一团化不开的墨,“远远不够。”
“莫要得寸进尺。”林行川抬眸瞪他,眉梢却带着笑意,“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
洛子期看着他眼底的狡黠,眉梢微挑,忽然往后撤了撤,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他的腿间,低笑起来。
“不可以吗?”洛子期语气极其真诚,眼神清亮,见林行川抿唇不语,又追问一句,“不好吗?”
林行川呼吸一滞,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打掉他的手,无情道:“不好。”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洛子期嘴上说着,被打掉的手又重新回到那个位置,见人没再动,便得寸进尺般,将人揽过来,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又低头轻吻。
“你看,你明明觉得很好。”
林行川窝在少年宽阔的怀中,闭了闭眼睛,不想再说任何一句话。
纵然船身偶有颠簸,逐渐显现的晕船不适也抵不过身边的温软。
洛子期只觉得这几天的好日子过得无比飞快。
好日子过完了,船身一震,便靠岸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秋日的扬州依然繁华,才下船,喧闹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酒旗在风里招展,行人摩肩接踵,连空气里都飘着脂粉香与糕点甜。
洛子期只觉得自己撞进了一片人声鼎沸里。
行人如流水,来往不绝。
“我还是头一回来扬州。”洛子期牵着林行川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眼睛亮晶晶地往四处看,嘴上念着,“都说扬州‘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如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名不虚传!话说师叔从前来过扬州么?”
“来过。”
林行川点了点头。
他们此刻身在渡口,来往船只众多,人多眼杂,先前只道他们是来扬州的,也不好再跟着汤桂昌前去交货,便打算先寻个地方落脚,等待汤桂昌整顿完毕,再暗中跟上去。
只是那扬州商人既然知道他们到了扬州,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就是不知又会有何动作——
作者有话说:[眼镜][眼镜][眼镜]
第122章 大才子
扬州实在热闹繁华, 洛子期走在街头,瞧着两旁摊位上转着糖人的竹棍、镶着珠玉的发簪,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时不时蹲在摊子前拨弄两下新奇玩意儿。
看着洛子期如同花蝴蝶般流连街边,林行川立在一旁, 听见他被捏面人的老汉逗得直笑, 恍惚间竟觉回到了青州城那时。
“师叔, 你喜不喜欢这个?”
洛子期举着把折扇跑过来,“唰”地展开,扇面上青山叠翠、流水潺潺,墨色里还晕着点浅绛。
“这位小公子好眼力!”摊主凑过来, 上下打量了眼洛子期, 见他虽一身风尘仆仆, 却难掩一身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气质, 顿时喜上眉梢,脸上堆着笑,“这可是今年新科状元贺玉琤的真迹,整个扬州城独一份!”
“嗯?真迹?”洛子期摩挲着扇面,有山有水确实好看,但他志不在功名, 可没听过这位大才子的名字,“贺玉琤是谁?”
还未等店家开口大谈特谈,洛子期先听见林行川笑了一声,不由得疑惑转头看去。
“一个满嘴酸诗情话的……”林行川伸手合上折扇, 指尖掠过冰凉的竹骨,话音里带了点笑意,却不知想起什么, 在舌尖打了个转,忽然顿住,随即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胆小鬼。”
店家脸上的笑僵了僵,偷偷打量起他,见他一身红衣,眉眼间却自带一股清冷气息,语气间又好似与这位新科状元熟稔得很,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干咳两声,打圆场道:“公子若不喜欢,小店还有别的样式,您再瞧瞧?”
洛子期捏着扇柄的手顿了顿,眸光在林行川脸上转了圈,没说话。
“师叔,你认得他?”待走出几步,他才忍不住问,“你们很熟?
林行川瞥他一眼,拉过他的手往外走,声音带上些许漫不经心:“不认识,不熟,走了。”
洛子期抿紧唇角,没再追问,只是被牵着的手悄悄反握了一下。
二人随意寻了个客栈落脚,结果刚踏进客栈,便听客栈内忽然一阵喧哗,顿时炸开了锅。
“听说了没,天丝阁的玲珑姑娘,明儿晚上要露脸了!”
穿青布短打的书生把折扇往桌上一拍,引得邻桌几位客人都探过头来。
他呷了口凉茶,喉结一动,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说不出的兴奋:“上回她在楼上弹了半阙《霓裳》,就凭那指尖勾弦的功夫,多少人为了再听一句,把天丝阁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洛子期和林行川拾级而上,听见这阵动静,脚步未停。
“何止是听曲?”旁边穿绸缎衫的老者捻着山羊胡,眼角的笑纹堆得老高,眸中不禁流露些许向往,“上回我远远瞅见一眼,那身段,那眉眼,就跟画里走下来的似的!听说她还会画一手簪花小楷,啧啧,才貌双绝啊!”
“那可得去给玲珑姑娘捧个场!”
“你?”书生笑起来,“玲珑姑娘有郑先生捧着就够了,咱们算哪根葱?”
“郑先生?”两个挑担子的脚夫凑过来,其中一个擦着汗,好奇问道,“就是咱们扬州那位据说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正是!”
“咱们是没闲钱进去,可远远瞧一眼也好啊!”另一个脚夫嘿嘿笑,“明儿晚上绕到后巷站站,指不定还能一睹芳容,听人说她鬓边总簪朵红山茶,配着那支血红玲珑簪,真是……美人一笑值千金!”
洛子期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望了眼那群说得热闹的人,又转过头来,与林行川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探究。
林行川蹙了蹙眉,拽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上楼,便没再管身后动静。
待一切收拾好,确认四下无人,洛子期这才沉声道:“方才他们所说的郑先生,师叔觉得是谁?”
林行川低垂着眼,盯着腰间玉佩的“林”字,指尖轻轻摩挲。
“或许就是我们打听到的那位扬州商人。”他思索片刻,沉吟道,“不过那位扬州商人被称作‘关伯’,这位郑先生,也未必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话虽如此,洛子期却隐隐觉得,这郑先生定不一般。
“明日我们去天丝阁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林行川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瞥他一眼,语气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
“你可知道天丝阁是什么地方?”
洛子期眨了眨眼,回想方才那几人说的话,迟疑道:“……青楼?”
“你爹要是知道我带着你去那秦楼楚馆,不得爬上来揍我一顿。”林行川指尖轻敲桌面,语气凉凉道,“打听消息罢了,犯不着亲自进去。”
“我爹他……”洛子期话说到一半,声音顿了顿,才道,“他就算知道,挨揍的也是我。”
二人沉默片刻,洛子期这才继续道:“那我们便去寻汤镖头吧,见上这关伯一面也好。”
暮色刚浸软了天边最后一缕红霞,运河里的画舫便次第亮起了灯。
纱灯晕着暖光,倒映在水里,便碎成了一片粼粼金色波光。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洛子期望着窗外的火树银花,忽然转头,“师叔,过几日就是中秋了,虽然月儿还未圆,但既然来了,便出去看看吧。”
林行川没有道理不应他的盛情邀请。
波光随着摇橹声荡开,又随波慢慢拢回来,与两岸的酒肆、阁楼的灯火缠成一团朦胧的光。
酒旗在风中摇晃,“醉仙楼”、“闻香阁”的灯影里,鲜香的美食气息混着脂粉甜腻的香气,从半开的窗扇里漫出来。
画舫上的歌女正拨着琵琶,弦音阵阵,飘过二十四桥的石栏。
他们坐在摇橹船上,静静看着扬州的夜景。
“好像许久没有这般安宁的时候了。”洛子期支着下巴,看着一旁的残荷掠过,忽然轻声道,“若是将来也能如此,倒也是美事一桩。”
林行川垂眸,细细抿了一口茶,不曾应声,随即手中不知又从何处摸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张开。
洛子期闻声凑过去瞧,扇面竟是素白一片,连个墨点都没有。
“师叔何时买的新折扇,我竟没发现。”洛子期笑了一声,“怎么连个字画都没有?”
林行川闻声目光也落扇子上,晃了晃手腕,折扇也跟着摇,随后眉梢挑了挑:“路过顺手买的。”
话音刚落,洛子期便移开了视线,然而林行川却恍然想起先前洛子期问起的话,不禁一笑。
“说不定哪天就遇着某个大才子,让他给我题幅真迹,这扇子的价钱就能翻几番了,稳赚不赔。”
听见这话,洛子期立刻转过头去,也无心再赏夜景,眉头一皱。
“什么大才子?”
“没什么。”
林行川低头啜茶,目光落在远处灯火璀璨、歌舞升平的华丽画舫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
“我不信。”洛子期不满地撇了撇嘴,“你是故意说这种话逗我的。”
“我故意怎么了?”
折扇抵着下巴,林行川回过神来,歪了歪头,眉眼弯弯看向洛子期,语气里带着点无辜。
洛子期一时间拿不准他这句话的意思,正琢磨着如何回嘴,顿了顿,恰好摇橹船靠近岸边,微微一震,有新的客人上了船。
他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寻思着不知怎么回,那就换个问题。
于是他满是不高兴地问:“那贺玉琤是谁?”
“那老板不给你介绍过了么?今年的新科状元,连中三元的大才子。”
林行川压根没往别的地方瞧,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面前的洛子期,眸光微微闪动。
“你可别跟我打马虎眼。”洛子期推开他指尖的茶盏,将自己的手指放了进去,捏着那根手指,轻轻挠了挠,语气尽是不满,“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行川任由他的小动作,似乎是逗开心了,这才打算一本正经回应。
“从前一位好友。”他眯了眯眼,远处画舫的灯火朦胧起来,他轻声道,“到了青云剑派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竟然回去科考了。”
“原来贺某在林公子的眼中,不过‘一位好友’?”
洛子期还未来得及回话,身后乍然响起一道声音,林行川被洛子期捏着的指尖微微一颤,猛地回过头去,瞬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月辉漫过船舷,落在那人的肩头,乌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角,被晚风吹拂得微晃。
眉眼清俊,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疏朗,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在林行川的印象里,他的唇角总是似弯非弯地勾着。
身着一身月白锦袍,领口袖子绣着暗纹流云飞花,随着他的动作微晃。
一看便知是打小浸在书香与规矩里养出来的气度,一举一动都像是照着章法来的,偏偏又自然得让人觉察不出半分刻意。
“许久不见。”那人轻笑一声,“没想到我在云岫心中的地位仅仅只是普通好友,倒是辜负了贺某的一片心意。”
林行川着实没料到这般巧,今日才提起,人就站在了眼前。
良久,他定了定神,才缓缓勾起唇角,应了声:“好久不见,贺大才子。”
贺梨白施施然在他旁边坐下,便见他对面那位身着金线玄袍、气质非凡的公子也紧跟着落座。
林行川上下打量了那位玄袍公子两眼,没等贺梨白介绍,忽然似笑非笑地朝他拱手,语气十分恭敬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四座皆静。
被称作太子殿下的人,闻言微微眯眼,支着脑袋,眼中满含探究之意地打量他,语气漫不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行川假装没看见贺梨白递过来的眼神,轻声笑道:“从前听玉琤提起过殿下。”
听见这话,玄袍公子顿时眼神一亮,坐直身子,来了兴致。
“他怎么说孤的?
林行川笑眯眯地正待开口,一旁贺梨白脸上已经挂起不咸不淡的笑容,十分冷静地打断他们这番要命的对话:“我什么都没说过。”——
作者有话说:知心好闺蜜上线[眼镜]
应该不算副CP,只出现一小会儿[垂耳兔头]
第123章 相谈欢
林行川眨了眨眼, 顺着话点了头,状似十分乖顺:“玉琤确实什么都没说过。”
贺梨白:“……”
他一时语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太子殿下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来, 落在贺梨白紧绷的侧脸上,却没说什么, 只轻哼一声, 随手捏起案上茶盏, 轻抿一口,紧接着皱起眉头,又将茶盏放下。
贺梨白见太子没什么反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头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林行川。
见林行川闷笑着别过脸去, 正想开口, 视线却无意间落在两人暗地相触的手指上, 这才发觉向来不喜与人接近的林行川,此刻手正被对面这位少年人握着。
他不由得微眯双眼,思索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真心实意的笑容。
“殿下此行不便声张,唤他萧公子便是,倒是这位……”
贺梨白的目光明晃晃地在那交叠的手指上顿了顿, 尾音拖得悠长。
洛子期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还捏着林行川的手,瞥了眼笑得莫名的贺梨白,似乎在确认什么,迟疑片刻, 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青云剑派洛子期。”他朝贺梨白拱了拱手,声音清朗,“见过贺公子。”
“贺梨白, 小字玉琤。”贺梨白朝他回了礼,语气微顿,目光越过他,落在始终不肯转过脸来的林行川身上,低笑一声,“原来你就是洛子期,洛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任谁见了都喜欢。”
“咳咳──”
林行川终于舍得转过头了,耳根泛着点薄红。
洛子期听见他这一声咳嗽,立刻侧身看过去,语气关切:“师叔可是着凉了?”
江风穿船而过,带着朦胧水汽,此刻月已中天,清辉遍洒,确实容易侵寒。
林行川摆了摆手,却没看他,反而抬眼望向贺梨白。
那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二人只能看见对方,洛子期瞧着,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太痛快。
正怔愣间,他忽然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循着那道目光望去,只见对面的太子殿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眸色沉沉,脸色却难看得紧,像是谁惹着他了。
他也实在看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神,思忖片刻,只觉大抵宫中之人就是这般多疑。
对方毕竟是太子,洛子期略一颔首,依着礼数又拜了一拜。
萧鹤逸又打量了他两眼,余光瞥见不远处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正低声说着什么,凑近得很。
他捻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忽然开口,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儿,语气听不出喜怒:“孤也听过洛公子的名字。”
“哦?”
洛子期有些好奇。
“前些日子,玉琤央着孤为你们……青云剑派做主,惩治王家,孤心软了,便应了。”
洛子期一怔,记起了数月前王家之事。
他记得明明是闻人锋闹了王家,才引得局面动荡,王家内乱,白一名才顺利夺得家主权。
不曾想这其中竟还牵扯了贺梨白和太子殿下。
他连忙再次拱手,语气恭敬:“多谢殿下。
“不必谢孤。”萧鹤逸下意识又呷了口茶,语气淡淡,“若不是玉琤再三恳求,孤可不会管一个江湖门派的闲事。”
洛子期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随着萧鹤逸的目光,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贺梨白。
对方正与林行川说着小话,垂眸浅笑,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虽心中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谢道:“也多谢贺公子。”
话音落定,两人间又陷入沉默,船桨卷着水声,倒显得这沉默格外清晰。
洛子期正琢磨着该跟太子说些什么,便听萧鹤逸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不知洛公子可有心上人?
他闻言微微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林行川那处。
月光落在那人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唇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轻轻点头:“有。
抬眼时,却见对面的太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比方才还要沉几分。
洛子期思索片刻,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选择闭上了嘴。
太子殿下看起来十分不高兴,若是他再多说两句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要砍他的脑袋可就不好了。
这边气氛尴尬,另一边林行川与贺梨白倒是聊得十分畅快。
“上次一别,后来听闻承风楼之事,我还当你真折在那里了。”贺梨白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后怕,“直到后来见着你们那位武林盟主,旁敲侧击问了许久,才敢确信你还活着。”
林行川闻言,眉梢一挑,反倒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怎么从小老头儿嘴里撬出消息的?”
他敢第一个寻的就是闻人锋,正是放心闻人锋嘴巴严实,如今听见贺梨白这么说,有些好奇。
“他没说,是我猜的。”贺梨白的目光落在林行川手中那柄素白折扇上,看了片刻,才抬眼望向天边明月,轻叹道,“我今日来时,还在念‘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没成想转头就瞧见了你。”
“我也想起你了,上次别后至今,我还以为再也不能相见。”林行川捏了捏手中茶盏,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笑了笑,“可惜手中不是酒,不然倒真与去年一般无二了。”
“你怎么来扬州了?”
“办些事。”
林行川语焉不详,含糊带过,贺梨白却一下子明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林行川没忍住调侃他:“然后你找你家太子殿下帮忙么?”
贺梨白失笑。
“你莫要再提了,我与子野,是绝无可能的。”
林行川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笃定,但听见这话,还是选择不再提起。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贺梨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你可知,过几日中秋,清风明月楼楼主将在醉仙楼办一场盛大的琴剑宴?听说邀请了众多江湖豪杰,扬州城里这几日鱼龙混杂得很,你如此明目张胆行事,可要小心。”
“琴剑宴?我还真不知道,想来定然是没有邀请青云剑派的。”林行川微微皱眉,问道,“难不成邀请你了?”
贺梨白摇了摇头,轻笑道:“自然不是邀请我,我一介书生,可与江湖豪杰沾不上边。”
“贺大才子可是今年新科状元,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贺梨白抿了抿唇,嗔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道:“原是请了王适,但他如今正忙于王家内乱,恰逢殿下想微服下江南,体察南方灾情,我便替他接了这邀请过来。”
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林行川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王适”说的是白一名。
他没提王家事,只漫不经心地调侃一句:“贺大人倒是好闲情。”
“比起云岫你来,那还差得远。”
贺梨白轻飘飘瞥了眼身后。
洛子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这边的动静,仔细瞧瞧,还有些虎视眈眈的意味。
贺梨白回眸看向林行川,轻笑一声:“琴瑟和鸣,所念相伴,何时的事情?”
林行川勾了勾唇,抿了口茶,手中折扇轻摇,语气随意:“我初春时才见过子期。”
贺梨白:“……”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又堆起那副标准的虚伪笑容:“我就不该问。”
“哈哈哈哈!”
林行川忍不住笑出声,惹得身后两人都望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他却偏不解释,只笑着摆手。
笑够了,他才把话题拉回来:“你要去这琴剑宴?”
“本来是打算去瞧瞧的,毕竟光明正大刺探敌情,也该是普、通、好、友为你做的。”贺梨白先是阴阳怪气一句,随后笑得意味深长,“但我现在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去更合适。”
“你明知清风明月楼是我仇家,还让我去?他们此番若真想抓了我,我可跑不了。”
林行川托着下巴,直接忽略他的阴阳怪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腰间玉佩,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自然是去报仇啊!云岫,你可是忘了当年自己有多风光?再者,我瞧你家这位兴许也不差,杀一个当年的手下败将还不简单么?”
贺梨白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林行川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将清风明月楼楼主的项上人头斩于剑下。
林行川被他逗笑了:“借你吉言。”
“话说,除却这个清风明月楼,还有谁参与当年的事儿?”贺梨白问起这个,顿时有些伤感,“我想起林伯母给我做的点心了。”
林行川听到这里,转眸瞥他,眼神带着点探究:“话说,你怎么知道有清风明月楼掺和一脚?”
贺梨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干笑两声:“猜的。”
林行川嗤笑道:“不愧是大才子,这都能猜着。”
“好吧……我当时确实也派人去调查了。”贺梨白唇角微抿,眸光一闪,忽然握住他的手,状似情真意切道,“贺某这般将你放在心上,你竟只当我是普通好友?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
眼见着这事儿翻不了篇了,林行川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两人骤然沉下去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岔开话题:“今非昔比,你注意点。”
贺梨白:“……”
好可恶啊。
他恶狠狠地森*晚*整*理瞪了洛子期一眼,对方却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自己哪里惹到这位贺公子了。
他们话说得极其小声,几乎是脑袋凑脑袋讲的,身后那二人对他们的谈话一概不知,只见着他们举止不是一般的亲密。
洛子期看了多久,心中便酸了多久。
摇橹船缓缓靠岸,木桨划过水面的声音渐歇。
四人下了船,贺梨白朝林行川挥了挥手,笑道:“既然你代我去,那我便不多留了。南方近来旱灾严重,我与殿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只在此停留两日,若需帮忙,传信与我便是。”
林行川朝他拱手应声。
看着两人走远,一直被冷落的洛子期才敢再次握住林行川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力道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像是在无声抗议。
林行川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失笑:“我不过多与他说几句话。”
他瞥了眼四周,夜色沉沉,不见人影,才凑近了些,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语气带着安抚。
“我的子期天下第一好,想来定然不会这般小气。”
洛子期被这一下吻得唇角微扬,却又强行压下去,眼帘垂下,声音带着点委屈:“可师叔见着贺大人以后,连个眼神都未曾落在我身上。”
“是我的错。”
林行川认错很快,瞧见洛子期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都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忽略他太久了。
“那师叔如何补偿我?”
洛子期晃了晃交握的手,语气带着点得寸进尺的撒娇。
林行川听见这话,盯着他盛满月光的眼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先斥了句:“你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洛子期只盯着他,不吭声,良久,才听见林行川叹息一声,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目光沉静柔和,笑意漫上眉梢。
“那你倒是说说,想要如何补偿?”——
作者有话说:幕后两攻再度相见。
小洛:原来你俩是一对儿啊(长松一口气.jpg)
太子:原来你俩是一对儿啊(长松一口气.jpg)
小林和小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或许在少年小林的番外我会写一些[眼镜]
第124章 天丝阁
翌日天光已爬上窗棂, 日头都晒得老高了,洛子期和林行川才慢悠悠下楼,在大堂里寻了张桌子坐下用午膳。
“咱们今夜当真不去给那玲珑姑娘捧个场么?”待肚子里填了个七七八八, 洛子期才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眼底藏着点好奇, “我倒真想见见那位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郑先生。”
“怎么, 你也想去给那貌若天仙的玲珑姑娘捧个场?”林行川斜睨他一眼, 一只手支着下颌,指节轻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他脸上,没等洛子期接话, 他又慢悠悠地话锋一转, 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倒也难怪, 毕竟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师叔。”
洛子期无奈地唤了一声,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悄悄伸过手去,在桌布遮掩下捏了捏他的手腕,指尖一勾,便与他十指相扣, 小动作做得隐秘又自然。
“今日我们先去见见汤镖头。”林行川指尖微顿,像是没察觉到他这般撒娇的小动作,眉峰微蹙,语气正经起来, “那人明知我们身在扬州城,却半点动静也无,反倒让人心里不安。”
这话听着, 倒像是他们上赶着要去给人当猎物似的。
洛子期垂下眼,目光落在林行川虎口那颗小小的痣上,怔了片刻,才抬眼笑道:“他最好安分些,别闹出什么动静来。”
林行川没听出他语气里那点暗藏的冷意,只随手夹了块晶莹的糕点放进他碗里:“再吃点,还剩不少呢。”
洛子期乖乖地夹起来吃了。
先前汤桂昌说过,等到他们收拾好一切以后,会有个接头人前来他们落脚的客栈寻他,带他去交货的地方。
昨日镖队虽然已至扬州,却还有一堆清点货物之类的杂事,算了算,今日午时应当就能收拾完毕,是以这会儿,洛子期他们才动身往镇山镖局落脚的客栈去。
刚踏进客栈门,就听见苏二的大嗓门在里头响:“看什么玲珑姑娘!等老大回来交完货,咱们就得继续赶路回去了!你还想不想回家过中秋?”
“可听说那玲珑姑娘貌若天仙,我就远远瞅一眼都不成么?”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不甘心,还有些撒娇的意味,洛子期一听就认出,是镖队里年纪最小、最跳脱的赵五。
“我替你爹揍死你,尽想着喝花酒、看漂亮姑娘!”
苏二作势就要往他背上拍一巴掌,下一秒便见赵五灵活躲过,反身往他身后跑了。
“难道苏镖头你就不想瞧瞧美人?那姑娘在传闻里可真当是绝色,许多人都惦记着要一睹芳容呢!”
“我瞧个屁啊!”
苏二没好气地敲他脑袋。
“苏镖头。”
洛子期扬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苏二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人。
“洛公子、林公子怎么来了?”苏二搓了搓手,回头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赵五,赶忙上前问道,你们是来寻老大的么?”
洛子期点了点头。
“实在有些不巧了,老大前脚刚走不久,交货去了,若是想找他,怕是得等他回来了。”
“汤镖头何时才能回来?”
洛子期语气随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估摸着得晚上了吧?”苏二想了想,回答道,“按照往常,总得吃过饭才成。”
“那可有些晚了。””洛子期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意,对苏二道,“我听闻清风明月楼的楼主不日要办一场盛大的琴剑宴,邀请了众多江湖豪杰,镇山镖局威名赫赫,本想问问汤镖头是否受邀,若是能结伴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苏二闻言微愣,仔细回想了片刻。
“琴剑宴我倒是听说了,只是老大有没有被邀请,我就不清楚了。再说了,等老大跟接头人交货回来,兄弟们就得继续赶路,快马加鞭的话,指不定还能赶回去过个中秋呢!”
洛子期点点头,没再多说,只问:“那汤镖头往哪儿去了?夜里我还有其他事,只想见汤镖头一面,询问一下此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二早已对他们二人全然信任,只当他们是真想问琴剑宴的事,想来也碍不着老大交货,便随口道:“接头的人带着老大往天丝阁那边去了。”
洛子期故作疑惑:“天丝阁?”
“可不是嘛!就是那玲珑姑娘所在的地方。”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了挠头,“不然你以为方才赵五那小子,怎么嚷嚷着也要去?”
洛子期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也跟着笑起来,转头对还在一旁嘀咕的赵五朗声道:“怎么,你还想去天丝阁呢?”
赵五瞅了眼年纪相仿的洛子期,正想拉着他一起说说笑笑,盛情邀请他一起去那天丝阁见见世面,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林行川,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扫过来,像是早看透了他的心思,神情有些冷然。
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拐了个弯,他挠挠头,讪讪笑道:“就、就嘴上说说,毕竟是美人嘛,谁不爱多看两眼?”
洛子期见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转头得意地瞥了林行川一眼,扬声道:“我可是日日都能见到美人,才不稀罕呢!”
赵五:“……”
苏二在一旁看得直乐,伸手拍了拍赵五的脑袋,说道:“天丝阁就别想着去了,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公子少爷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你有那闲钱去天丝阁找姑娘?”
“知道了知道了。”
赵五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见没什么别的事,洛子期二人又与苏二多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刚走出客栈门,洛子期便转头看向林行川,忍俊不禁:“看来咱们还是得去趟天丝阁了。”
林行川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几步。
正当洛子期以为林行川又要开始教育他时,却听他轻叹一声,应道:“先让我把脸遮起来。”
洛子期有些纳闷,自从青州回来以后,林行川向来行事大方,再没掩面示人,怎么偏偏今日要去天丝阁,反倒把脸遮起来?
还遮得这般严实——只见他先戴了个银质的面具,想了想,又在外面覆了层薄纱,把整张脸挡得严丝合缝,连一点轮廓都瞧不清。
“师叔遮得这么严实,我都找不着天下第一美人在哪儿了。”
洛子期不禁打趣道。
林行川冷哼一声:“等会儿里头的美人多的是,让你看个够。”
“都不如师叔好看。”洛子期笑嘻嘻地凑过去贫嘴,见林行川不愿多说,便没再追问,识趣地转了话题,“我们这就去天丝阁,可怎么找到汤镖头?”
林行川沉默一瞬,低声道:“慢慢找吧。”
苏二只说汤桂昌大约在天丝阁,两人到了地方,还没进门,一股甜得发腻的脂粉香就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几位穿红着绿的姑娘,个个笑靥如花,瞧见洛子期这般眉眼清朗、一身正气的模样,都愣了一下,才纷纷挥着帕子上前试探着问:“小公子,进来玩玩嘛?”
洛子期被那浓郁的脂粉气熏得微微后退,正想回头看林行川,却见他仿佛没瞧见周围这群如狼似虎的莺莺燕燕,径直迈步走了进去。
“天丝阁”的牌匾明晃晃地挂在上头,一直在教育他的小师叔就这样如若无人般走了进去,洛子期不禁有些敬佩,小师叔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
当即便学着林行川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抬脚踏进去了。
虽说脸上遮着面具与纱巾,半点容貌不露,但那身形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清隽出尘的气质,反倒让人忍不住猜想,这面具下该是何等风姿。
姑娘们见多识广,戴面具来寻欢的客人也不少,可瞧这位的气度,便知定然是位绝色。
谁不爱跟好看的人儿玩?林行川才踏进门,几人便蜂拥着迎了上去。
林行川抬手做了个手势,姑娘们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齐齐退了回去。
那是天丝阁的暗号,示意客人今日无需姑娘作陪。
可这位蒙面公子不要人陪,没说后面这位俊俏小哥也不要啊!
姑娘们立刻调转方向,又朝着洛子期围了上来。
洛子期在糙汉子堆里长大,从小到大哪见过这阵仗?环肥燕瘦的美人纷纷往身边凑,香风阵阵,软语盈盈,他只能手足无措地往前挪,活像只误入花海的懵懂蝴蝶,被绕得眼花缭乱。
偏他还是只守规矩的蝴蝶,一边往后躲,一边低声道:“不用,我真的不用……”
眼睛却紧盯着前方林行川那抹悠然自得的背影,急得额角都沁出薄汗,只想赶紧追上去。
真不知道方才师叔干了什么,才能劝退这一群莺莺燕燕,竟然不早早告诉他!
姑娘们见他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反倒觉得新鲜有趣,明知他说不用,却还是围着他打趣,就爱看他这副纯情模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小哥怕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
这一看也知不是来寻乐子的,直到前头一位红衣公子转过身来,含笑解围:“姑娘们,这位小公子可禁不住你们逗,等会儿生气了,可是要拔剑的……放他过来吧。”
青年嗓音温润如玉,单听声音便知也是个妙人。
姑娘们瞧见洛子期腰间别着光鲜亮丽的剑鞘,只得略带遗憾地瞧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身影,还是笑着四散开了。
楼梯旁悠然站着的老鸨早已远远瞧见一堆姑娘簇拥过去,不由得也好奇看过去,自然瞧见了那两位翩翩佳公子。
楼梯旁斜倚着的老鸨早就瞧见这边热闹,先前二位公子被一堆姑娘围着,她便好奇打量,待见姑娘们这会儿都散了,而那二位公子却直直往她这儿来,心里也猜着几分,忙扭着腰迎上来。
“二位公子可是来听曲儿赏舞的?还是来寻乐子的?”老鸨笑盈盈地攀上他们的胳膊,说着就想靠上来,“我们这儿新来了两个小姑娘,小锦儿,小雨儿,这两位姑娘的手艺可都不错!”
老鸨正给他们介绍新来的两个姑娘,林行川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的接触,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慢悠悠摇了两下,打断她的话:“自然是带好友来听曲儿的,鹊儿姑娘还在这儿么?”
老鸨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点头道:“自然还在这儿呢,只是鹊儿姑娘许久未曾……”
“没事,就找她吧,要一间包厢。”
林行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老鸨扫了眼四周偷瞄过来的各色美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扬声喊了个人:“去把鹊儿姑娘带过来。”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洛子期,思索片刻,正想问问这位年轻公子的意思,却见林行川抬手用折扇轻轻一挡,面具下只露出来的眼睛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沉声道:“这位公子与我一同的。”
“啊,好、好的。”
老鸨也不尴尬,见有人领着鹊儿姑娘过来了,这才叫鹊儿带他们上楼。
临走前,老鸨递给鹊儿一个眼神,只是鹊儿才一触碰,便很快低下眼,气得老鸨在他们身后偷偷狠狠一跺脚。
面前又来了客人,老鸨可不会再管一个没有半分眼力见的姑娘,连忙迎上去。
恰好又有客人进门,老鸨哪还顾得上一个没眼力见的姑娘,立刻换上满脸堆笑,掐着嗓子迎上去,声音娇滴滴的:“这位公子,是来寻哪位姑娘的?咱们这儿有卖身的,有卖艺的,公子想找哪位作陪?哦,玲珑姑娘今日不见客,公子要是想见,可得等晚上,今晚啊,玲珑姑娘可说了,会出来给大伙儿献上一曲呢……”——
作者有话说:瞧小师叔这轻车熟路的架势[眼镜]
第125章 五两银
鹊儿姑娘在前头引路, 穿过层层包厢时,周遭隐隐约约飘来婉转悦耳的丝竹声,时而又混杂着不堪入耳的调笑。
洛子期听着那些混乱的声响, 皱起眉头,耳尖泛红。
但他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 目不斜视地经过一扇扇门,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跟前林行川身上, 耳边喧嚣嘈杂,他心神一歪,恍惚想起了昨夜里的情形。
林行川并未允许他纵意放肆,只是那薄红的眼角和水润的漂亮眼睛, 还是叫他心满意足。
越想越有些控制不住脑海中的想法, 洛子期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顿时将自己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 看向面前朝他皱眉的人。
“你又发什么呆?”
周遭的杂音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被他排除在外,眼里只剩下面前那抹红色身影,也只听得见这一句话。
洛子期抿了抿唇,心想也不可能告诉林行川,自己方才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画面, 于是只道:“在想些事情。”
随后脚步也紧紧跟了上去,只是心思一转,一阵疑惑不免浮上心头。
师叔怎会对这里这般轻车熟路?
方才三两下劝退了那群围着的姑娘不说,此刻还指名道姓叫了位姑娘作陪。
难不成师叔嘴上教育他, 不许他踏足这种烟花之地,自己反倒早已是常客?
也是,师叔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那般跌宕精彩, 自己所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与之相伴的时光更是短得像弹指一瞬……
脑中正胡思乱想着,鹊儿姑娘很快在一间包厢前停下,轻轻推开门,低眉顺眼地引二人入内。
洛子期深知林行川有轻微的洁癖,即便心里翻涌着无数猜测,也信他定能洁身自好,可终究按捺不住,抬眼望向这位被林行川指名道姓点来的姑娘。
鹊儿作为天丝阁的歌女,自然长得不差,眉目清秀,算是耐看,不过在美人扎堆的天丝阁里,实在排不上号,比起自己……
洛子期猛地掐断这荒唐念头,稳了稳心神,再抬眸去打量鹊儿的行为举止,见鹊儿不像其他姑娘那般争着讨好客人,反倒只一味垂着眼,一切皆不逾矩,连半句逢迎的话也没有。
这般不争不抢、不娇不媚的性子,出现在满是调笑意浓的天丝阁里,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因此洛子期心中愈发觉得此人怪异。
林行川在门前脚步停顿片刻,洛子期隐约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未等深想,便见林行川已经抬脚进了包厢,四处打量一周,状似随意地绕了一圈,最后挑个椅子坐下。
洛子期紧随其后落座,目光警惕地落在鹊儿身上,心头的疑团愈发浓重。
厢房的窗户紧闭,窗棂上的雕花花影落在地板上,他认出来,那是一只独立枝头的喜鹊。
墙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不似他们方才经过的好几个厢房那般装饰得绚丽繁华,这个厢房倒是别具一格,处处都透着清新淡雅之感。
如同面前这位看似不争不抢的鹊儿姑娘一样。
鹊儿沏茶的动作利落而优雅,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待将茶盏放置在二人身前的桌案上,便恭恭敬敬跪坐在旁,低眉顺眼地轻声问:“听说公子们想听曲儿?不知想听哪首曲儿?”
林行川手中折扇随意摇晃,沉吟片刻,笑道:“《霓裳》,如何?”
鹊儿放在膝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余光飞快掠过墙边安放的琵琶,低声应道:“那是玲珑姐姐的拿手曲,鹊儿不会,公子还是点些别的吧。”
“若是我只想听《霓裳》呢?”
林行川用折扇支着下巴,垂眸看向跪坐的姑娘,语气漫不经心。
“鹊儿也别无他法。”她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声音轻柔得像一汪静水,“不如我为公子弹首《长歌》,可好?”
阳光正透过窗棂斜照进来,林行川起身推开窗户,长街的喧嚣顿时涌了进来,带着市井的烟火气。
着了一身红衣的翩翩公子只需站在那里,即便戴着面具,覆着轻纱,在午后的阳光下,却依旧能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轮廓。
素白的指尖染上橘黄色,折扇轻敲窗沿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林行川回头看向跪坐桌案一旁的鹊儿。
洛子期安安静静地坐着,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窗。
鹊儿也不太明白,察觉到厢房里忽然天光大亮,于是抬起头来,看向落了一身阳光的林行川,刹那间,她像是发觉了什么,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怔愣,随后再次猛地低下头去。
林行川望了眼窗外的长街,沉默一瞬,才转回身施施然坐回去,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几番摆弄后,轻轻抵在鹊儿下巴上,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才缓缓开口问道:“现在可以为我弹一曲《霓裳》了吗?”
话音刚落,鹊儿浑身都颤抖起来,像是想起某些往事,眼尾瞬间泛起一片红意,瞧着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林行川却神色冷淡,好似并没有看到她这般作态,只收回折扇,语气任性又随意:“玉琤临别时作《长歌》,如今你要给我唱这首,寓意不好,我不听。”
听见贺梨白的名字,洛子期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出声打扰。
林行川比他年长,比他见过更多的人,比他走过更远的路,遇见过谁,与谁能够成为二三知己,谁又对其存有怎样的心思,都是洛子期无法插手的,也没有资格插手的事情。
因此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鹊儿脸上似哭似笑,手指紧紧绞着柔软的裙摆,似有千言万语的目光牢牢锁在林行川身上。
鹊儿沉默了许久,久到林行川准备再次开口时,最后那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才化作了一句不甘与无奈,一字一顿,如泣如诉。
“鹊儿,早已不会那首《霓裳》了。”
素白的折扇再次摇晃起来,林行川指尖轻点身侧扶手,沉默不语地盯着早已不敢看他的鹊儿。
洛子期看不见他面具后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
林行川分明有些不悦。
他是为鹊儿这般态度而不悦。
只是还未等洛子期深想林行川为什么不高兴,便听林行川道:“不弹也罢,本公子今夜听玲珑姑娘弹。”
鹊儿浑身一僵,几息过后,她垂着头,起身碎步走到那把琵琶前,抱起琵琶,轻声道:“扫了公子的兴致,鹊儿还是弹首《长歌》吧。”
林行川没应声,垂眸转向一直未曾出声的洛子期:“你想听么?”
鹊儿抚上琵琶琴弦的手指微顿,依旧低垂着眉眼,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洛子期探究的目光在鹊儿身上停留许久,才应声道:“来都来了,自然要听。”
鹊儿静默片刻,指尖终于动了。
“风摇残花影,月浸冷帘纱……酒盏空对月,弦音无人答。往事逐流水,鬓角生霜花……一曲长歌起,怎知落谁家。”
哀婉的曲调缠缠绵绵,洛子期听着听着,不知怎的,目光竟落在林行川的侧脸上出了神。
待最后一个调子彻底落下,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难怪师叔指名要你,鹊儿姑娘的技艺确实不凡,我这般不懂音律的人,都听痴了。”
林行川手中折扇微顿,转眸淡淡地瞥他一眼,轻笑一声。
洛子期闻声望过去,却见他眸中意味深长,却看不太明白。
这时林行川忽然微微俯身,素白的折扇轻轻落在鹊儿带着薄茧的手指边,鹊儿下意识地伸出手,张开手心。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随即又慌忙想缩回去,林行川却已将五两银子放在她掌心,声音温润,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既然子期喜欢,便赏你了。”
不知为何,鹊儿紧紧盯着手中的五两银子,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晕开了一片脂粉。
“公子……鹊儿早已攒够那五两银子了。”
林行川没说话,洛子期心中却又开始想着这五两银子,曾经于二人而言,有着怎样莫大的意义。
或许是因为窥探欲与嫉妒心作祟,这些天来遇见许多人,令洛子期无比好奇曾经林行川身上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可他又不敢开口问,生怕林行川对他过于强烈的窥探欲望感到厌烦。
现今也是如此,他瞥了眼正有些出神的林行川,状似平静地接话道:“师叔做事向来随心,想给多少便给多少了,都说往事逐流水,鹊儿姑娘不必挂怀。”
鹊儿转头看他,愣了愣,眼尾更红了,那眼神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洛子期依旧读不懂。
他没心思欣赏这份楚楚可怜,只盯着那五两银子,心中猜测着这五两银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猜不透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只好沉默以对。
仿佛终于从往事中回神,林行川收回抵在鹊儿手边的折扇,开开合合地摇着,再没提银子的事。
“既然只有玲珑姑娘会弹《霓裳》了,那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洛子期闻声有些惊讶地看向林行川,心中想着,他们不是要去寻汤镖头么,怎的寻起这位玲珑姑娘了?
鹊儿听到“玲珑”二字,眸光微闪,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柔声回道:“郑先生今日来了天丝阁,许是玲珑姐姐在陪。”
林行川垂眸打量她片刻,继续问道:“那这位郑先生呢?”
鹊儿依旧乖顺:“郑先生是天丝阁的大主顾,有专门的包厢,公子若是想知道……”
鹊儿的话音还未落,外头忽然掀起一阵嘈杂喧闹,洛子期起身快步走到门口,附耳倾听一阵,神色怪异,随后走了回来。
“外头有人在闹场子,听说是某位世家公子来逛青楼被家里人找来了,现在正准备把人带回去。”
林行川闻言指尖微顿,见与他们无关,目光这才重新回到鹊儿身上,语气依旧漫不经心而平淡,像是鹊儿说也行,不说也罢。
鹊儿深吸一口气,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死死盯着他指间那把摇晃折扇,犹如她那颗七上八下、高悬不落的心,轻声道:“公子想知道的,鹊儿都可以说。”
林行川沉默地等着她说下去。
“这次鹊儿不再要五两银子了。”
“……那你要什么?”
林行川微微俯身,目光锁着鹊儿那双柔而不媚的丹凤眼,缓缓问道。
洛子期也好奇地望过去,饱含探究的眼神紧紧落在鹊儿微微颤抖的娇小身影上。
过了许久,才听见鹊儿那仿佛凝聚了所有勇气的声音,带着微颤,却异常坚定。
“公子,这次……鹊儿想让您带我走。”——
作者有话说:小林是把鹊儿当好朋友的,鹊儿性格就是不争不抢的,所以没多少积蓄。当初他想帮鹊儿赎身恢复自由,但被家父发现逛青楼,出手大方的公子哥被制裁了,身无分文。而鹊儿只差五两银子便可为自己赎身,小林曾向她保证会帮她凑齐这五两,但还没有下一次见面,就发生了一系列变故。
这就是本章五两银子的由来。
第126章 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