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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无限] 一院 19673 字 20小时前

第71章 掩埋

浮潜上六号楼时, 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夜幕下的疾风暴雨比白天还要凛冽,温度也降下几分,冰凉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有些疼, 透过重重雨幕,水位线也已经完全的将六楼淹没, 只剩下裸-露的天台。

站在墙沿边望着下面滚滚奔腾的河水, 每一个翻滚的浪花激荡在墙壁上的水渍, 在苗晨的眼中都变得格外清晰, 没有灯光的黑夜中视线依旧没有受阻, 和在水下一样像是拥有了一双夜视眼,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奇特感觉。

在敏锐的五感下,苗晨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天台上被废弃的三个压缩气瓶,按时间计算他们应该是下午一点半左右到达的这里, 那么现在是几点?

摸出手机想查看时间, 却发现被浸泡过的手机已经黑屏到完全打不开。

苗晨并不知道自己在水下昏迷了多久,但从现在的天色看来,至少要有四-五个小时,而这几个小时也足够发生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

李司界, 还在盒子里吗?

他是不是带着盒子返回一号楼去找自己了?

想到这里苗晨双手捏紧, 立即踏上天台的墙沿, 然后没有犹豫的纵身一跃直接跳入水中, 以最快的速度原路向一号楼折返。

从没想过他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有一天能在水下的移动速度这么快, 原本不太熟悉水压的感受,此刻却因为心急熟练的穿梭避让起周围的障碍物,然后百米冲刺一般在短短十分钟就摸到了一号楼的楼体墙壁。

爬上天台的那一刻,苗晨还在为自己能够参加奥运会的体格有丝感慨。

可在他扫眼看到一号楼天台上的景象时, 整个人惊在原地——

满地都是血。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当中,连雨水都没能将其冲刷掉。

乌黑的血泊当中没有看到任何的残肢,但脚下的血量太过惊人,简直像是有人在蓄意放干另一个人的血,而这样的放血量无疑是致命的。

苗晨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敢再去深想,很怕猜到那个自己不愿接受的结果,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强迫自己的大脑不要去胡思乱想,哪怕廖医生曾表现出对李司界体内血液的痴癫,也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地上又是谁的血?

苗晨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上的每一处印迹,可惜经过雨水长时间的冲刷,脚印这些都已经被流动的血泊掩盖住,甚至找不到一丝缠斗过的迹象。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盒子被弃置在墙角,上面浅淡的藤蔓花纹有着明显的裂痕,是被人暴力打开过的痕迹。

李司界回来过,不然盒子不会出现在这里。

苗晨站起身环顾四周,将天台上的每一寸都翻找了一遍,然后站在暴雨中不甘心的唤道。

“李司界,李司界你在哪?你说话啊!”

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凌乱的雨水声,悄无声息的雨夜将苗晨的一颗心打乱。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李司界还在,这么长的时间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现在的情况有90%的可能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有可能是被强行拉入盒子中,他就算被廖医生暗算也应该不会致命,毕竟廖医生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要相信李司界的能力。

苗晨一遍遍的给自己洗脑,但脚下黏腻的触感始终让他无法平静下来,在没有确定这是谁的血之前,他的心就像悬挂在高耸的崖壁上。

转过身,苗晨重新将目光定格在盒子上,然后在盒子的后面看到了金属制品的一角。

苗晨目光一凛,迅速将盒子移开,看到了被遮挡在后面的一副熟悉的眼镜。

镜框是银灰色的钛金属框架,也是平时廖医生随时佩戴在身上的那款,但眼前的镜框已经九十度弯折,镜片也碎裂成渣,整副眼镜彻底报废得不成样子。

而且上面的折痕角度和镜片由内向外的碎裂方式,都是被外力所致,也就是说是被人用暴力打坏的。

能跟廖医生动手的不太可能是尚销售,那么就只有李司界了,他们在这里起过肢体冲突。

难道地上的血,其实是廖医生的?

苗晨想要再找到一些更确切的线索,但眼下除了这幅眼镜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就算有也可能落入了河里,大海捞针难以找寻。

靠在墙边,苗晨看着一旁的藤蔓盒,沉默的在这场大雨中站了近两个小时。

身后的洪水已经爬上墙沿漫进天台,脚下的血泊顺着水波流入河道,血腥的味道也一点点被洪水冲刷干净,河面慢慢的没过小腿,苗晨依旧站在这里没有动。

说过要等李司界的,他却不见了。

他去哪了啊……

直到水位线漫过胸腔,抵达脖颈,苗晨才仰着头缓缓呼出口气。

然后抬起手,打开了被水淹没的盒子。

……

而这一次,他没有体会到意识被拉扯的感觉,身体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甚至思绪都是十分清晰的。

尽管眼前仍然是一片白色的虚无空间,但苗晨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是如何在这里肆意穿梭,周围那些像气泡一样的东西一一从面前划过,里面闪过的片段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记忆,气泡逐渐逃离自己的身边,只留下最后一个布满沙尘的气泡停留在眼前。

苗晨用指尖轻轻的触碰一下,随后整个身体被吸入其中。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昏黄色,还有纺织工厂的钢铁大门和门旁的黑砖金字,自己则是背靠在门卫室的墙角下,席卷的风沙已经将双腿掩埋。

苗晨撑着墙壁站起身,他拿起身旁的铁棍准备原路回家,抬起头时才发觉,室外的风沙强度好像有些不对劲。

呼啸而过的狂风卷起沙尘,漫天的黄沙形成一道黄色的屏障让人无法视物,苗晨立刻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时间,看着黑色的屏幕才想起来在盒子里进水后坏掉了。

他转身拍掉门卫室窗外堆积的沙子,透过模糊不清的窗户看向挂在里面的钟表,显示着上午九点整。

九点……

他是怎么在风沙最强劲的时候在外面呆坐两个多小时还能安然无恙的?

苗晨怔在原地片刻,回望着周身肆虐的环境,然后默默地摘掉口罩,任凭风沙残暴地灌入鼻腔。

几分钟过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翼,体会着平稳的呼吸和没有任何不适的肺部,慢慢的回过神来。

原来不是空间的异样,出现问题的真的是自己的身体。

苗晨抬起头,收起钢棍,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防具的情况下,于漫无人迹的狂暴风沙里行走。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做到了提前预判,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什么位置可以踩踏,什么位置需要避开,连同轻重的力道都可以做出及时的调整,眼前的沙暴影响不到自己的任何行动,沙砾顺着鼻息钻入体内后又溶解消失,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以往对生命的威胁。

黄沙茫茫,苗晨的大脑也是一片迷茫。

半个小时的时间如履平地的安然走回小区,进入单元门,拍掉头发和肩上的沙子,然后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还没有转动开锁,家门却从里面倏然打开——

“艹啊,小晨你踏马跑哪去了!?”

史同瞪着一双牛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苗晨醒过神来:“史哥,你怎么在我家?”

史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门框。

“你把备用钥匙放门框上边自个儿忘了??赶紧地老实交代,跑出去这几天你都干嘛了,不会是同情心泛滥怕牵连老子,一个人偷摸的开盒去了吧?你是真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把小命撂里边才罢休!”

还真被你猜中了……

苗晨走进屋,脱掉外衣又换下灌了沙的鞋子,然后摘掉腰间的电棍递给史同。

“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在里面碰到了几个熟人,遇到点事情,最后也安全的出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概括,苗晨给自己倒了杯水。

史同听完一阵吹鼻子瞪眼,看到自己的电棍倒是格外亲切,随后反应过来:“你碰到小丫头了?哎呦,没有老子你俩都能在里头吃香喝辣啥事没有,看来全是靠李小兄弟罩着啊。”

听到史同如此自然地提起李司界,苗晨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平稳下来。

他还能记得,就说明李司界没事。

“嗯,的确是靠着李司界才出来的,小熊也顺利拿到了十毫升的代号I血液,这次唯一比较烦心的,就是遇到了廖医生和尚销售。”

“啥?还碰到了这货?md老子真应该去啊!我要是去了非得打掉姓廖的一双大门牙!这缺德家伙居然还能肆无忌惮的满处蹦跶,就是少了老子这种能替天行道的人治他,卧槽说得使命感都上来了,必须得再会会那廖医生!”

说完史同就握拳虚空挥了两下,然后转过头:“对了,尚销售是谁?”

苗晨握着水杯一愣,睁圆双眼看向史同。

史同一脸懵:“咋了?这人我应该认识?”

苗晨移开眼,放下水杯后摇摇头:“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拉开椅子,苗晨有些疲累的坐下,同时认清一个事实:地上那些血,是尚销售的。

那么放血的人是谁,是李司界吗?

苗晨脸色微白,有些不敢想象李司界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廖医生又没有理由这么做。

卸力的靠在椅背上,耳边还回荡着史同讨伐廖医生的声音,只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头脑和思绪一时间都十分混乱。

这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张BOX实验的人员调动名单。

苗晨眉心紧蹙,抬起头来。

“史哥,想麻烦你一件事。”

史同闻言一拍胸脯,摩拳擦掌:“啥事尽管说,是找盒子不?你等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咱明早就可以出发!”

苗晨却摇下头,拿起挂在钥匙上的铁丝环,一点点的将其掰直。

“想让你帮我撬开201的房门。”

第72章 铁盒

“小晨, 不是我说啥,咱现在干得可是犯-法的事,就算你跟李小兄弟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那也不能随便的撬人家的大门啊,真是的, 啥事不能等他回来了再说, 万一被人家知道, 老子岂不是成帮凶了。”

史同一边絮叨着, 一边用铁丝熟练的在锁孔里戳来戳去,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锁眼里就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门,打开了。

史同拿着铁丝网僵硬的站在原地,立即举起双手为自己辩白:“老子说实话, 绝对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不是惯犯!md, 全怪这李小兄弟家的房门太破,等他回来赶紧劝他换新的,怎么随便撬两下就开了?!”

苗晨没有理会史同的话,而是毫无顾及的打开房门, 踏入熟悉的客厅内。

他望着这栋两室一厅的房子, 白色的墙壁米色的沙发, 电视和柜子用碎花防尘布罩着, 餐桌中央摆放着一束粉白的玫瑰绢花, 温馨的装潢和摆设完全符合安姨的审美, 这里所有的事物都和之前一样没有过变动,只是许久没人住落下不少灰尘而已。

苗晨走进卫生间,打湿抹布简单擦拭了室内的尘土,抚摸着这里的每一寸家具, 熟悉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毕竟安姨家几乎是自己每周都会到访的地方,只要平时工作不忙,或者放假的时间他都会来安姨家里吃饭,也记不清有多少个春节在这里度过,所以不管是客厅、厨房还是卧室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很多日常物品都陈列在哪。

擦拭完,苗晨才直起腰,目光看向安姨的主卧。

“卧槽你上这来就是为了打扫卫生的??早说啊你,老子还以为你要干啥坏事,那什么,那我也进去了啊,还能给你搭把手扫扫地啥的。”

原本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史同,看到苗晨拿着抹布擦家具,可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迈着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还不忘补充道:“等李小兄弟回来可得告诉他是咱俩一块出力打扫的啊,这种学雷锋做好事的哪能少了老子。我说晨啊,扫把搁哪了?”

“厕所门后面。”

说完苗晨就转身走进了主卧,卧室内一米八的床上铺着紫色兰花的三件套,被子方方正正的叠好放在床头,靠枕也摆放得整齐划一。

一眼望去,卧室内的摆件比较醒目的反而是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三年前除夕夜拍的。

照片中苗晨站在中央两手傻傻的比着耶,左边是还没睡醒发丝凌乱的李司界,右边是揽着苗晨肩膀咧嘴大笑的安姨,背景是月朗星稀的夜空下一簇升空绽放的绚丽烟花。

苗晨拿起那张合照,他现在还记得那天是自己心血来潮说想看烟花,本来已经睡下的李司界被安姨拽了起来,半夜十二点安姨带着他们一路飙车前往郊区,在凌晨一点前赶上了最后一波烟花,然后拍下了这张合照。

将照片放回原位,苗晨一时间内心复杂。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不惜撬锁的进入安姨家,目的竟是为了查询她的私人物品。

苗晨胸口有些憋闷,转过身不敢再看那些会勾起回忆和愧疚之心的照片,他快步走到书桌前,翻查着抽屉里的东西,这也是他第一次翻看安姨的物品。

不知道是安姨毫无戒备之心,还是没想过有人会翻查,桌子上带锁的抽屉都是摆设可以随便打开,里面还存放着不少文件夹。

苗晨将其逐一摊开,发现这里的东西都是很寻常的文件,比如李司界高中的各科成绩单、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安姨银行卡的生活开销账单、租房合同等……看了一圈下来,没有任何一个是跟BOX实验相关的内容。

翻阅完所有文件,苗晨竟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两手撑在桌边忍不住有些开心。

看来是自己误会安姨了。

大千世界姓安的人那么多,名月的肯定也不在少数,那张人员调动名单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他竟然怀疑安姨对自己有所隐瞒,怀疑了一个这么多年来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人。

苗晨摇着头,有些唾弃自己的同时,把桌上散乱的文件重新整理好,拉开抽屉放回去,却在合上抽屉的前一秒,扫眼看到了租房合同上的起始时间。

2012年2月5日。

是十二年前的春节后。

苗晨瞬间愣住,他重新拿出那份租房合同,一共是三份,每隔四年会续租一次。

又是巧合吗,为什么来到这里租房的起始时间,和人员调动参与BOX实验的时间完全吻合?

苗晨又接连打开其他抽屉,却都是些琐碎的生活用品,没有再发现其他文件,他重新扫视了一遍房间,除了这张桌子只剩下梳妆台,可梳妆台上全是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小抽屉里则是一些项链和首饰,并没有其他的可疑物品。

搜寻下来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可那个租房时间又像根针一样扎在苗晨心底。

难道安姨没有把重要物品存放在自己的房间?

苗晨打开立式衣柜,又查看了门口的角柜,都没有任何异样,就在他准备离开主卧前往李司界的房间时,眼角余光瞥到了那张一米八的双人床是包厢款,被垂下的床单遮挡住的还有两个包厢抽屉。

苗晨立刻上前蹲下身,掀开床单,打开左侧的第一个抽屉。

里面赫然是一沓体检报告,一张张记录的都是李司界从初中到现在的体检记录单,也是普通体检的正常数值,就像一个寻常母亲储存自己孩子的体检报告一样没什么可置喙的。

但翻到后面,苗晨却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立即抽出压在最下面的文件夹,里面果真是自己的体检报告,足足十二张,记录着他过去十二年的每一年体检结果。

……为什么安姨会存放他的体检记录?

苗晨拿着文件浑身一僵,回想起最初安姨带自己去体检的时候,并不是去的市内三甲医院而是一个小型健康顾问公司,安姨说过是她朋友开的可以免费体检,所以为了省钱苗晨每年都会去一次。

由于往年都是如此他从未起疑,也都是身高体重、视力心率和胸片等寻规检查项目,连同手里的记录单内容都跟李司界的没什么不同,但苗晨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从不知道原来这些记录单是一式两份,一份是给自己的,另一份在安姨这里。

安姨也从来没说过她手里有苗晨的体检记录,而且十二年前就开始储存一个刚认识的邻居的体检单,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小晨,这家女主人肯定有洁癖!”

门口陡然传来史同的嚎叫声,他手里拿着拖把指向门口的鞋柜,随机抽出一双鞋来,展示着锃亮的鞋底震惊道:“谁家平时穿的鞋连底儿都干净得反光啊?!也太离谱了!”

苗晨回过头,看着一尘不染的鞋底说道:“安姨比别人爱干净一点。”

“岂止是一点。”史同翻看了每双鞋的鞋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绝对是在医院工作一天要洗三十遍手的人。”

他还真的又说中了一点点。

“不是医院,是药店,安姨是药店的售货员。”苗晨纠正。

史同啊一声:“咱小区门口那药店?还是对面那条街的药店?说不定老子还碰见过。”

“都不是,在郊区。”

“???小兄弟他-妈是咋想不开,每天来回通勤三小时跑那么老远就为了做个药店售货员?难道郊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比家门口的药店高端不成?”

史同一边拖着地一边不过脑子的吐槽,他的这句话却让苗晨怔在原地。

对啊,安姨为什么舍近求远,去郊区的药店上班?

是有什么事情必须在郊区的药店做吗?

“嗐,说不定上了岁数的人,就喜欢给自己找点麻烦事,去郊区工作可以锻炼身体又能呼吸新鲜空气,还得是李小兄弟他-妈会享受啊!”史同利落的拖完地,拎着水桶自问自答。

苗晨握紧手里自己的体检报告,最终还是泄了气的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抽屉内。

他翻看了三遍没有看出奇怪的地方,如果只是收集自己的体检,像关心李司界一样的在时刻关心着自己,苗晨认为他也不应该去怀疑什么,安姨就是这样一个无比热心肠的人,对待自己从来都比对她的亲生儿子还要好。

苗晨觉得自己是在经历过盒中世界后变得太过敏感,他不该用疑心的态度去过度揣测安姨,这次前来也只是为了查询客观证据,想知道安姨到底是不是参与过BOX实验项目的那个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强有力的关联性物品。

什么租房合同和体检报告,通通是自己的胡乱猜想而已。

抛掉脑海里对安姨的种种猜测,苗晨拍了拍脸,告诫自己如果没有与BOX实验的直接性证据,他就不能去怀疑安姨,要相信她,相信这些年相处下来的实打实的感情。

安姨不可能知道BOX实验,也不可能与自己突然变化的身体情况有关。

坚定完信念,苗晨深吸口气,目光投射向包厢床下右侧的抽屉,如果这个抽屉里也什么都没有,他就不会再翻查下去,和史同一起将屋子收拾干净后离开,全当自己没有来过。

苗晨冷静地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与其他满载物品的抽屉不同,这个抽屉内只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灰色铁盒。

铁盒的中间有个锁扣,但锁却是打开的状态。

苗晨把铁盒拿出来,轻而易举的掀开盖子,发现里面只是横躺着两根空荡荡的针管。

透明的针管上罕见的没有刻度,只印着一排黑色的小字——

BOX-I5抑制剂。

第73章 花瓶

看着空管的抑制剂, 苗晨脸色微白。

他知道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安姨,就是当年BOX实验的药理研究员安月。

这两瓶抑制剂足以说明她曾经接触过实验体,也许这几年做的事情都跟实验体紧密相关, 不论是想要研制出新的抑制剂,还是在暗中从事着类似的研究, 都和BOX实验脱不开关系, 那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安姨的工作地点要选在偏远的地方。

那间郊区的药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是像盒子里那样的地下实验室, 还是……藏着一个昏迷的实验体?

连同那家免费体检的健康顾问公司应当也不简单吧, 为了掩人耳目接一些寻常项目, 实际是为了监测实验体的身体情况。

苗晨不由得握紧针管,他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心口堵塞,像是有一座千斤顶陡然压了下来,让人呼吸困难。

李司界, 知道安姨的真实身份吗?

苗晨微微皱着眉, 沉思回忆着在上一个盒中世界里,他对自己所坦白的关于BOX实验的事情。

李司界说过他是见过实验体的,那么他大概率也知道安姨的研究员身份。

想来也是,苗晨不是一直奇怪陈教授怎么会如此看重李司界还让他一个大学生参与进实验吗, 种种事迹都表明和安姨有关, 一个是接管BOX实验二次启动的人, 一个是曾经在Loes手下参与过实验的人, 说这两人不认识都没人相信。

到头来, 只有苗晨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

即便他清楚这项实验是签署了保密协议的, 但心里还是很难受,毕竟他对安姨和李司界从来都是毫无保留,也早就已经把他们当做家人来相处,可当知道他们在有意隐瞒着自己很多事情时, 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外人。

或者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也是一个没必要知道太多事情的普通人而已。

“嘿嘿小晨,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史哥手里拿着一个便签本,一页页的翻看调侃道:“我看你才像是这家主人,瞧瞧这上面的内容,什么‘5月17号晚上等晨晨下班一起吃饭’、‘5月18号去超市给晨晨买牛奶和面包’、‘5月19号炖排骨给晨晨送去’、‘5月20号带晨晨一起出去吃顿好的钱放门口了’……哎呦喂整本写得都是这玩意儿,最搞笑的是啥,李小兄弟还每天都在下面回复收到,笑死老子了,怪不得你跟他们母子俩关系这么好,这也太关心你了,连老子看了都踏马羡慕。”

苗晨抱着铁盒微愣,转头看向那本黄色的便签。

“从哪翻到的?”

“就挂在冰箱侧面啊,估计是经常用这个便签本沟通,但整本都跟你有关也太离谱了,你不会是她失散多年的另一个儿子吧?老实说做过dna检测没?”

听着史同不着调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觉得堵塞的胸口变得轻松了许多。

苗晨接过史同手里的便签本翻阅起来,的确如他所说,这上面的每一天每一页都和自己相关,而这些都是苗晨之前并不知道的事情,他清楚安姨和李司界一直对自己非常照顾,却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手写的便签本看得人心里一暖,瞬间那些蓄意的隐瞒在此刻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也为自己刚刚心中的怨气感到一丝好笑。

就算安姨有一些个人隐私,并对自己隐瞒了关于BOX实验的事情,难道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关爱和真心就变成假意了吗?

苗晨轻叹口气,再次看向手边装着针管的铁盒,合上盖子将它放回抽屉里。

因为一个小小的便签本就想通的苗晨,不想再执着于安姨的过往,也不想再在这栋房子里查询下去了,与其在这里自己纠结,不如等以后事态都过去好好和安姨聊一聊,总比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得强。

他相信安姨和李司界迟早会和自己坦白一切的。

拿着抹布走出主卧,看到已经被史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客厅,苗晨弯唇一笑:“史哥,辛苦你了。”

“这点事算啥,还差李小兄弟那屋就打扫完了,咱一就事儿搞完再回去!”

“好,我帮你一起。”

苗晨将手中的布巾洗涤干净,然后打开李司界的次卧。

扫眼看去屋内都是他的专业书,许多书连书名都看不懂,床头柜还放着一摞全英版的物理学相关书籍,为什么知道是物理学,因为苗晨惭愧的只看得懂一个Physics的单词,剩下的一概不知。

每次进李司界的房间都要做好自己是个大文盲的心理准备,苗晨无奈的把桌上的书摆放整齐,然后逐一擦掉上面的浮灰。

史同拿着拖把进来时也不淡定了,惊讶得眼珠都要瞪出来。

“卧槽,他是个假大学生吧?!哪个男生房间里没有个漫画和游戏机的,李小兄弟简直绝了,一个娱乐设备都没瞅见,他不会是放假都在学习看书吧?咱就是说这日子过得不无聊么??”

已经擦完桌子的苗晨也忍不住笑道:“学霸是这样的,自律强度无人能及,不过他空闲下来的时候,也会跟我一块去外面逛街或者去电影院看看电影。”

“艹,那更奇怪了啊!”

史同胡掳下脑袋,瞪着牛眼训责道:“啧小晨你简直占据了一个男大学生所有谈恋爱的时间,逛街肯定是要跟他喜欢的女生去啊,你说说你们俩大老爷们有啥可逛的,况且那电影院十部电影九部爱情片,我还没见过俩男的去看爱情电影的。”

听到这些话苗晨有些汗颜,你别说他还真跟李司界一块去看过,现在倒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随便应付了一句,苗晨转身去擦床头柜。

史同一边拖地一边还在絮叨着:“下回见着小兄弟可得好好劝劝他,这年龄不谈恋爱白瞎了啊,md等到老子这岁数就完犊子了,相个亲条件一堆还——啥玩意儿,床底下咋还有一个箱子?”

说着他用拖布将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来,史同的力道把箱盖都挪开了几分。

苗晨闻言也看了过去,放在地上的是一个十几寸的手提箱,看上面的划痕和脱色程度应该有些年头了,透过缝隙还能看到里面好像是画纸。

见苗晨上前想要打开,史同赶紧阻止:“诶诶诶,给小兄弟留点面子别啥都看啊,万一里面是那什么怎么办,你看了让人家多尴尬。”

苗晨手上一顿,没理解。

“那什么是什么?”

史同挠着头着急的比划起来:“那什么就是解决生理需求的那什么啊,小晨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苗晨恍然大悟,但他不相信李司界会藏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不顾史同的阻拦,直接抬手掀开了箱子。

果然,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叠素描画纸。

史同:……

史同彻底息了声儿,他重新拿起拖把,低头奋力的擦着地。

“得,老子就不该用正常人思维去理解,小兄弟他压根儿不是个正常人!”

苗晨憋着笑,然后拿起那叠素描画纸,发现上面竟然是李司界初二时候的画作。

整整三十几张纸,每张都是不同背景和角度下的小雏菊,笔触也从一开始的稚嫩,变得熟练流畅,一束束小雏菊的样貌在画纸上栩栩如生。

原来他初中的时候就能画得这么好了,转瞬间苗晨脑海里又多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的雏菊花?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喜欢所以才画的吧,而且苗晨已经不记得李司界在初中时有学过画画这件事。

他翻完最后一张素描纸,这才发现画纸下面还压着很多奶茶杯套,是十几款不同花纹的杯套纸,上面的商标统一都来自一个名叫“喵喵”的奶茶店,既不是出名的连锁店也不是什么潮流网红品牌。

苗晨看着这些东西怔愣住,惊讶李司界居然还有这种收集癖,他以前从不知道。

但既然能被他收集起来,想必是重要的东西吧。

苗晨赶忙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合上手提箱重新推入床底,同时也有点后悔,刚刚应该听史同的话不去乱翻别人的东西,哪怕不是贵重物件也明显触及到了李司界比较私人的物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看实在是不礼貌的行为。

苗晨叹了口气,现在他也只能怀揣着一丝愧疚装作不知道了。

两人收拾了一上午的时间,在中午十二点多终于规整好两室一厅的房子,然后锁上房门离开了201。

忙活了几个小时,回去煮了两碗泡面填饱肚子,史同就开始赖在苗晨家的沙发上不走了,美名其曰是要盯紧他,免得他又自己一个跑去开盒。

苗晨见状劝说道:“史哥,我短期内都不会出去,也不会去找盒子。”

“啊对对对,上回也是这么说的,老子信你就是脑子有泡!”史同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晃悠着脚说道:“反正我是不走了,开盒的时候也甭想甩掉老子啊,是哥们儿就得一块上!”

苗晨:……

劝不动苗晨也懒得劝了,反正沙发够宽,史同睡这也无所谓。

“行吧,晚饭做好叫我,我去午睡了。”

本以为苗晨还得再劝劝,谁想到他直接回房间睡觉去了,史同躺在沙发上睁圆双眼,突然觉得自个儿好像是上赶着留下来做保姆的?

另一边,躺在床上的苗晨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身心俱疲。

毕竟算上盒子里的时间,他已经快48个小时没有入睡,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再不睡觉就快猝死的感觉。

第一次连思绪都懒得整理,迫切需要休息的苗晨蒙上被子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本以为这么疲惫的状态下会睡得非常沉稳,却没想到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场景非常熟悉,是他曾经进入盒子在虚无空间时看到的景象,只是这次更加清晰起来。

苗晨感觉身体凉凉的,他环顾着四周,发现环绕在周围的都是液体和浮起的气泡,抬起手尝试着摸索时,指尖能够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而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玻璃容器中,除此之外周围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好奇这里是做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那个十岁的小男孩,他依旧穿着一件黑色卡通狗图案的短袖,手里握着一只白色雏菊花匆匆跑来,然后隔着玻璃垫起脚,努力将手中的花举到苗晨面前。

“哥哥,这是花坛里的小雏菊,你喜欢吗?”

苗晨微愣,看到□□的部分还沾着泥土,应该是刚摘下不久,他抬手想去接过那只花,指尖却越不过面前的玻璃罩。

“我每天都会摘一朵,把它放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说着那孩子就拿出一个装着水的塑料瓶,小心翼翼的把花插进去,将简易的花瓶摆在苗晨面前空荡荡的桌子上,是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后来的几天他也没有食言,苗晨看着花瓶里的白色雏菊花慢慢增多,从一只变成八只,又从盛开的状态经过时间的洗礼慢慢凋零。

第九天的时候,小男孩摘来了一整束,把瓶子里枯萎的花全部换成了新鲜的,然后转过头笑着说。

“哥哥,等你能出去了我带你去花坛,那里的花开几个月都不会谢。”

能出去了?

苗晨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能出去。

小男孩站在玻璃前,仰头道:“妈妈说哥哥生病了,待在这里是在给哥哥治病,不过哥哥看起来很健康也没有流血,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你能偷偷告诉我吗?如果是很难治的病,等我长大以后去学医,就可以帮哥哥快一点把病治好,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外面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可惜妈妈都不让我带进这里,所以哥哥你要快一点好起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治病?治什么病?

苗晨眉头微皱,他不记得自己有过难以治疗的病症。

后来小男孩还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情,会跟自己聊他小学的课程和作业,会说自己每天吃了哪些好吃的零食,会描述他晚上做梦都是跟自己一起出去玩的幻想。

他每天都来,就算不来也会提前一天告诉苗晨第二天他要去做什么。

渐渐地苗晨也习惯了每天见到他,偶尔见不到的时候,他就会盯着面前花瓶里的雏菊花发呆,也不需要睡觉休息,直到再次看到那孩子才会回过神来,然后贴在玻璃上去仔细听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再后来的某一天,小男孩垂丧着脸过来。

他把双手贴在玻璃罩上,低着头情绪十分低落。

“妈妈说明天开始我就不能过来了,这里要被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再进来,也不许别人和你见面,可我还没有带你去外面的花坛看野生的小雏菊花。”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要是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了,我会想到办法的,所以你等等我好不好?一定要等我。”

“哥哥,你不要把我忘了,我叫——”

第74章 玄学

苗晨猛地睁开眼,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思绪尚沉浸在梦境当中,可记忆却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叫什么?

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苗晨揉着额角,精神有些错乱的坐起身, 不知道是因为梦境还是什么此刻浑身酸软,打开床边澄黄的台灯望着灯线整个人陷入一片恍惚之中。

如今梦境越是清晰自己的思绪就越是混乱, 当那些画面退去后, 像是记忆深处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脑内的神经会逐渐绷紧然后隐隐泛着疼痛。

在他缓神的时候, 房间门从外面被直接打开。

“嘿呀你醒了啊, 赶紧出来吃饭啊!”史同手里捧着个面碗,大着嗓门唤道。

苗晨回过神来,已经闻到门外飘来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然后暂时抛下梦境中的疑惑与感受, 起身穿好拖鞋。

刚走出房间, 就看到客厅地上堆放着一堆东西,还有大小不一的背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史同把家都搬过来了,苗晨赶紧指着东西问道:“史哥, 这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 你史哥我掐指一算, 以你的尿性明天不出门后天也得出去, 老子提前把东西收拾好, 什么时候出发直接拎包走人, 多方便。”

史同如此笃定的话让苗晨一阵无语,他转身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吃了口泡面。

“我没骗你,明天不出门后天也不会出门, 最近只想安分的待在家里等沙尘暴过去。”

可惜史同听完依旧扑棱着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啧啧敷衍道:“得,赶紧吃你的面吧啊。”

苗晨:……

然而让史同没想到的是,苗晨这回竟然是来真格的。

从九月初到九月中旬,足足两个礼拜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每天作息健康到点吃饭,饭后不是睡觉休息就是玩电脑上的扫雷小游戏,一点以往的积极性都没有,对外面呼啸连天的风沙也是懒得多看一眼。

总之问就是摆烂,活生生是个只会吃喝拉撒的机器。

史同都惊呆了,他还是第一回见到苗晨这幅颓废模样,然后实在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小晨,你咋了啊?以前那么阳光帅气的一小伙儿可不是现在这样啊,你这一天天的混吃等死,也不担心你弟什么情况了?李小兄弟已经又半个月都没信儿了,你怎么问都不带问一句的?”

苗晨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的广告行业大数据分析书。

“你还记得他,就说明他没事,事情解决完他会自己回来的。”

史同见状嘶了一声:“不对劲啊你,虽说李小兄弟身手了得不需要担心啥,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啊,万一他在盒子里遇到生命危险怎么办?”

谁遇到生命危险,都比李司界遇到生命危险的几率高百倍。

“史哥,你要是实在无聊就洗洗睡吧。”

史同:……

这下史同也老实闭嘴了,他除了好奇苗晨前后这么大的转变以外,对于出门找盒子这件事倒也没那么执着,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苗晨真能忍得住不去开盒找李司界。

另一边,苗晨则是继续坐在桌前翻阅着手里的书,但看着里面的数据分析却一丁点都没进到脑子里,他只是单纯的一行行默读,好让大脑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因为苗晨已经不想再猜测什么了,也不愿意过多的思考自己身体的变化是否与BOX实验有关。

他现在一心只想等这场风沙过去,等李司界和安姨回来,等可以与他们坦白交流和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同时也很庆幸除了第一天回家睡得那一下午,后面这么久他都没再做过梦,也没有再见到那个令他思绪纷扰的小男孩,难得享受着一觉睡到天明的安眠,苗晨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所以九月份长达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苗晨都没有想过要出门,也强迫自己不再去思索关于BOX实验的任何事情,甚至把之前整理出来的线索都扔在了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说他是害怕也好,怂了也罢。

苗晨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些事情赶快过去,然后重新回归到以前平淡安稳的生活。

只可惜事与愿违,意外情况总是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

九月的最后一天,苗晨起床洗漱完,就听到史同在厨房里哀声怨道。

“md,你说人干嘛一天非得吃三顿饭,刚才老子才发现最后一箱泡面都见底了,咱今天是吃完这顿没下顿,明天就得喝西北风了,这回真是想不出门找物资都不行了啊!”

听到他的话,苗晨惊讶不已,他分明记得上次从超市回来,两人带的物资至少能撑一个半月才对,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

“我们之前在超市里不是还拿了很多零食?”

面对苗晨的询问,史同老脸一红,咳嗽一声:“那啥,一不留神都被老子吃光了。”

……是真能吃啊。

史同块头大吃得多苗晨能理解,但回想起这段时间,他好像是炫完正餐就炫零食,平时嘴里就没闲下来过。

“史哥,你过得一点也不像是缺吃少喝的,外面沙尘暴还没散呢。”苗晨无语。

史同知道这段时间是他太不节省了,赶紧嘿嘿一笑的找补道:“我这不是天天没事干闲得吗,嘴里再不嚼点东西更难受了,得,这事儿确实怨我,咱明早再去趟超市采购一圈去,反正经验丰富又不是第一回,老子这回保证采购完绝对省着吃!”

得了史同的保证,苗晨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同意下明早一起去超市这件事。

可能是太久没出门给史同憋得不行,一听明天要去超市今天一整天都亢奋不已,上午就把自己的登山包腾空准备装食物了,晚上睡觉前还罕见的计划起到超市要拿哪个口味的泡面和薯片。

苗晨躺在房间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睡不着,他倒不是由于要去超市兴奋的,而是有点感到心神不宁。

毕竟史同的体质非同一般,是个狗屎运爆棚天上掉馅饼都直接砸脸上的人,他很担心明早出门就会蹚到盒子,这种事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不过很快苗晨也想通了,就算碰到盒子不打开就行,实在没必要庸人自扰,总不能有人强迫他们打开,明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尽快去超市采购完然后回家。

然而在十月一号的早上六点钟,两人整装待发踏出单元门没有三分钟的时间。

连小区大门还没走出去,手拿钢棍在前面探路的史同就直接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匍匐大礼。

他猝不及防的狠狠摔了一个跟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平地摔的,甚至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而在他身后视力完全不受风沙阻挡的苗晨却看得一清二楚,并非是史同粗心大意行差踏错了位置,而是他前一秒刚用钢棍探完前面的沙路,后一秒迈腿时脚下的沙堆就凭空出现一抹熟悉的藤蔓花纹……

苗晨眼睁睁的看着他蹚了过去,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脚不仅掀翻了盒盖,史同的半只脚掌还直接踩了进去。

白光闪过的那一刻,苗晨心底也闪过一丝后悔——

他再也不会低估史同自带玄学属性的特殊体质了。

哎:)

第75章 沩海

身体轻松地越过那片虚无空间, 踏入盒中世界的那一刻,苗晨只觉得周遭十分聒噪。

空气中潮湿的水分子黏在皮肤上,耳侧尽是风声浪声和混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想把这些嘈杂的声音挥散,可当苗晨睁开眼的时候, 那些声音已经逐渐远去。

他发觉自己正靠坐在一搜船只甲板上, 身体随着海浪的起伏前后晃动, 同在甲板上的还有三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庞哥, 这小子醒了。”

话音落下, 中间为首的壮汉转身向苗晨看去,他蹲下时臂膀上如小山一样的腱子肉挤压鼓起,凸显的一条条青筋十分有压迫感,壮硕的身材像是一个常年打比赛的健美运动员, 阳光下那双毒辣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苗晨。

“你一个人来的?多少毫升敢一个人进来?”

苗晨很快从他这句简单的问题中捕捉到重点, 那就是史同没在船上,随后沉着应对。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眼前的局势是一对三,或许不止是三,船舱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听他的意思显然是结伴而来。

这时旁边戴着浮夸骷髅头项链的男人痞笑一声:“该不会是个愣头青第一回开盒子吧, 庞哥问你体内有多少代号I血液, 你跟这还装上单纯了?敢一个人进来, 能踏马是什么好人!”

原来问得是代号I血液……

“我没有注射过代号I血液。”

苗晨实话实说, 他不觉得敌多我寡的时候骗人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说实话也可能会让情况更糟。

他话音落下,眼前的三人纷纷愣住,然后连另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庞哥,看他不像是撒谎, 的确是个愣头青。”

名为庞哥的男人站起身,方才眼神里的兴趣顿时一扫而空,挥挥手道:“把他先关下边,用得上的时候再拉出来。”

那两人点头应下,然后根本不给人说话解释的时间,粗暴的拽起苗晨不由分说的带着他走进船只下面的货舱,路过一道湿滑的地板后,打开最里面铁门上的锁链将人推了进去。

脚下一个踉跄,苗晨扶着墙壁站稳身体,听着后面铁门关闭上锁的声音,只能打量起货舱内部的环境。

漆黑的底部货舱没有窗户,因为船体浸泡在海水中湿度比甲板上还要高出不少,唯一的光亮就是从楼梯上方倾斜投射下来的一束微弱天光,如果是以前的情况,这里对于苗晨来说必定是伸手不见五指,周身黑压压的潮湿氛围就能将人憋闷出病。

但如今视力并不受阻的苗晨却能将货舱内部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堆放的几个硕大集装箱,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昏睡着的人。

苗晨站在铁门旁,与那人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然后皱眉试图理清眼前的情况。

他不知道在自己一个月没有进入盒子的时间里都发生过什么,这里显然已经与最初的情况变得不一样了,或许已经有人在这段时间里经历过数十上百个盒中世界,而这里的规矩也在潜移默化的逐渐形成,比如像庞哥这种懂得带一批自己的人一起进入盒子,以此增加安全性。

从刚刚简短的对话和那几人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如今代号I血液几乎成为了与陌生人打交道的首要问题,像是游戏里的段位一样,血液含量显然已经成为衡量一个人能力的价值所在。

果真到哪都是强者为尊,这里恐怕早就开始根据不同的个人能力分帮结派,而像苗晨这种一毫升代号I血液都没有的人就是食物链的最底端……放在他眼前的就是在抱大腿和任人宰割的命运之中卑微摇摆。

苗晨呼出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他不是没想过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只是没料到事情发展的比他想象的还要迅速不少。

如今说是垫板上的咸鱼也不为过了。

就在苗晨还在纠结要怎么在这些人中苟住小命时,货舱外传来几个零散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去,有三个人影从楼梯走了下来。

其中两个是刚刚在庞哥身边的人,还有一个较为年轻戴着棒球帽的小伙儿,正对那两人点头哈腰,殷勤的用衣袖擦干净楼梯下的桌椅,谄媚的让那二人坐下。

见状苗晨暗暗咂舌,果然不止三个人,也好在他五感灵敏,哪怕与那张桌椅隔了百米的距离,依旧能听清几人的谈话。

“两位哥,我一个新人初来乍到,还要多多靠庞哥和大伙儿的照顾。”

棒球帽说着就拿出一副扑克牌和两包烟,烟自然是孝敬给他们的,扑克牌是拿来娱乐消遣的。

三人抽着烟打着炸金花,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棒球帽充当着笑话本身。

“你比里边关着的那个强点有限,庞哥能罩着你,全靠你体内那一毫升的血知道不?”骷髅男不屑出声。

棒球帽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没有几位哥我在上个盒子里就死透了,庞哥现在就是我的救世主,他体内三十毫升的血谁敢不敬他三分我第一个冲上去跟那人拼命!嘿嘿哥哥们放心,我这人别的不行,但肯定忠心。”

衬衫男弹着烟灰,叮嘱道:“忠心可以,别给庞哥惹祸就行,有些人该躲就得躲着点。”

“躲着谁?”棒球帽一愣:“还有比庞哥厉害的人吗?”

“有是有,但不多。”衬衫男看完自己的底牌说道。

骷髅男叼着烟摸了最后一张牌,然后直接甩出223的底牌咧嘴笑道:“反正你就记住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别去招惹。”

“最小的对子牌敢这么嚣张?”衬衫男笑着开牌,一副黑桃同花顺AKQ摆在桌上,他吸了口烟看向棒球帽:“还有一个人,虽然你大概率碰不上他,但要是真的见到记得直接跪下求饶。”

棒球帽吓得愣住,拿着牌磕巴起来:“这人是、是谁啊?”

“李司界。”

棒球帽听完竟然松了口气,开出自己352的垃圾底牌,笑呵呵的调侃道:“是个女人啊,李四姐听起来像是个大美女,她这么厉害庞哥怎么不把她收了,干脆拉来做压寨夫人强强联手,庞哥岂不是天下无敌哈哈!”

桌上的两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变,骷髅男直接拽起棒球帽的衣领将他按在牌堆上。

“说踏马什么呢你,这话要是让那个男人听见一船的人都得被抽干血知道么!你个垃圾想死没关系,别拉上我们!”

棒球帽脸色都白了,赶忙改口:“我错了哥,我这张破嘴就是没个把门儿的,你们别生气别生气,以后绝不乱说话了!刚刚叮嘱的人我也都记住了绝对不会去招惹,我真的错了。”

衬衫男兴致缺缺的扔掉烟头,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刚进盒子里两天到底有多少人还不清楚,你最好放老实点,看好里面关着的两个人,其他的少插嘴。”

骷髅男也啐了口吐沫,两人面带晦气的离开了下面的货舱。

棒球帽脸上挂着淤青,黑着脸看向那二人的背影,待他们走远后才敢小声的咒骂:“妈的,都给我等着,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远远地看着棒球帽一边谩骂一边收拾桌上散乱的扑克牌,苗晨站在铁门旁,陷入一片沉思和震惊当中。

如果他没听错,刚刚穿白衬衫的男人的确提到了李司界,但他们形容的又是下跪求饶又是抽干人血,怎么也让苗晨联想不到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司界。

而这段对话里的信息量对于苗晨来说实在太大了,大到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他错过和不了解的,似乎在这里李司界这个名字应该是个家喻户晓并人人惧怕的三个字,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苗晨也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在盒中世界凭借代号I血液含量来定夺身份高低,李司界毫无疑问就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被人熟知好像也是件正常的事。

可这样的局面日后可能会形成众矢之的,简直不知道这种传言对于李司界而言是好是坏。

苗晨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他是真的非常后悔了,后悔自己选择了摆烂和逃避,明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没碰触盒子,盒中世界却像是过了一年之久,已经陌生得需要他重新审视和适应这里的规则。

也不清楚史同那边怎么样,同样体内没有一滴代号I血液,哪怕史同不在船上,处境恐怕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毕竟现在已经不是身怀武器或一根电棍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早知道这样倒不如直接摆烂到底,至少不用进盒子里处处受压做人下人,此刻的苗晨一筹莫展,就算身体上五感有得到改善增强,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体内三十毫升代号I血液的庞哥去一较高下。

好在如今只是被关押而已,对方没有拿人泄愤的不良嗜好,外面天色暗沉的时候,庞哥还会让人拿食物下来给他们。

至于和苗晨一起关在货舱里的那个人,独自吃完饭就又窝回角落里睡觉去了,根本没想理会靠在门口的苗晨。

奈何苗晨的视力现在太好,短短一个吃饭的功夫就将对方审视得一清二楚,这个男生头发潦草却穿着一身路易威登的名牌衣服,二十出头的年纪手腕上就带着一块劳力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削瘦模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没有杀伤力的普通富二代。

晚上两人安静的一个守在门边一个守在墙角,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夜里外面的海浪越刮越大,船只摇摆的幅度夸张得像是在坐游乐园里的海盗船,不抓稳旁边的东西很难稳住身形,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熬过这阵风浪,苗晨看了眼墙角已经被晃醒并晕船恶心得毫无睡意的人,主动打破沉默开口询问。

“你知道这里是哪片海吗?”

晕船的富二代寻着声音瞥了眼苗晨的方向,他眯着眼睛显然是在黑暗中寻找人影,可惜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沩海。”

苗晨闻言了然,他就知道这里应该距离自己所生活的城市不会太远,果然是只有三百公里开外的海域,两者间隔着一座小镇,日常开车一天就能抵达沩海的港口。

“你是庞哥的人?”

对方敷衍的嗯了一下。

苗晨又道:“被关在这里是因为没有注射代号I血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