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抱抱宝宝 很快,太医令还有两……
很快, 太医令还有两名稳婆来了。
崔衍昭等待期间,已经把王适安扶到榻上躺下。
但见王适安躺着,他又心乱如麻, 总是不停地回想起电视里一些角色躺着躺着就头一歪死去的场景。
王适安没了, 他, 不是,皇位怎么办?
还好太医令他们来得够快,崔衍昭没有就这个可怕的假设深想下去。
崔衍昭给太医令让出位置,让太医令先检查王适安状态。
两名宫廷稳婆在东殿一侧厢房里, 忙碌地端盆,取剪刀,扯布条,取……
她们开始用白酒给工具消毒,酒味弥漫到了崔衍昭身旁, 崔衍昭有点头晕。
太医令诊断完毕, 道:“陛下,皇后是要生了。”
说完就退到旁侧。
崔衍昭心想还好没忘叫稳婆,他看了一眼王适安,让开位置,等稳婆发挥。
稳婆:“陛下……”
崔衍昭:“?”
稳婆道:“禀陛下,只留皇后与老妪便好。人如果多了, 反而可能影响皇后生产。”
太医令很懂事:“陛下, 既然如此,臣便在外等候差遣。”
说完就小步退出。
崔衍昭:“……”
太医令离开, 多余的人就只剩他了。
崔衍昭:“朕亦在殿外等候,若出现问题,及时禀告朕。”
崔衍昭来到殿外。
太医令出殿后, 放下手中药箱,在闲适地踱步。
见到崔衍昭,他立刻把药箱提起,神色也从悠然调整到严肃。
速度极快,甚至没用到一秒。
崔衍昭来得很巧,故而把太医令的变脸看了个完整。
崔衍昭替太医令尴尬了一秒。
太医令发现崔衍昭没有离开的意思,试探道:“陛下是在等皇后生产?”
崔衍昭看着紧闭的殿门,没心情说话。
太医令:“……”
陛下十分在意皇后,他很感动。但陛下在身边,他显然是必须做出时刻紧绷的模样,以免陛下误会他不用心。
天色渐黑的时候,何流意来了。
她刚从太庙出来,身上还缠着供奉所用上和香的香气。
何流意顺着崔衍昭目光看向东殿紧闭的殿门。
祭祀结束,听说儿媳正在生产,她便不想回昭阳殿休息了。
她想先看孙儿。
何流意转回视线,小心瞧着崔衍昭,想询问崔衍昭已等了多久,好推测何时能见到孙儿。
但见崔衍昭一反常态的严肃神情,她又无法鼓起勇气。
何流意十分纠结,手不禁扯起衣前飘带。
终于,殿门在他们的关注中打开。
进殿之后,崔衍昭从稳婆那里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被严实裹在襁褓里,黑亮的眼珠盯着他。
还挺可爱。
崔衍昭感觉他们之间有种隐约的联系,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何流意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被崔衍昭抱怀里的孩子。
虽然孙儿脑袋小小的,皮肤红红的,乍一看像只山林里的猴,但她就是发自心底地喜欢,觉得孙儿和崔衍昭有相似之处。
如果能抱怀里仔细看看是哪里像就好了。
在何流意极力隐藏的眼巴巴的目光中,崔衍昭把孩子抱给王适安看。
气氛很和谐,只是他有一点词穷,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崔衍昭抱着孩子,看着王适安半天,又转回看怀里的孩子,道:“我们孩子真可爱。”
王适安:“哼。”
崔衍昭忽然就悟了他该说什么。
崔衍昭:“辛苦你了。”
他单手搂着孩子,腾出一只手给王适安拭汗。
何流意看不下去了。
她觉得这样抱孩子不够稳当。
她鼓起勇气,“陛下,孙儿可让我抱。”
崔衍昭看向王适安以征求意见。
何流意:“……”
王适安漫不经心地点头,“劳烦母亲。”
和儿媳直接对话让何流意颇为惊慌,连忙小声道:“不,不必客气。”
和王适安说话,她总觉压力甚大,但当真正抱起孙儿时,之前的情绪便被抛在脑后。
小小的襁褓于她而言有些沉,但她能够承受。
何流意专心端详起孙儿的小脸,揣摩着究竟是哪里和崔衍昭像。
*
孩子出生第二天的早晨,崔衍昭陪王适安散步。
孩子由他抱,王适安负手信步。
休息了一夜,王适安气势和平时一模一样,仿佛没受到生产的影响。
崔衍昭对王适安的生理和心理强度十分敬佩。
但他还是感觉王适安生完孩子后变瘦了点。
生孩子就是很消耗精力,得尽快给王适安补回去,以免王适安因为精力不足错失进步的机会。
“哇,哇哇——”
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忽然放声大哭。
王适安停下,疑惑道:“他哭什么?”
崔衍昭:“……”
孩子一晚上都很安静,如今突然大哭,哭得他脑袋空白了一瞬。
这么小的孩子也就两个需求吧。
还好他有准备。
崔衍昭调整了下怀里孩子的姿势,从袖子里掏出奶瓶,往那大张的小嘴巴里一塞。
孩子没声音了,只是一边吧唧吧唧喝奶,一边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崔衍昭。
果然是饿了。
虽然只是喂了下奶,但崔衍昭已经开始累了。
小孩子不会说话,想要什么都需要大人来猜。随着孩子长大,供他猜的选项也会变多。
他预感带娃会很辛苦,哪怕可以让宫人帮忙。
王适安这时笑一声,道:“阿昭,他真像你。”
崔衍昭下意识地:“谢谢。”
说完才想起这是王适安的孩子。
崔衍昭补救道:“也很像你。”
王适安弯腰,凑近崔衍昭抱怀里的孩子,仔细观察。
少顷,他移开身子,状似不在意地问:“阿昭认为哪里像?”
他本以为他生出来的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现实却是瘦巴巴的像只猴。
见到这孩子第一眼,他甚至想到了因为这孩子而被崔衍昭嫌弃的可能。
之后虽然崔衍昭表现得很喜欢,他还是做了一夜心理建设,才接受生了一只猴的现实。
而且接受之后,也能看出这猴……孩子和崔衍昭的相似了。
眼神如出一辙的清澈。
王适安好奇在崔衍昭看来,这孩子又有哪里像自己。
“呃……”崔衍昭疯狂思考中。
他感觉他是在给自己挖坑,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嘛?
无法找出具体的点,只能从抽象的角度出发了。
崔衍昭:“他刚才哭起来声音洪亮,很有气势。这般气势像你。”
王适安:“啧。”
王适安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也不排斥了,对崔衍昭伸出手:
“把他给我抱一会。”——
作者有话说:大将军是颜控哈哈哈哈
第112章 天才 崔衍昭最近忙着带娃。 ……
崔衍昭最近忙着带娃。
最初有点手忙脚乱, 但几次下来有了经验,他感到带娃还是很有意思的。
而且因为带娃,他可以理直气壮拒绝大臣们的觐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过上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小孩至少要长到一岁左右才能说话, 崔衍昭这段时间就听崔析“啊啊啊”地喊话,并不厌其烦地教他发音。
崔析不会说话,崔衍昭觉得自己的教学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崔衍昭:“我是阿耶,生你的是你阿家, 记住了吗?”
崔析大眼睛盯着崔衍昭:“啊啊啊啊啊——”
眼神十分清澈,一看就是没被知识污染过的纯真。
崔衍昭也没指望崔析是刚出生就能说话的神童,耐心地给崔析重复。
一句话翻来覆去说得有点腻了,就和崔析单向聊天。
崔衍昭:“表弟前天说你模样像猴,你别往心里去, 母亲还说你长得像我呢。”
虽然他也觉得崔析刚出生那两天看起来很像猴。
崔析:“啊啊!”
崔衍昭:“这样吧, 闲着也是闲着,你听我复盘一遍作物育种学。首先盘一下概念,作物品种是指……”
崔衍昭复盘得很投入,发现这些知识都没有忘,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哪天穿回去,也不用担心挂科了。
崔析似是不满意崔衍昭注意力转移, 开始手舞足蹈, 牙牙有声,“啊啊啊, 阿耶,阿耶!”!?什么?他刚听到了什么?
崔衍昭十分震惊,中止了复盘。
得到回应, 崔析更是兴奋,手舞足蹈:“阿耶!”
崔衍昭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崔析:“啊啊啊阿耶——”
崔衍昭忽然感觉怀里的崔析变得沉重了。
他抱的居然还是个出生没几天就能说话的天才。
不愧是王适安,生的孩子都与众不同。
崔衍昭肃然起敬,过了一会,又想起非常重要的问题——
崔析只喊了他,没喊王适安。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立场问题,王适安要因此生气怎么办?
他于是对崔析道:“叫阿家。”
崔析似乎被这罕见的严肃震住了,“……”
崔衍昭重复强调:“阿家,阿家,阿家。”
崔析眼神茫然:“啊啊啊——”
崔析:“阿耶!”
崔衍昭眼前一黑。
……
崔衍昭教得要不认识“家”字了,但崔析还是不会喊“阿家”。
崔衍昭为自己的教学水平感到绝望。
想到王适安听到孩子只会喊阿耶,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自己一字不提后,可能大发雷霆,把他和孩子物理隔离,剥夺他的抚养权以及探视权,崔衍昭更绝望了。
才带娃几天,就捅出这样的篓子。
早知道他就只对崔析输入“阿家”两个字,这样崔析肯定不会喊错。
但冷静想想,方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崔衍昭决定在崔析学会喊“阿家”之前,不让崔析有在王适安面前说话的机会。
只要崔析想在王适安面前喊“阿耶”,他就捂住崔析的嘴巴。
这就没问题了。
崔衍昭深沉地对崔析道:“其实,你还不会说话。”
崔析眨巴眼睛:“阿耶!”
崔衍昭:“……唉。”
*
整个下午,崔衍昭一直在紧急补救,试图让崔析掌握“阿家”这个词汇。
但崔析就是油盐不进。
王适安来时,看见崔衍昭耐心对崔析重复强调“阿家”,一副非要将这两个字灌输给崔析的模样,心里熨帖,宽慰道:“他才出生几日,远不到说话的时机,阿昭不必如此心急。”
崔衍昭强忍心虚:“都依皇后。”
王适安从他手里接过崔析,低头观察。
几天过去,崔析已经脱离了刚出生时头小且浑身通红的状态,脸颊变得圆润,身体藕白,可爱了许多。
王适安对他也没最初的嫌弃了,道:“叫阿家。”
崔衍昭暗暗紧张。
崔析:“啊啊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嘴巴被崔衍昭捂住了。
王适安眯起眼,略带疑惑瞥向崔衍昭。
崔衍昭尴尬地收回手。
当着王适安的面捂嘴还是太明显了。
王适安没计较,再度逗弄崔析。
王适安放柔语气:“我是你的家家,认不认识?”
崔析睁着眼,很茫然的样子。
见崔析怔愣,没出声的意图,崔衍昭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发现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崔析忽然就开始含混不清地重复,“……作,作,作……”
别人可能不懂崔析想说什么,但崔衍昭知道,这是他复盘作物育种学,被崔析听进去了,正试图模仿。
他复盘过程也不长,偏偏就让崔析听进去了。
崔衍昭恨不得抓起崔析就跑。
王适安疑惑抬头,“阿昭给他教了什么?”
崔衍昭根本不敢说话,他低头看起地砖。
这地砖好像地砖啊。
王适安猜测起崔衍昭给崔析输入的内容。
崔衍昭读书范围有限,并不难猜。
“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1”
一连三个“作”字,和崔析刚才嘟哝的还真有些莫名其妙的吻合。
崔衍昭忍不住头更低了。
王适安真是高估他了,他自己都觉得学起来费劲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刚出生的孩子讲嘛。
被高估文化水平,心虚。
教的孩子不会喊妈,心虚。
双倍心虚。
他只想王适安赶紧走,留时间让他把崔析教好。
但王适安就是不走,而且像从他这里受到启发一样,开始给崔析讲课。
开始王适安说一句,崔析就“啊”一声附和,但渐渐地可能也是懵了,要王适安几句才回应一句。
崔衍昭听不下去了。
一个刚出生的宝宝,连1加1大概率都理解不了,更别说什么文学思想了。
崔衍昭有心拯救无辜的小宝宝:“皇后……”
王适安被打断,眉头一皱,“嗯?”
崔衍昭把让王适安停下的话咽了回去。
崔衍昭改口:“我只是忽然觉得,皇后的孩子就像皇后一般,天资聪颖,不同凡人。”
王适安:“哦?”
崔衍昭:“他才刚出生就会说话呀。”
王适安很不满意的样子,“语无内容,算不上天才。”
王适安是这么说,但崔衍昭知道要真顺着王适安,表示这孩子就是很平庸的话,王适安肯定更不满意。
这就是人情世故。
崔衍昭思考着怎么接话题。
“阿耶!”这时崔析似乎觉得被冷落了,在王适安怀里亮了下嗓子。
……完了。
崔衍昭心里一凉。
果然,随着这一句,王适安神色变得深沉。
片刻后,王适安问:“他只会喊阿耶?”
以王适安的性格,这种问题只能有一个回答。
崔衍昭弱弱地:“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本来他只担心他自己,但看王适安的表情,崔析现在也不安全了。
要不然把崔析抱走跑路好了,等王适安忘了这一茬再回来。
但问题又来了,他要怎么才能成功把孩子从王适安怀里抢走?
王适安开始怀疑:“难道他不是我生的?”
崔衍昭总感觉王适安抢了他的台词。
……还是想想怎么在王适安爆发之前跑路吧。
崔衍昭目光再次落向崔析,心里很不自信。
在王适安眼皮底下抢娃跑路,他能有那么厉害?
可是人生总要为一个人拼次命。
而且这还是他儿子。
崔衍昭下定决心,宽袖中手悄悄抬起。
崔析忽然出声:“家、家。”
王适安:“咦?”
崔衍昭悬起的心因为这一声忽地放下,但感觉受到了背刺。
小屁孩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搞人心态。
突然想断绝父子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1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尚书·尧典》
大意是要宽仁慎刑。其中象刑指用衣服替本人受罚的象征性刑罚,第一句的意思是把象刑作为主要刑罚,只要懂第一句,后面的意思大概也就明白了。
好久不见!这几天调了排班,有点忙,所以很久没上晋江,有的评论只回复了一半都没发现()
还有就是在思考后续剧情啦,因为没有大纲想起来特别慢,大家见谅(顶锅盖)
第113章 双向信任 崔衍昭决定冷静冷静……
崔衍昭决定冷静冷静。
不过他刚转身就被王适安察觉, “阿昭要去哪?”
崔衍昭麻木地回:“我久未视朝,也该召见诸卿了。”
他需要找点事冷静一下,避免因刚才的插曲越想越气, 影响父子感情。
这些天为了避免大臣打扰, 他把自己和崔析都转移到了含章殿, 就算带娃散心时不小心路过太极殿也绝不进去。
王适安拉住他手,“可需我伴随?”
崔衍昭:“你先陪孩子玩会。”
崔衍昭其实很心动王适安的提议,王适安在的时候,他面对大臣都更有底气。
但他必须拒绝。
王适安实在是太卷了, 生完孩子第二天就继续忙公务,和平时的日程几乎没什么分别,陪伴孩子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某种程度上不能怪崔析没能第一时间喊妈。
崔衍昭这样想,心里的郁闷少了许多。
就让王适安和崔析一起过会休闲的亲子时光吧。
*
崔衍昭颇为不舍地离开了让他能理直气壮咸鱼的快乐小家。
由己推人,他想大臣们这几天应该也很安逸, 毕竟他这个领导不在。
崔衍昭边慢悠悠行走, 边不着边际地思考职场关系这一深刻问题。
“陛下!”
还没走到太极殿便见着了谢启。
崔衍昭有些意外第一个看到的会是他。
谢启:“陛下今得太子,臣向陛下贺喜!”
他神色是那么沉重,虽说着贺喜,但怎么看都不走心。
崔衍昭对这种欲说还休的表情很熟悉了,上道地问:“爱卿有何事奏报?”
谢启叹息,惆怅道:“陛下知道, 臣有一个兄弟。”
谢启的确有兄弟, 而且以谢氏的规模,兄弟并不少。
崔衍昭等着谢启下文, 好分析主人公到底是谢启的兄弟还是谢启本人。
谢启其实很想长篇抒情,但几日来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陛下,他担心说得太长反而惹陛下厌烦, 于是把原本的长篇大论浓缩成短短几句:“天道周星1,骨肉生离。从兄每与臣议家事,未尝不自然流涕。臣请陛下帮臣的从兄父女团聚!”
听到要父女团聚,崔衍昭确定了谢启说的是谢珉和谢云织。
因为替父出使的事,他对谢珉到现在还有意见。
哪怕已经很久没见谢珉了。
崔衍昭语气不由变得冷淡:“谢中书要议事,为何不亲自前来?”
谢启忧伤:“从兄病得严重,无法觐见陛下。”
崔衍昭:“……”
从感染风寒到现在有两个月了吧,竟然还没好。
但是想到古代风寒的致死率,崔衍昭又理解了。
病得这么严重啊。
他觉得自己对待病人的态度有点过分。
崔衍昭安慰:“单前往夏国,路程便需一月,如此算下来,他们在夏国并未受困太久。”
正常来讲,使臣们参加婚礼,送贺礼,流程走下来这个时间也该回到建康了。
但夏国当时发生了意外。
缘空结婚当天,邺宫失火,夏国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子葬身火海。
发生这样的事,婚礼自然无法举办下去。但卫衍那边又不愿意放人,一定要使臣参加完婚礼。
于是使臣们在夏国等待婚礼重新举行,等着等着就留到了现在。
崔衍昭期间给夏国写了几封国书,让夏国把使臣团放回来,但夏国没有回应。
如果他有实力,他肯定挥师北上,从邺宫把人带回来。
但是他没有。
而且他觉得谢珉不惜抗旨也要让谢云织代为出使,肯定有退路。
要相信世家的能力。
……现在看来他可能太相信谢珉了。使臣在夏国待这么久,也在谢珉计划之外。
谢启恳切道:“陛下已为人父,自能体会谢中书之心,臣请陛下助从兄父女团聚!”
谢启说得很诚恳,让崔衍昭心情复杂。
世家都做不到的事让他做?
原来在他盲目相信世家的时候,世家也在盲目相信他。
但是想到谢珉都病几个月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要望到头了,拒绝的话又很难说出口。
崔衍昭:“你回去吧,朕稍后遣太医探望谢中书。”
崔衍昭从语气到神情都是无比平静,让谢启觉得很安心。
其实崔衍昭根本没想到能让夏国立刻放人的办法。
他毫无底气地想,要不然每天都给夏国写信,把那边烦到不得不放人吧——
作者有话说:1天道周星:周星指岁星,也是现在的木星,大意是犯太岁了流年不利。
第114章 忠诚! “陛下,臣此生唯有一……
“陛下, 臣此生唯有一女,失去她,就是失去了半条命啊!”
谢珉语气悲痛地对崔衍昭倾诉。
被谢启请求捞人后, 崔衍昭思考很久, 决定亲自过来看看谢珉再做决定。
因为他还是对谢珉有偏见, 怀疑谢珉是要借此搞事。
其实他对每个大臣都怀有这样的偏见,但因为谢珉搞出的事最大,所以他目前对谢珉偏见最深。
真的见了,他发现谢珉的病是真的, 失去女儿的悲痛之情看起来也是真的。
崔衍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十足把握还敢把唯一的女儿送去历险,也够勇的。
在谢珉倾诉间隙,崔衍昭道:“其实父女团聚并非难事。”
谢珉怎么也想不到期待的事情这么快就有回音,惊喜道:“谢陛下!”
原来陛下这么厉害,他甫一相求, 陛下就有了办法。
在谢珉的期待中, 崔衍昭淡淡问道:“他们如今是不便回来,难道你就不能过去吗?”
这是最省事的方案。
父女俩可以彼此照应,就当是出国旅游了。
啊?
谢珉头脑空白了一刻。
他没想到崔衍昭提到的办法是这样,夏国是那样危险,难道陛下就不在乎他一去不回吗?
难道他已经失去了陛下的宠信?
他只是把升职的机会让给女儿了而已。
若真去夏国,未来恐是下亭漂泊, 高桥羁旅。1
失去宠信的臣子竟如此悲哀。
但他不能悲伤, 女儿需要他,谢氏也需要他。
谢珉冷静下来, 心想,他要的是把谢云织救回来,而不是带着女儿荒野求生。
“臣不愿离开陛下!”谢珉很坚定地表明态度。
崔衍昭没管谢珉复杂的心理活动, 问:“如若当时是谢卿前往,此时可有方略脱身?”
谢珉一怔:“臣可劝说北面士族助臣返回。”
虽然南北分开太久,但世家之间彼此都会给些面子。
只是在如今情境下不一定有把握。
谁会想到不过出使一次,就会遇到夏国生变?
邺城真是个晦气的地方,他这辈子决不要去。
想着想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危机感。
一抬头,就见崔衍昭目光已充满审视,似在考量什么。
体会惯了崔衍昭的温和,突然被这样打量物件的眼神看着,谢珉心里很慌。
他忙提醒道:“陛下,臣若是前往夏国,极可能有去无回。”
刚提醒完,谢珉就后悔了。
如果陛下真厌弃了他,他这么说,只能是在提醒陛下把他送去夏国。
崔衍昭幽幽道:“身为人父,又怎能不担为父的责任?”
可能是现代人和古人对亲情认知不一样,谢珉和谢云织的父女情让他感觉又真又假的。他忍不住就想质问谢珉。
担责任?什么责任?和女儿一起流浪在异国他乡的责任吗?
谢珉正在疯狂猜崔衍昭的想法,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体会到了淡淡的死意。
不,陛下又未明说,怎能确定是要把他送去夏国?
而且陛下也是父亲,一定能懂他的爱女之心。
对啊,陛下当父亲了!
谢珉灵光一闪,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珉:“陛下!臣在华亭有一座庄园,系陆机旧墅。闻陛下有子,未及祝贺,此便是臣的贺礼。”
崔衍昭:“?”
他就好奇了一下谢珉家的父女关系,谢珉怎么给他送起东西了?
谢珉介绍道:“华亭鹤唳2,千里莼羹3,皆是陆机所爱,今臣便将其一赠予陛下。”
不待崔衍昭表达接受与否,谢珉忽然离席,深深一拜,“陛下是父亲,臣亦是父亲,请陛下体臣怜女之心,救回臣女!”
崔衍昭看了谢珉一会。
这下懂了,谢珉送的其实是捞人的报酬。
其实就算没有他也会尽力捞人的。
陷在夏国的又不止谢云织一个,一个使臣团关系着许多个家庭。
好歹是因公出差,不可能出了问题还不闻不问。
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具体怎么用可以以后再想。
崔衍昭没在这上面多纠结,安抚谢珉道:“谢卿既然不愿,朕自然不会真将谢卿送入夏国。”
谢珉并没有被安抚到。
谢氏人人有集,无一成员不是玩弄文字的高手,他作为其中佼佼者自然听得出陛下言外之意——不是真送,那不还有假送?
真送假送不都是送吗?
可他不敢质疑,他怕质疑过后,今晚就被塞到去夏国的车上。
*
处理公务花的时间有些长,崔衍昭做好了回宫后已经见不到王适安人影的心理准备。
进入含章殿内间,看到王适安正握着奶瓶投喂崔析,崔衍昭都有点怀疑是幻觉。
崔析发现他来,蹬了几下腿。
王适安埋怨:“回来这么晚,孩子都饿哭几次了。”
崔衍昭很不好意思。
王适安还有篡位大业要做,照顾孩子本该是他的职责。
崔衍昭赶紧从抱走崔析,同时从王适安手里把喂奶的工作接回去。
他解释道:“我今日探望了谢中书,与他商议带回出使夏国的使臣一事。”
王适安并不能共情谢珉,冷笑道:“他自己将女儿送去,怎么还要阿昭救人回来?”
崔衍昭:“使臣不止谢云织一人,无论有没有她,都该让使臣回来。”
王适安敏锐地察觉崔衍昭言下之意,“阿昭已有策略?”
崔衍昭:“……嗯。”
对谢珉说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但在王适安面前承认,他很是不好意思。
他知道王适安很厉害,所以在王适安面前承认自己有策略,总有种在学院教授面前画最基础的豌豆基因性状图的不配得感。
王适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是何种策略?也让我了解一二。”
崔衍昭:“……”
……
崔衍昭讲的时候,全程控制着不看王适安表情,他怕越看越不自信。
讲完后,他紧张地等着王适安反应。
王适安忽笑道:“妍皮之下,岂有痴骨?我果然从未看错过阿昭。”
被王适安一夸,崔衍昭受宠若惊,许久凑出了两个字:“谢谢。”
王适安觉得崔衍昭这呆呆的模样甚是可爱,伸手欲揽崔衍昭,但崔衍昭还在给崔析喂奶,不能被影响动作。
王适安颇不耐烦,看了眼边喝奶边用手掌拍打奶瓶玩耍的崔析,皱眉道:“他怎么还不长大?”
崔衍昭不语,悄悄掂了下崔析,感觉比刚出生时重了很多。
要长多大才算大啊?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立春后第一次朝会,群臣俱是神色肃穆,裹得严严实实的谢珉也在其中。
崔衍昭旁侧加了副坐席,供王适安坐。
崔衍昭:“谢卿昨日向朕表明,他将亲去夏国,带回我国使臣。朕已经准了。”
话落,谢珉瞬间成为众臣目光焦点。
使臣被扣下的遭遇已证明夏国的危险,换成他们中任何一个,绝难有此等决心。
众人明白产生这种决心的不易,对谢珉肃然起敬。
前往夏国,极可能有去无回,但谢珉还是下了如此决心。且听陛下所言,还是谢珉主动请旨。
这是何等的勇气!
大家看谢珉的眼神都充满了赞叹。
谢珉取出手巾轻拭额头冷汗,他头一次感到集体的注目是如此令人坐立不安。
谢珉很有离开的冲动,但想到昨天和崔衍昭商议的结果,还是做出坚定的神情,道:“多谢陛下信任,臣此去必平安带回诸位同僚!”
和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同,他心里不太有底。
陛下承诺不会真送他去夏国,是真的……吧。
谢珉不放心,决定再打一下感情牌。
谢珉:“臣对陛下一片忠心,虽刀山火海,亦从容赴之!”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震撼了其他大臣。
原来谢中书的勇气是出于忠诚!
衣冠南渡后,政权更迭频繁,如王谢这般的顶级世家只有保家之念,对国家并无忠诚之心。
久而久之,“忠诚”二字早被淡忘。
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个字再被提起,竟是在朝堂之上,出自陈郡谢氏口中。
一时间,太极殿鸦雀无声。
崔衍昭打破沉寂:“朕祝爱卿成功。”
谢珉目含热泪:“陛下!”
崔衍昭配合地回望:“朕对爱卿寄予厚望,爱卿珍重。”
四目相对,尽显君臣相得。
从始至终表现得漫不经心的王适安:“呵。”
众臣:“!”
不好,他们只顾着震惊谢中书要深入虎穴的事,都忘了当朝录尚书事,大将军,总百揆,随国公,皇后还在。
王适安一刷存在感,大家都肉眼可见地很慌乱。
崔衍昭忍住立刻转头观察王适安表情的念头,冷淡道:“不日启程,谢卿早些收拾。”
说完立刻摆袖示意众臣离开——
作者有话说:1 下亭漂泊,高桥羁旅。《哀江南赋》庾信
大意: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鸿寄寓高桥的羁旅孤独。
2 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世说新语·尤悔》
华亭在今上海市松江西平原村。陆平原就是陆机,因为他当过平原内史,所以也叫“陆平原”。
3 陆机诣王武子 ,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 ,但未下盐豉耳 。”《世说新语·言语》
千里指千里湖,在今江苏溧阳附近。
第115章 第 115 章 计划第一步是……
计划第一步是给谢珉叠光环。
崔衍昭出方向, 著作郎张思运笔如飞。
这类命题作文对张思而言很是简单,不过脑就能写出来。
“谢珉,字贞质, 太常卿韬之子也。五岁能属文, 词义畅达, 亲戚异之。七岁丧母,号咷极哀,时人赞叹。……先帝主建康,尚为中书令。大家践祚, 会使臣陷于夏,众皆惊曰:‘何使之归邪?’珉夷然无惧色,曰:‘可使臣往。’帝慨然曰:‘贞质,朕之长城也。’”
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张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如果续上“某年某月某日, 卒, 追赠某官职”,这就是一篇完整的人物传记了。
可谢珉只是要去夏国而已,并不是死了啊。
他怎么就下意识替谢珉作了传记呢?
难道当著作郎太久了,被史书影响太深?
这下要怎么向陛下交代?
张思感觉大事不妙。
而崔衍昭看到张思停笔,知道是写完了,下阶走到张思身后, 开始看张思的小作文。
张思大惊, 抬首道:“陛下,臣……”
臣还没有写好。
他要说的应该是这句吧?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陛下离得太近, 他只顾着看陛下,不重要的想法早都抛之脑后了。
所以他刚才到底要说什么?
张思努力寻找着失去的记忆时,崔衍昭已经读完了一遍。
“……”
崔衍昭觉得张思少写了点东西。
给谢珉加光环, 只编对话还是不够用。应该再搞点异象,譬如出生的时候百花盛开,紫气环绕,这样才有冲击力。
“加点异象。”崔衍昭提出修改意见。
张思:“不行!”
崔衍昭:“?”
张思拒绝过后,发现自己的拒绝是那样坚定,那样不留情面,一下就后悔了。
他赶紧低头向崔衍昭解释,“陛下,异象怎么是常人能拥有的呢?臣以为,要有也该是陛下有!”
崔衍昭麻了,“……朕不需要。”
顾虑到表态不够坚决可能还会有一番拉扯,崔衍昭冷起脸,语气也随之变得强硬:“快写!”
张思果然不说话了,只是重新拿起笔。
很快崔衍昭就得到了成稿。
经过一番加工,传记里的谢珉更是十分优秀,哪怕谢珉本人看了,也很可能认不出写的是自己。
要的就是优秀。
崔衍昭揣测过卫衍的思维,如果他不给谢珉加一点修饰,卫衍听说有使节来后,反应极可能是不留情面地赶走。
虽然夏国的那场婚礼不一定还能办下去,但参加婚礼的使团人数都已固定,他这时派人过去,夏国那边也只会觉得是在捣乱。
但如果谢珉特别优秀就不一定了,毕竟夏国为了留下缘空,都敢推翻传统给缘空一个和尚举办婚礼。
夏国很在乎人才。
崔衍昭对成稿很满意,让张思照着成稿给谢珉做宣传。
送走了张思,崔衍昭第一次正式搞计谋的兴奋心情终于有所平静。
心情平静下来,他不经意想起刚才一直忽略了的一点:
张思给谢珉写的夸夸小作文读起来也太像传记了,比起传记也就少了最后一句人生收尾语。
这样写会不会太伤谢珉了?
……比起形式上的小瑕疵,还是内容更重要吧。
谢珉应该不介意的。
想通这点,崔衍昭又释然了。
释然的崔衍昭回含章殿陪伴崔析。
这时崔析已经被宫人喂饱了,眼睛半睁半闭,一副非常困但又强打精神的样子。
崔衍昭看崔析维持清醒维持得很艰难,手动给崔析合上眼。
又不是要高考,强撑个什么啊?
把崔析眼睛合上,崔衍昭取出回来路上折的迎春花枝,开始编花环。
嫩黄的小花点缀枝条间,生机勃勃。
编好了一个花环,崔衍昭准备悄悄给崔析戴上,然而视线一扫过去,就发现本来困得不行的崔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崔衍昭:“……”
崔衍昭觉得崔析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在这个无论睡多久都理直气壮的时光里,竟然浪费睡觉的时间盯他编花环。
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崔析忽然开始手舞足蹈。
崔析:“阿耶!”
崔衍昭觉得自己拿这个刚出生的小宝宝真没办法。
他把崔析抱进怀里,接着腾出手将花环戴在崔析头顶。
崔析趴在怀里后,不哭不闹,渐渐睡着了。
崔衍昭心想,崔析长大后应该挺文静的。
*
邺宫仍沉浸在冷肃的氛围中。
失去最爱的孙儿后,陆玉光整日闷闷不乐。而卫衍是一个孝顺的皇帝,陆玉光不开心,他就不开心;他不开心,所有人都不能开心。
卫衍这天再次去见陆玉光,试图安慰失去孙子的陆玉光,但还是没得到笑脸。
失败而出的卫衍并没回前殿处理公务,而是站在慈训殿附近一角,目光阴阴地注视着绽放的腊梅。
少顷,卫湘也从慈训殿出来了。
他垂头丧气,完全失去了平时开朗的模样。
卫衍见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也是被赶出来的。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1”卫湘十分悲愤。
母亲竟然让他滚!
他本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让母亲心情舒缓,没想到母亲对他也是那样无情。
他和二兄也是母亲的孩子,却连大兄的一个庶子都比不过!
卫湘悲愤地对卫衍诉说:“我向母亲提议,将侄儿葬在玄武湖底,日后母亲若是想念,随时可饮湖水以慰死别之痛。母亲竟然不许!”
卫衍神情未变。
卫湘的提议是那样体贴周到,听着卫湘诉说,他本感到了一丝威胁,但听到母亲的反应,那不明的忌惮便又消失了。
原来母亲并不是针对自己,只是如今悲痛至极,听不进去任何主意而已。
至于母亲对大兄的偏爱,他早已经习惯,做不出和卫湘一样的悲愤模样。
卫衍没心情听卫湘诉苦,说起了正事,“江南又派出使臣来我大夏,如今应已在路上。”
卫湘疑惑:“他们已派过使团,怎么还有?”
卫衍也不理解怎么再次来人,虽然他是夏国的皇帝,但他十分明白,夏国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地方。
等对方到了夏国就命人将其赶走,他们夏国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