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属
或许是年龄相仿又互不相识, 小熊两手叉腰直截了当。
“你说得是实话吗？”
男孩立即举起三根手指：“是实话，我发誓哦。”
小熊见状皱了皱眉，甩了下马尾没有再理他。
人家都发誓了, 一根筋的史同当然是深信不疑，再加上老板娘因为开盒这事有前科在先, 他本身就对老板娘心有怨气, 现在更是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
“md这老婆子真不是个东西啊, 一回两回的骗咱们, 什么偷戒指又C座高层有问题的, 躺床上连窝都动不了还满嘴谎话，亏咱几个整天到晚的怕她小命呜呼在这，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气死老子了！”
听到他的话, 男孩抬手指着自己诧异道：“有人说我偷东西吗？可我这几天除了碰到你们和那个大哥哥, 就只有第一天看到了一个红衣短袖的大婶，我们连话都没说过，见她脸色凶凶的不像好人，我就赶快跑了。”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太怂包,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史同黑着脸：“就是她, 那个没一句实话的老婆子！”
四人在一楼大厅的待客区坐下, 苗晨没有插嘴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着男孩脸上始终挂着羞赧的笑意, 尽管他嘴上一直说着害怕, 但脸上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初入盒子后该有的惊慌失措。
“你为什么来C座？”
苗晨扯开话题，然后看着男孩打开书包，迅速掏出一张纸，毫无顾忌又真诚的递给了他。
“我在找这个东西, 今天是想来C座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
苗晨闻言摊开纸张，低头看到第一行字时，震惊得手指一紧。
【代号I血液的最新研发结果】
这赫然是一份描写代号I血液功能的说明书，苗晨立即阅读起上面的内容，然后越看越是惊讶不已，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前已经找到代号I血液可溶于人体的关键组织链，改动此基因链后普通人也可以少剂量的接种代号I，虽然它的腐蚀性攻击依然存在，但排异反应已经大大降低，吸收并溶解代号I血液后可以大幅度改进人体的基础机能，同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我们已经根据Dr.Loes留下的实验资料紧急开展代号I血液抑制剂的二次研发，成功后代号I血液或将成为人类的一大进化利器，在人类史上迈出崭新的一步。】
落笔：陈。
这是陈教授的研发结果，而且是相对成功的研发结果。
苗晨看完深吸口气，他把这张纸折好，还给男孩并问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个？”
男孩指着外面的那栋高楼：“就是B座，昨天早上找到的。”
人跟人的运气果然并不相通，苗晨三人忙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男孩只是去了一趟B座二十层就误打误撞拿到了一份陈教授的研发结果。
苗晨揉了揉额角，脑海里反复的思考着那张纸上的内容，他在意的不是溶血和改变人体，他在意的是竟然真的有抑制剂可以抑制住代号I血液，能把强悍到如同病毒一样的血液扼制，就算没能将其发挥出最大作用也算得上是一项很厉害的研究成果了。
思索间，耳边传来男孩有些激动的声音。
“这上面说得都是真的对不对？那个代号I血液真的可以改变人体，听起来好厉害，如果能注射它让每个人都变得强大，就不会有人生病了，代号I血液岂不是像神丹妙药一样的存在？”
这句话让一旁的小熊瞳孔微缩，校服袖子中的双手默默捏紧。
史同却哼了一声：“别听那些搞研究的乱放屁，你是没见过这个血有多凶残，但凡见识到都不敢轻易说什么要注射，分分钟要了你小命。”
男孩闻言讪笑两下：“我就是发散一下思维嘛，没想到现在的科研已经这么厉害了。”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不！”史同翻了个白眼，又四下看了看：“你怎么一个人，你那个伴儿呢？”
“你是说大哥哥吗？”男孩摸了摸脖子，沮丧道：“昨天碰到他后是想一直跟着他的，但他说还有事要忙不让我跟着，今天也没有看到他，完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吗？我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还是有些担惊受怕的，总觉得处处有危险。”
听到他的话，史同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苗晨。
“怎么着小晨，你倒是说句话啊。”
苗晨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睁着一双小鹿眼的清秀男孩，思及他刚刚毫不吝啬的分享线索，轻微点头。
“好，你先跟我们一起吧。”
男孩顿时高兴的笑起来，连连点头。
三人组转变为了四人组，原本要离开C座的几人又陪着男孩一起搜查了办公楼的低层，当然最终还是寻找代号I血液无果，也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傍晚时分几人才一同离开C座写字楼。
前往保安室的路上，史同和男孩走在前面，苗晨和小熊跟在后面。
正在思考着抑制剂的苗晨，身边陡然传来小熊压低的声音。
“晨哥，我不喜欢他。”
苗晨转过头，看到小熊盯着男孩的背影，闷声道：“我怀疑他在撒谎，但是我没有证据。”
见她这么闷闷不乐，苗晨忍不住轻笑。
“嗯，我知道。”
小熊有些讶异的看向苗晨，听到这句话算是舒了口气。
“那就好。史叔真笨，笨死他算了。”
瞅着前面史同勾搭着男孩的肩膀，聊得正嗨，小熊鼓着嘴十分无语。
苗晨没有接话，这次之所以让男孩跟着他们并不是因为信任他，只是为了更方便的提防和掌握他的动向，如今在盒子里苗晨早就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过度解释自己行为的人。
男孩对他们的坦白或许是真假掺半，那番盘问和他拿出代号I血液研究成果的举动也都是显而易见的心虚表现，但凡是正常人在苗晨追问出第三个问题时就会表现出不耐烦和排斥，没有人愿意被当做可疑对象被盘查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之间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而且苗晨也想看看，在与老板娘面对面对峙后，男孩又会有什么表现。
可惜的是，这番对峙没有机会看到了。
史同打开保安室的房门后，房间内传出的腐肉味道已经冲天刺鼻，仿佛屋内存放着一具过世数月的死尸，那股腐烂夹杂着腥臭的味道，让几人站在门前寸步难行，纷纷被这股气味熏得干呕出声。
苗晨皱眉缓了缓神，他走上前打开保安室的白炽灯，在灯光的照射下终于看清了床上人的模样。
老板娘张着嘴，口鼻中满是干涸的血迹，混杂着一些细碎肉块的不明物，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身上的皮肤也大面积生疮龟裂，手臂上的肉松弛下垂，像是松散的挂在骨头上一样，皮肤里面还渗着大量淤血。
她睁着一双眼挣扎的看向天花板，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而瞳孔内早已无光。
在场的几人通通震惊在原地，眼前的一幕太过残虐，直接让人生理上感到不适。
苗晨沉默上前，尽管眼前的一切已经有了结论，但他还是将手指放在老板娘的鼻息下，确定没有呼吸后才转过身。
“史哥，有铁锨吗？”
史同回过神，连忙从保安室的储物柜里拿出铲子和铁锨等工具。
苗晨接过铁锨走出保安室，在外面的一处花坛开始挖土，史同几人见状也过来帮忙，不到半个小时就刨出了可以容纳一人的深坑。
搬运老板娘的尸体时，史同憋着气骂了个脏字，但还是忍着恶心的劲儿和苗晨一起把尸体拖到坑里。
埋上土处理完尸首后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见史同还想收拾保安室的床，苗晨拦住他道：“别管了，把门锁上我们要赶快离开这。”
史同微愣：“咋了？”
“她的死因可能具有传染性。”
“艹！”
史同一听赶紧撤出保安室，二话不说就把房门锁上，还掏出卫生纸擦了好几遍手。
几人离开保安室回到A座写字楼后，回想着刚刚那个画面，小熊还心有余悸，她惴惴不安的问道：“晨哥，那个大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男孩明显也被吓到了，同样白着脸看向苗晨。
苗晨微微皱着眉，猜测道：“她应该是被呛后窒息而亡，那种死法很像是以前新闻里播报过的放射性疾病。”
染色体被破坏后细胞不会再生导致的骨肉分离，脏器碎片会随着血液一起从口鼻处喷涌而出，然后被自己腐烂的内脏器官呛入气管，最终导致死亡。
苗晨所言也只是他的猜想，他不是法医，并不能笃定老板娘的死因，只有根据她的症状多了一分防备。
但如果真的是放射性疾病，或许这几分防备也已经无济于事。
史同挠着头，听完苗晨的话他头皮发麻，赶紧制止道：“得得得咱也别瞎猜瞎想了，再说下去老子今天晚上都得睡不着觉，咱所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三七二十一，找到盒子赶紧离开这就完事！”
说完他就把折叠床扔给男孩，让出自己的地方后，学着苗晨找了把椅子躺下。
黑暗中几人都平躺下休息，只是时间还早谁都没有睡意，也都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甚至想赶快把老板娘惨死的画面从脑海中移除。
两相对比之下，狂犬病在这都变成了小巫见大巫，谁也不想体会那种痛不欲生又面目全非的死法。
办公室的寂静沉默间，隐约听到楼道里传来一丝动静，叮的轻响，好像是电梯打开的声音。
苗晨怔愣一瞬，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而来的一阵脚步声，让他立刻坐起身。
其他几人也如临大敌的悄声爬起，一同看向楼道口的位置，连呼吸都放轻了。
史同更是抄起电棍，聚精会神的躲在墙边。
耐心的等到那阵脚步声靠近后，他毫不犹豫的挥起电棍冲上前——
劲风划过，电棍却停滞在半空。
全力一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易挡下，一道将近一米九的身影给史同带来了几分威圧感，他额角冒汗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他头戴兜帽遮挡住了面容，握住电棍的手上还戴着一副黑皮手套。
对方甚至没有用力。
史同能够切身的体会到，只要对方想做什么，或许一根手指就能将自己击倒。
吞咽了下口水，史同固自镇定：“md你小子是谁？”
黑衣人抬起另一只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啪的一声办公室大厅的顶灯通通亮起，一时间难以适应刺眼光亮的几人都眯起双眼。
片刻后，眼睛能够清晰聚焦的史同立即警惕抬头。
只见黑衣人自己摘下兜帽，黑色的碎发微微遮挡了眼睑，他没有在意史同，而是扫眼穿过众人，一双深褐色的瞳孔直直地定格在苗晨的方向。
在场几人怔愣一瞬，史同和男孩同时惊叫出声来——
“大哥哥！”
“卧槽你你你……！”
史同一把撤下电棍，盯着黑衣人熟悉的面孔瞠目结舌，再三确定后，他指着眼前人冲苗晨大喊一声。
“小晨是你弟，真是你弟啊！！”
苗晨抬起眼，与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对视着，然后用力握紧手腕上冰凉的表盘，像是要把金属块嵌进皮肤里。
撇过头，淡漠开口。
“我不认识他。”
第52章 干涩
不认识？？
史同愣了一下, 连忙掏出手机，拿着之前苗晨发给他的照片直接与眼前人放在一起对比，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人啊, 他还转头问小熊。
“你瞅瞅，是他不？”
小熊接过手机仔细端详, 点头道：“是他。”
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史同, 抬眼才发现苗晨已经转身离开了办公大厅, 朝着楼道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他赶紧催促道：“卧槽你快去追啊, 小晨准是怄气呢, 他可是一天到晚茶不思饭不想的担心你！”
李司界看着苗晨的背影，沉声嗯了一下，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才走没几步，衣摆被人拽住。
“大哥哥,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李司界扯过衣服, 头也没回。
“不是。”
见他追着苗晨快速离开，男孩一张脸憋得通红，刚刚看到李司界时的开心和激动瞬间down至谷底。
小熊见状笑着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
“人有些时候吧, 要贵在有自知之明, 别自讨没趣~”
……
另一边, 已经走进卫生间的苗晨摘下手表, 在水池旁用凉水洗了把脸。
抬起头时, 不出意外的看到镜子里已经站在身后的李司界, 正不发一语的看着他。
苗晨垂下眼，用纸巾迅速擦干脸又重新戴好机械表，转头就走。
脚步才挪动几分，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耳侧传来一道熟悉又低哑的声音。
“哥……”
苗晨挣脱了几下，见挣不开后所幸垂下手臂，冷声道：“拽着我做什么，是想再把我打晕一次吗？”
李司界闻言立刻松手：“不是，你听我说。”
见苗晨完全不听自己说话又要抬腿离开，李司界只能挡在门前，声音又低了几分。
“别生我的气，好吗？”
又来。
又开始服软，然后把自己软磨硬泡到不忍心后，他再我行我素的自顾行事。
苗晨怎么可能再上一次当，他深吸口气，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大男孩，这个他已经越发不认识的人。
“李司界，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找你，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危，是看不见你就会胡思乱想然后担心得睡不着觉。可你呢？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糖衣炮弹的敷衍我，从不在意我的心情和想法，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李司界认真的看着他，抬起手想要触碰眼前人生气的面颊，随即又悬在半空无奈的放下。
“家人，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苗晨怔愣一瞬，又立刻回过神握紧双手。
两人陡然间沉默下来，办公楼的卫生间内弥漫着消毒液的气息，微微刺鼻。
半晌，苗晨低头问道。
“身体，恢复了吗？”
“还没有。”
李司界答得很快，很怕再惹他生气。
苗晨闻言也是心里一紧，他抬眼看向李司界足足高自己一头的身影，有种冲动想要查看他黑色风衣下的身体情况，但又硬生生将这些关心的举动和话语都憋了回去。
“让开，我要出去。”
李司界却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就在苗晨又要濒临发火的边缘，李司界退让的挪开脚步，侧过身。
苗晨努力平复下心绪，上前一步。
“我没有原谅你，而且短时间内都不会原谅你。”
李司界黑色的碎发遮住眼眸，薄唇紧抿。
苗晨跨步越过他，走了几步后又停顿下来。
“还有……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李司界瞬间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神微亮，看着苗晨快步离去的背影，他抬手撑在额角挡住双眼，忍不住的微勾唇角。
“好。”
这个晚上，A座办公楼的大厅内容纳了五个人过夜。
原本睡在自己工位上的苗晨，将椅子拖拽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距离几人休息的位置远到连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
刚躺下没有两分钟，苗晨听到耳边也传来一阵万向轮摩擦瓷砖的声响，他转过头，看见李司界把座椅放在他身边，然后安静坐下。
苗晨直接背过身，拿起空调毯蒙住脸，眼不见为净。
两人在这边气氛冰凉的沉默不语，办公大厅的另一头，已经有人叽叽喳喳热络得聊八卦聊到半夜。
“叔，他们两个怎么了？”
小熊看着坐在远处墙角的两人，有些惊奇道：“晨哥脾气那么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啧，还能因为啥，小晨找他找了好几个月了，一个人蔫不出溜儿的跑没影谁能不担心啊，是我我也气，恨不得拿棍子把臭小子削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听着史同的话，小熊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叔，你好像打不过司界哥。”
史同脸色一红，想起自己被轻易制服的那一幕一张老脸差点挂不住。
“大哥哥原来和你们认识呀，他真的很厉害，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能徒手把钢球碾成粉末。”
男孩夸张的比划着，眼神里冒着崇拜的光。
小熊哦了一声：“再厉害跟你也没关系呀，自己变强才是硬道理。”
“没错，小丫头这句话说得对！”
史同不甘心的挥了两拳：“老子不能输啊，是爷们就得练起来，迟早有一天我得好好跟小兄弟切磋切磋！”
男孩点了点头：“我也要强身健体，然后努力找到代号I血液，让自己变强！”
说完他还学着史同的模样挥了挥拳，这通绵软无力的拳头成功把史同逗笑了，见到有人比自己弱鸡得多顿时心里舒服不少。
三人闲聊胡侃到半夜一点才睡着，第二天都起晚了，还是听到苗晨的脚步声后才顶着黑眼圈慢慢转醒。
小熊坐起身，观看着厅内的局势，小声跟史同说道：“晨哥气还没消呢，冷着脸的样子真的有点吓人。”
史同闻言也看了过去，只见苗晨进出卫生间洗漱，然后面无表情的整理着工位上他这几天记录的东西，身后始终跟着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影，然而苗晨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完全把身旁的人当做一抹空气。
史同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苗晨转过头来。
“我们该走了，今天去B座顶层的实验部。”
听着他毫无起伏的音色，史同几人哪敢耽误，麻利儿的爬起来。
然后由昨天的四人组变成了今天的五人组，苗晨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李司界照旧跟在他身旁，其余三人则是坠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俩。
史同悄么声道：“你别说，小晨是有两下子的，一个晚上把他弟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跟着连声儿都不敢言语了。”
“啊？我怎么感觉像是司界哥在讨好晨哥呢？”
小熊说完，一旁的男孩也忍不住问道：“他们两个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我还以为大哥哥是个厉害又冷漠的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
小熊呵呵一声：“分人懂吗，但凡晨哥要是不在这，你看司界哥理不理咱们。”
她话音落下，只见走在前面的苗晨停下脚步，揉着眉心转过头。
“下次聊别人八卦的时候小点声，至少别让当事人听见。”
身后的几人顿时不好意思的讪笑出声。
苗晨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因为他们的背后调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踩上去后整个人都重心不稳的踉跄了一下。
“小心。”
李司界立即扶住他的手腕。
站稳后的苗晨却没有领会他的好意，甩开他的手后继续往前走，然后快步进入B座写字楼砰的一声关上玻璃门。
见状史同几人可不敢再瞎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跟上去，谁都没再多嘴。
电梯里，沉默的空气让氛围凝固得像是身处冰窖。
慢吞吞的电梯好不容易停靠在三十层，走出电梯后才发现，实验部的门竟然也需要刷工作卡才能进入。
本就心情不好的苗晨出门就碰壁，更是沉下脸色：“我们下楼去找——”
“不用。”
李司界走上前，宽大的手掌罩在刷卡器上，五指收紧后皮质手套相互摩擦出声，然后那台悬挂在门旁的白色机器瞬间被捏碎。
站在后面的史同三人已经目瞪口呆，却没想到令人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
李司界站在门前，一只手握住门把，咔嚓一声响，锁芯被他从墙体中直接抽出，废弃的门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紧闭的大门也被简单粗暴的直接打开。
他收回手，胳膊抵在开启的门上，然后把进门的位置让出给苗晨。
“好了。”
苗晨：……
原来事情还能以这种方式解决。
苗晨的额角又有点疼了，他走上前，忍了又忍后说道：“以后别这么做了，你的手还没恢复。”
李司界微怔，然后应下：“好，我知道了。”
苗晨这才走进实验部门的办公室，李司界紧随其后，而史同几人还傻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被轻而易举损毁的房门呆若木鸡。
“叔，我现在脑袋有种眩晕感，好像出现幻觉了。”
“别说了，老子也觉得脑壳疼。”
史同都已经开始庆幸昨晚黑灯瞎火的时候没有太过挑衅他，不然现在断了的恐怕就是自己的手掌骨了。
两人说话间，一旁的男孩已经迫不及待的跟了进去，小熊和史同也连忙追上他。
B座顶楼的办公区域十分宽敞明亮，硕大的落地窗贯穿了整个大厅，这里没有明确的办公分界线和阻隔的办公室，虽然叫实验部，但也没有看到设立的实验室，放眼望去这里好像和楼下的办公大厅没有什么不同，连桌椅电脑等设备都是一样的。
苗晨有些奇怪这里如此普通的布局，他走到最里面的那张稍大的办公桌，从抽屉里翻查出一叠资料。
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上面全英的内容还混杂着不少的专业术语，实在叫人难以看懂，但当他放下文档后，又瞥眼看到了标题上的一个词组：
Ionizing Radiation。
ir？这不就是在C座写字楼九层被封锁的门上所喷涂的标识吗，可这个词组又是什么意思？
苗晨拿出手机准备查询单词，刚把屏幕点亮，身后就传来了解答声。
“电离辐射。”
李司界自然的从他手里拿过那份文件，阅读并翻译着上面的标题：“电离辐射对代号I血液的影响报告。”
他迅速的翻看到最后的结论页面，一目十行后概括道：“影响很小，或许是与使用的剂量有关实验没有成功。”
苗晨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和背后娴熟的解读声，回过神后他干脆把那一叠文档都转身递给李司界，直接让他全部口述翻译出来。
而其实这上面的内容只有第一份报告最为有用，其他都是一些过程上的数据分析。
“你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些东西？不要告诉我你也参与进来过。”
苗晨问出关键问题。
李司界闻言放下手里的文件，深褐色的眼眸垂下，与他认真对视：“没有参与过，但这里应该曾是陈教授的办公地，我见过这些研究人员。”
苗晨听到这句话，顿时连搜索都懒得做了，因为费那么大的功夫，还不如直接问李司界来得更快捷方便。
他靠在桌旁，与李司界保持着一段距离后，冷静提问：“为什么要做这些实验？”
“为了找到抑制和摧毁代号I血液的方法。”
“BOX实验的目的也是这个？”
“不是。”
“那是什么？”
“……”
两人对视间，李司界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很好，非常好。
苗晨压着心底的火，一想到李司界读着所谓的名牌大学，整天却都在学校里跟着陈教授接触这些风险巨大的实验项目，他就非常的恼火。
他气得不是李司界的所作所为，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教授将一个学生带领进了危险重重的事件当中，签下所谓的保密条约，他们怎么敢的啊？怎么敢凭白拉扯上还没有毕业的李司界入局。
见苗晨周身的气压非常低，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李司界上前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皮质手套的干涩触感让苗晨回过神来，感受着指尖上轻柔的力道，他深吸口气。
“没关系，你不能说也没关系，我会自己调查清楚。”
他一定要知道这个实验背后隐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史同的大嗓门：“这里边的abcd根本踏马看不懂，老子出去抽烟了！”
见他扔下手里乱七八糟的文件，愤愤转头的样子，苗晨出声提议道。
“我们先离开这，再去一趟二十层，实验部门晚点我会自己来。”
听到他的话小熊抬起头：“我们还要去二十层找GM计数器吗？”
苗晨点头，他总觉得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去碰碰运气也好，不能轻易放弃。
这时手腕上传来一道阻力，苗晨转过头，看到李司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自然而然的递到了自己面前。
“在找这个吗，给你。”
苗晨愣住，他低头看着那个小巧的仪器，上面赫然写着RadiatioM-300的型号标识。
然后怔在原地没有动，因为苗晨突然发现，好像自从李司界出现后，遇到的很多问题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开了挂一样爽。
第53章 玳瑁
而有同感的又何止他一个, 史同和小熊也有种这几天的焦头烂额在此刻迎刃而解的感觉，看向李司界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仿佛团队里出现了一个万能神, 有他在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接过眼前的蓝色仪器，苗晨回过神：“原来这个东西是被你拿走了。”
李司界没有否认：“为了拿给你。”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
苗晨低头看着这个巴掌大的仪器, 简约的布局上屏幕占据三分之一的位置, 下面只有四个按钮, 其中还有一个是开关键, 剩下几个键上的符号是三角与箭头的组合完全看不懂其含义, 机器背面也没有任何的使用说明，拿在手里像是摆弄一款不会玩的玩具，令人一头雾水。
但当他尝试着打开红色的开关键后，看到屏幕右侧显示出两个测量单位：R和mSv。
R代表的缩写单位有些广泛难以猜测, 但mSv是非常少见的, 而且还有些眼熟，好像在苗晨所学过的为数不多的物理知识中出现过。
“是……毫西弗？”
李司界颔首嗯了一下，肯定了他的答案。
苗晨忽然联想到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还有刚刚那些全英文件的数据报告, 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指着屏幕上的R说道：“所以这是伦琴？而这个计数器是用来测量放射性物质的？”
“是。”
李司界的话音落下, 苗晨只觉得周身寒凉, 回想到老板娘惨死时的状况原来真的与电离辐射有关, 尽管他猜对了是放射性疾病, 但此刻的苗晨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是他认为最坏的一个结果。
小熊也回过神来，震惊不已。
“什么意思，我们难道已经被辐射感染了吗？”
看到苗晨和小熊脸色都十分不好, 处于懵逼状态中的史同挠起头皮，火急火燎。
“啥跟啥啊，能不能来个人给老子解释一下，什么西服什么琴的，辐射感染了又能怎么着？？”
面对史同的问题，小熊直接在手机上搜索出核泄漏后被放射性物质感染的往年新闻案例，让他自己看。
苗晨也深吸口气，抬头问道：“你用它测试过了吗？”
“测过。”
李司界顺着他的手，按在仪器最左侧的圆钮上，随即黑白的屏幕就开始飞速的跳转起数字，以R为单位的数字疯涨，它越是跳动越是让苗晨心惊。
最终定格在屏幕上的是数字8，而后面紧跟着四个0。
八千伦琴？没有在开玩笑吧？
苗晨看着这串数字，一瞬间大脑宕机。
正常人体一年能吸收的辐射量也不会到1伦琴，没错，1伦琴，因为大气中存在的辐射量只有0.000012伦琴而已，所以以伦琴为计数单位的数值通常都非常微小①。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周遭没有发现任何极具危害的放射性物质情况下，电离辐射为什么会达到八千？？
苗晨忍不住又重新按下测量键，接连测试了三次，数值全部在八千左右的范围上下晃动。
“这个机器真的没有坏吗？”苗晨已经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而另一边，刚看完核泄漏新闻的史同嚎叫出声。
“卧槽！这玩意儿严重得两周就能没命，死相还惨得可怕，md现在咋办，咱们不会都要交代在这吧，这死法还不如直接给老子一个痛快！”
高辐射的危害下两周毙命那还是在有健全的医疗救治下，如果没有，或许连一周都扛不过去，像老板娘短短四日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史同和小熊因为电离辐射而慌张，与他们同行的男孩却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上。
“那如果注射了代号I血液，是不是就不怕这些辐射了？”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信誓旦旦的分析起来：“资料上不是也说过电离辐射对代号I血液的影响非常小吗，我们今天赶快找到并注射它，让自身产生抗体就能保命了啊。”
男孩眼神微亮，在场的几人听到他的话却是一阵沉默。
史同啧了一声：“你想找自己去找，老子才不注射那病毒玩意儿。”
提到代号I血液，苗晨下意识的瞟向不动声色的李司界一眼，那身黑色蔽体的风衣总是让人感到胸口沉闷，他转过头否决道。
“找代号I血液不是我们的目的，尽快安全的离开这里才是。”
“——我和你去找。”
小熊抬起头忽然说道：“我也要找代号I血液，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找。”
史同顿时瞪圆一双牛眼：“小丫头你疯了不成？！你踏马是往火坑里跳知道不！”
小熊闻言眼含歉意：“晨哥史叔，谢谢你们之前的忠告，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看着小熊低头抿唇的模样，苗晨没有再出言劝阻，也清楚她是为了自己母亲的疾病在忧心，是真的到了不尝试一切办法不能罢休的地步。
“大哥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可以吗？就今天一天时间，有你在我们会更安心一些，如果找到血液三分之二都可以分给你，我们只拿小部分。”
男孩把目光投射向李司界，眼神中泛光，言语诚恳的想要寻求帮手。
然而李司界还没说话，苗晨的脸色就瞬间沉下，他抬头紧紧盯着李司界的眼睛，严肃道。
“不行，我不允许你去。”
不允许你顶着这幅血淋淋的身体，再和代号I血液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李司界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脸上的神情，他上前一步站在苗晨身侧。
“嗯，不去，我只跟在你身边。”
见他还算乖，苗晨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同时也清楚今天目前的情况，几人肯定是要分道扬镳各自行动了。
看小熊这么一意孤行劝阻不下，史同干脆把自己的电棍给她防身，可惜电棍太沉连拿着都费劲，苗晨就把兜里的瑞士军刀给了小熊，在她跟着男孩离开之前，叮嘱道。
“时刻注意安全，晚上回A座写字楼汇合，如果中途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要尽量保全自己。”
小熊郑重点头，自然明白他是让自己提防身边人的意思，揣好折叠刀，她转身和男孩一起乘坐电梯，离开了顶楼实验部。
看着小熊就这么走了，史同站在原地吹鼻子瞪眼。
“小的都走了，咱仨老的怎么着，去哪找盒子啊？”
收起GM计数器，苗晨直言不讳：“你先去门口抽烟，我还要在这里查些资料。”
史同：……
摸出烟盒，史同熟练的弹出一根烟屁股，递到李司界面前：“小兄弟，陪一根不？”
冰凉的皮手套推开那盒烟，并无情拒绝。
“我不抽烟。”
得，三头没人要。
史同一个人蹲在实验部门外吐了个烟圈，已经开始怀念起保安室自己的那张小破床了。
此时硕大的办公厅内，只剩下苗晨和李司界两人，和手边翻查资料的书页声。
看了一会，苗晨的心思就开始逐渐飘远，思及电离辐射对代号I血液的影响很小这项信息至少是有用的，可以肯定的是李司界的生命不会受到辐射威胁，而且从他刚刚的行为举止来看，并没有想要去继续寻找代号I血液。
那么……
“李司界，你不愿意离开盒子的目的是什么？”
苗晨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转头看向身边人，他的语气和目光都尤为平静，像是在探究一个晚上吃什么一样的寻常问题。
“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与所有实验都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是什么。”
话音落下，他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苗晨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像是玳瑁石，里面藏着暗影流光。
沉默良久，就在苗晨以为自己又一次得不到答案时，李司界薄唇轻启。
吐露出精简的四个字。
“摧毁盒子。”
第54章 咫尺
白天一天的时间过去, 苗晨三人并没有找到盒子的藏身之处。
除了B座顶楼的实验部以外，他们还去了C座的九层，在封闭的楼梯间外用GM计数器测量空气中的辐射量, 竟然高达一万伦琴。
而且每上一层，电离辐射的伦琴指数都在大幅增加, 几人就这样在没有穿戴任何防辐射的装备下, 站在十五层安全通道的门外, 看着计数器濒临爆表, 近三万伦琴的数值令人不寒而栗。
短短半个小时不到苗晨三人就立刻从C座撤离, 根本不敢再靠近这栋写字楼一步。
从今天的测量数值中也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电离辐射是呈圆形从C座开始向四周扩散，而十五层的量级简直像是藏匿下了一个核反应堆，苗晨猜测着那里面一定堆放了不少致命放射性物质的东西, 不论是什么, 此刻都已经打消了他探索C座十五层的想法，那无意是直接送命。
也或许，他们已经在送命的路上了。
晚上七点半，三人回到A座后, 苗晨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直在咋查询关于放射病症状和治疗方法。
从已有的关于核泄漏事故中的资料所示, 所有近距离接触并吸入大量辐射的人, 病症都一一对应上了老板娘身体恶化的情况, 而关于治疗也没有一个明确有效的方案, 医生给出的建议只是远离辐射环境, 使用抗放射药物和输血治疗。
可对于处在盒中世界，完全没有医疗设备的苗晨几人而言，这些看似简单的操作都是无法完成的，不敢想象他们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待在高辐射区域三天时间。
好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苗晨有些脱力的靠在椅背上。
而就在他查完这些资料后不到半小时，史同就出现了头疼的症状。
他倒在折叠床上手掌搓着脸，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精神不济的状态，嘴唇也明显的泛白。
“完犊子了，老子踏马是要交代在这。”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坐起身，哇的一口将胃里的食物呕吐而出。
吐完一抹嘴，舒服了一点的史同又倒回了床上。
苗晨转身拿来了拖把，一旁的李司界却接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的开始清扫起地面粘稠的呕吐物。
“谢了啊小兄弟。”
浑身乏力的的史同挥挥手，然后跟苗晨说道：“老子感觉十分不妙，过两天我要是恶化得厉害你就直接给老子来一刀，真的，可别让我跟那老婆子似的活受罪，老子踏马不想苟延残喘，死也得死个人样啊。”
苗晨眉头一皱，摇头道：“别多想了史哥，你好好休息，等我们找到出口带你回去身体会没事的。”
“得了吧，这话骗骗那老婆子行，骗我可骗不过去，老子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死在狂犬病和厉鬼手里，反倒栽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辐射上了，我也看了新闻，这玩意顶多撑个三四天，你和小兄弟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盒子？太踏马扯淡了，天上就是掉馅饼也不带这么砸脑瓜顶上的。”
史同哼笑一声，脸上的神情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盖上毯子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老子睡会。”
见他翻过身闭上眼，苗晨默默叹口气，然后为了不吵到史同休息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去了窗边。
不稍片刻，李司界也跟了过来，他坐在苗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查资料。
晚上十点钟整，盯着电脑屏幕太久眼睛已经酸涩的苗晨合上笔记本，他看了一眼远处已经熟睡并打起呼噜的史同，然后周身疲惫的倒在李司界的肩膀上，歪头望向窗外无风的夜色沉思。
他现在大脑有些空白，对于明天的行事计划也没有任何头绪，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着。
“为什么每个盒中世界都这么危险，就好像盒子的存在是实验的一部分，是被Loes和陈教授的所掌控的异空间，包括我们这些误入其中的人，也便变成了检测实验的一环。”
苗晨喃喃自语着，他不指望李司界能够回应什么，只是想找个人抒发一下内心烦闷的想法，一如从前深夜加班后与李司界吐槽工作一样。
李司界却突然开口道：“这里不受任何人的掌控。”
苗晨一愣，转过头：“什么意思，盒子难道不是Dr.Loes研发和开启BOX实验的产物吗？”
“不是，他只是发现者，不是研发者。”
听到李司界的陈述，苗晨一时间怔在原地，因为他一直以为盒子就是Loes毕生研制出来的成果，所以这个实验才会取名为BOX实验。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盒子又是怎么来的？
是早年被Loes发现然后展开实验研究它的价值所在吗？而他是怎么发现的？这又与看似毫不相干的代号I血液有什么深层的关联？
李司界短短的几句话，让苗晨再次刷新了对这个实验的认知，里面的复杂程度好像比自己所猜测的还要繁琐，越是探究越是琢磨不透。
苗晨怔然的看向窗外稀疏的身影，有丝感慨：“如果盒子的制作者知道它被人利用，成为了一项如此危险的实验，会作何感想呢……”
李司界没有回答他，他低下头，伸手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掏出一小束白色的野雏菊，递到苗晨面前。
苗晨看着那束花微愣，黑色的皮质手套与白色的娇嫩雏菊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月色下笼罩着一层柔和。
“给我的？你什么时候摘的？”
“下午，路过花坛的时候。”
接过李司界的花，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本想说声谢谢的苗晨又憋了回去，握着花沉默了一会，他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接受贿赂然后心软，让李司界得了逞。
“你知不知道白色菊花是送给什么人的？”
李司界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苗晨举起雏菊：“死人，上坟专属。”
李司界：……
苗晨浅笑一声：“逗你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雏菊？”
好像以前他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喜好，总觉得花花草草路过时看一眼就好，买来养在温室里反而像是一种圈-禁。
“一直都知道。”李司界说。
苗晨转动着手中的小白菊，看着轻盈的花瓣无声舞动，心中原本因为放射病带来的焦躁感削减下不少，整个人沉闷的心绪也轻松了很多。
他知道现在不是该思考BOX实验是为何物的时候，要着眼于当前，保住性命能够离开这里才能继续往下探索真相，况且史同的情况也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而原本以为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不料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扬言要去寻找代号I血液的小熊两人，彻夜未归。
早上七点旭日东升，晨光透过窗隙照在脸颊上，微微发热的感觉令人眉睫轻颤。
苗晨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怀里松散的雏菊花，随后他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昨晚自己枕在李司界的肩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可身边的椅子却是空的，他坐直身体环顾四周，整个办公大厅也没有看到李司界的身影。
苗晨皱紧眉头立即起身，怀中的雏菊散落一地，他却顾不得其他快步的朝着电梯间走去……可当路过尚在熟睡的史同身侧时，又瞬间停下步伐。
太安静了，没有呼噜声。
察觉到异样的苗晨转过头，看向横躺在折叠床上的史同，身体已经开始呈现微微膨胀的状态，他呼吸急促，面颊通红，是典型受放射病影响后的高烧。
苗晨赶忙从公司茶水间的冰箱里拿出冰块，用空调毯的两头包裹起来分别放在史同额头和颈后物理降温。
随后他迅速奔向电梯，低头咬着牙根反复按着按钮等电梯上来，同时气恼自己昨晚睡得太死。
“哥，你去哪？”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苗晨猛地抬起头，他转过身，看着不远的李司界，冲上去拽住他黑色的衣袖。
“你才是去了哪，我以为你——”
话说一半，苗晨又咽了回去，他冷静了片刻，平复下心绪后松开手，看到一旁的电梯门已经打开后说道：“没什么，我们该走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
“以为我什么？”
李司界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他握住苗晨垂在身侧捏紧的手，低声问道：“以为我会偷偷离开，是吗？”
难道你不会吗？
苗晨看了他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甩开他的手走进电梯里。
李司界跟上前，他反手关上电梯门，按下一层。
狭小封闭的空间内，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随后苗晨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刚刚我在卫生间。”
苗晨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他握紧手腕上的表盘，有些烦躁。
说实话，如今在这里最不需要他担心的或许就是植入大量代号I血液的李司界，可是看不到他的那一瞬间，苗晨承认自己慌了。
心慌意乱。
连同这一天在外的忙碌都不能安宁，抓紧寻找出口的同时还要探寻小熊两人身在何处，艰巨的任务一重又一重，让苗晨倍感疲累。
但一想到人命关天，史同和小熊两人接连出现意外，苗晨即便走路走得两条腿如同灌铅也强行坚持了下来，顶着炎炎烈日耗费十二个小时走遍了整座产业园区的各个角落，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的身心俱疲。
坏消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发现盒子的踪迹，更是没有看到小熊两人的身影。
时至晚上九点钟，苗晨知道不能再在外面耗下去了，他必须回去查看史同的情况。
和李司界回到A座写字楼后，看到史同醒来已经退烧，正靠坐在折叠床上吃着面包果腹，他裸-露的手臂上已经隐隐出现了红疮，膨胀的身体也比早上严重了一些，只有精神状态一如往常。
“艹，还没找着小丫头？这俩人跑哪去了？？”
苗晨摇摇头，灌了一口水，尽量没有把自己心劳意冗的情绪表露出来。
“史哥，今天身体有特别不适吗？”
史同嗐了一声：“能有啥的，老子身体素质倍儿棒一天就习惯了，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吗，主打一个养精蓄锐能多挺会是一会，就是帮不上啥忙，尽量不给你们添乱就行！”
他话语越是轻松，苗晨心里越是沉重。
陪史同说了会话，看他填饱肚子后继续躺在折叠床上休息，然后办公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道噪音第一次变得有那么点动听。
苗晨转身走去卫生间，用凉水冲洗了几遍脸，依旧冲刷不掉内心的燥乱感。
他两手撑在水池旁，低下头，试图冷静下来。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声音停在身后的位置，苗晨握紧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看着上面的纹路深吸口气。
“是我的错，昨天上午不该让小熊两人单独行动，也不该带着史哥去C座写字楼附近，他们的意外有我很大的责任。”
他明明已经知道这座园区内辐射量超标，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怎么能放任小熊离开。
更不可饶恕的是拖着史同一起进盒子找李司界，害得他在这里染病受罪，连性命都受到威胁。
“不是你的错，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李司机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用担心，寻找盒子的事可以交给我。”
苗晨讶异的抬起头，看向镜中站立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知道出口在哪？”
“不知道，盒子的刷新是随机的，没有规律。”
苗晨闻言转过身，皱眉道：“那你要怎么找？”
李司界上前一步，压低身体，两人鼻尖的间隔仅有咫尺，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内沉静如水。
“你相信我吗？”
苗晨偏过头，看向地面上白色的瓷砖，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相信，可私心里苗晨并不想让李司界再去冒险。
偏头的动作让脸上未干的水珠滑落，从面颊滚动至下颌，然后顺着脖颈隐没进锁骨。
李司界的眼神微微暗沉，忍不住埋首在他颈侧，声音微哑。
“哥，相信我，我的选择永远是你的意愿。”
第55章 注射
李司界独自一人离开了A座写字楼, 然后整夜未归不知去向。
苗晨同样一整晚呆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一如既往的浓重夜色，无法安心入睡, 更是离不开这间办公室，因为史同的身体比他想象中恶化的还要快速, 在他出现症状的第二天, 原本健壮的身体就已经肿胀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天亮后, 史同昏睡在折叠床上并没有转醒, 昨晚还能坐起身和自己侃侃而谈的人, 一个晚上过去又憔悴不少，在缺少医疗条件和药物□□的情况下，如今完全是依靠着史同自身的免疫力在硬扛。
一晚没睡的苗晨洗了把脸，微微醒神后走去茶水间烧了两壶热水, 然后将干燥的空调毯打湿, 用温热的毯子给史同擦了擦裸-露在外膨胀肆起的四肢。
他不敢使力，因为史同身上的皮肤屏障已经十分脆弱，红疮伴随着龟裂的纹路，与当初老板娘恶化的身体如出一辙, 好在还没有到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的地步, 但不得不说, 以史同这么强硬的身体素质, 放射病的症状还能加剧到如此地步是多么的恐怖如斯。
苗晨不敢想象, 如果是自己或小熊一旦出现病症, 会不会连两天都撑不下去就要毙命。
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司界真的能找到盒子吗？
他拖着那副尚未恢复的身体，自己又会不会遇到其他危险？
苗晨不敢再细想，他现在能做的唯有照顾好病重的史同这一件事, 同时这种身处困境无能为力需要全然倚靠李司界的感觉，痛苦得像是千斤顶一般充斥在苗晨内心中经久不去。
放下手中的空调毯，苗晨疲累的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越过昏睡的史同，投射到白花花又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他不愿意这样。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尤其是李司界的累赘。
苗晨抬手搓了搓脸，然后手肘撑在膝盖上维持着这个姿势，将整张脸深深的埋进掌心。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顾一切的选择进入盒子的，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信誓旦旦的想要带回李司界？如今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在找到李司界后的计划与现实被迫背道而驰，他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要怎么才能消除，如今真的只能去靠注射代号I血液来强大自己了吗？要借助这股外力改变自己吗？
苗晨第一次对于代号I血液的思考，变得迷茫了。
在他一整日头昏脑涨胡思乱想之际，终于在晚上八点钟，出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小熊和男孩两人回来了。
听到电梯间传来脚步声的那一刻，苗晨一瞬间站起身来，连折叠床上昏睡一天的史同在声音的干扰下都有了转醒的迹象。
小熊他们安然无恙的回到了A座写字楼，尽管二人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但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后苗晨悬起的心终于平复下一半。
“晨哥，我们回来了。”
小熊快步走来，床上的史同听见声音睁开了双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半坐起身，沙哑着嗓子还跟小熊嚷了起来。
“md你们俩小崽子跑哪去了，两天看不见人影净让人操心！”
听着他那撕裂的破锣嗓，还有那张像是发面饼一样膨胀两圈的脸，原本心惊的小熊强行敛下内心的担忧，走上前夸张不已的嘿嘿笑。
“叔，你怎么了叔，两天不见胖成了哆啦A梦？”
她半是调侃的语气，让史同气不打一处来，费力的举起自己那条莲藕一样的胳膊，嘴硬道：“小丫头懂什么，这叫死壮。”
见两人碰面还有闲心斗嘴，苗晨在一旁也忍不住抿唇一笑，沉重了几天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他转头看向背着书包的男孩。
“你们去了哪些地方，有找到代号I血液吗？”
清秀男孩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笑着点头：“我们在园区内一家便利店里找到了代号I血液，虽然不多，但已经成功用上了。”
说着他撩起自己的蓝色短袖，靠近肩头的位置有一个清晰的针孔，同时针孔附近的皮肤也已经溃烂如泥。
一旁的小熊也撸起自己的校服衣袖，露出位于臂弯的针眼，两人伤口的腐烂程度相同，从痕迹上来看显然都是注射过代号I血液后所致。
苗晨见状十分惊讶：“你们的注射量是多少，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吗？”
毕竟在上一个盒子，眼镜哥仅仅注射了八毫升就险些丧命。
“我们找到了六毫升，然后每人注射了三毫升。”男孩答道。
“有出现排异反应，注射后短短几分钟就身体不适昏迷了过去，大概一天半的时间我们才逐渐转醒，溶血的过程也是钻心的疼痛和难熬。”小熊补充完，又说明了自己后续的想法：“因为你们之前都说这个血非常危险，我这次就先用自己的身体试一试，如果过几天不会再出现更严重的排异反应，并且真的可以有效改善体质和抗病的话，我想再找一些血液带回去。”
史同顶着包子脸啧了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另一边苗晨也皱眉思索起来，然后打量着二人略显苍白的面色，继续询问：“除此之外，你们的身体有没有出现放射病的症状？”
如果没有，那么代号I血液在这方面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神药。
小熊却叹了口气，指着脖子上浅淡的红印说道：“出现了，今早就感觉胃里很难受，头疼呕吐的初期症状都有，可能过些天就要生疮，但总体来说算是延缓了病症出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