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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暗斗 任务

九殿下这一觉直接睡到午后。

高震等他走后,就把院子里晾晒的棉花一点点收进屋里。之前拆洗的被面也干透了,现在用来裹棉花正好。

干完这些,高震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他擦了把汗,又洗了把脸,便进东屋吃肉去了。不得不说,果木烤肉,真是非常香。

而且,还是九殿下亲手做的。

日子在这两间小院里按部就班地过着,因此他们都没想到,昨晚九殿下布下的局,一大早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戌时,外门小窗放饭。

太监们像往常一样,抬着装满大杂烩的饭桶慢慢悠悠走来。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里会那么凶险。

一开始,太监们并没发现毒虫,依旧如往常般慢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直到距离外门还有十丈远时,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太监捂着屁股,疼得摔在地上打起滚来,那嚎叫的声音特别凄惨,像杀活猪时发出的声音。

“怎么回事?”

小珠子最近刚升了管事,见状忙从后面走上来。

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小太监邪乎扎刺,遂骂道:“一惊一乍的,真没用!滚滚滚,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小太监被踢了一脚,在地上滚得更厉害,边叫边断断续续地说:“……有东西咬我,有虫子咬我!”

他似乎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惜努力了两下都没成功,后背和股、腿间像有万千把小刀子在切割,皮肉被撕裂,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地面。

然而小珠子已经带着人往前走了,根本没回头看他一眼。

一行人中有个小太监立刻凑上来,谄媚地对小珠子说:“公公您别听他瞎说,这迎春花还没开呢,哪来的虫子?!”

小珠子撇着嘴,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然而,他走了不过两丈,突然发现前面的砖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鼓秋鼓秋的在动,一会儿高一会低,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是什么。

小珠子立刻停步,朝后一招手,刚才凑上来谄媚的那个小太监立刻颠颠跑过去查看。可他才刚靠近,腰都没弯下去呢,就抱着脚踝跳了起来,他痛得大叫:“什么东西?敢咬老子?!”

真有东西?

后面的太监齐齐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一脸惊疑不定。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之前的小太监,忙回头去看,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立刻‘妈呀’一声,吓得尿了裤子。那人抖着手,指着后面:“这这这这……”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玩意儿?!”有大喊,脸色瞬间惨白。

“呕!”

有人直接吞了。

还有人吓得腿软,跌倒在地。

小珠子也连忙回头,这一看,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情况?

刚才被自己踢了一脚的那个太监,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但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鲜血滩了一地,那小太监的脸已经被啃了一半,露出血肉模糊和白骨。

众人沉默了一阵。

突然有人大喊:“快跑吧!”

太监们如梦初醒,立刻拔腿狂奔。

为了逃命,笨重的食桶被他们直接扔下,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它?

小珠子也很害怕,因此他跑得最快。顾不上管那些随从,他一口气冲回太监所,远远地看见凌丙在前面,立刻大喊:“丙公公救命!丙公公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凌丙回身,就见小珠子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小珠子大喊:“公公,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了……”

凌丙的脸色本来就说不上好,听了这话更是雪上加霜。

一早他被干爹凌月河叫了过去,没想到太后宫里的太监赵谱也在。也不知那老东西抽得哪门子疯,明知冷宫归自己管,还当着自己干爹的面对自己一顿指手画脚耳提面命,真是目中无人,令人窝火。

要不是干爹拦着,他今天非跟那老东西干起来。

他也是不明白了,这冷宫里有什么,值得太后这么三番五次来派人来‘提醒’。

凌丙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偏还有不长眼的往枪口上撞,白来的出气筒,谁会拒绝——

一脚蹬出,凌丙把小珠子踹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看他啃了口泥,才‘哼’一声,呵斥:“吵什么?这宫里哪天不死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珠子连忙战战兢兢跪好,一头磕下去,哆哆嗦嗦道:“公公教训的是,是小的不够稳重,还望大人恕罪。”

凌丙这才正眼看过去:“说吧,什么事?”

“冷宫门外出现了毒虫,两个太监被咬死了。 ”

“什么?!”

凌丙惊疑不定。

按说这个时节虫儿还没出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会这么巧吧?

刚才赵谱那老东西跟他叽歪了半天冷宫的事,逼着他赌咒发誓夸下海口说冷宫有他在定然出不来叉子,怎么着,才一转脸,就闹出了人命,难道是他们算计好的?

可是没道理啊?

太后和皇上较劲儿,盯上冷宫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还是说,太后看上的是其实是那高家哥儿的肚子?!

一时间,凌丙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

眼下,这事耽误不得。

“跟我来。”

凌丙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往冷宫走去。

等他们重新赶到冷宫外门时,地上的两个太监早已没了人形,只剩下两块被血液浸湿的地面和两副白骨。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之中有不少宫里的老人,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蛊师案,眼前这一幕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演。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几天前南蛮使团刚好抵京。

难道历史要重演了么?

显然凌丙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徒然一变。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二十年前宫里遍地白骨的惨状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丙公公,您看……这……”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希望凌丙能尽快拿个主意。

冷汗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凌丙知道今天这事他不能瞒着,必须得尽快上报,因为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于是,他猛然转身,薅下腰间玉佩,塞给小珠子:“你拿着这个,召集咱们太监所的所有人,去搬石灰,撒在冷宫外面,把它给我围死。要是断开一点儿我拿你试问!”

小珠子抱着玉佩就跑,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回是真出大事了。

凌丙一路小跑着去找凌月河。他心里琢磨着,这事难道真是南蛮使团搞出来的?二十年前用蛊,这次还用?

不会显得太蠢了吗?

现在也管不了真相是什么了,凌丙为了自保,必须尽快上报。因为当今的皇上疑心很重,凌丙要是现在报上去顶多挨顿骂,要是等事情闹大了让皇帝过问,那估计他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凌丙能想到的,凌月河又怎么能想不到?因此,他听完凌丙的话后,立即返回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周允独今年二十五,原本也生得高大英伟,可自从去年狩猎伤了龙根后,便一日比一日阴郁。此时他坐在御案后,手里翻着金冥道长呈上来的折子。折子里提到通过修炼道家功法,重塑根脉的方法。

皇帝翻完后,揉着眉心,只觉得麻烦,对坐在案下的金冥道长说:“国事繁忙,道长还有没有精简些的法子?”

金冥子一双针缝儿大小的眼睛微微抬了抬,又垂下眼皮,哼哼着道:“重塑生育根脉步骤严苛才有奇效,何来精简一说?若是近期国事繁忙,陛下大可闲时再练,也不急于一时。”

皇帝似是早有所料,并不意外,只是他拿起另一份奏折递了过去,道:“朕前两天得了一份精简的方子,国师替朕掌掌眼,看可用不可用?”

前两天?

金冥子眉头微皱,前两天南蛮使团进京,这方子该不会是——

他面无表情接过奏折,飞快翻阅,最后哂笑一声,问:“陛下可知这折子里提到的‘皖丸’是什么?”

“难道国师知道?”

“蛊虫蛊虫,这就是蛊虫!”金冥子越说越急,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若要用这法子,除非杀了贫道,否则贫道必誓死相劝!”

“……”

皇帝不言,阴郁的眼神盯着跪在下面的老道。眼神飘飘忽忽似在权衡。

周氏天下,自太祖以来已传了两百余年。因历朝皆有虫患来袭,皇家依仗道观驱蛊祈福关系紧密。因此历任国师,都深得圣心,也对皇家极其忠诚。

周允独也并不怀疑金冥子对皇家的忠心,只是,他不喜欢听这老道说话,不识抬举。

片刻后,皇帝轻轻哼了一声,才开口:“既然国师觉得此方不可用,那便劳烦国师再为朕寻找些其它精简方子,哪儿用得着死劝?起来吧。”

“谢陛下。”

几乎就在金冥道长刚刚站起,凌月河便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及至御案前噗通一跪,声音都打着颤,道:“启奏陛下,出了大事。”

皇帝刚跟国师较完劲本来就心情不佳,又听凌月河说这种话,更闹心了,直接冷笑了一声。

凌月河却不敢耽搁,忙道:“今晨,给冷宫送饭的太监被毒虫啃得只剩白骨。”

“!”

皇帝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虫子?”

“老奴不知。事出蹊跷,现已命人把冷宫周围散上了石灰。还望陛下定夺。”

“国师怎么看?”皇帝阴郁的目光扫向垂眸静立的金冥子。

老道长躬身行礼,说:“望陛下恩准贫道前去探查。”

“准。”

凌月河带着金冥道长匆匆往冷宫去了。随行的还有御前侍卫和太医院的御医,浩浩荡荡一队人。

他们到的时候,又有一个太监在撒石灰时被虫子咬了,这会儿正在地上翻滚嚎叫,非常凄惨。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甚至有些人听不得这般惨叫,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

金冥道长老远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救人心切,嫌众人走得慢,直接调动真气飞了过去,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好似天神下凡,惊呆了一众人等。

“道长,救我。”地上翻滚的小太监总算见到了救星,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别怕。”

道长一把拉过他的手,撕开袖子,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在小太监的手臂上画了一道符。

霎那间,炙如灿阳的罡正之气,自那道符印中缓缓流入了小太监的血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折磨着他,仿若融骨噬髓的啃咬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松。

“伤口好像都不疼了?”小太监惊喜道:“多谢道长。”

金冥道长点点头,叮嘱道:“符咒的力量消失后,还是会疼,先去上药。”

小太监连连道谢,连滚带爬地跑向人群,自有御医替他治疗。

金冥道长走到冷宫门口,御前侍卫也围了上来。

凌月河站在人群后,吩咐凌丙:“还不快去开门?”

凌丙亲自拿着钥匙,打开了冷宫的门。

小太监推开了冷宫的门,金冥道长连忙让他们后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就这还在冒血的指尖,飞快画了一张符。

他皱着眉,来到门里那片血迹前,点燃符纸扔了上去,回头问道:“这是什么人的血?”

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凌月河觉察不对,盯着凌丙,低声呵斥:“道长问话,怎么不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凌丙脑子飞转,听出凌月河的意思,立刻开演。就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请大总管赎罪,奴才不查,不知……不知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一跪,他身后那帮太监全都跟着跪了下去。全都求凌月河饶命。

凌月河烦躁地一挥手:“回头再教训你们。道长,您看——”

“这恐怕不合适吧?”

凌月河的话被人打断。所有人向后看去,就见说话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赵谱。

此刻,他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道:“听说冷宫出了大事,太后娘娘便让咱家赶紧来看看,咱家还跟太后说,这冷宫有凌公公管着,哪里用得着老奴?现在看来,还是太后娘娘慧眼如炬,早就看穿你们不堪用,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人发现?皇家养你们这些东西作何用?”

赵谱骂完心里暗爽。

凌月河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凌丙则是怒气翻涌,他虽跪着,但盯着赵谱的眼神里,却凶狠异常,恨不得把他撕了。

赵谱全当没看见,开始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夺权。毕竟,如今的冷宫因有高家哥儿那肚子,还是值得挣一挣。

两拨太监在门口暗斗,金冥道长却带着侍卫们已经进了冷宫。

原来地面上聚集来的那层毒虫,被道长扔了符纸后全都趴着不动了。侍卫们立刻找来笤帚开始清扫。道长寻着蛊气,走进西边一条巷子,发现地上的泥印子,像爬行留下的痕迹。顺着泥印走了没多远,金冥道长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废后。

废后这会儿没死,但发着高烧。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昨天冯美人用符纸灰洗过的,虽然没有晾干,但也没招虫子。昨天高震挖的草药,已经喂她吃了两次,还剩八份,都被冯美人塞进了她的衣袖。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有人想要救她。

这会儿她被金冥道长发现,这些细节自然没能逃过道长的法眼。

如果说冷宫里还有谁懂得用道家符咒驱除蛊气,那么金冥道长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位小殿下了。也不知,这十年过去,他长高了没有……

昔日种种浮上心头,金冥道长暗叹了口气,心道既然殿下有好生之德,那贫道便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道长对侍卫们说:“此人身中蛊毒,贫道需带回道观拔蛊,劳烦各位把她抬走。”

中了蛊虫的人,不可能还留在后宫。送去道观拔蛊本就是正常流程,侍卫们连忙拿来抬架,将废后搬了上去。

一行人将废后抬出冷宫,她中蛊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皇帝和太后就都收到了信儿,两道谕旨同时送了过来。

太后下旨让将废后当场焚烧,不得出宫。

皇帝反倒准了废后出宫拔蛊,似是想要留她性命。

一时间,众人反倒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而此时的高震,也正盯着系统面板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进度条的50%皱起了小眉头。

第26章 026贴贴 异样的神采

九殿下回去补眠,高震一个人在西院守着一箱鸡蛋百无聊赖,他就闭上眼拉开系统面板,检查自己的各项数据。

昨天临时接了一个救人任务,他现在的数据又有了新变化:

姓名:高震

生命电量:70%

人品值:2

好感度:8

注意1:检测到当前电量有待提升,请尽快消耗人品值提高电量,准备开启新功能。

注意2:【完善剧情[初遇之夜]进度99.9%】【扩展剧情[温暖他的心]进度20%】

注意3:【[隐藏……任务]进度1%】提示:请尽快与线索人物接触【人物卡:何术荣】

注意4:【(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进度50%】

高震拉开系统面板的时候,救人任务的进度条正在一点点往前拱。高震本来看着还挺高兴的,说明自己昨天没白忙活。第一次接价值20人品的任务,也不知会给些什么奖励,会不会有惊喜呀?

可惜,他高兴了还没有两秒,那进度条就卡在50%不动了。

高震:……

什么情况?怎么还卡住了?这可是个救人任务啊,难道是……半死不活?

高震这边惊疑不定,冷宫外也僵持不下。凌月河和赵谱分别代表了皇帝和太后的势力,这会儿两方在处理废后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皇帝似乎是念及旧情想留废后一命,太后却异常冷硬要将废后就地处决。

赵谱和凌月河各为其主,这会儿更是寸步不让。搞得抬着废后准备出宫的侍卫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只好把人放下,等着两边争出个结果来再动。

金冥道长扫了眼众人,暗叹一声,直接在废后面前盘膝坐下,就地拔起蛊来。数十张符纸贴在废后身上,金冥道长念念有词。罡风化为金光沁入废后的血脉中,很快就捕捉到了那只蛊虫。金色的罡气化为网,将蛊虫缚住。

蛊虫挣扎,废后呕吐。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废后喷出一口血,金冥道长飞快拍下一张符纸。

符纸落在喷溅而出的血液中,盖住落在地上那只黄豆大小的红色小虫。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符纸也跟着燃烧起来,能看到红色的小虫在符纸的火焰中翻滚挣扎,但很快它就停止了动作。

“死了?”有侍卫忍不住问道。

道长点点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竹筒,拔开塞子收了蛊虫的尸体再塞好。道长施施然起身,对那侍卫道:“劳烦大人带路,贫道要见陛下。”

侍卫忙带着道长离开,也没给那边争吵不休的凌、赵二人打招呼。两人步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却听说皇帝去了永寿宫。

侍卫有些拿不准主意,问道长:“您要在这儿等,还是……”

“事关重大,等不得。”道长义正词严,不容拒绝。

侍卫不好推脱,永寿宫那边他又不好轻易走动,便找来一个太监,为道长带路。

永寿宫里的情形与冷宫外门不遑多让,金冥道长进殿时,皇帝和太后都冷着脸,能看得出刚刚肯定闹得非常不愉快。

道长似是没看见那两位的脸色,直接开门见山道:“启奏陛下,启奏太后,贫道刚才在冷宫拔蛊,拔出了血寻虫。”

“什么?!”

太后和皇帝齐齐一惊,作为二十年前蛊师案的直接受害者,血寻虫的名字他们可不陌生。这虫子要是作乱起来,整个帝都都不够它们吃的。

金冥道长见太后和皇帝听到血寻虫的名字,气场已不似之前那般紧绷,有了一丝松动迹象,立刻又道:“血寻虫以养蛊人的气为根,寄宿人的血为食,待虫体长成便可霍乱一方,这个种蛊之人可谓居心叵测,不可不查。望陛下、太后明鉴。”

太后赵呈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眼神晦暗不明。

皇帝周允独倒是问了句:“依国师的意思,该如何查?”

“已蛊食为眼,设阵推演。”道长说完,便抬眼去看太后,像怕她不明白蛊食是什么意思,还特地挑明:“蛊食便是寄宿人。”

太后赵呈兰微微挑了下眉,哂笑一声,转而看向皇帝:“哀家知道皇儿念旧,你想留废后一命,也不是不行。但凌月河玩忽职守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冷宫哀家是万万不放心交给他管了。”

皇帝当然清楚太后在算计什么,那高家哥儿送进冷宫也有半个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该诊脉了,万一诊出喜脉,再生个皇子,最后落到太后手里,那自己这个皇帝还能坐得稳吗?

如今外戚势大,太后又专权,皇帝不听话,她完全可以废了另立个婴儿,自己垂帘听政,岂不痛快?

皇帝一时间想了很多,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望着眼前这位自己的母亲,想着她如何一步一步斗倒宁妃,坐上后位,又如何一步一步架空老皇帝将权利转移到自己手中……不知不觉便汗湿了后背。

随即他又想到,为什么太后执意要杀废后?难不成是害怕查出什么?若果真如此,那到是必须彻查到底了。

冷宫交割不过是暂时的,生孩子也还有十月怀胎呢,来日方长,不急。

皇帝眼神闪了闪,终于开口,道:“母后说的是,今日险些酿成大错,确是他们办事不利,换了便是。母后也莫要生气。”

太后道:“赵谱是宫里的老人,当年蛊食案时又主持过大局,此时正该由他彻查冷宫蛊虫一事。皇帝觉得如何?”

皇帝似笑非笑,心想你都说‘正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扯着嘴角点了点头,道:“谨遵母后教诲。”

旨意很快传到冷宫,除了凌月河和凌丙,其余人皆大欢喜。赵谱接管了冷宫;废后被金冥道长带走;就连高震那被卡了一上午的任务进度都重新动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经历了怎样一翻钩心斗角,但最终的结果,高震很满意。

太阳快下山时,九殿下来找他换班。

高震仔细观察九殿下的神色,大概因为睡饱了,他看起来挺有精神。高震放心了,重新给木箱下面换了一块碳,又加满水,便伸着懒腰站起身。

他边打着哈欠,边往外走,准备去爬墙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九殿下突然说道:“明早你不要急着过来,若有人敲门,你记得叫我。”

“怎么了?”高震揉着困顿的眼睛,不明所以。

九殿下道:“凌丙被撤掉了,现在管冷宫的人换成了赵谱。”

“赵谱是?”

“他是太后的人。”

九殿下心事重重,微垂着眼皮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这个样子落在高震眼里,像一棵飘飘荡荡的浮萍,没有安全感,也不得安宁。

想到九殿下十年都是这么过的,高震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几步走到九殿下面前,抬起柔软的小手,贴上他的眉心。

九殿下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高震却也抬手抓住了他的。

他说:“殿下,让我贴一下。”

“?”

看清九殿下眼中的疑惑,高震笑道:“不管谁来管冷宫,我都会守着殿下的。至少这一点不会变。”

“!”

他没想到高震会这样说。

然而,高震又说:“殿下,暖么?”

他的手心很软也很暖,此刻贴在他的眉心,是最温柔的安抚,也是最坚定的依附,这无疑给了周允狞前所未有的力量,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得不同。

“阿震。”

九殿下望着高震,眼中浮现异样的神采。

高震笑笑,收回手,见九殿下不再像刚才那般耗神,心下略安,这才放心地离开。

第二天,戌时不到,果然有人来敲门。

第27章 027飞扬 狮子大开口

高震听见敲门声,飞快跑到西墙,抄起地上的长棍猛戳西院东屋的山墙。这次九殿下回来的很快,全程没超过二十秒,可见,他也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九殿下一落地就先拥住了高震,手放在高震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似是安慰,也是在提醒高震有他在不用慌。

高震扔了手里的棍子,深吸一口气,刚才的慌张在九殿下的安抚下慢慢消散,他抬手轻轻抓着九殿下的衣袖,好像只要有这个人陪着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似得。

九殿下睨着高震,视线落在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上,忽然,他起手握了上去,覆住那只抓着衣袖的小手,紧紧地包进掌心。

高震微怔,视线落到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他听见了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九殿下却已拉着他的手,往门口走去。

高震没来由一阵不自在,不知九殿下是否感受到了,回过头对他说:“阿震可要履行承诺。”

“?”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么?”

他寻着他的视线,故作伤心,道:“昨天可是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我的。难道只是为了哄我开心才那样说的?”

说到‘陪着’时,他还摇了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像是要赋予这个行为一个合理的理由。也像是看出高震的不自在,在缓解。

高震的心跳果然归于平静,他不紧张了。却控制不住地疑惑起来:‘九殿下牵着他的手,难道只是为了践行昨日的承诺’吗?

一时间,高震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别扭,以至最后,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九殿下一直关注着高震,见他如此,有些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高震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呢?

“生气了?”

外门被拍得邦邦响,九殿下此时却也顾不上理,他停了步,只专注地看着高震,等一个答案。

高震被拍门声扰得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摇了摇头,撤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蜷了起来。

九殿下想再问什么,高震却已经低着头,往门口走去。

“有人吗?!”外面的叫喊声明显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高震回头看了眼院子,昨天他经九殿下提醒,一早起来就都收拾妥当了。

此时,东屋的门锁着,梯子都扔在西院,前天晚上拎回来的半桶泥也都处理干净了。保证任谁来看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确认无误,他便应道:“来啦。”

然而,当他抬手准备开门时,却被九殿一把拉住,塞到了身后。

门被九殿下拉开,露出门外那一排大小太监。

“赵谱参见殿下。”

为首的太监方脸,个子比凌丙矮,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此时给九殿下行李也假模假样的,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这人就是赵谱。

因为个子矮,他跟九殿下说话得用力昂着头,虽脸上带笑,却更显傲慢,一开口就是:“太后惦记着殿下,特地让咱家送来膳食,殿下也别耽搁,趁热用吧?”

九殿下站在门口没动。

赵谱虽愣了下,下一瞬,却不是征询九殿下的意思,而是直接回头,冲身后那帮太监喊:“都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殿下请你们进去吗?还不快快伺候,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大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他说完,门外那串捧着食盒抱着餐具和桌椅板凳的太监立刻便鱼贯而入,动作十分粗鲁,差点把高震挤倒,好在九殿下及时捞了一把,勾着人的腰,把人给扶住了。

赵谱似是这才看见高震,双眼立刻一亮。

他‘啧啧’了两声,盯着高震上下不住地打量,道:“哟,这就是高家的哥儿呀?真是难得的美人,九殿下好福气。”

九殿下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半步,将高震挡在自己身后。

赵谱却依旧不知收敛,转个弯儿继续盯,不错眼地猛瞧,像八百年没见过人似得,边瞧边暗自咋舌——高家这个哥儿长得也忒好了,就这个摸样哪怕放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也绝对是冠绝无双的存在。

只可惜……

他的目光终于从高震身上慢慢收了回来,却滑到了九殿下脸上,看着那片疤痕壑壑的脸,粗糙皲裂的手以及比例失衡的身躯,惨不忍睹地甩了甩头。

暗叹,还真是被糟蹋得彻彻底底。

赵谱正出神,就听有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屋里暗,就摆在院子里。”竟然是九殿下越过他,在呵斥那些准备推门进入北屋的太监们。

“这恐怕——”

“嗯?”

九殿下的目光不杂一丝情绪,冷冷地盯着赵谱。

赵谱一愣,只觉得九殿下此刻的眼神过于亮了,亮得好似刀锋的寒光。某一瞬,他恍惚看见先帝在盯着自己,后背没来由就是一阵拔凉,冷汗不知不觉就从额头流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顺着九殿下的意思吩咐完了,小太监们已经在院里支桌摆凳上菜了。

赵谱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惊,周允狞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龙种,自己刚才真不该把他当成普通破落户看待,毕竟是先帝血脉,就算被踩到尘埃里,也不容小觑。

赵谱暗暗心惊,悄悄擦汗,随即他纳过闷来,就觉得非常没面子。想他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是永寿宫的总管,当年更是亲自参与了太后和宁妃的宫斗,还是宫斗的主力,那时九皇子还是个只会哭的小崽子,这才几年没见,竟生出了这种气势?

可他既然有这种气势怎么还能被凌丙那畜生克扣份例?

难道……

他是故意的?

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什么的?

一时间,赵谱只觉得眼前的九殿下高深莫测起来,俨然成了他一点也看不透的人了。

他忙揉揉眼再去看,九皇子已经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赵谱心里越发没底,甚至担心九殿下不让他们进北屋是有什么猫腻,便一个人跑到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一圈。

北屋里就那么点东西,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一个衣柜,一套桌椅,一张床,一条被子,一个枕头。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不让人进?

赵谱更疑惑了。

他思来想去,最终觉得只是皇子殿下还记得小时候学过的宫里的规矩‘食不同寝’,也就是睡觉的屋子不能再当餐厅。

他完全没想过,九殿下只是单纯不希望这些太监进入他和高震睡觉的屋子而已。

他还自作聪明地以为猜透了九殿下的心思,关上门,便对九殿下道:“殿下,咱家今日是奉命送膳,也是特地来给殿下打声招呼。太后将冷宫交给咱家打理,殿下日后若有所需也尽可与咱家说。咱家定不会如凌月河那般克扣殿下的份例。”

九殿下不置可否。

他很清楚,赵谱会这么说只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让他放松警惕,进而完成他们的目的。十年前太后和宁妃水火不容,没道理,十年后,太后的心腹对宁妃的儿子好言相向。

九殿下的目光落在这一桌子饭菜上,心中了然,赵谱会如此说,大概率应该是为了哄他吃饭而已。这更令他肯定,那些饭菜里被动了手脚。想到前不久拿果木时,御膳房里那位熬药膳的太医所说的话,九殿下再看眼前这桌子菜,简直比看见毒药还头疼。

这些饭菜不能吃。

可是不吃,又怎么打发走这些人呢?

九殿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昨日冷宫‘易主’,赵谱上任第一把火就把凌丙给架上灶台狠狠烤了。这几年,凌丙欺上瞒下,不但克扣皇子嫔妃们的吃穿份例,还将太医院专门给九皇子准备的药膳给昧了下来。要知道,那药膳可是关系着皇家血脉传承,而且制作起来极其费神,光是每天那么一小盘菜就需要一位太医每天不间断地熬煮七、八个时辰,得来如此不易,就被凌丙那么给糟蹋了,别说太后听了生气,就连皇帝听了,都沉了脸色。

所以,昨日太后震怒,下旨将凌丙以及之前管理冷宫饭食的所有太监一个不留,统统赐死,皇帝一声没坑,凌月河也只顾磕头,没敢为他们说一句求情的话。

曾经不可一世心比天高的凌公公就这么死了,也不过是太后一句话的事。不少人唏嘘,凌丙曾经从九殿下手里抢走御膳时有多傲慢,现在就消失得有多彻底。仅仅过了一天而已,宫里就再也没人提他的名字。

经此一事,凌月河一派被狠狠震慑,目前整座后宫太后一脉势大,但所有人都对此三缄其口,因为没人能确定这样的局势可以维持多久。

如今,后位悬空,太后势大,皇帝势微,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

……

不愧是太医院精心准备的药膳。才摆出来,香味就在小院里四散开来,瞬间引得人食指大动。这些菜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每一道都精美无比,就连米饭都是用肉汤煨出来的,卖相极佳,光看就觉得好吃。

饭菜摆上桌,有小太监已经受不了地偷偷咽口水。

食色性也。

在本能面前,几乎没人能抗拒得了。

然而,高震和九殿下却同时皱起了眉。

九殿下默念清心咒,美食面前,不动如山。

高震则是在闻到味儿的第一时间,就凭借原主的记忆,辨识出了这些饭菜是出自何人之手——

竟然是何术荣?!

因为菜品和原主记忆中一摸一样,就连盘边配菜的摆放方式都分毫不差。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桌上多了一盆汤。

在原主的记忆中,自从他和何术荣定亲后这几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何术荣都会做好这几道药膳送到原主家里。

因此,高震此刻闭着眼都能通过原主的记忆想起这几道菜分别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这样的菜品会出现在眼下这张饭桌上?

难道,这些药膳都是何术荣做的?

他……

这何术荣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吗?

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那盆汤。视线一扫而过,高震闭上眼睛,拉开脑海中的系统面板,‘看着’注意3:【[隐藏……任务]进度1%】提示:请尽快与线索人物接触【人物卡:何术荣】

这个隐藏任务的进度一直停滞不前,难道是需要接触关键人物才能激活?

再睁眼,九殿下已经落座。高震的视线依旧落在那盆汤上,正好看到赵谱假装殷勤地盛了一碗放到九殿下面前。

高震的直觉提醒他那汤不间断,他担心九殿下喝出问题,忙喊了一声:“慢着!”

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高震勉强挤出一丝笑,也拿起一个碗,边盛汤边对赵谱说:“今日承蒙公公特地送了膳食来,我们这儿没茶也没酒,便以汤暂代,还请公公笑纳。”

赵谱愣住,其余太监也纷纷一怔。谁都知道高震在说场面话,而他敬汤也不过是信不过他们,担心他们下毒。

没看出来,这小哥儿对九皇子倒是忠心。

众太监再看高震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

赵谱却不以为然,心想,这些饭食又不是只给九皇子吃,如今谁不知道,全皇家都盯上了你和九皇子,就算要下毒,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这哥儿是没脑子吗?还是故意做给人看?赵谱也懒得计较,反正他今天来的任务就是看着九殿下和高震要把这一桌子菜吃光,现在看来,他不喝这碗汤,这两人是不会动筷子了。

为了打消这两人的顾虑,赵谱接过汤碗,一口闷。闷完还把碗底倒过来,冲高震抬起下巴:“怎么样,哥儿这下满意了吧?”

高震点点头,道:“好吧。”边说边施施然也落了坐。

然而,他才坐下,就听赵谱的肚子‘咕噜’一声,发出好大一声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赵谱。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就脸色惨白的冲了出去,‘呕呕’地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